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大公”专为焚爇于香炉中，一根根乌色小香条潮润发黏，显然曾经置于成分复合的香泥或香液之中，经过饱浸，裹上了温腻香型的外衣。我顿时心中一动：宋人香谱中那些经过多个环节仔细炮制的名香，难道不也该是这样？此刻，在小玻璃瓶中，小香条散发着难以言明的、怡人心神的芳息，回环丰盈，却又柔和安静，由不得让人要带上一瓶回家。——《迪拜闻香忆宋朝》 在里斯本拍照，意味着可以化身出现在多个世纪的时光当中，从古堡的中世纪经过大航海的黄金岁月，直到有轨电车叮叮当当的工业时代，直到最新一刻的时尚空间。——《穿越里斯本的时光》 科英布拉实在是步行的天堂，石块铺成的街路在狭隘街巷间不停弯转，随着山势起伏不定，时时出现岔路口，让整座老城宛如迷宫，不利于汽车行驶，但面积不大，仅凭徒步便可到达城内的任何一个角落。——《科英布拉的魔法时空》 是钱德勒，而不是海明威，向我展示了何为“美国文学的语言”，因此不禁会心莞尔于洛杉矶侦探菲利普·马洛如此的自我介绍：“我上过大学，必要的时候能说英语。”然而，不止如此，这部侦探小说经典实际上让我明白了“美”，文学语言所能创造的独特的“美”。——《璀璨莫过钱德勒》 我平日和人交往，常有肥腻的倾向，但在孟晖面前，却很收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来，倒有达利见加拉的虔诚。……孟晖没有侵略性，她的姿态甚至是低的，但说不清楚，围绕在她身上的什么东西让我这样的南蛮在她面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放慢了语速。——毛尖
作者简介：
孟晖，1968年生于北京，达斡尔族。曾任北京三联书店《读书》杂志编辑，现为自由撰稿人。代表作有：长篇小说《盂兰变》（2001），随笔集《维纳斯的明镜》（2001）、《潘金莲的发型》（2005）、《花间十六声》（2006）、《画堂香事》（2006）、《贵妃的红汗》（2010）、《金色的皮肤》（2012）、《唇间的美色》（2012），学术著作《中原女子服饰史稿》（1995），以及翻译著作《西洋古董鉴赏》（2002，合译）等。《璀璨莫过钱德勒》 当时，我居然没有概念去看一眼《长眠不醒》的译者是谁。二十年后，拿着原版的《TheBigSleep》（NorthPointPress,SanFrancisco，1989），一句句与记忆中的中文译文对照，这才意识到自己当年何等幸运，能够通过那样传神的、流光溢彩的翻译首次接触钱德勒（RaymondChandler）。从《长眠不醒》的第一页起，便被耳目一新的感受照亮，以至我至今还记得那是在姨家，无心地拿起一本侦探小说集，却立刻被吸引住。从此，在我心目中树立了顽固的成见：关于20世纪的美国小说，关于20世纪的现代小说，在我，标准就是钱德勒，特别具体的就是《长眠不醒》。看一切“后钱德勒”的作品，我总是下意识地以《长眠不醒》作为衡量，由其脉络发展下来的就是好小说，是现代文学，非之则否。诚然，这种私人标准十分偏狭，可是没有办法，一朝定型，再也无法改变。我甚至一度坚信，20世纪是美国文学的世纪。不曾，也许是不愿，对《长眠不醒》给予我的震撼启示加以理论性的总结。反正我清楚，通过它，我一下明白了话本说书、19世纪全知全能视角的小说与20世纪美国现代文学之间的质的区别。对一个10到12岁的孩子来说（不敢确定具体岁数，可以肯定当时还是小学生），第一抓住我的是字里行间的冷诮语气：“她想要保持一个乖巧的微笑，可那脸庞太疲倦了，懒得费力。”