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以辛亥革命先烈邹容及与之关系密切的苏报案为研究对象,广泛收集整理了邹容和苏报案的第一手档案史料。其中,第一次在大陆影印了倡言排满时期的《苏报》原件,第一次将英国、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的相关外交档案呈现在读者面前,并收集了多份报道苏报案的外文报纸原件,加上此前公布的苏报案清方档案(本书以简体字横排),立体还原了1903年上海苏报案的原貌,勾勒出邹容在苏报案中的全貌。此外,开篇站在本批新发现的史料基础上,对邹容与苏报案的关系做出最新总结,提炼出苏报案前后邹容革命思想的变迁。文末总结了学界关于邹容与苏报案的研究成果,为同仁进一步研究苏报案提供方便和指引。 作者简介: 周勇中共重庆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党史研究室主任、西南大学博导。 目录: 历史遗产与历史责任 ——《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重庆丛书》总序周勇 邹容与苏报案 ——百年之后基于新史料与新视角的探讨周勇蔡斐 史料、史学及其他 ——邹容与苏报案新发现之档案文献价值王志昆蔡斐 苏报 邹容诗、文、家书 《革命军》邹容 驳《革命驳议》章炳麟柳亚子蔡治民邹容 家书(二封)邹容 狱中与柳亚子书邹容 狱中与蔡寅书邹容 涂山邹容 狱中答西狩邹容历史遗产与历史责任 ——《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重庆丛书》总序周勇 邹容与苏报案 ——百年之后基于新史料与新视角的探讨周勇蔡斐 史料、史学及其他 ——邹容与苏报案新发现之档案文献价值王志昆蔡斐 苏报 邹容诗、文、家书 《革命军》邹容 驳《革命驳议》章炳麟柳亚子蔡治民邹容 家书(二封)邹容 狱中与柳亚子书邹容 狱中与蔡寅书邹容 涂山邹容 狱中答西狩邹容 和西狩《狱中闻沈禹希见杀》邹容 绝命词邹容章炳麟 邹容与苏报案综合性史料 中国部分(大陆) 赠大将军邹君墓表章炳麟 苏报案实录张篁溪 苏报案始末记叙章行严 与篁溪书述狱中事章炳麟 章太炎先生在狱佚闻录张篁溪 与吴稚晖谈苏报案书章炳麟 上海苏报案纪事吴稚晖 中国教育会与爱国学社冯自由 中国教育会之回忆蒋维乔 苏报鼓吹革命清方档案故宫档案馆 中英等交涉苏报案当事人问题文电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 中国部分(港台) 苏报案档案台湾"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 美国部分 中国驻美公使致美国国务院公文苏报案资料辑译 美国驻沪领事档案苏报案资料辑译 英国部分 英国外交文书苏报案资料辑译 法国部分 法国外交文书苏报案资料辑译 日本部分 日本外交文书苏报案资料原件 澳大利亚部分 莫理循关于苏报案的往来信件 其他部分 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会有关苏报案的会议记录 苏报案之交往函件 