《老兵口述抗战③:远征缅甸》这本书,通过很多亲临印缅战场的老兵的讲述和回忆,串起这场战争的进程。 1941年12月,日军偷袭珍珠港,然后用两个月时间占据了东南亚大片土地,切断滇缅公路,中国与外界连接的最后一条通道被卡断。1942年3月,中国十万远征军出国作战,然而由于指挥脱节、情报不畅等原因,远征军全面失利,不得不撤出缅甸。 几个月后,大部分远征军回到国内,少部分撤往印度。 一年后,中国重组远征军,兵分两路,在印缅战场展开反攻,在缅北战场的新一军连战连捷,在滇西反攻的远征军也相继取得腾冲、松山、龙陵战役的胜利。最终,两支中国远征军胜利会师。 作者简介: 李幺傻,抗战老兵后代,出生于陕西关中,著名暗访记者,著名畅销书作家,先后获得“中国最勇敢作家”、“中国十大记者式作家”等称号,十余年来自费寻找抗战老兵数百人,积累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所著《暗访十年》荣获“年度优秀畅销书”,另著有《边缘罪恶》、《十万男儿血》等书籍十余部。 目录: 引子敬礼,老兵! 第一章风雨滇缅路 老兵口述/002 最悲壮的滇缅铁路/004 输血管滇缅公路/017 仁安羌大捷/022 血染同古/031 第二章苦难野人山 老兵口述/044 惠通桥之战/047 老校长和老县长/056 死亡之山/062 绝境求生/082引子 敬礼,老兵! 第一章风雨滇缅路 老兵口述/002 最悲壮的滇缅铁路/004 输血管滇缅公路/017 仁安羌大捷/022 血染同古/031 第二章苦难野人山 老兵口述/044 惠通桥之战/047 老校长和老县长/056 死亡之山/062 绝境求生/082 突围,突围/093 新38师到印度/103 第三章缅北战场 老兵口述/118 陈纳德与驼峰航线/120 史迪威与中国驻印军/137 大反攻开始了/146 神来之笔/157 饿死日军2000名/172 “二战”最大胆的奔袭/180 第四章滇西战场 老兵口述/192 高黎贡山的泉水都被血染红/195 腾冲之战/203 松山之战/215 龙陵之战/224 【引子敬礼!老兵】 20年前,在我还没有做暗访记者的时候,我来到云南高黎贡山旅游。我可能是中国最早的背包客,买上一张硬座车票,背着一个洗白了的包,睡在两元钱的小旅社里,就这样开始了天涯孤旅的生活。 高黎贡山有一个地方叫灰坡,当地人说,在抗战后期,这里曾经打过一仗,日军在守,中国军队在打,打得非常惨烈,前面的尸体摞成了堆,后面的人踩着前面的尸体向前冲。因为死的人太多了,好些年,这条路都没有人敢通过。还有人说,在没有月亮的晚上,这里就传来了喊杀声和部队的操练声。 抗战时期,云南是大后方,怎么会在高黎贡山上有战事发生呢?我不理解。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抗日战场分为三部分,其中有一部分的战场就包括高黎贡山。 后来,我旅游到了贵州都匀,在这里听说了一些关于一支中国军队训练的故事。当地百姓说,这支中国军队后来出国打仗了,再也没有回到都匀。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还有中国军队出国去打仗。中国军队为什么要出国去打仗? 后来,我开始自费寻找抗战老兵,足迹从长城脚下走到西南山区。期间,我听到很多老兵向我讲述那些浸泡在血水中的往事,才了解到这段历史。 这支军队叫中国远征军。 在中国远征军老兵的讲述中,那些逼真得就像发生在眼前的细节,那些让人悲喜交加的情节,将我带回到了那段血与火的历史中。在睡梦中,我常常看到炮火连天的场面,看到断臂残肢在空中飞舞……我常常突然就被吓醒,摸到自己一身汗水。 因为采访这段历史,我开始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都是做田野调查的极为严谨的史学家,他们对历史的接近和了解,远远超过那些坐在书斋中寻章摘句的研究者。