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简介: 吴敬梓编*的《儒林外史》假托描写明代故事,除了“楔子”是写元明易代时的王冕故事外,正文从明宪宗成化末年写到明神宗万历二十三年(1595)。其实,小说所展示的是清代中叶(18世纪)社会生活的风俗画卷。此次点校,以卧闲草堂本为底本,以潘氏抄本、群玉斋本、申报馆两次排印本为主校本,以齐省堂增订本、亚东本为参校本。 目录: 第一回说楔子敷陈大义借名流隐括全文 第二回王孝廉村学识同科周蒙师暮年登上第 第三回周学道校士拔真才胡屠户行凶闹捷报 第四回荐亡斋和尚契官司打秋风乡绅遭横事 第五回王秀才议立偏房严监生疾终正寝 第六回乡绅发病闹船家寡妇含冤控大伯 第七回范学道视学报师恩王员外立朝敦友谊 第八回王观察穷途逢世好娄公子故里遇贫交 第九回娄公子捐金赎朋友刘守备冒姓打船家 第十回鲁翰林怜才择婿蓬公孙富室招亲 第十一回鲁小姐制义难新郎杨司训相府荐贤上 第十二回名士大宴莺脰腹溯侠客虚设人头会 第十三回蘧駪夫求贤问业马纯上仗义疏财 第十四回蘧公孙书坊送良友马秀才山洞遇神仙 第十五回葬神仙马秀才送丧思父母匡童生尽孝第一回说楔子敷陈大义借名流隐括全文 第二回王孝廉村学识同科周蒙师暮年登上第 第三回周学道校士拔真才胡屠户行凶闹捷报 第四回荐亡斋和尚契官司打秋风乡绅遭横事 第五回王秀才议立偏房严监生疾终正寝 第六回乡绅发病闹船家寡妇含冤控大伯 第七回范学道视学报师恩王员外立朝敦友谊 第八回王观察穷途逢世好娄公子故里遇贫交 第九回娄公子捐金赎朋友刘守备冒姓打船家 第十回鲁翰林怜才择婿蓬公孙富室招亲 第十一回鲁小姐制义难新郎杨司训相府荐贤上 第十二回名士大宴莺脰腹溯侠客虚设人头会 第十三回蘧駪夫求贤问业马纯上仗义疏财 第十四回蘧公孙书坊送良友马秀才山洞遇神仙 第十五回葬神仙马秀才送丧思父母匡童生尽孝 第十六回大柳庄孝子事亲乐清县贤宰爱士 第十七回匡秀才重游旧地赵医生高踞诗坛 第十八回约诗会名士携匡二访朋友书店会潘三 第十九回匡超人幸得良朋潘自业横遭祸事 第二十回匡超人高兴长安道牛布衣客死芜湖关 第二十一回冒姓字小子求名念亲戚老夫卧病 第二十二回认祖孙玉圃联宗爱交游雪斋留客 第二十三回发阴私诗人被打叹老景寡妇寻夫 第二十四回牛浦郎牵连多讼事鲍文卿整理旧生涯 第二十五回鲍文卿南京遇旧倪廷玺安庆招亲 第二十六回向观察升官哭友鲍廷玺丧父娶妻 第二十七回王太太夫妻反目倪廷珠兄弟相逢 第二十八回季苇萧扬州入赘萧金铉白下选书 第二十九回诸葛佑僧寮遇友杜慎卿江郡纳姬 第三十回爱少俊访友神乐观逞风流高会莫愁湖 第三十一回天长县同访豪杰赐书楼大醉高朋 第三十二回杜少卿平居豪举娄焕文临去遗言 第三十三回杜少卿夫妇游山迟衡山朋友议礼 第三十四回议礼乐名流访友备弓旌天子招贤 第三十五回圣天子求贤问道庄征君辞爵还家 第三十六回常熟县真儒降生泰伯祠名贤主祭 第三十七回祭先圣南京修礼送孝子西蜀寻亲 第三十八回郭孝子深山遇虎甘露僧狭路逢仇 第三十九回萧云仙救难明月岭平少保奏凯青枫城 第四十回萧云仙广武山赏雪沈琼枝利涉桥卖文 第四十一回庄濯江话旧秦淮河沈琼枝押解江都县 第四十二回公子妓院说科场家人苗疆报信息 第四十三回野羊塘将军大战歌舞地酋长劫营 第四十四回汤总镇成功归故乡余明经把酒问葬事 第四十五回敦友谊代兄受过讲堪舆回家葬亲 第四十六回三山门贤人饯别五河县势利熏心 第四十七回虞秀才重修元武阁方盐商大闹节孝祠 第四十八回徽州府烈妇殉夫泰伯祠遗贤感旧 第四十九回翰林高谈龙虎榜中书冒占凤凰池 第五十回假官员当街出丑真义气代友求名 第五十一回少妇骗人折风月壮士高兴试官刑 第五十二回比武艺公子伤身毁厅堂英雄讨债 第五十三回国公府雪夜留宾来宾楼灯花惊梦 第五十四回病佳人青楼算命呆名士妓馆献诗 第五十五回添四客述往思来弹一曲高山流水 第五十六回神宗帝下诏旌贤刘尚书奉旨承祭弹指又过了三四年。