邹容等人辩护律师致工部局董事会的信函 苏报案审讯记录 邹容与苏报案新闻报道 邹容与苏报案新闻报道部分 目录: 整理 《申报》与苏报案有关篇目 《新闻报》与苏报案有关篇目 《中外日报》与苏报案有关篇目 《国民日日报》与苏报案有关篇目 《字林西报》与苏报案有关内容 《泰晤士报》与苏报案有关篇目 《纽约时报》与苏报案有关篇目 《洛杉矶时报》与苏报案有关篇目 《华盛顿邮报》与苏报案有关篇目 邹容与苏报案新闻报道部分外文报纸 《纽约时报》关于苏报案的报道 《阿尔塔蒙特企业报》关于苏报案的报道 《俄勒冈州晨报》关于苏报案的报道 《澳大利亚时报》关于苏报案的报道 《悉尼先驱晨报》关于苏报案的报道 《新加坡自由报》关于苏报案的报道 《新加坡海峡时报》关于苏报案的报道第一章绪论 扫除数千年种种之专制政体,脱去数千年种种之奴隶性质,诛绝五百万有奇披毛戴角之满洲种,洗尽二百六十年残惨虐酷之大耻辱,使中国大陆成干净土,黄帝子孙皆华盛顿,则有起死回生,还魂返魄,出十八层地狱,升三十三天堂,郁郁勃勃,莽莽苍苍,至尊极高,独一无二,伟大绝伦之一目的,曰“革命”。巍巍哉!革命也!皇皇哉!革命也! 吾于是沿万里长城,登昆仑,游扬子江上下,溯黄河,竖独立之旗,撞自由之钟,呼天吁地,破颡裂喉,以鸣于我同胞前曰:呜呼!我中国今日不可不革命;我中国今日欲脱满洲人之羁缚,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独立,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与世界列强并雄,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长存于二十世纪新世界上,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为地球上名国、地球上主人翁,不可不革命。革命哉!革命哉!我同胞中,老年、中年、壮年、少年、幼年、无量男女,其有言革命而实行革命者乎?我同胞其欲相存相养相生活于革命也。吾今大声疾呼,以宣布革命之旨于天下。 革命者,天演之公例也;革命者,世界之公理也;革命者,争存争亡过渡时代之要义也;革命者,顺乎天而应乎人者也;革命者,去腐败而存良善者也;革命者,由野蛮而进文明者也;革命者,除奴隶而为主人者也。是故一人一思想也,十人十思想也,百千万人百千万思想也,亿兆京垓人亿兆京垓思想也;人人虽各有思想也,即人人无不同此思想也。居处也,饮食也,衣服也,器具也,若善也,若不善也,若美也,若不美也,皆莫不深潜默运,盘旋于胸中,角触于脑中,而辨别其孰善也,孰不善也,孰美也,孰不美也,善而存之,不善而去之,美而存之,不美而去之,而此去存之一微识,即革命之旨所出也。夫犹指此事物而言之也。试放眼纵观,上下古今,宗教道德,政治学术,一视一谛之微物,皆莫不数经革命之掏摝;过昨日,历今日,以象现现象于此也。夫如是也,革命固如是平常者也。虽然,亦有非常者在焉。闻之一千六百八十八年英国之革命,一千七百七十五年美国之革命,一千八百七十年法国之革命,为世界应乎天而顺乎人之革命,去腐败而存良善之革命,由野蛮而进文明之革命,除奴隶而为主人之革命。牺牲个人以利天下,牺牲贵族以利平民,使人人享其平等自由之幸福。甚至风潮所播及,亦相与附流合汇,以同归于大洋。