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一旦成为历史,便不再是历史本身。我们不必去苛求历史的真实,但必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作者仿佛手持一根芒刺,直刺入历史、文化及我们早就麻木的H常生活深处。某些我们平时耳熟能详、奉为圭臬的“思想”,在王重旭犀利的审视和逼问下突然褪下了堂而皇之的面具,尽显其存在的荒诞和可笑。 偶尔读读这样的书或许会使人摆脱浑浑噩噩的状态,因为只有在对装了太多陈腐朽见的庸常脑袋进行迎头痛击之后,才会让其清醒,让人恢复本该具有的健康——尽管这种清醒的过程会伴随着某些痛苦。 作者简介: 王重旭,辽宁省凤城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记者,现供职于本溪市文联,出版杂文随笔集《读书献疑》、《读史质疑》,与他人合著《中国历史的宿命》、散文集《如斯悟语》等。其作品多次被《随笔》、《同舟共进》、《作家文摘报》、《大家文摘报》、《读书文摘》、《 目录: 上篇 白云天空载天一阁 冬日长城 圆明园被毁真相 佛光里的道士塔 可怜天下老臣心 流放的爱国者 以罪人之身上路 我被聪明误一生 安能悠然见南山 虞兮虞兮奈若何 激情下的谎言 那是你的宪法 朕意还是民意 俯首甘为孺子牛上篇 白云天空载天一阁 冬日长城 圆明园被毁真相 佛光里的道士塔 可怜天下老臣心 流放的爱国者 以罪人之身上路 我被聪明误一生 安能悠然见南山 虞兮虞兮奈若何 激情下的谎言 那是你的宪法 朕意还是民意 俯首甘为孺子牛 人间何处觅清流 “抚器叛徒的吊客” 待罪之臣待罪心 谭嗣同的死与梁启超的生 王伦何罪 “秦显家的”宦海沉浮 下篇21世纪广场的梦魇 美人犹自意嫌轻 值得庆幸的死亡 老舍为什么不是屈原 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红太阳是怎样升起来的 刘洪的自信来自哪里 刘桂生的不能承受之重 何以频发的“原政协主席”腐败案 我不震惊 秋风秋雨愁煞人 天上地下我独尊 小人安在哉 一、小人是谁 二、小人从哪里来 三、小人到哪里去 附录上篇 白云空载天一阁 面对天一阁,我不能不陷入一个更大的困惑之中,历史典籍对我们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无数典籍的民族,却可以成为世界上最欠发达的民族?而一个没有悠久历史和无数典籍的民族,却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民族?这是为什么? 应该说,萌生造访天一阁的念头,还是从读了余秋雨先生的《风雨天一阁》开始。 终于有机会来到宁波,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当然就是天一阁了。当时我们在宁波只有两天的停留,要去的地方很多:而我竟然去了两次天一阁。第一次是集体造访,在导游的率领下,大家赶路似的,匆匆忙忙,气喘吁吁地走完天一阁。然而,从天一阁出来后,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去过了天一阁的感觉,它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它没有给我任何的冲动。也许,这种造访的方式是不对的;也许,只有静下心来,以一个读书人的敬畏和发自内心的虔诚,与天一阁单独对话,才能产生心灵的碰撞?于是我决定重来。 江南多雨,本来平时就游人不多的天一阁,在雨天游人就更少了。又因为我去得过早,整个天一阁里只有我一个人,除了雨声和我的脚步声,便再也没有任何声响。我的呼吸有些紧张起来,仿佛一个未经允许便闯入私家宅院的不速之客。