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中国 一九八五年三月二十三日,一架来自美国的客机在北京国际机场降落。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一个普普通通的国际航班,可是,对于从飞机上走下来的这群美国老记者来说,此次中国之行,却非同寻常。 他们是二战期间来中国报道中国抗战的一批美国记者。从四十年代末离开之后,为重返中国,他们已经等了三十几年。今天,他们应《中国日报》和中国记者协会的邀请,参加这次名为“重返中国”的旅行。 汽车朝北京城驶去。他们激动地嘹望车窗外的一切。他们在寻找当年熟悉的街景。 他们走进了北京城。 两天后的三月二十五日,他们走进了人民大会堂。邓小平在这里亲切会见了他们。他说,欢迎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回到中国。欢迎他们到中国各地去看看。 一次特殊的漫游中国的旅行从北京开始。延安、西安、重庆、武汉、南京、上海……这些在二十世纪中国历史中占据重要位置的地方,在他们面前又一一呈现。 他们旧地重游。他们在寻找自己的足迹,他们也是在寻找历史的踪影。 在他们中间,这位在人民大会堂里请邓小平签名留念的彼得·兰德(Peter Rand),是团队中的一个特殊的成员。他是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学院的研究员,代表已经去世的父亲前来。他的父亲克里斯托弗·兰德(chrjstopherRand)当年是《纽约先驱论坛报》的驻华记者。今天,彼得以一个后辈的身份,感受着这群老记者重返中国的兴奋。 “我很幸运出现在这种场合,受到这些中国朋友们的热情接待,我简直成了父亲的化身。他们有许多话对我说。帮助我追寻,去发现过去…一” 彼得对当年来到中国的美国记者的命运感兴趣,是因为七十年代偶然发现了父亲的遗物。 那一年,彼得刚刚过四十岁。他去看望父亲的弟弟杰克,就在杰克的储藏室里,他发现一个黑文件橱。“里面全是与我父亲的中国经历有关的材料。”他后来说,当他写出这句话时,他仍能感受到第一眼看到那个黑铁橱时产生的畏惧与好奇交织在一起的奇怪感觉。他说:“就仿佛我面对的那些抽屉,塞着由我父亲摆放的活着的东西。那是我父亲中国生活的一只黑色怪兽。我以一种颤巍巍的兴奋打开最上面一层文件抽屉。显然,介入长期以来父亲自己掩埋着的隐秘生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彼得从未想像到,一个人会把如此之多的纸条,放进这样一个橱柜里。信,剪报,数以百计的薄光泽纸和炭笔,美国新闻处发的复写纸,中国战时的棕色纸————齐齐整整地小心摆放着。他看到父母之间的中国通信,也小心地保存着复写件,有的句子被军事检查官删去,以免泄露父亲的确切地点。在底下的一个抽屉,他找到父亲发表在《纽约先驱论坛报》上的文章剪报。它们放在一个黑色剪贴本里,里面还夹着一些照片和底片。 “中国的冒险,被活活掩埋在这个黑色金属的空间里,老鼠一点点吞噬它们,在保存完好的文献之间留下发硬的一小粒一小粒的屎。”彼得这样感慨地说。 从那时起,他开始整理从柜子里拿出来的一箱又一箱资料。他开始访问抗战胜利后与父亲同时在中国生活的美国人。 他找到费正清。从费正清那里,他才知道父亲的助手、中国记者羊枣,因为被认为是为共产党工作而遭国民党逮捕。彼得的父亲曾在一九四五年秋天到杭州去拜见国民党将军顾祝同,请求放人,但没有结果。费正清告诉他,羊枣在监狱里最后被打死。尸体送回来后,妻子发现他的身上血迹斑斑。羊枣去世后,共产党人在上海的兆丰公园,也就是今天的中山公园举行过一次集会,彼得的父亲也参加了。 彼得从此开始了他的追寻。开始,他只是想写写父亲在中国的经历,但随后他决定写与中国革命有关的所有美国记者的故事。他认为从一九二七年到一九四九年来到中国的不少外国记者,都可称为浪漫主义者。 现在,与这些重返中国的老记者们一起走在中国的土地上,兰德不只是感受。他在观察,他在研究,他在把目光从这群与父亲同时代的美国记者身上,延伸到中国历史的风云变幻中。他想知道,中国这个古老的国度为何让一代代外国记者如此着迷,他们为何雄心勃勃地在这片土地上冒险,他们又如何以不同方式报道中国,并在这种报道过程中,赢得名声,开创事业?P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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