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身边的日本文化


作者:(日)多田道太郎     整理日期:2021-12-28 03:06:40


  6 缓冲型的交流方式
  基于媒介之上的交流
  插花充当着人与人之间交流的中介,发挥着类似弹簧垫的缓冲作用。举个例子吧,曾有一部以黑道人物“沓挂时次郎”为主人公的电影。时次郎为了报答提供自己一宿一饭的恩人而杀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临终前托付说:“壮士武艺高强,死于您刀下我并无憾意,但撇下_的孤儿寡母可怜无辜,麻烦壮士把他们送回老家。”于是,时次郎就带着那个男人的妻儿上路了。不料其间女子患上了结核,时次郎就边卖糖果边照顾娘儿俩。有一天,女人欠起病躯流着泪说:“真对不起,非亲非故的,你却对我这么好……”
  这种情形下,如果是美国人,女方的一声“Oh,thank you”后紧接着就会展开男女间的对话。可日本男人在这种场合下十分腼腆,那他们会怎么做呢?仔细观察他们在这种场合下的举动相当有意思。他先叫来孩子说:“太郎啊,你妈妈哭了,去对妈妈说别哭了!”于是孩子就会说:“妈妈,叔叔让你别哭了,你别哭了。”也就是说,男女间的对话以孩子为中介。
  我称这种方式为“缓冲型的交流方式”。如果在一百五六十平方米左右宽敞如寺院的地方,或许需要信童,可在五六个平方米的狭小房间内,让孩子来回传话的确显得滑稽。但我们日本人看了之后却会浮起会心的微笑。再如时次郎为了让女人宽心,让孩子拿来风筝一起放飞,这在我们看来也是合情合理的安排。远眺风筝的男人的目光、女人的目光和孩子的目光通过看风筝这一举动互相交汇,他们之间通过风筝这一媒介进行交流。日本文化中插花这门艺术也具备类似的缓冲功能。
  家人间的称呼以家中最幼小的孩子为中介
  我们身边还有很多这类缓冲型的交流方式。家人间的称呼就是其一,铃木孝夫曾说过,日本家庭内成员间的称呼以婴儿为基准。也就是说,婴儿一旦降生,直到昨天还被称作“太郎”的孩子就升格为“哥哥”。夫妻间也是如此,新婚的时候,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才好,丈夫一般会直呼妻子的名字,如“千惠子”(这其实是我妻子的名字,我总是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妻子则不会叫我“道太郎”)。可一旦婴儿出生,丈夫马上就会被称为“爸爸”。
  也就是说从刚出生的婴儿的视角来称呼家庭成员,如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爷爷奶奶等。在孩子出生之前,十分讨厌被人称作“老奶奶”的人,一旦孙子降生,就会说:“对,我就是奶奶呀!”自动升格为奶奶。只有婴儿被称作“某某宝宝”,家中其他成员的称呼都是以婴儿的视角为中介,跟着婴儿称呼。
  其实,按逻辑分析,夫妻之间互称“爸爸”、“妈妈”很不合情理。因为夫妻都有各自亲生父母,还得称呼对方的父母为“爸爸”、“妈妈”,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三个“爸爸”、“妈妈”。光叫“爸爸”,根本弄不清在叫三人之中的哪一位。更令人困扰的是,从婴儿视角来看该称其为“奶奶”的人,却管她自己的儿子叫“爸爸”。
  由于这样的称呼容易导致混淆,于是人们就在称呼前附加地名用于区别,如“河流下游的爸爸”、“山脚下的爸爸”等。这样的称呼不仅限于一个家庭内,甚至传播至亲戚、街坊邻居,最终成为社会通用的普通称谓。我在演讲时提到“妈妈们”,不是指我自己的妈妈,而是指一般意义上的妈妈。
  据说只有日语和土耳其语中家庭成员内部的称呼已被泛化为一般称谓。土耳其语会在称谓前附加个人的名字,如“某某的妈妈”,日语中却是用一般称呼。最近,称呼别人“大姐”会遭到白眼,其实“大姐”这一称谓原本用于称呼自己尊敬的人,含有敬意。日本社会就是这样以婴儿为基准,把各个成员归人姐姐、妈妈、祖母等不同类型,于是家庭内部的交流就变得更有序更稳定。
  媒介必须纯洁无垢
  为什么会以婴儿为基准呢?我想这是因为人们潜意识里希望尽量用纯洁无垢的个体作为交流媒介。如果以人为媒介,就要选用至纯至善的人格,如果以自然物体为媒介,就尽量用美丽的自然促成交流。不论是沓挂时次郎用的风筝,还是前文出现的插花,我们不难看出作为交流的媒介,纯真无邪是其必要条件。