其次便是几乎第一次接触到的由主人公视角出发的叙述方式，是后来在美国小说中那么常见的，在不连贯的叙事当中让前因后果、人物形象、背景与过程等一点点拼成全图的奇妙技巧。应该说，这本小说给我最大的教益，乃是领悟现代小说如何达到“意在言外”，以及如何制造现代文明的“象”。别人也许会写：“我对这座大而无当、伪古典派的大厦投以轻嘲的目光。”在《长眠不醒》里，却是：“在宽敞得可以通过一群印度象的门道上方，有扇巨幅的玻璃花窗表现骑士救美……我站在那里寻思，换上我住在这房子里，早晚有一天会要爬上去帮那骑士一把的。他看起来并没有真在卖力。”小说用这种奇妙笔法制造出的一个个意象或说意境或说情境，啊，多年来随时能浮现在我眼前！比如家具的象牙色被落地长帘的白色衬得发脏、而白色又被象牙色衬得惨淡的大厅里，黑发的富家女郎倒在贵妃榻上拿白兰地当午餐，这根本就是惠斯勒笔下的画面么！至于琢磨用怎样的叙述技巧把这一个个同时闪烁着都市之光与地狱之光的意象连缀，引诱读者在谜式的情节、梦样的过程中载沉载浮，则始终是个好的借口，每次拿起这位硬汉派侦探文学大师的作品便不能释手之时，就靠它来开释罪恶感。是钱德勒，而不是海明威，向我展示了何为“美国文学的语言”，因此不禁会心莞尔于洛杉矶侦探菲利普·马洛如此的自我介绍：“我上过大学，必要的时候能说英语。”然而，不止如此，这部侦探小说经典实际上让我明白了“美”，文学语言所能创造的独特的“美”。不过，作为商业文学，钱德勒的作品缺乏“深刻”，这曾让我尴尬，让我耻于自己迷恋通俗文学，所以竟然未把当初那本载有《长眠不醒》与《锅匠、裁缝、士兵、间谍》——后者让我迷醉于英国文学的气质——的侦探小说选集保存下来。其实，早在1971年，英国《泰晤士报》在纪念钱德勒逝世的文章中已经庄严宣布：“有十余位侦探作家同时也是创新者与文体家，而他显然是其中之一。通过犯罪文学这一流行脉络，他发掘了文学的黄金。”（引自小说英文版的前言）钱德勒不是巨匠。关于文学的另外一些非常重要的性格，如深刻，仍须从托尔斯泰等大师那里去学习。不过，钱德勒的创作展示了文学作品可以如宝石首饰一样，仅仅以光辉璀璨为目的，一如W.H.奥登对于《长眠不醒》等小说的精辟评断：“不要作为消遣文学，而是要作为艺术品来阅读和判断。”假如我早就得知英语世界对这位侦探小说家的评价，那么也许我就会保留当初那本小说选集，也就会在某一天终于想到去看译者的名字。那位引路的前辈，我竟是何等的欠他的情！ 《穿越里斯本的时光》 大概世上没有什么能比辛特拉贝纳宫内四月的茶花更能衬托一位新娘的美丽吧。在里斯本游玩五天，我最大的感触竟是，这座位于欧亚大陆另一端的名城，实在是拍婚纱照与艺术照的理想地点。至于这一想法的灵感照例是由同行的女友“猫娘”触发。我们入住的阿尔蒂斯大道酒店（AltisAvenidaHotel）正像拥抱着它的里斯本老城一样，也许缺乏几分新晋土豪的闪闪金色，但有一种见识过大世面之后的从容与安适。大概因为里斯本市中心寸土寸金，所以酒店的内部空间紧凑，不过却独具匠心地采用20世纪40年代流行欧美的装饰风格。于是每一处细节都散发着怀旧的气息，以致猫娘一见到气派的楼梯间，就惊呼：“这里太适合女孩子穿上欧式古装长裙来拍艺术照片啦！应该来这里拍婚纱照！”按照她这个思路，那么，仅仅这家酒店周围，就处处都适合拍古装照和婚纱照！酒店一端直达世界名牌云集、林荫翠翳、曲水潺湲的自由大道，另一侧通向热闹活泼的罗西奥广场、骑士广场，新艺术风格的罗西奥火车站则隔街相望，都让人仿佛置身泰坦尼克号建成时的那个年代。要知道老城真的不大，酒店恰恰就在老城的腹心位置，所以前往任何必去的重要景点都极方便。