戈叔亚,他是中国最早从事田野调查的民间学者,远征军每场战役的地点,他都去查看,而且自己翻译日军的资料;晏欢,新一军第二任军长潘裕昆的外孙,建筑学博士,为了了解新一军的历史,生生把自己熬成了一名史学家…… 我先后走访的中国远征军老兵,将近100名。从他们的讲述中,我了解到了这支军队在抗战中后期很多悲壮而感人的经历。他们的故事非常精彩,远远超过电视连续剧《中国远征军》和《我的团长我的团》。 他们第一次出国作战是在1942年夏天。他们兴冲冲地来到缅甸,却遭遇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上层指挥不力,却要让他们来付出牺牲。因为敌情不明,武器落后,众寡悬殊,指挥混乱,他们被日军追赶、屠戮。有一名老兵说,中国军队没有接受过丛林战的训练,而这些日军却是在丛林中训练有素的军队,日军的机枪架在树上,狙击手埋伏在树上,埋伏在中国军队的必经之路上。当中国军人从树下走过,日军展开射击,中国军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伤亡极为惨重。 1942年2月25日,十万人组成的中国远征军开始进入缅甸,协同英、缅军对日作战,给日军以沉重的打击。赴缅甸作战的中国远征军统帅是史迪威和杜聿明。同古激战后,杜聿明绕过史迪威,选择服从蒋介石的命令,率领数万大军向野人山撤退。雨季的缅北野人山,就是一座魔鬼山。结果,走进野人山的远征军伤亡异常惨重。很多人不是病死、饿死,就是被山洪冲走,或者被野兽咬噬。有的人还被蚂蟥吸血,加之大雨倾盆,数小时内就会化为白骨,有的人因负伤在身,奄奄一息,甚至选择了自焚。 孙立人违抗杜聿明的命令,直接听从史迪威的命令,率兵在进入胡康河谷前的最后一个路口向西到达印度,修整两年,全部美式装备,改编为新一军,后在第二次远征军入缅作战时,从缅甸一路打到国内,成功与卫立煌领导的二次远征军会合。 我先后找到过几位从缅北野人山走出来的老兵,听他们的讲述,我的心在一阵阵地揪疼。时隔几十年,九死一生的老兵们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依然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经过了将近两年的厉兵秣马后,中国军队展开了反攻。这次反攻兵分两路,一支渡过怒江,从滇西反攻;一支跃入野人山,从缅北反攻。 滇西远征军打得极为惨烈。他们渡过怒江后,就要翻越高黎贡山,进而攻占松山、腾冲、龙陵,打通滇缅公路。无论是在高黎贡山和松山,还是在腾冲城和龙陵城,日军经过两年的苦心经营,构筑了极为坚固的工事。远征军在这里付出了巨大牺牲。 一名老兵说,因为上层对气候估计不足,他们攻占了高黎贡山后,很多人还穿着单衣。而山上的气温低至-20℃,很多士兵被活活冻死。在高黎贡山的战斗中,死于寒冷中的中国士兵远远多于死于战火中的。 还有,滇西远征军展开反攻的时候,刚好又处于雨季。雨季是最不适宜进攻的季节,但是上层却不管士兵的死活,限令必须在哪一天拿下哪一块阵地,指挥者不懂现代攻坚战,只让士兵们进行人海战术,结果,中国军队损失极为惨重。 中国远征军的指挥系统,就是对“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最好诠释。 攻下了高黎贡山后,一名美军联络官说了这样一句话:只有中国军队才能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作战。中国驻印军指挥官史迪威也说:中国军人吃苦耐劳,是世界上最好的军人。 那场战争距离今天已经70多年了,然而它却从来没有走出我们的记忆。面对那些日渐凋零的抗战老兵,我只想说一句:“敬礼!老兵。” 【大反攻开始了】 1943年春天,中国驻印军从蓝姆伽开往利多。 反攻开始了。 中国驻印军既要打败盘踞在缅北的日军精锐师团,还要掩护工兵修筑公路,任务极为艰巨。