大怪物哉,革命也!大宝物哉,革命也!吾今日闻之,犹口流涎而心痒痒。吾是以于我祖国中,搜索五千余年之历史,指点二百余万方里之地图,问人省己,欲求一革命之事,以比例乎英、法、美者。呜呼!何不一遇也?吾亦尝执此不一遇之故而熟思之,重思之,吾因之而有感矣,吾因之而有慨于历代民贼独夫之流毒也。 自秦始统一宇宙,悍然尊大,鞭笞宇内,私其国,奴其民,为专制政体,多援符瑞不经之说,愚弄黔首,矫诬天命,揽国人所有而独有之,以保其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不知明示天下以可欲可羡可歆之极,则天下之思篡取而夺之者愈众。此自秦以来,所以狐鸣篝中,王在掌上,卯金伏诛,魏氏当涂,黠盗奸雄觊觎神器者,史不绝书。于是石勒、成吉思汗等类,以游牧腥膻之胡儿,亦得乘机窃命,君临我禹域,臣妾我神种。呜呼!革命!杀人放火者出于是也!呜呼!革命!自由平等者亦出于是也! 吾悲夫吾同胞之经此无量野蛮之革命,而不一伸头于天下也;吾悲夫吾同胞之成事齐事楚、任人掬抛之天性也。吾幸夫吾同胞之得与今世界列强遇也;吾幸夫吾同胞之得闻文明之政体、文明之革命也;吾幸夫吾同胞之得卢梭《民约论》、孟德斯鸠《万法精理》、弥勒约翰《自由之理》、《法国革命史》、美国《独立檄文》等书译而读之也。是非吾同胞之大幸也夫!是非吾同胞之大幸也夫! 夫卢梭诸大哲之微言大义,为起死回生之灵药,返魄还魂之宝方。金丹换骨,刀圭奏效,法、美文明之胚胎,皆基于是。我祖国今日病矣,死矣,岂不欲食灵药、投宝方而生乎?苟其欲之,则吾请执卢梭诸大哲之宝幡,以招展于我神州土。不宁惟是,而况又有大儿华盛顿于前,小儿拿破仑于后,为吾同胞革命独立之表木。嗟呼!嗟呼!革命!革命!得之则生,不得则死。毋退步,毋中立,毋徘徊,此其时也,此其时也。此吾之所以倡言革命,以相与同胞共勉共勖,而实行此革命主义也。苟不欲之,则请待数十年百年后,必有倡平权释黑奴之耶女起,以再倡平权释数重奴隶之支那奴。 第二章革命之原因 革命!革命!我四万万同胞,今日为何而革命?吾先叫绝曰: 不平哉!不平哉!中国最不平、伤心惨目之事,莫过于戴狼子野心、游牧贱族、贼满洲人而为君,而我方求富求贵,摇尾乞怜,三跪九叩首,酣嬉浓浸于其下,不知自耻,不知自悟。哀哉!我同胞无主性!哀哉!我同胞无国性!哀哉!我同胞无种性!无自立之性!近世革新家、热心家常号于众曰:中国不急急改革,则将蹈印度后尘、波兰后尘、埃及后尘,于是印度、波兰之活剧,将再演于神州等词,腾跃纸上。邹容曰:是何言欤?是何言欤?何厚颜盲目而为是言欤?何忽染疯病而为是言欤?不知吾已为波兰、印度于满洲人之胯下三百年来也,而犹曰“将为也”。何故?请与我同胞一解之。将谓吾已为波兰、印度于贼满人,贼满人又为波兰、印度于英、法、俄、美等国乎?苟如是也,则吾宁为此直接亡国之民,而不愿为此间接亡国之民。何也?彼英、法等国之能亡吾国也,实其文明程度高于吾也。吾不解吾同胞不为文明人之奴隶,而偏爱为此野蛮人奴隶之奴隶。呜呼!明崇祯皇帝殉国,“任贼碎戮朕尸,毋伤我百姓”之一日,满洲人率八旗精锐之兵,入山海关定鼎北京之一日,此固我皇汉人种亡国之一大纪念日也! 世界只有少数人服从多数人之理,愚顽人服从聪明人之理。使贼满洲人而多数也,则仅五百万人,尚不及一州县之众。使贼满洲人而聪明也,则有目不识丁之亲王大臣,唱京调二簧之将军都统。