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日常》是近年来古代史领域中关注日常、关注生活研究视角下的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它不仅展现了黄正建先生长期浸淫于社会生活史研究、熟稔运用各类文献(包括作者擅长的敦煌文献、法律文书)进行相关研究的特点,而且是一部展示作者对唐代政治、生活、文化心态等有全面认识、并且能进行细腻生动解读的真正走向日常、代表生活在其中之“人”的社会生活史论著。而后者,呼应着微观史学的潮流,代表着社会生活史未来发展的方向。 《走进日常》是黄正建研究员关于唐代社会生活的论文集结,共分三大部分:一、唐代衣食住行的分类研究;二、唐人日常生活的综合研究及对社会生活史研究的一些思考;三、其他与社会生活史相关的话题。在第一部分分类研究中,黄正建先生分别按衣、食、住、行四大门类讨论了唐人的社会生活。不仅对具有鲜明唐代风格的诸多物质史个案,如唐代的戒指、耳环、冬春衣、胡服、宴会、胡食、住房、绳床等有较为深入的讨论,还着重对唐代车服、赐宴、常贡制度等的变迁进行了细致的考察。在第二部分唐人日常生活的综合研究中,黄正建先生充分发挥其综合研究的能力,对唐代小说,如《游仙窟》中的衣食住行生活,以及唐代典型文人官员,如韩愈、张说、元稹的日常生活进行了细腻而精当的勾绘和比较,通过文学作品和人物的个案,真实而生动地展现了唐代士大夫日常生活的面貌。其次,黄正建先生结合前两部分的内容,着重从宏观层面讨论了中国中古时期社会生活的大致面貌,衣食住行的发展演进轨迹,社会生活与国家政治、经济发展的关系,以及如何综合运用传世文献、敦煌文献、法律文献、图像资料等研究中国古代的社会生活史。最后,在“附录”部分还探讨了唐人行文中非常重要的“平阙”制度、“别宅妇”现象等其他生活史问题。 作者简介: 黄正建,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主要为唐史和敦煌学。出版有专著《唐代衣食住行研究》和《敦煌占卜文书与唐五代占卜研究》。参与撰写的《隋唐五代社会生活史》获历史所优秀科研成果奖。主持整理的《天一阁藏明抄本天圣令校证》获首届中国政府出版奖、第四届郭沫若中国历史学奖三等奖。主编的《天圣令与唐宋制度研究》2010年入选首批“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1998年被选为中国唐史学会理事,2005年为中国唐史学会副会长、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理事。2010年为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常务理事。 目录: 唐代的戒指 唐代的耳环 敦煌文书与唐代军队衣装 英藏S.964V文书与唐代兵士的春冬衣 唐代戎服“櫜鞬服”与地方行政长官的军事色彩 唐后期车服制度的变化——以文宗朝王涯奏文为中心 敦煌文书与唐五代北方地区的饮食生活(主食部分) 唐代官员宴会的类型及其社会职能 唐代前后期皇帝赐宴的比较研究 唐代的“胡食” 唐朝人住房面积小考 敦煌文书所见唐宋之际敦煌民众住房面积考略 唐代的椅子与绳床唐代的戒指 唐代的耳环 敦煌文书与唐代军队衣装 英藏S.964V文书与唐代兵士的春冬衣 唐代戎服“櫜鞬服”与地方行政长官的军事色彩 唐后期车服制度的变化——以文宗朝王涯奏文为中心 敦煌文书与唐五代北方地区的饮食生活(主食部分) 唐代官员宴会的类型及其社会职能 唐代前后期皇帝赐宴的比较研究 唐代的“胡食” 唐朝人住房面积小考 敦煌文书所见唐宋之际敦煌民众住房面积考略 唐代的椅子与绳床 唐代的“传”与“递” 从小说《游仙窟》看唐人生活中的衣、食、住 唐代衣食住行研究与日本资料 试论唐代前期皇帝消费的某些侧面——以《通典》卷六所记常贡为中心 韩愈日常生活研究——唐贞元长庆间文人型官员日常生活研究之一 官员日常生活的个案比较——张说与元稹的场合 社会史中的日常生活史研究 唐代日常生活史研究现状断想 平阙与唐代社会政治 “宇文士及割肉”及其他 隋朝铜镜与前蜀亡国 唐代“别宅妇”现象小考 关于唐宋时期崔府君信仰的若干问题 从墓志看唐代县级老年官员问题 后记 前言自序 社会生活史是历史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中国大陆相关研究的重新兴起,大约始于20世纪80年代。