一位英国军官对新一军的将士们说:“你们的部队想从野人山打出去,还要掩护中国和美国的工兵修筑一条公路,实在比登天还难。你们就算从野人山打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从利多向南50里,就是野人山,吞噬了中国数万将士的野人山,印度人叫作鬼门关。几千年来,除了中国远征军从野人山穿越过,再没有人从这里走过。 而现在,还是野人山,还是日军18师团,还是新38师和新22师组成的新一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后来,新一军的势如破竹和玩命打法不但把英国人惊呆了,也把日本人惊呆了。 新38师是新一军的先头部队,侦察连是新38师的先头部队,谍报队是侦察连的先头部队。 新一军谍报队员吴作勇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间是1943年,地点在印缅边境一个叫作临冈萨卡的地方。 那次,吴作勇和三名老谍报队员执行任务,他走在队伍中的第二位,这是三位老兵为了保护他。每个人之间相距十几米。走着走着,最前面的战友突然发出卧倒的手势,吴作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匍匐到了战友身边,询问究竟怎么了,战友悄声说:“前面发现了日军的小股部队。”吴作勇左看右看,仔细倾听,既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他将信将疑地问:“我怎么没有看到?”战友悄声说:“等你看到了,你就没命了。” 缅北丛林遮天蔽日,日军早在新一军反攻前,就占据了山中的重要山头和关口,而且,为了防备新一军偷袭,日军还经常派出小分队,在密林中搜索。除此之外,日军的狙击手还埋伏在新一军必经之路的大树上,构成交叉火力。他们拎一袋大米,持一杆步枪,就能在大树上坚守一个星期。 日军18师团号称“丛林战之王”,它的战斗力在日军所有师团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吴作勇所在的谍报队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会分成几股,冒着巨大的危险搜索,然后在指定的地点会合,交流情报,哪些地方有缅北土著的村庄,哪些地方有河流,哪些地方有道路,哪些地方有敌人的火力点,这些情报汇总后,就会交给师部。 吴作勇是一名猎人,谍报队的每个人都是猎人,丛林侦察生活锻炼出了他们极强的感觉,他们能够从风中嗅出前方是否有人,丛林潮湿,敌我双方的衣服都是很多天没有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吴作勇他们能够从风中飘来的汗腥味判断前方有多少人;他们还能从地上的脚印判断是否有敌人走过,日军在国内经常穿木屐,大拇脚趾经常用力,所以即使穿着皮鞋和胶鞋走在丛林里,因为着力点不同,留下的脚印也不同;他们还能用枪声来侦察,枪声是“嘎——勾”,那就说明是手持三八大盖的日本人,如果枪声是“突突突”,那就说明是手持冲锋枪的自己人;他们还能从荒草的倒伏状况判断对方的兵力和火力,从鸟的叫声判断是否有敌人的埋伏…… 做侦察兵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新38师反攻的时候,都会以吴作勇他们提供的情报作为参考。 新一军刚开始的战争斗行得异常顺利,李鸿率领的新38师114团一天之内攻下了日军控制的四座山头,不仅解救了被日军追赶的英军,而且打开了通往野人山的大门。李鸿,被欧洲人称为“东方的蒙哥马利”。 114团后面紧跟着中美工兵,他们将道路也修到了野人山山口。这条路后来被人们称为“史迪威公路”,以纪念率领中国远征军反攻缅甸的史迪威将军。 