我极力放轻自己的脚步,生怕惊醒范钦的酣梦。 范钦这一睡,就是400年。 范钦是明嘉靖年间的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郎,虽然掌管兵部,却对书籍有着执著的偏爱。为官几十年,宦游近十省,悉心收集各类典籍,终成天下第一。我在猜想,想他宦游路上,别人一车车珠宝,而他却一车车书籍,旌旗漫卷书香,是何等的儒雅;想他在把一本好书千辛万苦搜寻而来的时候,老人家是怎样的欣喜,双手轻抚,百般端详;想他如何在秋高气爽的庭院,晾晒那些发黄的书籍,微风吹来,书页发出迷人的声响;想他在夕阳残照下,漫步林荫,思索着如何使得这些书籍千秋万代保存下去;想他筹划着如何建一栋漂亮的藏书楼,像汉武大帝那样金屋藏娇;想他如何煞费苦心,在子孙中寻找一个可以信赖之人,将一生所爱相托…… 也许这就是上苍的公平,当它给予一个人快乐的同时,一定还要给他以烦恼。不是吗?当一个人还是穷光蛋的时候,他也有快乐,甚至死时也会毫无牵挂。而当一个人有一大笔财产并希望这财产传承下去的时候,烦恼便随之而来。范钦的每一天并不都是快乐的,他的所爱,后代们能完好地保存吗?他们会遵守他的嘱托吗?范钦害怕死亡,他想和这些书籍同在。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必须寻找一个可靠的继承人。弥留之际,他把家产分成两份,一份是万两白银,一份是万卷书籍。然而,当长子范大冲从他手中信誓旦旦地接过书楼的钥匙的时候,范钦的双眼还是充满着疑虑。 一场永无止境的接力赛就这样开始了,我为范钦有这样的孝子贤孙而感动。天一阁薪火相传,这一传,就是四百三十年,一十三代人。 高大树木遮蔽下有些阴森幽暗的天一阁,在雨天就越发阴森幽暗了。400年之后的我,循着范钦当年的脚步,战战兢兢于天一阁这座读书人的圣殿之下,吮吸着弥漫于空气之中的淡淡而又遥远的书香。哦,这就是天一阁,这就是我梦魂牵绕的天一阁。然而,当我真正走近的时候才发现,它竟然离我那样的遥远,那样的陌生,本以为会一见如故,没曾想它却那样冷漠。 让我吃惊的是,园林化的天一阁规模越来越大,而作为藏书楼的天一阁却越来越小,它蜷踞一隅,被假山和假水所包围,被花草林木所包围,被全然不相干的亭阁楼台所包围,被一座喧嚣的现代化城市所包围,被滚滚的商潮和横流的物欲所包围。本来应该站在舞台中央的,却被挤到了舞台的一角,拥挤得你竟然无法拍出一张像样的天一阁的全景照片。这里有从宁波各处移植来的景观,有尊经阁、百鹅亭、千晋斋,有花轿厅、状元阁,有近几年修建的南园、东园,使得天一阁越发显得孤独和瘦小,以致许多人游览过后竟然不知哪里是藏书的天一阁。尤其是秦氏支祠的戏台,它以自己的金碧辉煌,向人们炫耀着金钱的魅力,嘲弄着读书人的寒酸。 让我吃惊的是,在这样一个神圣的殿堂里,竟矗立着一个规模颇大的麻将展馆,其展览之详尽,其雕塑之精美,使得天一阁黯然失色。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如此不和谐的整合,许多游人麻木地走完天一阁,只有到了这座麻将的展厅,才会眼睛一亮,兴趣盎然地拍照留影。天一阁的尊严在这里荡然无存,读书人的斯文在这里被击得粉碎。我不明白,麻将已经成为戕害国民精神的首恶,却又被引以为骄傲的国粹,在这座藏 书楼里大放异彩。 让我吃惊的是,人们所盛赞的天一阁藏书对大学者的开放,其实并不是什么伟大之举,不过是一些人的自我炫耀罢了。因为只有晦极少数人的开放,才会彰显极少数人的荣耀,难怪他们要有“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的感觉。于是,黄宗 羲上去了,全祖望上去了,袁枚上去了,郭沫若上去了,今人余秋雨也上去了,所以他要在《风雨天一阁》一文中借黄宗羲登楼事洋洋自得地说:“从此以后,天一阁有了一条可以向真正的大学者开放的新规矩,但这条规矩的执行还是十分苛严,在此后近200年的时间内,获准登楼的大学者也仅10余名,他们的名字,都是上得了中国文化史的。” 