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尔克的三个创作阶段大概可以用几个地方来命名:俄罗斯(早期),巴黎(中期),杜伊诺-穆佐(晚期)。《穆佐书简——里尔克晚期书信集》是里尔克在穆佐留下的一笔珍贵遗产。《穆佐书简——里尔克晚期书信集》收集了129封书信,时间从发现穆佐的1921年直到诗人逝世前不久的1926年底。在书信中,里尔克常常谈论自己的作品,创作的背景和动机,种种经验、思考和感悟,涉及苦难、爱和死亡这三大主题。里尔克说一个诗人手上必须有两支笔,一支写诗,一支写信,二者不能混用。写信的笔记录事实,主要为朋友讲述自己的生存境况,它是非抒情的。这也正是《书简》的语言特点,质朴无华,平实却不平淡。有人说,要是把里尔克的文字比作一件华丽的衣袍,那么书信就是衬里,这衬里实在精致,叫人有时忍不住翻过来穿。 目录: 中译本前言书信德文版编后记书信附录 2.致一位少女……您知道,我并不属于那种人,他们忽视肉体,好以此为灵魂准备一份祭品,因为我的灵魂绝不会喜欢这样一种被侍奉的方式。我的精神的一切飞升皆始于我的血液之中,因此,我总是让一种纯净简单的生活——摆脱了种种刺激——像一首引导的序曲领先于我的工作,以免低估真正的精神欢乐,这种欢乐在于人的身心达到一种愉快的近乎澄明的协调。……要不了多久,也许我再也不会明白所有那些条件,从前开始的这些诗歌(《杜伊诺哀歌》)正是由此诞生的。要是有一天您能了解几个这些作品,您就会更好地理解我。谈论这些的确很困难。当我审视自己的良心时,我只窥见一条律法——正无情地责令:将自己封闭于自身之中,一举结束已经传授到我心灵的中心的这项使命。我听从。因为您知道,在此漫游,我所企求的只有这个,在结束我的牺牲和我的服从行动之前,我没有任何权力改变我的意志的方向。我现已完成几乎所有的准备工作,就是说,大量的信债已经偿还。您想想,我写了——今天早上数了一遍——115封书信,没有一封信少于4页,许多写了8页,甚至12页,字迹很密。(当然我没有把已经寄给您的也算在内,那不是书信,那是通过笔管的呼吸。)好多的书信!这样多的人对我有所期待(期待什么,我不大清楚):帮助,出主意,而我自己正一筹莫展地面对生命最紧迫的要求。虽然我知道,他们搞错了,误会了,但我仍然觉得——我并不认为这是虚荣心——受此引诱,即告知他们我的一些经验,我长期孤独的一些成果。既有年轻的女人,也有年轻的姑娘惨遭遗弃,甚至在她们家人的心中。少妇们对自己的遭遇惊恐不安。还有所有这些年轻人,大多是革命的,他们走出国家这座监狱却找不到任何方向,于是逃向文学,创作迷醉和尖刻的诗歌。我该告诉他们什么?该怎样安慰他们绝望的心灵,怎样塑造他们难以定形的意志,它在时代风暴的强制下接受了一种借来的、纯属临时的性格,现在他们身上装着这样的意志,如同一种陌生的力量,但几乎不知道如何运用。马尔特的经验有时使我承担起一种义务:回复陌生人的这些来信。他会这样做的,只要有一个声音传到他耳中……此外,正是他使我负有继续承当这种牺牲的义务,是他要求我,以我的全部爱的能力去爱我想塑造的一切事物。这是不可抗拒的强力,他将其使用权留给了我。您可以想象一个马尔特,假设他在这个对他如此可怕的巴黎有一个恋人,甚至有一个朋友。这样的话,他会一度如此之深地取得事物的信任吗?因为您企求再现其本真生命的这些物(在我俩的几次亲密交谈中,他常常告诉我)首先会问您:你是自由的吗?你准备为我献出你全部的爱吗?你能否与我共眠,就像圣朱利安——那好客之人与麻风病人睡在一起,给他那种极度的拥抱,那是以寻常和敷衍的邻人之爱绝不能做到的,毋宁说它必须靠爱来驱动,全部的爱,可以在大地上找到的一切爱?要是这样一个物看见(马尔特曾经这样告诉我),要是它看见你正忙着,哪怕只忙于你的兴趣的一行字,它就不会理睬你。它或许以一句话施舍给你一条规则,给你一个小小的略显友好的暗示,但是它拒绝把它的心交给你,拒绝告诉你它忍耐的本性和它那星辰般的恒定——几乎可以等同于天宇的星相。为了让一个物对您言说,您必须在某一段时间把它当成唯一存在的,当成唯一的现象,它发现自己已被您的辛勤而专一的爱置于宇宙的中心,天使那天[每天]都在那个不可比拟的地方侍奉它。您在此读到的,我的朋友,正是马尔特为我所讲授的那些课程中的一章,在充满痛苦和诱惑的许多岁月里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而且我发现,在谈论您的素描和油画时,您所说的绝对是同样的话,这些画似乎有价值,在您看来也只因这种您所钟情的义务:以画笔或铅笔去拥抱,去痴情占有。我在上一封信中用了“命运”这一表达,您别为此感到惊异。我以命运指称一切外部事件(例如包括疾病),它们难免会发生,并且中断及毁灭天生是寂寞的精神素质和教养。塞尚清楚地懂得这一点,在生命的最后30年,他远离了能够把他“紧紧绊住”(他的表达)的那一切,他那样虔诚和忠实于传统,但是他放弃了参加母亲的葬礼,以免失去一个工作日。当我知道这个时,仿佛一支箭将我射穿,但那是一支燃烧的箭,它穿透我的心,同时在心中留下了感悟的炽烈激情。在我们的时代,只有几个艺术家懂得这种顽强,这种极端的固执。但是我相信,没有这个人们始终待在艺术的边缘,当然此边缘已足够丰富,我们可望有一些愉快的发现,可是我们停驻于此,就只像一名赌徒守在绿桌旁边,他的“冒险之举”偶尔也会成功,但他并不因此而少受偶然的摆布,他不过是被法则操纵的、好学和灵巧的猴子。我常常又必须从年轻人手上夺走马尔特的笔记,禁止他们阅读。原因在于,这本书似乎倾向于证明生活是不可能的,但必须——可以这样说——与此相反地读它。若是书中带有愤恨的谴责,那也绝不是针对生活的。相反,它们只是确证:由于缺乏力量,由于精神涣散和遗传的缺陷,我们几乎完全丧失了本来准备赐予我们的无数尘世的财富。您不妨尝试一下,我最珍爱的,以这种精神去考较这些书页里的丰盈内涵。这样不会使您少流泪水,但对此不无裨益,给您的所有泪水一种更清澈的、可以说更透明的意蕴。P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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