在野人山山口,中国士兵们在道路边竖立了一块路牌,刷着红色油漆,上面用白色油漆写着:“此路通往东京。” 这群中国士兵,决定从印度的利多出发,一路向东,光复本土,直捣东京。 新38师114团的将士们,和随后来到的112团,相继开进了野人山,他们看到两年前远征军倒下的躯体,此刻已经变成累累白骨,白骨层层累积,最下层的埋进了沃土,最上层的覆着枯叶,他们跪倒在地,收殓骨骸,然后掘土安葬。在安葬远征军遗骸的旁边,竖立了一块巨大的山石,他们勒石为记:“此恨不雪,枉为炎黄后裔。” 所有的将士们肃立在墓碑前,脱帽致哀,然后,举起如林的枪支,打完了枪中的子弹。 新一军的战斗力让“老乔”史迪威震惊,让英军震撼,让日军震恐。 几十年来,英国人和日本人都会提起新一军的李克己营。 李克己营,其实当时不足一个营,只有一个加强连,不足200人,他们是由营长李克己率领的。这个加强连在野人山的大龙河岸边,与日军一个大队对峙36天,日军这个大队也是加强大队,人数多达1200人。 1200名日军围攻200名中国军队,时间长达36天,比例高达6∶1,不但没有消灭中国军队,自己反被增援的中国军队全部剿灭,一个不留。18师团师团长田中新一引为“此生最痛之耻辱”。 新一军要穿越野人山,先要进入胡康河谷。 胡康河谷有四大河流:大龙、大奈、大宛、大比。大龙河是新一军需要渡过的第一条河流。 112团在进攻大龙河的时候,盟军的情报机构说,大龙河没有日军的主力部队,仅有200名缅甸人组成的“伪军”和几名日本军官防守,伪军是没有战斗力的,在中国是这样,在缅甸还是这样,在世界各地也几乎都是这样。然而,实际上防守大龙河的不是200名伪军,而是55师团和56师团的两个联队。 112团1营营长李克己最先向大龙河畔的日军阵地发起进攻,他们迅速占据了一个叫作于邦的村镇。于邦地处水路交通要道,三面是茂密的森林,一面是大龙河,稍有地理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兵家必争之地。 李克己营在于邦刚刚布防完毕,准备迎接后续部队渡河,日军55师团的一个大队就将他们团团包围。现在,李克己营退无可退,甚至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唯一的选择就是坚守,等待援军。 援军在哪里?援军在野人山的另一面,而且还被其他日军死死纠缠。盟军错误的情报让李克己营走入了险地,甚至是死地。 营长李克己将全连人分成了八组,每组把守一个据点,每个据点都可以用火力互相支援,第九组是预备队,哪里有险情,就去哪里。一连有九班,刚好一班一组。组和组之间的空隙都埋有手榴弹和手雷,手榴弹和手雷用细细的线连接着,在枯藤遍地的丛林里,即使仔细观看也看不出来。另外,他们还砍伐树木,堆积在路口,建立了六处路障,即使坦克也无法开过来。 现在,他们严阵以待,就等着仇家上门报到了。 于邦的北面有一棵巨大的榕树,主干直径一丈有余,支干多达几十条。生长在南方的榕树与所有的树木都不同,榕树长大后,枝条上就会长出很多气根,气根垂直向下,触及地面,又会长出一棵小榕树,小榕树在阳光雨露中茁壮成长,又长出了气根……就这样,一棵榕树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实际上,它还是紧紧团结在主干周围的一棵大榕树。 于邦的这棵大榕树后来成为了传奇。 爬上这棵大榕树防守的那一班战士也成为了传奇。 这棵大榕树成为了战士们的瞭望哨,他们藏在密密的树枝树叶背后,日军的所有动向一目了然,而日军却看不到他们。战士们还在树上建立了一个轻机枪阵地,轻机枪可以旋转360度进行阻击,而日军的枪弹无法打进粗壮坚韧且潮湿多汁的树身,炮弹也对密密层层比牛皮更为柔韧的枝叶无可奈何。 这棵大榕树,就是最好的防御阵地,就是一面硕大无朋的盾牌,可以抵挡任何常规武器的盾牌。 整整36天,日军始终没有放弃对这棵大榕树的进攻,却始终没有攻下大榕树。