王冕看书,心下也着实明白了。那日正是黄梅时候,天气烦躁,王冕放牛倦了,在绿草地上坐着。须臾,浓云密布,一阵大雨过了。 那黑云边上镶着白云,渐渐散去,透出一派日光来,照耀得满湖通红。湖边上山,青一块,紫一块,绿一块。树枝上都像水洗过一番的,尤其绿得可爱。湖里有十来枝荷花,苞子上清水滴滴,荷叶上水珠滚来滚去。王冕看了一回.心里想道:“古人说‘人在画图中’,其实不错。可惜我这里没有一个画工,把这荷花画他几枝,也觉有趣。”又心里想道:“天下那有个学不会的事,我何不自画他几枝?”正存想间,只见远远的一个夯汉,挑了一担食盒来,手里提着一瓶酒.食盒上挂着一块毡条,来到柳树下,将毡铺了,食盒打开。那边走过三个人来,头戴方巾,一个穿宝蓝夹纱直裰,两人穿元色直裰,都有四五十岁光景,手摇白纸扇,缓步而来。那穿宝蓝直裰的是个胖子,来到树下,尊那穿元色的一个胡子坐在上面,那一个瘦子坐在对席——他想是主人了——坐在下面把酒来斟。吃了一回,那胖子开口道:“危老先生回来了。新买了住宅,比京里钟楼街的房子还大些,值得二千两银子。因老先生要买,房主人让了几十两银卖了,图个名望体面。前月初十搬家,太尊、县父母都亲自到门来贺,留着吃酒到二三更天。 街上的人那一个不敬!”那瘦子道:“县尊是壬午举人,乃危老先生门生,这是该来贺的。”那胖子道:“敝亲家也是危老先生门生,而今在河南做知县。前日小婿来家,带二斤干鹿肉来见惠,这一盘就是了。 这一回小婿再去,托敝亲家写一封字来,去晋谒晋谒危老先生。他若肯下乡回拜,也免得这些乡户人家放了驴和猪在你我田里吃粮食。”那瘦子道:“危老先生要算一个学者了。”那胡子说道:“听见前日出京时,皇上亲自送出城外,携着手走了十几步,危老先生再三打躬辞了,方才上轿回去。看这光景,莫不是就要做官?”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了。 王冕见天色晚了,牵了牛回去。自此,聚的钱不买书了,托人向城里买些胭脂铅粉之类,学画荷花。 初时画得不好,画到三个月之后,那荷花精神颜色无一不像,只多着一张纸,就像是湖里长的,又像才从湖里摘下来贴在纸上的。乡间人见画得好,也有拿钱来买的。王冕得了钱,买些好东好西孝敬母亲。一传两、两传三,诸暨一县都晓得是一个画没骨花卉的名笔,争着来买。到了十七八岁,不在秦家了,每日画几笔画,读古人的诗文,渐渐不愁衣食,母亲心里欢喜。 这王冕天性聪明,年纪不满二十岁,就把那天文、地理、经史上的大学问,无一不贯通。但他性情不同,既不求官爵,又不交纳朋友,终日闭户读书。又在《楚辞图》上看见画的屈原衣冠,他便自造一顶极高的帽子,一件极阔的衣服。遇着花明柳媚的时节,把一乘牛车载了母亲,他便戴了高帽,穿了阔衣,执着鞭子,口里唱着歌曲,在乡村镇上以及湖边到处顽耍,惹的乡下孩子们三五成群跟着他笑,他也不放在意下。只有隔壁秦老,虽然务农,却是个有意思的人,因自小看见他长大,如此不俗,所以敬他爱他,时时和他亲热,邀在草堂里坐着说话儿。 一日,正和秦老坐着,只见外边走进一个人来,头戴瓦楞帽,身穿青布衣服。秦老迎接,叙礼坐下。 这人姓翟,是诸暨县一个头役,又是买办。因秦老的儿子秦大汉拜在他名下,叫他干爷,所以常时下乡来看亲家。秦老慌忙叫儿子烹茶,杀鸡,煮肉,款留他,就要王冕相陪。