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筹备撰写多卷本的《中国古代社会生活史》开始于1987年前后,就是对当时这一史学思潮的呼应。 我当时正处于研究方向的选择期。虽然对职官制度(曾先后撰写了有关散官、斋郎挽郎、吏部科目选等文章)和社会生活都有兴趣,但因参加编写《中国历史文物图谱》,梳理了隋唐五代历史文物的缘故,更倾向于研究社会生活。这时正好所里上马《中国古代社会生活史》项目,室里布置我撰写隋唐五代社会生活中的物质生活部分,这就客观上帮我选择了今后若干年的研究方向。 社会生活史特别是其中的物质生活史在当时还是个比较新的领域,如何研究,心中无数。于是我一方面努力寻找前人研究成果,另一方面从资料入手,通读相关史籍和出土文自序 社会生活史是历史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中国大陆相关研究的重新兴起,大约始于20世纪80年代。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筹备撰写多卷本的《中国古代社会生活史》开始于1987年前后,就是对当时这一史学思潮的呼应。 我当时正处于研究方向的选择期。虽然对职官制度(曾先后撰写了有关散官、斋郎挽郎、吏部科目选等文章)和社会生活都有兴趣,但因参加编写《中国历史文物图谱》,梳理了隋唐五代历史文物的缘故,更倾向于研究社会生活。这时正好所里上马《中国古代社会生活史》项目,室里布置我撰写隋唐五代社会生活中的物质生活部分,这就客观上帮我选择了今后若干年的研究方向。 社会生活史特别是其中的物质生活史在当时还是个比较新的领域,如何研究,心中无数。于是我一方面努力寻找前人研究成果,另一方面从资料入手,通读相关史籍和出土文献。恰好这时有个机会去日本,到那里发现有关社会生活史的研究成果众多。其中既有关于历史社会学、社会生活史、民俗史的理论探讨,也有对具体事物以及各类风俗的详尽研究。这些研究给了我很大启发。 就这样,在掌握传世史籍资料、出土文物资料以及域外资料的基础上,我开始了对唐代社会生活史的研究。这一研究以物质生活为主,兼及其他。在研究过程中,注意考证具体事物,同时将研究重点放在“人”的活动上,关注“人”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是如何进行衣食住行活动的,即将衣食住行与阶层、制度、风俗、文化等联系起来,在交流与变化的背景下予以探讨,试图在个案研究的基础上综合研究唐朝官员与民众的日常生活,并由此撰写了一系列文章。这些文章主要发表于20世纪90年代直至21世纪初,个别文章发表于2011年。这也就是说,我的社会生活史研究断断续续持续了近20年。现在看来,这些文章在唐代社会生活史研究领域有一点开拓之功,至今仍有些学术价值,其中涉及的一些问题迄今仍乏人问津。 这些文章发表在不同刊物上(有的刊物还不属于历史类刊物),查阅不易。特别是发表在一些会议论文集或祝寿集,以及发表在国外出版物上的文章,常常有读者因看不到而向我索要。比较典型的例子是那篇研究“平阙”制度的文章。这篇文章发表在韩国的一本祝寿集上,虽然已经发表了近20年,但仍未有其他文章可以代替,因此常为人提及并索要。鉴于以上原因,即鉴于这些已发表的文章或许对今后的隋唐五代社会生活史的研究还能起一点作用,还能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一些帮助,因此就想将其中还有些学术价值的文章辑在一处,以节省读者搜寻翻检的时间和精力。这就是我起意编辑这本论文集的初衷所在。 收在本书中的文章大概可以分成以下几类:一、衣食住行的分类研究,按衣、食、住、行归类。二、衣食住行的综合研究,包括对日常生活史较为宏观的一些思考。三、其他与社会生活史相关的文章。 需要说明的是,书中所收文章从90年代初到2011年,跨度达20年。早期文章在学术规范方面不够严谨,虽然这次收入本书时尽量补充了许多诸如版本信息等内容,但仍有一些缺憾。此外,从本书一些文章可以看到我对某些问题的研究是逐步推进,或曰是逐步加深的。在这一过程中,也许同一问题在不同文章中都有涉及,虽有深浅疏密之别,但也有个别重复现象。最后,个别文章的个别论断因新资料的出现而或可商榷,但因文章本身是个整体,不能因某段话的存在而删节,因此只能加注予以说明。凡此种种,都请读者鉴谅。 收入本书的文章基本保持了发表时的原貌,仅改正了一些错讹之处。个别重要改动,主要见于《韩愈日常生活研究》和《唐代日常生活史研究现状断想》。《唐代衣食住行研究与日本资料》也比发表时的日文稿内容要多。