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奇妙的小书,期冀以文字来传达不可描述的禅悟体验。在禅宗公案和传奇故事中,禅师们在面临无可解的矛盾时,似乎总有一种超越对错二元性的态度,能从中迸出一种全新的东西,我们称之为“悟”。但由于禅宗不立文字,我们通常只看到“顿悟”的刹那,而看不到在开悟之前或之后的种种过程。这本《箭术与禅心》的可贵之处在于:一位具有西方理性思想精髓的学者,以客观的态度,亲自深入探究东方的直观智慧,以平实的文字加以分析报道,没有夸大渲染。这种来自异国文化观点的*手心得报告,没有经过时间或口耳相传的扭曲,也不用背负任何传统的包袱,具有参考价值。 本书简介: 为了追求生命的真义,德国哲学家赫立格尔远赴日本学禅。他追随弓圣阿波研造,修行箭术,但习箭的每一个阶段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困境,仿佛一则则无解的公案。在师父的引导下,他逐渐放下自我的投射,体验了“当下的真心”,得以一睹那遥远的天际,禅所活生生存在并呼吸着的空间。 作者简介: 奥根·赫立格尔(1884-1955),德国哲学家,埃尔朗根大学教授。曾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1924-1929年在日本东北大学讲授哲学及古典语文学,期间师从弓道大师阿波研造学禅。二战后隐居于德国加米施。1948年出版学禅回忆录《箭术与禅心》,使“禅”普及于西方世界。 鲁宓,现代艺术家,译者。1961年生于台北,台湾师范大学艺术学士,美国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艺术硕士。曾在台北、巴黎等地举办个展。出版有译著二十余部。 目录: 译序序:无艺之艺自序一禅与日本艺术二从学禅到学射箭三心灵拉弓四不放箭的放箭五以心传心六箭术的大道七结束与开始八从箭术到剑道前言序:无艺之艺铃木大拙(1870-1966) 别号也风流居士,被誉为“世界禅者”,1963年获诺贝尔和平奖提名 在箭术中,事实上在所有属于日本及远东国家的艺术中,最显著的一个特征是,那些艺术并不具有实用或纯粹欣赏娱乐的目的,而是用来锻炼心智;诚然,那些艺术能使心智接触到最终极的真实。因此,箭术不仅是为了要击中目标,剑手挥舞长剑不仅是要打倒对手,舞者跳舞不仅是要表现身体的某种韵律。心智首先必须熟悉无念。 如果一个人真心希望成为某项艺术的大师,单纯靠技术性的知识是不够的。他必须要使技巧升华,使那项艺术成为“无艺之艺”,发自无念之中。 序:无艺之艺铃木大拙(1870-1966)别号也风流居士,被誉为“世界禅者”,1963年获诺贝尔和平奖提名在箭术中,事实上在所有属于日本及远东国家的艺术中,最显著的一个特征是,那些艺术并不具有实用或纯粹欣赏娱乐的目的,而是用来锻炼心智;诚然,那些艺术能使心智接触到最终极的真实。因此,箭术不仅是为了要击中目标,剑手挥舞长剑不仅是要打倒对手,舞者跳舞不仅是要表现身体的某种韵律。心智首先必须熟悉无念。 如果一个人真心希望成为某项艺术的大师,单纯靠技术性的知识是不够的。他必须要使技巧升华,使那项艺术成为“无艺之艺”,发自无念之中。 在箭术中,射手与目标不再是两个相对的事物,而是一个整体。射手不再把自己意识为一个想要击中对面箭靶的人。只有当一个人完全虚空,摆脱了自我,才能达到如此的无念境界,他与技巧的完美成为一体;然而这其中蕴藏着十分奥妙的事物,无法借由任何按部就班的艺术学习方式来达到。 禅与其他所有宗教、哲学、神秘法门的教诲的最大不同是,禅从未脱离我们日常生活的范畴,尽管它的做法实际且明确,却具有某种东西使它超然于世界的混乱与不安之外。 在这里,我们接触到了禅与射箭之间的关系,以及禅与其他的艺术,诸如剑道、花道、茶道、舞蹈还有绘画等之间的关系。 禅是平常心,如马祖禅师(卒于788年)所说;平常心就是“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一旦我们开始反省、沉思,将事物观念化之后,最原始的无念便丧失了,思想开始介入。我们吃东西时不再真正吃东西,睡眠时也不再真正睡眠。箭已离弦,但不再直飞向目标,目标也不在原地。误导的算计开始出现。箭术的整个方向都发生错误。射手的困惑心智在一切活动上都背叛了自我。 人类是会思考的生物,但是人类的伟大成就都是在没有算计与思考的情况下产生的。经过了长年的自我遗忘训练,人类能够达到一种童稚的纯真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人类不思考地进行思考。他的思考就像是天空落下的雨水,海洋上的波涛,夜空闪烁的星辰,在春风中飘舞的绿叶。