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庐山大的历史背景下,以庐山原住民、庐山石工、庐山轿夫等底层人群为视角,反映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庐山的社会面貌,以口述历史的方式,保持原生态的真实;以现代人的眼光解读历史,通过讲故事,形象地还原旧时代庐山的生存状态和风土人情。从民间的角度反映世界名山庐山,尚无系统著述,《庐山往事》的创作在参照以往的历史资料的基础上,更多的是行走在庐山和其周边的土地上,进行实地考察,去收集和挖掘那些宝贵的正在消失的庐山往事,是一部民间版的庐山历史,也是中国近现代历史的一个缩影 作者简介: 杨振雩1963年8月生,江西省星子县人。1984年江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为《九江日报》社总编助理、《长江周刊》总编、高级记者。 目录: 第一章逝者长冲河 第二章轿夫的自述 第三章庐山石工 第四章石工号子 第五章豆腐西施 第六章美庐看房人 第七章引车卖浆者 第八章洋人管家 第九章大路王村人 第十章石门涧的水碓声 第十一章江湖中人 第十二章庐山僧道 第十三章山中老虎 第十四章庐山奇谈录 第十五章洋人的快乐童年第一章逝者长冲河 第二章轿夫的自述 第三章庐山石工 第四章石工号子 第五章豆腐西施 第六章美庐看房人 第七章引车卖浆者 第八章洋人管家 第九章大路王村人 第十章石门涧的水碓声 第十一章江湖中人 第十二章庐山僧道 第十三章山中老虎 第十四章庐山奇谈录 第十五章洋人的快乐童年 第十六章珍珠之贝 第十七章庐山图书馆 第十八章军统爆炸案 第十九章庐山中日赛 第二十章叔父的日记 第二十一章外侨在难中 第二十二章营救飞虎队 第二十三章七个飞行员 第二十四章天上的街市 第二十五章爵禄中彩之运 第二十六章扬子照相馆 第二十七章建筑大鳄张谋知 第二十八章杨氏营造 第二十九章张忠耀与仙岩饭店 第三十章杨裁缝起家 第三十一章1947庐山大火 第三十二章洋人告别庐山 第三十三章牯岭人 后记 一边是林彪,一边是汪精卫,尽管在时间上没有交叉点,同样在空间上他俩却做成了邻居。似乎有意让人去揣摩,他们是否存在着某些共性的东西? 中路12号,原为牯岭图书馆。门前有三棵大冷杉,遥想当前,它们曾是小树,不免让人兴起“树犹如此”之叹。 秋天,长冲河有着说不出的静美,那些红叶铺展在水面上,像一只只小小的红船,顺流而下。它们要漂到哪里去?要去到大地的深处,回到它所从来的地方。 赛珍珠别墅。《大地》之母。 沿着长冲河,有好几座有名的教堂:协和教堂(现为庐山恋电影院)、礼拜堂、美国教堂、法国天主教堂,芦林那边还有俄国东正教堂(已毁)等等。 可以想见,一到礼拜日,教堂的钟声便会鳞次栉比地敲响,唱诗班诵唱着整齐的赞美诗,随之传扬出来,声音回荡在长冲河长长的峡谷中,向周边的山岭和丛林层层扩散开去,非常壮观和雄浑。 两岸都是琳琅满目的欧式建筑,一路上三三两两身着异服的行人,迈着从容的步履,他们都是前往教堂做礼拜的洋人。牯岭镇上充满了异国情调,完全是一派旖旎的欧美风光。 据统计,牯岭共有欧美7个国家的48个基督教会,6个天主教教会。 美国基督教堂是典型的美国风格,它由两坡屋面组合而成,粗犷厚重的毛石墙,像是从地底下生长出来的山岩。教堂屋顶像只倒扣的船,它将屋顶巨大的重量传导给了石墙,再由石墙传送至地面,十分牢靠稳健。工艺很特别,但它是由中国石工建造的。 庐山人回忆,很多的舞会也在教堂里举行。 傍晚,长冲河落满斜阳,当它流到斜阳的尽头时,自然也就进入了夜的疆域。 坐落在庐山中八路359号别墅,是一栋美式风格的别墅,也是牯岭别墅群里体量最大、造型最为精美的一栋。1932年,时任江西省主席的熊式辉将这栋别墅买下来,宋美龄都为之艳羡。 蒋介石曾多次在此召开过重要会议。朱德曾在此居住过。 1970年,毛泽东《我的一点意见》在大会发布后,庐山大礼堂大会主席台上,就少了一把椅子,那是陈伯达的席位。 陈伯达就是从他入住的359号这栋别墅带走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福分不到,根本不能消受庐山最好的别墅。 9月初,经过一阵反省后,他用十分谦卑的语气,给大会有关人员打电话,希望能最后再游一次庐山。没有立即得到答复。不过之后还是获得准许。 