三百年中,虽有一二聪明特达之人,要皆为吾教化所陶熔。 一国之政治机关,一国之人共司之。苟不能司政治机关、参与行政权者,不得谓之国,不得谓之国民。此世界之公理,万国所同然也。今试游于华盛顿、巴黎、伦敦之市,执途人而问之曰:“汝国中执政者为同胞欤?抑异族欤?”必答曰:“同胞,同胞,岂有异种执吾国政权之理。”又问之曰:“汝国人有参预行政权否?”必答曰:“国者,积人而成者也。吾亦国人之分子,故国事为己事,吾应而参预焉。”乃转诘我同胞,何一一与之大相反对也耶? 谨就贼满人待我同胞之政策,为同胞述之。 满洲人之在中国,不过十八行省中之一最小部分耳,而其官于朝野者,则以一最小部分,敌十八行省而有余。今试以京官满汉缺额观之,自大学士、尚书、侍郎,满汉二缺平列外,如内阁衙门,则满学士六,汉学士四,满蒙侍读学士六,汉军汉侍读学士二,满侍读十二,汉侍读二,满蒙中书九十四,汉中书三十。又如六部衙门,则满郎中、员外、主事缺额约四百名,吏部三十余,户部百余,礼部三十余,兵部四十余,刑部七十余,工部八十余,其余各部堂主事皆满人,无一汉人。而汉郎中、员外、主事缺额,不过一百六十二名。每季《搢绅录》中,于职官总目下,只标出汉郎中、员外、主事若干人,而浑满缺于不言,殆有不能示天下之隐衷也。是六部满缺司员,几视汉缺司员而三倍(笔帖式尚不在此数)。而各省府道实缺,又多由六部司员外放,何怪满人之为道府者,布满国中也。若理藩院衙门,则自尚书、侍郎迄主事、司库皆满人任之,无一汉人错其间。(理藩之事,惟满人能为之,咄咄怪事!)其余掌院学士、宗人府、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国子监、銮仪卫诸衙门缺额,未暇细数。要之,皆满缺多于汉缺,无一得附平等之义者。是其出仕之途,以汉视满,不啻霄壤云泥之别焉。故常有满汉人同官、同年、同署,汉人则积滞数十载不得迁转,满人则俄而侍郎,俄而尚书,俄而大学士矣。纵曰满洲王气所钟,如汉之沛,明之濠,然未有绵延数百年,定为成例,竟以王者一隅,抹煞天下之人才,至于斯极者也。向使嘉、道、咸、同以来,其手奏中兴之绩者,非出自汉人之手,则各省督抚府道之实缺,其不为满人攫尽也几希矣。又使非军兴以来,杂以保举、军功、捐纳,以争各部满司员之权利,则汉人几绝于仕途矣。至于科举清要之选,虽汉人居十之七八,然主事则多额外,翰林则益清贫,补缺难于登天,开坊类乎超海,不过设法虚縻之,以戢其异心。又多设各省主考、学政及州县教官等职,俾以无用之人治无用之事而已。即幸而亿万人中有竟登至大学士、尚书、侍郎之位者,又皆头白齿落,垂老气尽,分余沥于满人之手。然定例汉人必由翰林出身,始堪大拜,而满人则无论出身如何,均能资兼文武,位兼将相,其中盖有深意存焉。呜呼!我汉人最不平之事,孰有过于此哉!虽然,同种待异种,是亦天演之公例也。 然此仅就官制一端而言也。至乃于各行省中,择其人物之骈罗,土产之丰阜,山川之险要者,命将军、都统治之,而汉人不得居其职。又令八旗子弟驻防各省,另为内城以处之,若江宁,若成都,若西安,若福州,若杭州,若广州,若镇江等处,虽阅年二百有奇,而满自满,汉自汉,不相错杂,盖显然有贱族不得等伦于贵族之心。且试绎“驻防”二字之义,犹有大可惊骇者,得毋时时恐汉人之叛我,而羁束之如盗贼乎?不然,何为而防,又何为而驻也?又何为驻而防之也? 