白天,榕树下的日军尸体堆积了一层又一层,血水恣意流淌,浇灌草木;夜晚,日军把这些尸体拉回去焚烧,举行沉痛的哀悼仪式,恶臭弥漫在丛林之上,星空之下,久久不散。 大榕树成为了日军的噩梦。 李克己营以200人之力之所以能够抵挡日军一个大队1200人的进攻,还在于飞虎队的支援。 当时,飞虎队不但要协助驼峰航线运送外援物资,还要保护西南上空的安全,配合中国军队在战场上痛击日军,仅有的数百架飞机让飞虎队捉襟见肘,但是,飞虎队没有忘记李克己营这一连人,每隔几天,就有一架小型运输机飞临于邦上空,把给养和枪弹投往大榕树上。大榕树,就是空投的最好标志。 但是,空投的物资还是太少,战士们只能吃个半饱,而枪弹更要节省着使用。曾经有一天,那架小运输机被日军打伤了翅膀,摇摇晃晃地落在了野人山的那一边,此后的几天,战士们只能挖掘芭蕉,取根果腹;砍开葛藤,取水止渴。那几天,日军的进攻前所未有的猛烈,可还是无法突破战士们的封锁线。 李克己营被围的第36天,孙立人亲率114团从野人山的另一边赶来,击退了围攻的日军,解救了这些在包围圈中苦苦支撑的战士。大榕树外,杀声震天,李克己营看到援军,群情振奋,一齐冲出。激战一个时辰,日军一个大队无一逃脱,就连联队长藤井小五郎也被击毙,剩下的13名伤兵全部做了俘虏。 打扫战场时,战士们从很多日本新兵的衣服口袋里看到有“千人针”和“鬼符”之类的玩意儿。从日本本土补充而来的新兵,早就听说过新一军的威名,他们害怕成为异乡的孤魂野鬼,就寄托神灵保佑他们能够活着回去。 吴作勇说,新一军渡过大龙河后,沿途看到路边贴着很多歪歪斜斜的字条,上面写着:“中国兄弟不要追吧。”“我们不在这里和你们打了。”新一军战士看着这些日本人书写的字条,全都笑了。 日本鬼子死尸的身上,除了“千人针”和“鬼符”,有的人口袋里还有一张素描画像,画像上的人物身材高大,足蹬马靴,头戴布帽。新一军的将士们都不明白,日本鬼子的身上为什么要带着这样一张素描画像。 13名日本伤兵中,有一个名叫今田宽敏的战俘,侦察连通过审讯今田宽敏后才知道,画像上的人物是孙立人。田中新一要求18师团的每个狙击手和机枪手的身上都揣着这张“孙立人”的画像,以便在战场上对孙立人施放冷枪。可是,田中新一不知道此时孙立人的外貌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他肤色黧黑,满脸胡须,打着绑腿,头戴钢盔,和士兵们一起冲锋。远征军开始反攻的时候,孙立人就发誓说,打不通胡康河谷,决不剃须。 在正面战场的将军中,孙立人是一个另类。 很多新一军的老兵都能讲起老军长孙立人的一些往事。 第一次入缅作战的时候,新一军在卡萨掩护英军撤退,撤退时经过了一座大桥,惊慌失措的英军坚决要炸桥,以阻断日军的追路。孙立人坚决不让炸桥,因为新一军断后的一个连还没有追上来。英军装好了炸药,孙立人叉开双腿站在桥头,英军始终不敢点燃炸药。半小时后,断后的那一连战士赶上来了,一点名,缺少三名战士,孙立人让继续等候。过了十几分钟,三名落伍的战士相互搀扶着走过桥头,孙立人才同意炸桥。此时,日军已经追到了桥的另一边。 新一军军纪很严明。有一次,孙立人正在讲话,突然雷鸣电闪,飞沙走石。孙立人直立不动,所有战士也都直立不动。风雨中传来了孙立人的讲话声,也传来了战士们的喝彩声。风雨过后,孙立人讲话完毕,战士们才解散。 孙立人对八路军极为敬佩。有一次孙立人在讲话中说:“八路军之所以总能打胜仗,是因为长官冲锋在前,以身作则。”孙立人在这次讲话中还举了一个事例。有一年冬天,天气寒冷,八路军战士没有御寒的棉衣,长官就把衣服脱了,站在寒风中,他大声喊道:“寒冷专门欺负胆小人,我现在光着上身,但是我感觉不到寒冷。”然后率先奔跑。战士们看到长官这样,也大声唱着军歌,跟在后面奔跑,“这样,大家自然就感觉不到寒冷了。” 老兵们还告诉了我这样一件事情。 缅北战事结束后,新一军开回国内的某一天,蒋介石站在吉普车上视察新一军,看到威武雄壮的军人过后,站立在旷野上的是一排排儿童,他们挺着单薄的胸脯,神情带着大人才有的肃穆,烈日当空,他们的脸上汗流如注,但是没有一个人抬手擦汗。