的确,他就是雨水、波涛、星辰与绿叶。 当一个人到达如此的精神境界时,他就是一个生活艺术中的禅师。他不像画家般需要画布、画笔和颜料;他也不像射手般需要弓箭、箭靶和其他用具。他拥有他的四肢、身体、头和其他部分。他的禅通过所有这些“工具”来表现自己。他的手脚便是画笔,整个宇宙便是画布,他在上面描绘他的生命七十,八十,甚至九十年。这幅画叫作历史。 五祖山的法演禅师(卒于1104年)说:“此人以虚空做纸,海水为墨,须弥山做笔,大书此五字:祖─师─西─来─意。对此,我铺起我的坐具,深深顶礼敬拜。” 有人会问:“这段奇怪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有如此表现的人值得给予最高的敬意?”一位禅师也许会回答:“我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如果他喜爱大自然,他也许会说:“昨日天晴,今日下雨。”然而对读者而言,问题仍然存在:“射手在什么地方呢?” 在这本奇妙的小书中,赫立格尔先生,一位德国的哲学家,来到日本借学习箭术来体验禅,生动地报告了自己的经验。通过他的表达,西方的读者将能够找到一个较熟悉的方式,来面对一个陌生而时常无法接近的东方经验。爱普斯卫,马萨诸塞州,美国1953年5月在这本奇妙的小书中,赫立格尔先生,一位德国的哲学家,来到日本借学习箭术来体验禅,生动地报告了自己的经验。通过他的表达,西方的读者将能够找到一个较熟悉的方式,来面对一个陌生而时常无法接近的东方经验。 ——铃木大拙(“世界禅者”,获1963年诺贝尔和平奖提名)四不放箭的放箭 经过了一年,我才能做到不费力地用心灵拉弓,这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可是我很满意,因为我开始理解一种自卫术的道理。一个人以出乎意料的退让使对手的强烈攻击落空,因而倒地,这种以对手本身的力量来击败对手的艺术叫作“柔道”。自古以来,至极柔软而又无可征服的水,就是柔道的象征。老子曾经说过“上善若水”的至理名言,因为“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而且,师父在学校常说:“开始时进步得很快的人,以后会遭遇较多的困难。”对我而言,开始绝非易事,因此我是否可以更有信心去面对将来的困难呢?接下来要学的就是“放箭”。到目前为止,我们被允许偶尔放放箭,只被当成附带的练习。至于箭射到何处没有人在意。只要能射中那捆兼具箭靶及沙袋双重功能的稻草束,就是莫大的光荣。而要射中它实在不算什么,因为距离最多只有十步远。以往,当我维持不住弓的最高张力,伸展的双臂必须收回时,我就会放开弓弦。弓的张力倒是一点也不令人感到痛苦。拉弦的皮手套在拇指处有很厚的衬里,以防弦的压力使拇指受不了而在弦未拉到最高张力时便提前放了箭。拉弓时,拇指绕着弦,贴着箭,扣进掌心。三个手指紧紧压住拇指,同时稳稳地夹住箭。放箭就是张开握住拇指的手指,把拇指放掉。因为弦的拉力极大,拇指会被猛力拉直,弓弦一抖,箭便飞了出去。到目前为止,我放箭时身体都会猛然颤抖一下,影响了弓与箭的稳定。因此根本无法做到平稳地放箭,不用说,有些箭一定是射得“歪七扭八”的。一天,师父看到我放松拉弓的姿势没有什么问题后,就对我说,“到目前为止你所学的,只是放箭的准备工作。我们现在面对一项新的,而且特别困难的任务,这将带领我们进入箭术的新阶段。”说着,师父抓起他的弓,拉满后就射了出去。在这时候,我特别注意师父的动作,才发现师父的右手虽然因为张力的释放而向后弹回,但是却完全没有震动到身体。他的右手肘在放箭前形成一个锐角,放箭后被弹开来,却轻柔地向后伸直。无法避免的震动完全被缓冲所吸收抵消了。如果不是那颤抖的弓弦尖锐的“嘣”一声,以及飞箭的穿透力,没有人会感觉到那放箭时的威力。至少在师父身上,放箭看起来如此轻松平常,简直如同儿戏。毫不费力地进行一项需要极大力量的表演,这是一种奇观,东方人能深加体会与欣赏。但是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当时我无法另作他想——射箭的正确与否是决定于放箭的平稳。我从步枪射击的经验得知,瞄准时若有轻轻的晃动就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我到目前所学的一切,只能从这个观点来看对我才有意义:轻松地拉弓,轻松地维持着最高张力,轻松地放箭,轻松地缓冲反弹力——这一切都是为了击中箭靶这个伟大目的,我们难道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花费这么大工夫与耐性学习箭术?