满人中有建立功名者,取王公如拾芥,而汉人则大奴隶如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之伦,残杀数百万同胞,挈东南半壁奉之满洲,位不过封侯而止。又试读其历朝圣训,遇稍著贤声之一二满大臣,奖借逾恒,真有一德一心之契。而汉人中虽贤如杨名时、李绂、汤斌等之驯静奴隶,亦常招谴责挫辱,不可向迩。其余抑扬高下,播弄我汉人之处,尤难枚举。 我同胞不见夫彼所谓八旗子弟、宗室人员、红带子、黄带子、贝子、贝勒者乎?甫经成人,即有自然之俸禄。不必别营生计,以赡其身家;不必读书向道,以充其识力;由少爷而老爷,而大老爷,而大人,而中堂,红顶花翎,贯摇头上,尚书侍郎,殆若天职。反汉人而观之,夫亦可思矣。 中国人群,向分为士、农、工、商。士为四民之首,曰士子,曰读书人。吾见夫欧美人无不读书,即无人不为士子。中国人乃特而别之曰士子,曰读书人,故吾今亦特言士子,特言读书人。 中国士子者,实奄奄无生气之人也。何也?民之愚,不学而已;士之愚,则学非所学而益愚。而贼满人又多方困之,多方辱之,多方汩之,多方馽之,多方贼之,待其垂老气尽,阉然躯壳,而后鞭策指挥焉。困之者何?困之以八股、试帖、楷摺,俾之穷年矻矻,不暇为经世之学。辱之者何?辱之以童试、乡试、会试、殿试(殿试时无座位,待人如牛马)。俾之行同乞丐,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汩之者何?汩之以科名利禄,俾之患得患失,不复有仗义敢死之风。馽之者何?馽之以庠序卧碑,俾之柔静愚鲁,不敢有议政著书之举。贼之者何?贼之以威权势力,俾之畏首畏尾,不敢为乡曲豪举、游侠之雄。牵连之狱,开创于顺治(朱国治巡抚江苏,以加钱粮,株连诸生百余人);文字之狱,滥觞于乾隆(十全老人以一字一语,征诛天下,群臣震恐)。以故海内之士,莘莘济济,鱼鱼雅雅,衣冠俎豆,充牣儒林,抗议发愤之徒绝迹,慷慨悲咤之声不闻,名为士人,实则死人之不若。《佩文韵府》也,《渊鉴类函》也,《康熙字典》也,此文人学士所视为拱璧连城之大类书也。而不知康熙、乾隆之时代,我汉人犹有仇视满洲人之心思,彼乃集天下名人以为此三书,以借此销磨我汉人革命复仇之锐志焉(康熙开千叟宴数次,命群臣饮酒赋诗,均为笼络人起见)。噫吁嘻!吾言至此,吾不禁投笔废书而叹曰:朔方健儿好身手,天下英雄入彀中。好手段!好手段!吾不禁五体投地,顿首稽颡,恭维拜服满洲人压制汉人、笼络汉人、驱策汉人、抹煞汉人之好手段!好手段! 中国士人,又有一种岸然道貌,根器特异,别树一帜,以号于众者,曰汉学,曰宋学,曰词章,曰名士。汉学者流,寻章摘句,笺注训诂,为六经之奴婢,而不敢出其范围。宋学者流,日守其五子《近思录》等书,高谈其太极、无极、性功之理,以求身死名立,于东西庑一瞰冷猪头。词章者流,立其桐城、阳湖之门户流派,大唱其姹紫嫣红之滥调排腔。名士者流,用其一团和气,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四季衣服,五声音律,六品官阶,七言诗句,八面张罗,九流通透,十分应酬之大本领,钻营奔竞,无所不至。此四种人,日演其种种之活剧,奔走不遑,而满洲人又恐其顿起异心也,乃特设博学鸿词一科,以一网打尽焉。近世又有所谓通达时务者,拓腐败报纸之一二语,袭皮毛西政之二三事,求附骥尾于经济特科中,以进为满洲人之奴隶,欲求不得。