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以山东安丘一座清代石坊“庵上坊”为考察对象,从追溯它的建造缘由入手,讲解它的建筑式样和装饰题材;由欣赏它的艺术之美,既而分析它的表面与实际功能;以这座牌坊为例,揭示了清代流行起来的建筑样式“贞节牌坊”的隐匿意义:虽然建造的名义是为纪念那些籍籍无名的妇女,但这些牌坊并没有提供表彰对象的真实生平,其真实功用乃是作为地方富豪彰显和增强一己势力的载体。在富贵吉祥的装饰图像和庄正醒目的匾额题词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意旨和不曾言说的故事…… 作者对这一典型题材进行过多年的深入探查,亦参考和援引了多方的研究成果,在历史语境下清晰勾画出石坊所衍生的各种形式的话语及其彼此间复杂的关系;在精心铺叙的种种故事之间,巧妙地穿插着对于许多理论问题新颖的思考。其精到的述说呈现了丰富灵动的历史文化景观,堪称见微知著。 作为艺术史、建筑史的个案分析,本书将历史、建筑、雕刻、民间文学/民俗文化等诸多领域融于一炉,篇幅精短然而颇见功力;配有插图106帧,以亲自测绘和访查拍摄为主,使其成为一本具有亲切感的图文艺术书。 《庵上坊》是目前比较流行的一本史学(美术史)著作,我为它写导读的理由是:这本书是一本难得的比小说更好看的文化类书籍。书并不厚,纸张的手感也颇佳,顺手翻来甚是适意,图片的效果也漂亮——三联书店的出品,印刷总是优良的,装帧也能看出花了心思。书中的文字轻松活泼,可以让人用两三个小时就毫不费力地一气读完,然而读罢掩卷,却每每觉其回味悠长,齿颊留芳。 开卷之初,读者可能会被书中精致的图片和娓娓道来的优美文风吸引,读着读着,却发现并不是在读一个已经完结的故事,而是被带入了一个打着问号的情境: 在山东安丘的庵上镇矗立着一座牌坊,精美得远近闻名,号称天下无双。庵上任何人都可以告诉你,牌坊是为了一个寡妇修建的,可是当你真的去看这座牌坊,却发现她在牌坊上只留下了一个名字,而且还是放在她丈夫名字的后面。那些巧夺天工的雕刻图案里,找不到她的一点儿影子,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这是为什么?这座精美的牌坊真的是为这个苦命的女子而建的吗? 就这样带着疑问,跟着作者的视线走,我们走进了庵上,走进庵上人世世代代不断讲述的传说。 传说的本来内容是完全的真人真事: 庵上有一个大户人家,叫做马家,这家的儿子是个读书人,但是身体不好,于是家里为他说了门亲事想冲冲喜,新娘是一个翰林的女儿。可是结婚那天下了一场大雨。当地人认为这不吉利,新婚的小两口因此而不能圆房。马家的儿子本来身体就弱,遇到这样的事,心情郁结,不久便病死了。新媳妇成了寡妇,留在马家孝敬公婆,过了些年,她也去世了。后来马家发了大财,不知是出于对贞妇的尊敬还是为了炫耀财富,他们向官方上报了贞妇的孝行,还请来了一份圣旨,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给那个苦命的女子造了一座节孝牌坊。为了把牌坊修得尽可能地体面端庄,马家请来了远近闻名的*秀的石匠李氏兄弟,花费了数年的心血。可就在这项庞大的工程完工后,马家却渐渐衰落。 故事本身已经很有嚼头。深深为这座“天下无二坊”的牌坊自豪的当地人,不断地给外面来的人讲述这个牌坊的故事,这一讲就讲了一百多年。可是,讲的人总会想着吸引听者的注意,不免再加进许多自己的发挥。渐渐地,故事就走了形,增加了许许多多浪漫的或离奇的,惊悚的或凄美的,合情合理的或匪夷所思的细节。 真要深究,讲故事背后的心理其实很复杂、很微妙——有时是带着对自己家乡拥有这件精美建筑物的自豪,有时又掺进了对建牌坊的能工巧匠的赞叹和想像,有时怀里揣着对地主富豪的羡慕和嫉妒,有时却又会心存着对美丽寡妇的同情甚至意淫。于是,讲来讲去,故事的内容越来越丰富,情节越来越曲折。*后,这个越讲越神奇的故事,竟然就被写进了地方史,变成了白纸黑字! 《庵上坊》是目前比较流行的一本史学(美术史)著作,我为它写导读的理由是:这本书是一本难得的比小说更好看的文化类书籍。书并不厚,纸张的手感也颇佳,顺手翻来甚是适意,图片的效果也漂亮——三联书店的出品,印刷总是优良的,装帧也能看出花了心思。书中的文字轻松活泼,可以让人用两三个小时就毫不费力地一气读完,然而读罢掩卷,却每每觉其回味悠长,齿颊留芳。