  结婚是人与人的交流中最需要媒介的活动了。日本的媒人制广为人知,类似于媒人制的做法几乎通行于世界所有国家,或许唯独美国没有吧。美国是一个新教气氛浓厚的国家,人们普遍认为个人应该独立,应该凭自己的意志选择异性。但在法国等,人们普遍看好理性的结婚,在日本被称为“恋爱结婚”的方式在法语中则被称为“激情式结婚”,并非褒义词。
  理性考察婚姻问题,就会发现单凭个人的判断“挑选”异性是一件难事。例如在宴会等场所认识的、吸引男人目光的女性都是乍见之下美艳而魅力四射的女人,但这种女人大都很快就会有求婚者,并会闪电般结婚,但紧接着就会立刻离婚,然后再结婚、离婚。像这样反复三次左右,她们就会积累起数目不小的财产,攒够一生衣食无忧的本钱。
  另一方面,真正适合结婚的贤淑女性由于不引人注目,成为墙壁上的干花,被挑剩了下来。这都是男人没有鉴赏力导致的糟糕结果。如果把恋爱结婚作为社会问题来考察,就无法断言这是一种理智的选择。但在日本,即便是自由恋爱的情侣在结婚时也会请来媒人,这种媒人虽然没出力,但只要结婚宴席上有他们的存在,就会让人安心。这就是缓冲型交流方式这一传统依旧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一个实例。
  插花也是如此,主人和宾客之间以插花这一无言的物体为媒介展开心灵交流。这种宗教色彩浓厚的交流方式在当今社会依旧发挥着功效。插花不仅具备艺术之美,也是某种思想、文化的表现。
  我们的内心深处并存着各种思想,它们强有力地扎根于我们的心灵,并且它们内部之间也发生着错综复杂的影响,就这样逐渐形成了我们身边的日本文化。
  看似表面肤浅的现象蕴含深刻内容,身边常见的现象反映了最难以捉摸的、抽象的本质。如果真的有神灵的话,那神灵就应该栖宿于我们身边的琐事之中。
  P25-28
  原书后记————一部分内容来自磁带录音
  我总是试图穷究所有现象背后隐藏的深意,结果却导致诸事都毫无头绪,形成我优柔寡断的性格。但是用这种优柔寡断的眼光来观察日本文化时,就能细细追寻其后不为人知的根源。我每次讲座的时间都有限,即便这样我还是难以割舍大段的开场白。说话一定先设一段引子,这是日本人说话时的一个非常有趣的特征。不管说单口相声还是什么都会来一段开场白,而且根据开场白,听者大致就能推测到说话的主要内容。
  说到教我讲话的老师,就是大阪的单口相声演员西条凡儿。当然对方并不认我这个所谓的“弟子”,因为我是自己看电视时一厢情愿地“拜师学艺”的。从电视上看他的表演我常常会有茅塞顿开之感,学会了话应该怎么说才有趣。
  他们常常以“有这么一件事”作开场白,如此一来,听众就会被吸引并迫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就是说话的引子,下面的话题就可以从这个引子不断地展开。但如果我们追求话题内部的逻辑关系的话,内容就会变得无趣且艰深。这种趣味究竟是什么呢?
  我经常听到类似“请说一些不让人感到腰酸背痛的、轻松的话题”的要求,这种场合我就会暗自思忖对方该不是把我当作按摩师了吧!
  最近我写了一本书,毫不谦虚地说真可谓殚精竭虑。一个周刊杂志就这本书来采访我时说:“老师,请您简单介绍一下这本书。”当时我的第一感受就是十分吃惊。正因为一言难尽,我才拼命地费尽心血写成文章。现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却跑来要求我大致概括一下,用一句话概括一下。如果是能用一句话说清楚的道理,我就不会费尽口舌却依旧难拂隔靴搔痒之感了。
  有一次,我说了这样一番话走下了讲台。同僚反复端详着我的面孔发问:“你平时总是像吃了苦虫子般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没想到一登上讲台就笑容满面了,这是为什么呢?”他这一席话令我深感世上还真有这般令人哭笑不得的好事者。
  我尝试着收集一些“令人喜笑颜开”的文章,这本书就是这种努力的结果,源自布宫美津子这个具有讽刺精神的编辑的提议。满面春风的自己未必就不是真实的自我,而且有时看起来喜笑颜开的脸其实饱经了更多风霜。
  据说柳家金语楼这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真的吃那种发苦的虫子。我虽不及他,但是我却认为自己是在笑容满面地叙述饱满风霜的日常生活。
  多田道太郎
  1981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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