翌日,陈伯达从别墅出来时,苍老了许多,走下台阶时,不得不让人搀扶。他坐进了等在路边的一辆黑色的吉姆车。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人想起当年的李斯。在临刑之前,他向儿子发出悲叹:“吾欲与汝复牵黄犬,臂苍鹰,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其可得乎?”(《史记·李斯列传》) 夏天,长冲河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他们在里面游泳,嬉戏,抓鱼虾,捉螃蟹。有时,孩子们走了,而那些遗忘在岸边的鱼虾,就再也回不到河水中去啦。 美国学校。 这里曾充盈着外国孩子们的琅琅书声和欢闹的笑声。如今,那些声音早已寂寥,而那些建筑物还保持着原貌,历经多年的风雨,几乎没有留下时间的痕迹。 据说,美国学校的砖是庐山烧制的,里面加进了食盐。即使在寒冷的冬天,砖墙上也不会因结冰而风化,至今完好无损。 看来,建筑尚需盐来支撑,何况血肉之躯的人? 冬天,冰雪覆盖着河面,看上去,长冲河是一条静止的凝固的河流。可是仔细一听,就会发现河水依然在底下流淌。此时从河面上走过,得分外小心。真所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一段时间以来,庐山会址每天轮番播放中央三次庐山会议的纪录片,旨在向游客提供背景知识,其中很多历史画面,耐人寻味。 1959年,中央在庐山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和八届八中全会,即著名的“庐山会议”,本想吸取教训,同时放松一下,开个“神仙会”,不料会风急转,由纠左,变成了反右,大批彭德怀。 这是毛泽东第一次上庐山。会间,毛泽东最喜欢游泳。即便接到彭德怀那封长信,让他陷入沉思,但游泳仍照常进行。 他在芦林湖游泳,挥洒自如。 这次他写下了著名的《七律·登庐山》,内有:“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 会议结束时,毛泽东与服务员合影时说,过两年,我还要来。 过了两年,果然来了。1961年,在庐山召开中央工作会议,调整国民经济,而这原本就是上次庐山会议想要解决的问题。上山前,他对田家英说,这次要开个心情舒畅的会。 他在庐山住了两个月,到过很多景点,照了很多照片,含鄱口藤椅上抽烟的,仙人洞步行交谈的…… 想起两年前游仙人洞的情景,他写下了《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其中有“乱云飞渡仍从容”这样的诗句。 1970年,中央在庐山召开九届二中全会。林彪等挥动红色的语录本,紧随毛泽东身后,依次进入会场。 会上,林彪大谈天才,提出要设国家主席,讲话长达一个半小时。镜头里,毛泽东的头颅左右摆动,显得很不耐烦。 后来,会议转而批判林彪天才论,逮捕了陈伯达。 毛泽东说,我最喜欢庐山。从1959年到1970年,他先后在庐山生活了137天。 中央三次会议,特别是1959年的会议,使得庐山会址这栋建筑成为政治斗争的舞台。多少年后,当它仅具政治符号上的意义时,依然让人感到心有余悸,气氛压抑、沉重。 著名诗人流沙河在《庐山剧场二楼》一诗中写道:“怕看伤心旧地,绕楼远远徘徊,”“愿剧场多演喜剧,愿悲剧永不再来。”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长冲河是一条历史的长河,在不停地流淌,也许只有上帝能够一动不动地站在永恒的河岸上,无声地观望着一切。 长冲河谷上的别墅,我大都看过多次,唯独李德立的别墅,我却不曾去过。 五月,天黑得较晚,我从庐山宾馆的左侧,走到斜坡的顶端。左边的丛林中,有一栋老别墅沉浸在暮色中。 房前立有碑牌,上面写着“香山路479号,江西省文物保护单位”等字样。 这是一栋破旧的房子,有很多的玻璃窗,难怪被称为“玻璃房子”,已千疮百孔。房子两端各有一个尖顶,屋顶中间开有天窗。破损的门窗里,黑洞洞的,透出一股股寒气。门前不小的场地上,长满了树木和杂草。 像一些文字所描绘的那样,这是一栋孤独的别墅,它独立于河谷西岸高坡上一个叫万松林的地方。虽然,它能俯瞰几乎整个东谷,长冲河从前面静静地流过,听不见喧哗的水声。