彼此道过姓名,那翟买办道:“这位王相公,可就是会画没骨花的么?”秦老道:“便是了。亲家,你怎得知道?”翟买办道:“县里人那个不晓得!因前日本县老爷吩咐,要画二十四幅花卉册页送上司,此事交在我身上。我闻有王相公的大名,故此一径来寻亲家。今日有缘遇着,王相公是必费心大笔画一画。在下半个月后,下乡来取。老爷少不得还有几两润笔的银子,一并送来。”秦老在旁,着实撺掇。王冕屈不过秦老的情,只得应诺了。回家用心用意画了二十四幅花卉,都题了诗在上面。翟头役禀过了本官,那知县时仁发出二十四两银子来。翟买办扣克了十二两,只拿十二两银子送与王冕,将册页取去。时知县又办了几样礼物,送与危素,作候问之礼。 危素受了礼物,只把这本册页看了又看,爱玩不忍释手。次日备了一席酒,请时知县来家致谢。当下寒暄已毕,酒过数巡,危素道:“前日承老父台所惠册页花卉,还是古人的呢,还是现在人画的?”时知县不敢隐瞒,便道:“这就是门生治下一个乡下农民,叫做王冕,年纪也不甚大,想是才学画几笔,难人老师的法眼。”危素叹道:“我学生出门久了,故乡有如此贤士,竟坐不知,可为惭愧。此兄不但才高,胸中见识大是不同,将来名位不在你我之下。不知老父台可以约他来此相会一会么?”时知县道:“这个何难?门生出去,即遣人相约。他听见老师相爱,自然喜出望外了。”说罢,辞了危素,回到衙门,差翟买办持个侍生帖子去约王冕。 翟买办飞奔下乡,到秦老家,邀王冕过来,一五一十向他说了。王冕笑道:“却是起动头翁,上覆县主老爷,说王冕乃一介农夫,不敢求见。这尊帖也不敢领。”翟买办变了脸道:“老爷将帖请人,谁敢不去?况这件事原是我照顾你的,不然,老爷如何得知你会画花?论理,见过老爷,还该重重的谢我一谢才是!如何走到这里,茶也不见你一杯,却是推三阻四,不肯去见,是何道理?叫我如何去回覆得老爷!难道老爷一县之主,叫不动一个百姓么?”王冕道:“头翁,你有所不知。假如我为了事,老爷拿票子传我,我怎敢不去?如今将帖来请,原是不逼迫我的意思了,我不愿去,老爷也可以相谅。”翟买办道:“你这都说的是甚么话!票子传着倒要去,帖子请着倒不去!这不是不识抬举了?”秦老劝道:“王相公,也罢,老爷拿帖子请你,自然是好意,你同亲家去走一回罢。自古道:‘灭门的知县。’你和他拗些甚么?”王冕道:“秦老爹,头翁不知,你是听见我说过的。不见那段干木、泄柳的故事么?我是不愿去的。”翟买办道:“你这是难题目与我做,叫拿甚么话去回老爷?”秦老道:“这个果然也是两难:若要去时,王相公又不肯;若要不去,亲家又难回话。我如今倒有一法,亲家回县里,不要说王相公不肯,只说他抱病在家,不能就来,一两日间好了就到。”翟买办道:“害病,就要取四邻的甘结!”彼此争论了一番,秦老整治晚饭与他吃了,又暗叫了王冕出去问母亲秤了三钱二分银子,送与翟买办做差钱,方才应诺去了,回覆知县。 知县心里想道:“这小厮那里害甚么病!想是翟家这奴才,走下乡狐假虎威,着实恐吓了他一场。他从来不曾见过官府的人,害怕不敢来了。老师既把这个人托我,我若不把他就叫了来见老师,也惹得老师笑我做事疲软。我不如竞自己下乡去拜他。他看见赏他脸面,断不是难为他的意思,自然大着胆见我,我就便带了他来见老师,却不是办事勤敏?”又想道:“一个堂堂县令,屈尊去拜一个乡民,惹得衙役们笑话。”又想道:“老师前日口气,甚是敬他;老师敬他十分,我就该敬他一百分。况且屈尊敬贤,将来志书上少不得称赞一篇。这是万古千年不朽的勾当,有甚么做不得!”当下定了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