此外一些文章增配了图片,以便于文章内容的理解。凡此种种,都是为了使本书所收文章的错误能更少一些,内容能更加吸引人一些。 社会生活史特别是日常生活史是我持续有兴趣的一个领域,今后只要可能,我还会在这一领域继续耕耘。本书只是我在这方面研究的一个小小总结,真心欢迎读者诸君对书中的错误和缺点予以批评指正。 唐代交通工具中有一类是使用人力“挽”或“扛”、“抬”的,其中有“肩舆”、“腰舆”、“篮舆”、“兜笼”、“担子”、“步辇”等各种称呼,形制都不甚明白。唯有一种人力交通工具有图像作证,那就是“步辇”。因为存世有一幅传为阎立本所画的《步辇图》。在这幅图中,唐太宗盘坐在“步辇”上,周围有六位宫女抬辇,两位宫女持扇,一位宫女持华盖,正在接见吐蕃为赞普求婚的使者禄东赞。从图中看,这所谓的“步辇”只是一个方形的榻状物,上无遮蔽(需宫女在后打华盖遮蔽),下有四腿,左右两根抬扛。但这真就是“步辇”的形制吗? 我们知道,辇本是人挽之车。唐代皇帝乘坐的辇有七种,即大凤辇、大芳辇、仙游辇、小轻辇、芳亭辇、大玉辇、小玉辇。这些辇都用于礼仪活动而其中并无“步辇”。史籍中记载的“步辇”可能只是当时的一种泛称,后来才形成定制。由于辇实际上就是将车的轮子去掉,因此从形制上说,它的一大特点是有车屋。《杜阳杂编》卷下记9世纪中同昌公主出降,“乘七宝步辇,四面缀五色香囊”。从“四角缀香囊”看,此步辇就有车屋。又《十国春秋》卷四九《后蜀二后主本纪》云后主“出则乘步辇,蔽以重帘,环结珠香囊,垂于四角,香闻数里,人罕睹其面”。由于垂有帘子,更清楚地说明步辇是带有车屋的。 但是《步辇图》中唐太宗乘坐的交通工具却不带车屋,形制也很小,且并非由人扛在肩上,因此它显然不是“步辇”。 那么《步辇图》中画的交通工具是什么呢?应该是“腰舆”。按“舆”本与“辇”相似而小,常与辇混称,但二者仍有不同处。将《步辇图》中的交通工具视为“腰舆”,有以下几点根据: 一、舆在宫中使用时用于比较随便的场合。《隋书》卷一〇《礼仪志五》记隋制:“今舆,制如辇而但小耳,宫苑宴私则御之。”这就是说“舆”比较小并一般用于宫苑中行走和赴宴。至唐制,《唐六典》卷一一《殿中省》“尚辇局”条更指出,皇帝除上述七种辇外,还有三种舆,其中“五色舆”和“常平舆”与辇一样,只用在礼仪中,唯有“腰舆,则常御焉”。这就是说唐代皇帝常乘坐的多是腰舆。《资治通鉴》卷一九八唐太宗贞观二十年二月条记太宗“尝乘腰舆”就是一个证据。《步辇图》中的交通工具比较小,又是寻常使用的,因此当为腰舆。 二、腰舆不是扛在肩上而是由人抬至腰际的。上引《资治通鉴》卷一九八唐太宗贞观二十年二月条在太宗“尝乘腰舆”后,胡三省注云:“腰舆,令人举之,其高至腰。”《步辇图》中的交通工具由六位宫女手抬,只抬到腰间(而不是扛在肩上),因此当为腰舆。 三、前面说过,步辇多车屋,而腰舆一般没有车屋。关于这一点,即关于腰舆的具体形制,我们目前没有直接根据,只能作一点推测,使用一个间接证据,而这个间接证据则来自日本资料。 我们知道“腰舆”和“小舆”很接近。唐代史籍没有相关记载,但宋代史料则有,即《宋史》卷一四九《舆服志一》记:“腰舆,前后长竿各二,金铜螭头,绯绣凤裙襴,上施锦褥,别设小床,绯绣花龙衣。奉舆十六人。中兴制,赤质,方形,四面曲阑,下结绣裙网,制如小舆。”虽然这是宋制,且北宋和南宋制度也有不同,但从上可知“腰舆”形制略同“小舆”,红色,方形,两根抬竿,四面有曲栏。 日本学者麻生矶次编有《古典图鉴》一书,书中在“交通”一节中画有“小舆”。从图中看,这小舆为方形,两根抬杆,上面四周有矮栏。并有说明曰:“小舆,无顶,四方围以栏,栏涂朱……从者持盖护其上。”拿这“小舆”与《宋史》所记腰舆比较,是很接近的。再看《步辇图》所画交通工具,乃方形,无顶,两根抬竿,从者持盖护其上,“制如小舆”,且又为宫女抬至腰间,因此当为腰舆。 综上所述,我认为《步辇图》中所画交通工具第一比较小,第二用于日常行走,第三由多人抬行并抬至腰高,第四用长竿二,形制似小舆,无顶,有从者持盖。因此虽与《宋史》所云腰舆稍有不同(例如没有护栏),但从总体看,它不是步辇,应是唐代的腰舆。 在以上的论证中,日本资料中的“小舆”图像起了很重要的佐证作用。因为正是把《步辇图》中唐太宗坐的“腰舆”与《古典图鉴》中的“小舆”放在一起比较,才使我们发现二者实在是太接近了。正是从这里出发,才有我们对《步辇图》中所谓“步辇”的质疑。从这一点看,日本资料对我们研究唐代衣食住行的启示作用也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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