与河东路众多的别墅相比,它显得偏僻、幽闭,显得茕茕独立、落落寡合。似乎与周边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李德立出生于英国一个叫金斯顿的偏僻小镇,性情孤独沉郁而又颇具神秘色彩。他不喜欢热闹,哪怕是水声喧哗,他也受不了,他选择远离尘嚣。别墅坐西北朝东南,他将它取名为富有故乡色彩的“金斯顿别墅”。 透过树木的缝隙,可以看见一轮圆月从东山,也许是大月山顶升上来,明净净、但却清冷的月辉照在别墅上。联想到李德立阴森森的胡须、瘦削的面庞、深陷的眼窝,更加森然可怖,寒气顿生。 此时,林中的老鸹苍凉地叫了两声。我不敢久留,以最短的时间浏览了一遍别墅,快速离开了这个不祥之地。 回到长冲河畔,我又听到了喧闹的水声,还有马路上喧豗的车声,似乎从鬼蜮之城一下子逃回到人间,安全了。再看看月亮,它已升上天空,照亮了整个河谷,谷中飘浮起了淡淡的山岚。 李德立离开庐山后,在上海建了一栋别墅,据说他命名为“望庐”,表明他对一个让自己一夜暴富的所在充满怀念: 在这座他命名“牯岭”的山上,他最初冒充一个中国人,以收买和欺骗的手段,骗过了九江地方官府。事迹败露之后,又进行了长期的交涉和诉讼。甲午战争爆发,李德立趁机将他个人与九江道台的矛盾上升为国家之间的矛盾,借助英国政府的干预,1895年逼迫九江官府签订了《牯牛岭案十二条》,强行租下了牯岭东谷一带大片土地。 然后,他以一个犹太商人般的精明,他将租赁999年的四千五百亩长冲河谷地,在图纸上一块块地切割,一块块地出售,换取了大量的银子。 从李德立留下来的不多的几张照片中,其中一张是,他坐在三宝树中的一棵大树的枝丫上,一张是他和友人坐在一丛瀑流的石头上,都想告诉人们,作为征服者,他是这座山真正的上帝。 1928年,李德立被教会委派到澳洲进行商务活动。行前,他将他的别墅卖给了香港一个叫李品求的“本家”。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到父母之邦的英国,就那么客死他乡了。 据说,他的后人与庐山曾有书信往来,用其父亲留下来的少量的老照片,来同善良的牯岭人分享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时光,想让牯岭人记住李德立,满足其家族尚未泯灭的海外“开发”的巨大荣耀。 他孙女曾向庐山有关部门提出,想在山上某地为李德立树立一块纪念碑,被断然拒绝。 对此,有位作家说,我不明白庐山为什么就这么小气,李德立改变了这座山的历史,这是客观存在,让大家知道这座山的往事,又有什么不好?就算他当年有过骗地的经历,可毕竟是他,让庐山有了今天。 我倒觉得,这是迄今为止庐山所做的最富有血性的事情之一。 李德立当年有过骗地的经历,不能简单地用“就算”二字来谅解,来一笔勾销,那是一种以强凌弱,趁火打劫,一种不可饶恕的罪恶。不是小过,而是大恶。 李德立改变了这座山的历史,这也是客观存在的,但是存在的,并非是合理的。李德立的确是按照他的理想,将牯岭建成了田园城市,但是得弄清这一切是为了谁,既非为着全人类,也非着眼牯岭人的未来生活。甚至他都不是为了当年的大英帝国,而仅仅是为了一己之私。 依照这位作家的意思,似乎是李德立才让庐山有了今天,才让庐山人靠着这些别墅之类的遗产有口饭吃,应该懂得感恩,而不是数典忘祖,应该替他树碑立传,敬若神明。 呜呼!哪天我们在追求或享受功利的时候,首先分清了是非和善恶,我们才算真正变得成熟、体面而富有尊严了。 每次去庐山,我都要去长冲河畔走走,算来不知去过多少回了。每次都加重了我内心的负担,不知为何会这样?原本是去放松的,结果总是弄得心事重重回来。 难道长冲河谷非得就是一个你争我夺的名利场、一个鹿死谁手的大战场、一个若不熟谙此道就需赶快逃离的冒险家乐园,而注定就不是一个适宜放松的地方? 到后来,我似乎上瘾了,不去长冲河,似乎找不到去庐山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总是去抠身上的疤痕,弄得创口越是愈合不了,就越是想去抠,似乎那种痒痒的痛痛的感觉才是我们所要的得以存在的感觉。 是的,长冲河在我的印象中,是一条等待愈合的伤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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