又有所谓激昂慷慨之士,日日言民族主义,言破坏目的,其言非不痛哭流涕也,然奈痛哭流涕何。悲夫!悲夫!吾揭吾同胞腐败之现象至此,而究其所以至此之原因,吾敢曰:半自为之,半满洲人造之。呜呼!呜呼!刀加吾颈,枪指吾胸,吾敢曰:半自为之,半满洲人造之。 视文人如犬马。簪花之袍,仅存腰幅;棘围之膳,卵作鸭烹。一入官场,即成儿戏。是其于士也,名为恩荣,而实羞辱者,其法不行也。由是士也,髫龄入学,皓首穷经,夸命运、祖宗、风水之灵,侥房师、主司、知音之幸,百折不磨,而得一第,其时大都在强仕之年矣。而自顾余生吃着,犹不沾天位天禄毫末忽厘之施,于此而不鱼肉乡愚,威福梓里,或恤含冤而不包词讼,或顾廉耻而不打抽丰,其何能赡养室家,撑持门户哉?“痛哉斯言!善哉斯言!为中国士人之透物镜,为中国士人之活动大写真(即影戏)。然吾以为处今之日,处今之时,此等丑态,当绝于天壤也。既又闻人群之言曰:“某某入学,某某中举,某某报捐。”发财做官之一片喊声,犹是嚣嚣然于社会上。如是如是,上海之滥野鸡;如是如是,北京之滑兔子;如是如是,中国之腐败士人。嗟夫!吾非好为此尖酸刻薄之言,以骂尽我同胞,实吾国士人屠毒社会之罪,有不能为之恕。《春秋》责备贤者,我同胞盍醒诸! 今试游于穷乡原野之间,则见夫黧其面目,泥其手足,荷锄垄畔,终日劳劳而无时或息者,是非我同胞之为农者乎?若辈受田主土豪之虐待不足,而满洲人派设官吏,多方刻之:以某官括某地之皮,以某官吸某民之血,若昭信票,摊赔款,其尤著者也。是故一纳赋也,加以火耗,加以钱价,加以库平,一两之税,非五六两不能完,务使之鬻妻典子而后已。而犹美其名曰薄赋,曰轻税,曰皇仁,吾不解薄赋之谓何,轻税之谓何?若皇仁之谓,则是盗贼之用心,杀人而曰救人也。嘻!一国之农为奴隶于贼满人下而不敢动,是非贼满人压制汉人之好手段?呜呼!呜呼!刀加吾颈,枪指吾胸,吾敢曰:贼满人压制汉人之好手段! 不见乎古巴诱贩之猪仔,海外被虐之华工,是又非吾同胞之所谓工者乎?初则见拒于美,继又见拒于檀香山、新金山等处,饥寒交逼,葬身无地。以堂堂中国之民,竟欲比葺发重唇之族而不可得。谁实为之?至此极哉?然吾闻之,外国工人,有干涉国政、倡言自由之说,以设立民主为宗旨者,有合全国工人立一大会、定法律以保护工业者,有立会演说、开报馆、倡社会之说者。今一一转询中国有之乎?曰:无有也。又不见乎杀一教士而割地偿款,骂一外人而劳上谕动问?而我同胞置身海外,受外人不忍施之禽兽者之奇辱,则满洲政府殆盲于目聋于耳者焉。夫头同是圆,足同是方,而一则尊贵如此,一则卑贱如此。呜呼!呜呼!刀加吾颈,枪指吾胸,吾敢曰:满洲人之虐待我! 抑吾又闻之,外国之富商大贾,皆为议员,执政权,而中国则贬之曰末务,卑之曰市井,贱之曰市侩,不得与士大夫伍。乃一旦偿兵费,赔教案,甚至供玩好、养国蠹者,皆莫不取之于商人。若者有捐,若者有税,若者加以洋关而又抽以厘金,若者抽以厘金而又加以洋关,震之以报效国家之名,诱之以虚衔封典之荣,公其词则曰派,美其名则曰劝,实则敲吾同胞之肤,吸吾同胞之髓,以供其养家奴之费,修颐和园之用而已。吾见夫吾同胞之不与之计较也自若。呜呼!呜呼!刀加吾颈,枪指吾胸,吾敢曰:满洲人之敲吾肤,吸吾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