让我吃惊的是,天一阁并不是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受到了妥善的保护,范氏家族维系这座楼阁,已经筋疲力尽,年久失修、书籍被盗、楼阁倒塌、风雨飘摇。若不是社会的赞助,这座楼早已颓倾。清乾隆三年,学者全祖望在《天一阁碑目记》中痛心地指出,“惜乎鼠伤虫蚀十之五”。光绪三十四年,学者缪荃孙在宁波太守的介绍下,登上天一阁。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开橱但见书帙乱迭,水湿破烂,零篇散帙,鼠啮虫穿”。学者赵万里登阁后长叹道:“东西两间共有十个大柜,里面足足装了两千多种破的、烂的、完整的、残缺的等各种不同年代的书。”一位参与天一阁古籍整理的专家说:“现在不少书籍蠹蚀极为严重。若把纸包一打开,就可能会碎成‘片片纸蝶’。”而且,“天一阁藏书受蚀严重,不少已经板结成块,书楼工作人员有时一天也揭不开一页。” 让我吃惊的是,如此多的书籍,范家的子孙竟然没有出一个大学问家,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他们可以贫困,可以没有吃,可以没有穿,但唯独不可以没学问。几百年来,就连那些天一阁藏书的书目,竟然都是外人整理的。更让我想不到的是,范钦的子孙中有的从来没有看过里面的藏书,还有的竟然目不识丁。一次,范氏后人陪学者缪荃孙登楼看书,让缪荃孙深感意外的是,“范氏子见书而不能捡,余告之,乃抽出,再捡再阅,范氏子挽余自抽,盖目不识书者”。这些话记载在缪荃孙所写的《天一阁始末记》这篇文章中。缪荃孙是光绪二年的进士、著名学者,他所记之事,不会是凭空杜撰吧?清朝秀才王定洋,发出这样的感慨:“积德与儿孙,儿孙享其福;积书与儿孙,儿孙不能读;试看当年范司马,藏书空满天一阁。” 让我吃惊的是,任何一种收藏都必须有足够的资金作保障,范钦究竟哪来的那些银两?想想看,七万余册书籍的收藏,需要多少钱财?一座盖了五年且风格独具的藏书楼,需要多少钱财?分家的时候,把家产分成两份,一份是万两白银,一份是万卷书籍,这万两白银又是从何而来?另外,范钦死后,范大冲又拨出百亩良田,用作书籍保管的费用开支,这百亩良田又从何而来?我不能不想,即便一个多年为官之人,他的俸禄究竟能有多少?“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难道仅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我不敢再想下去,因为我不愿意破坏范钦在我心中的形象! 让我吃惊的是,范钦并不是一个在仕途上“耿直不阿,公然冒犯权奸严氏家族”的人,反而是一个和奸相严嵩相处得十分融洽的人。当年范钦被委任为九江按察副使的时候,严嵩还以诗相送:“歌襦棠郡留遗爱,建节霜台拜宠荣。此去威名庐岳重,向来风节秀江青。春城祖席维征骑,晓驿楼船动水程。别后相思何处所,烟消湓浦暮潮平。”写得还是蛮有感情的。如果范钦是一个刚直不阿,敢于冒犯权奸的人,严嵩会以诗相送吗?还会“别后相思”吗?严嵩的时代正是明朝的嘉靖年间,那时奸臣当道、腐败盛行。当然,范钦可以洁身自爱,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可是,一个“廉洁清正,一身正气”的官吏,为什么会得到奸相严嵩的欢心?什么是历史的真相?什么是人的本来面目?“一生真伪有谁知?”只有天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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