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文化中,音乐都无处不在。但“音乐”到底是什么?我们为什么创作音乐、我们又为什么如此需要它?假如没有音乐,我们的世界将是不完整的,原因何在?这本书将带着我们扣响音乐之门,探寻音乐的源头。 作者简介: 菲利普·拉库-拉巴特(PhillipeLacoue-Labarthe),哲学家,斯特拉斯堡大学哲学与美学荣誉教授。他对海德格尔与荷尔德林,对尼采和瓦格纳的音乐哲学都有很深的研究。这正是请他来讲这门音乐课的原因。 目录: 法文版前言9 困难与哲学11 欲望与成长26 技术的助力与阻力47 问题与回答67 笔记与思考98 周国平:“苏格拉底毕生只做一件事:点燃他的时代青少年灵魂中爱智慧的火种。在这套书中,法国哲学家在做同样的事。我认为,这是今日哲学家所应该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没有不用器具的音乐,包括声音。为什么呢?因为需要回声容器(unvolumederésonance),需要一个空的“共鸣箱”,歌唱要有胸廓、喉咙和嘴,弦乐如里拉琴有“腹部”,管乐有气息从中经过的管子的空腔,这样音乐才能被听到。无论是什么文化或文明,我们追溯得更早,甚至稍后我会讲到史前,音乐总是以扩音器为前提的。这一切的发生,好像不仅仅是重新找回,找回我们在出生之前所听到的母亲的声音和语言,而且是真的要让它被听到、在外部被听到。你们了解,空间、距离、空气,还有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是声音传播的障碍。声音的传播比起光要慢得多,听觉总是滞后于视觉。众所周知,如果一百或者两百米之外有人竖起了一个小木桩,你们看见他在敲击木桩,立马就能看见,过了一会儿你们才能听到撞击的噪音——“嘣!”。声音的传达需要一段时间,即使是一段非常短的时间。而就我们的直觉和感观,光的传播几乎是立刻的。依据声音传播的特性,要使声音明晰,将声音净化(clarifier),给予声音一种它所并不具有的能量,就必须让声音跨越它难以跨越的距离,尤其是,这几乎是一种在出生之前和出生之后的距离!或者,甚至,简单地说,是生成空间的距离。在这里,我使用“净化”(clarification)一词,因为“明亮的”(clair)——拉丁语中的clarus——这个形容词,人们最初用于声音,指的是一种清晰而强烈的声音,而不是用于颜色或者光线的。 由此,我们得知:音乐的任务是净化(母亲的)声音压制。在母亲的肚子里,胎儿不能与他母亲的身体分离,并没有空间和距离。如果他听到了,他立刻就有反应,他会动,会运动,会变得激动(ému)。我以为激动(ému)这个词最强的意义在于,音乐的存在是为了重新找回最初的、完全是最初的情感(émotion)。 可能正是上述原因,导致音乐总是为放大而忧虑,并且伺机攫取技术发明。举例说,你们肯定听说过巴赫,比起演绎他作品的歌唱家和乐手,他总是不断地抗议他为之工作的莱比锡市、新教团体和大公们,不仅如此,他对他那个时代的乐器不满意。他写了很多“键盘”乐,管风琴的,羽管键琴的,不乏一些演奏起来极端困难的“乐章”。在他的晚年,得知人们在阿尔萨斯制造出来了新型的“键盘”,力度更强,和声资源更多,他马上要他的一个儿子去给他找一个两个这样的键盘。他所渴望的,是弹奏钢琴键盘,而钢琴键盘那时还没有发明出来。与之类似,欧洲的“古典”音乐,即浪漫音乐中,从文艺复兴到十九世纪,管弦乐队经历了从十种扩充到起码一百五十种乐器的发展阶段,甚至有可能还不止一百五十种。 最后,请大家注意,我再举一个史前音乐,或多少是基于史前音乐的例子。人们在“旧石器时代”克鲁马努人(Cro-Magnon)的山洞中,发现了穿洞的骨,即骨笛。这些山洞都是装饰过的,内壁有绘画、雕刻,还有些相当神秘的符号,是举行祭祀和典礼的地方,类似教堂或者寺庙,并不住人。我们研究后发现,选择这些山洞,不完全是因为它们有可供绘画和雕刻的内壁,内壁上多是野牛、原牛、雄鹿、猛犸,人是非常罕见的。选择这些山洞更重要的是因为它们拥有非常独特的声学音质,要么有回声,要么接近地下河流或泉水,窸窸窣窣的水声使得某些音质抑扬地吟唱,要么有羊肠小道或连接山洞的狭窄通道,在这头听起来的微弱,但声音到另一头就被扩大了,像在希腊剧场中。希腊剧场准确计算了声学,要是你们在舞台中掉落了一枚一欧元硬币,圆形剧场高处的阶梯座位上也能十分清晰地听到丁零声。大教堂里和音乐会大厅中也是这样。 扩音由来已久,为什么呢?原因在于,音乐是一种情感的艺术,是一种运动的艺术,在进入存在的疼痛之前,这种运动就安抚了我们,有时,我们会在舞蹈中重新发现它。音乐可以是快乐或者痛苦的,高兴或者悲伤的。我们可能喜欢这样的音乐,而讨厌那样的音乐。但只要被触动了,某种东西马上就被唤起,被唤起的是快乐,一种震撼的情感。我们常看到,有人在听音乐时哭泣,无论这是什么音乐,他落泪不是因为哀伤,而是因为快乐,因为这种最为古老的感情一下子把他完全占据了。这也许就是缪斯们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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