脚力好的话，半个小时就能穿过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的下区，抵达海边，那里的凯旋门、商业广场也是摆姿势拍照的绝好地点。从骑士广场一侧则能前往豪尔赫古堡，以及迷宫一样、幽致处处的阿法玛区。不知热洛尼莫修道院的那一座美丽回廊是否允许人们前去肆意的拍婚纱照或者艺术照？如果允许，那么贝伦景区也值得花上半天时间，在热洛尼莫修道院回廊之外，贝伦塔，特茹河畔，甚至大航海纪念碑，都是理想的背景。另外，重点中的重点，是里斯本附近的辛特拉景区。有些酒店可以代为安排车辆、司机、导游的有偿服务，不过，罗西奥火车站就位于老城中心，这座火车站像一座放大的牙雕作品，面子与里子都充满情趣，前往辛特拉等地的短途火车就从这里出发。因此不妨买好火车票，然后在车站内外顺势拍上一组照片，再乘火车到达辛特拉，下车后在火车站外直接包租当地人的汽车，一天之内就可以游览辛特拉著名的国家宫殿、佩纳宫、穆罗斯城堡，然后再前往卡斯凯什、罗卡角。当然，如果是自驾游，那就更好！在辛特拉游玩是一个穿越时光的过程，一连串景点倒像是随时切换的电影场景，把游客送入截然不同的年代：穆罗斯城堡是中世纪城堡的遗迹，我们去的那天恰好时阴时雨，乌云低垂的天空下，粗石堆砌的城垣远近逶迤，群山间处处可见出岫的云烟在缓缓飘升，宛如《魔戒》的世界降临人间。辛特拉镇上的国家宫殿则是自14世纪起兴建的传统王宫，游走其内，让人仿佛置身到那些讲述欧洲王室春秋的影视作品中。佩纳宫昔日也是葡萄牙王室的避暑夏宫，但却是19世纪的新作品，以浪漫主义精神兴建而成，为哥特风格、东方元素等多种样式的混合体，踞立在山顶上，倒像仙女一挥魔杖变出的童话里的宫殿。不过，对我来说，印象最深的乃是佩纳宫山脚下盛开的茶花林。说来也是意外的幸运，我和女伴挑选旅游淡季的仲春万里赴葡，结果赶上此地花开的时节。一进佩纳宫的园门，我们就被花园里满地无人理会的落花迷住了，再一定睛，原来这里是栽培了各样茶花名种的一片园囿，时来的阴雨打下枝头的繁花，残红满地，让人惜花之心顿起，徘徊着不忍离去。我们初抵辛特拉火车站时，即与正在站前兜揽生意的一位当地小伙子谈定包车一日游。小伙子在驱车将我们送到国家宫殿、佩纳宫、穆罗斯城堡之后，又前往海滨小城卡斯凯什，于是场景再次彻底变化，海滩、游艇与现代风格的时尚酒店，一派度假胜地的欢快，正是那些颜色明亮、剧情曲折、讲述红男绿女豪门恩怨的欧美电视剧中的世界。其间还按预定在罗卡角小停留影，这里号称是欧亚大陆的最西端，“陆地消失、海洋开始的地方”。所以，在里斯本拍照，意味着可以化身出现在多个世纪的时光当中，从古堡的中世纪经过大航海的黄金岁月，直到有轨电车叮叮当当的工业时代，直到最新一刻的时尚空间。实际上呢，专攻汉服的猫娘带了一套唐风女装、一套宋风女装，我俩真的各穿一套，在自由大道、在阿尔坎塔拉观景台、在植物园里拍了古装照，制造了一个“唐女穿越里斯本”的开心时刻。本来还想到阿法玛区、到罗西奥广场再穿越一次的，后来实在玩得太嗨（high）就没顾上……没办法呀，里斯本有那么多的海鲜菜，那么多的糕点，那么的樱桃酒和绿酒，实在让人无暇分心。在豪尔赫古堡，拖着斑斓长尾的孔雀就像家猫一样在露天咖啡座踱来踱去。一旦高兴，还会灿然开屏，对着游客们的相机轻轻抖动着翠扇接受拍照，就像是出席戛纳电影节开幕式的明星。这时游客就可以悄悄凑到孔雀的屏畔，让同伴为自己拍下与开屏孔雀的合影，我便幸运的得到了这样的机会，真遗憾，那一天却没有穿着猫娘带来的唐宋古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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