蒋介石非常惊奇,就走下吉普车询问,一个略大一点的儿童回答说,他们是新一军的童子营,最大的12岁,最小的五岁。蒋介石继续询问,那个儿童说,他们都是孤儿。随同的记者看到这种情形,趋步上前采访。于是,新一军收留战争遗孤的事情才被人们知晓。 从淞沪会战开始,新一军的前身税警总团第4团就收容战争中的孤儿。来到缅甸后,新一军仍然收养华侨的孤儿。抗战时期,新一军居然收养了各地孤儿1400多名。为了培养这些孤儿学文化,新一军还聘请先生教他们文化课。从北京大学毕业的孙克刚就曾经教过这些孤儿国语课程。 后来,这些孤儿去了台湾。在台湾,他们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孙立人被软禁后,蒋介石疑心重重,认为这些“童子军”会是祸患,便将他们解散了。这些九死一生的孤儿,生活面临极大的困难。他们互相关心,互相勉励。几十年后,他们中出了很多教授、律师、科学家。 渡过大龙河后,进入胡康河谷腹地。 两年过去了,这里依旧瘴疠弥漫,蛇蝎蜿蜒,日光依旧无法穿越厚厚的树层,风中送来的依旧是虎啸猿啼,时光似乎在这里凝固了,四万远征军的冤魂依旧在午夜的山林中游荡。在密密的丛林中,他们无法找到回家的路。这么长的时间里,四万远征军的遗骨曝露在异国的风中,无人问津。他们的冤魂依旧在异国的夜色中游荡,寻找着回家的路。 两年来,日军在胡康河谷的每一处隘口都修建了坚固的碉堡,每一座山脚都修建了隐秘的工事,他们等待着中国远征军从这里经过,而远征军要回国,胡康河谷又是必经之路。日军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中国远征军想要通过胡康河谷,至少要付出十万人的生命。日军像守株待兔的农夫一样等待着中国远征军,等得花儿都谢了,等得花儿又开了,可还是没有等到中国远征军。 吴作勇他们的谍报队早就侦知了胡康河谷里敌军坚固的防御阵地,并将这些防御阵地的布防图提交给了师部。孙立人审时度势,果断采取了大迂回的战术,一直插到了孟关的背后。孟关是胡康河谷腹地一座重要的关口。 《孙子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孙立人就是要以奇制胜。 日军封锁了所有路口,等待着中国远征军自投罗网。在日本人的作战计划中,只要封锁了路口,中国人就插翅难逃。他们储存弹药,加固工事,准备和中国人大打一场。但他们没有想到,在那个鲜花盛开的季节,他们得到的是后路被切断的消息。 他们欲切断中国人的后路,没有想到中国人反而切断了他们的后路。直到战争结束后,他们才知道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新38师中,将士们的配置除了枪弹外,还有与丛林有关的工具,每两人一把锯刀,每班一个指北针,除此之外,每人一顶蚊帐,一盒奎宁,而且,每个人都会游泳,都会爬树,会借助钢盔、背包、水壶等随身可以借用的东西游泳,会背着几十斤重的装备爬树。他们逢山开路,遇水凫游,当日本人在隘口严阵以待的时候,他们已经迂回到了日军的背后。 这些中国士兵先攻击了日军后方的炮兵阵地,这些缺乏短兵相接的作战能力的炮兵很快就做了俘虏。后方失守的消息传到坚守隘口的日军耳中,立刻阵脚大乱。后方失守,意味着前方日军的水源、给养、伤兵运输渠道都被切断,日军被迫回头寻找远征军作战。现在,攻守双方的形势彻底发生了变化,中国军人以逸待劳,边吃着牛肉罐头,边打着暴露在枪口前方的日军;日军劳师远征,胆战心惊、气喘吁吁地寻找着中国军人,直到死亡前还饿着肚子。 就这样,曾经被日军认为远征军必须付出十万生命的胡康河谷,被轻易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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