开卷之初,读者可能会被书中精致的图片和娓娓道来的优美文风吸引,读着读着,却发现并不是在读一个已经完结的故事,而是被带入了一个打着问号的情境:在山东安丘的庵上镇矗立着一座牌坊,精美得远近闻名,号称天下无双。庵上任何人都可以告诉你,牌坊是为了一个寡妇修建的,可是当你真的去看这座牌坊,却发现她在牌坊上只留下了一个名字,而且还是放在她丈夫名字的后面。那些巧夺天工的雕刻图案里,找不到她的一点儿影子,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为什么?这座精美的牌坊真的是为这个苦命的女子而建的吗?就这样带着疑问,跟着作者的视线走,我们走进了庵上,走进庵上人世世代代不断讲述的传说。传说的本来内容是完全的真人真事:庵上有一个大户人家,叫做马家,这家的儿子是个读书人,但是身体不好,于是家里为他说了门亲事想冲冲喜,新娘是一个翰林的女儿。可是结婚那天下了一场大雨。当地人认为这不吉利,新婚的小两口因此而不能圆房。马家的儿子本来身体就弱,遇到这样的事,心情郁结,不久便病死了。新媳妇成了寡妇,留在马家孝敬公婆,过了些年,她也去世了。后来马家发了大财,不知是出于对贞妇的尊敬还是为了炫耀财富,他们向官方上报了贞妇的孝行,还请来了一份圣旨,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给那个苦命的女子造了一座节孝牌坊。为了把牌坊修得尽可能地体面端庄,马家请来了远近闻名的*秀的石匠李氏兄弟,花费了数年的心血。可就在这项庞大的工程完工后,马家却渐渐衰落。故事本身已经很有嚼头。深深为这座“天下无二坊”的牌坊自豪的当地人,不断地给外面来的人讲述这个牌坊的故事,这一讲就讲了一百多年。可是,讲的人总会想着吸引听者的注意,不免再加进许多自己的发挥。渐渐地,故事就走了形,增加了许许多多浪漫的或离奇的,惊悚的或凄美的,合情合理的或匪夷所思的细节。真要深究,讲故事背后的心理其实很复杂、很微妙——有时是带着对自己家乡拥有这件精美建筑物的自豪,有时又掺进了对建牌坊的能工巧匠的赞叹和想像,有时怀里揣着对地主富豪的羡慕和嫉妒,有时却又会心存着对美丽寡妇的同情甚至意淫。于是,讲来讲去,故事的内容越来越丰富,情节越来越曲折。*后,这个越讲越神奇的故事,竟然就被写进了地方史,变成了白纸黑字!这或许应该算是一种集体创造的“小说”吧。且看这“小说”的情节是多么跌宕起伏!多么引人入胜!读者能在里面找到爱情和亲情,也能找到谋杀和复仇,更裹携着家族的荣誉和兴衰史,贯穿着一条悲剧的主线。“小说”里的名字都属于真实存在过的人,看起来就更像是真有那些事似的。俗话说,谎言重复一千遍也能成为真理。故事讲多了,人们都相信了,以为那就是历史。可这还不算完。新中国一建立,革命的作家又来了,他们又对这个故事作了新的发挥。新编的故事和原来大相径庭,看看人家改完的故事,你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创作”,什么是所谓的“艺术加工”,以及“革命浪漫主义”。这种修改带着一个特殊的时代特有的烙印,它本身就非常发人深思。就这样,一路走过去,看过去,跟着这样那样的人、这样那样的事,足足转了一圈。视线却又被引回到了这座牌坊上。看哪!石头刻得真细致!图案雕得真漂亮!这美轮美奂的视觉效果倒不由得让人心里一惊:或许,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这里立着的,只不过是石头罢了。那些天花乱坠的情节与臆测,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让人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可是,不管是真还是假,那些林林总总的口头传说和白纸黑字不都是从这座牌坊中、从这些巧夺天工的雕刻中生发出来的吗?它们不正和这座牌坊一起活生生地存在着,矗立着吗?把它们合在一起不就是一部生动的历史吗?这,却不是一部牌坊的历史,而是一部人心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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