那么,为什么师父会说,在我们到目前为止所练习与所习惯的一切中,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呢?不管如何,我仍然依照师父的指导勤练不懈,但是我的努力都白费了。我时常觉得我以前不假思索地胡乱放箭反而射得比较好。我特别注意到,我无法轻松地放开右手,尤其是扣住拇指的三个手指总是必须用上一点力,结果造成放箭时的震动,于是箭就射歪了。尤有甚者,我无法缓冲放箭后突然松开的右手。师父继续不气馁地示范正确的放箭;我也不气馁地模仿他——唯一的结果是,我越来越没有把握,就像一只蜈蚣突然想弄清楚自己的脚走路的顺序,结果反而寸步难行了。师父对于我的失败显然不像我这样恐慌。他是不是从经验中知道了一定会如此?“不要思索你该怎么做,不要考虑如何完成它!”他叫道,“只有当射手自己都猝不及防时,箭才会射得平稳。弓弦要仿佛切穿了拇指似的。你绝不能刻意去松开右手。”接下来是数月的徒劳练习。我一直以师父为参考,亲眼观察正确的放箭,但是我一次都没有成功。我拉弓后苦苦等待着放箭的发生,结果就会受不住张力,双手慢慢被拉靠近,这一箭就泡汤了。如果我坚持忍受张力,直到气喘吁吁,我就必须依赖手臂与肩膀的肌肉。于是我像座石像般站在那里——模仿师父的不动——但是全身僵硬,我的松弛也就消失了。也许是碰巧,也许是师父有意的安排,有一天我们在一起喝茶。我抓住这个讨论的机会好好吐露了一番心声。“我很了解,要把箭射好,放箭时绝不能震动。”我说,“但是我怎么做都不对。如果我尽可能握紧手指,则松开手指时就无法不震动。但是相反地,如果我轻松地拉弓,则还没有达到张力顶点,弓弦就会从手中扯脱,固然是猝不及防,但仍然太早了些。我被困在这两种失败中,找不出方法逃避。”师父回答说:“你握住拉开的弓弦,必须像一个婴儿握住伸到面前的手指。他那小拳头的力量让人惊讶,而当他放开手指时又没有丝毫的震动。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婴儿不会想:我现在要放开手指来抓其他东西。他从一件东西转到另一件东西,完全不自觉,没有目的。我们说婴儿在玩东西,而我们也可以说,是东西在跟婴儿玩。”“也许我懂得你这个比喻的意思,”我表示,“但是我是不是处于完全不同的情况中呢?当我拉弓时,到了某个时刻我就会感觉:除非立刻放箭,否则我就忍耐不住张力。于是呢?我就会开始喘气不已。所以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必须放了箭,因为我无法再等下去了。”“你把困难形容得再恰当也不过了,”师父回答说,“你知道你为何无法等待下去?为何在放箭之前会喘气?正确的放箭始终未发生,因为你不肯放开你自己。你没有等待完成,却准备迎接失败。只要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你就别无选择,只能靠自己来召唤一些应该自然发生的事,而只要你继续这样召唤下去,你的手就无法像婴儿的手一样正确地放开,就无法像一颗熟透的水果般自然绽开果皮。”我不得不向师父承认,这个解释使我更迷惑了。“这样说来,”我考虑再三后说,“我拉弓放箭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击中箭靶。拉弓只是达到目标的一种手段,我无法不顾及这种关系。婴儿对此毫无所知,但是对我而言,这两件事是不可分的。”这时师父大声地吼道:“真正的箭术,是无所求的,没有箭靶!你越是顽固地要学会射箭击中目标,你就越无法成功,目标也离你越来越远。阻碍了你的,是你用心太切。你认为如果你不自己去做,事情就不会发生。”“可是,你不是也常常告诉我们,”我怀有异议地插嘴道,“箭术绝不是以消遣为目的的游戏,而是生死大事!”“无论何时,我都会这么说。作为箭术师父,我们常说一射绝命!这句话的意义你现在还无法理解。但是用另一种说法来描述同样的经验,可能对你会有所帮助。我们箭术师父说:射手以弓的上端贯穿天际,弓的下端以弦悬吊大地。放箭时如果有一丝震动,便会有弓弦断裂的危险。对于有心机与暴躁的人而言,这种断裂便是永久的,他们便陷入上不及天、下不着地的可怕境地。”“那么,我该怎么做呢?”我沉思地问。“你必须学习正确地等待。”“怎么学习呢?”“放开你自己,把你自己和你的一切都断然地抛弃,直到一无所有,只剩下一种不刻意的张力。”“所以我必须刻意地,去成为不刻意的?”我听见自己这么问。“没有一个学生这样问过我,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新的练习?”“时候到了自然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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