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升尧短篇小说集》是作者戴升尧近年来的小说创作集,主要收录作者近年来在文学杂志上刊载的中短篇小说。 作者简介: 戴升尧,1964年生,供职于半岛都市报社,中国作协会员,青岛文联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钱商》、中短篇小说集《堕落成人》、散文集《心存一份感动》、《菩提树下》、《伽南之美》等。 目录: 我会去哪儿001 虚惊015 口琴053 人与狼075 戴胜鸟099 关于仲宇轩119 银菩萨143 我是80后179 父子赶考205 十年259 1我会去哪儿 我第一次感觉死亡离我们那么近,是我同学徐国华姐姐的死亡。她的死也让我们全村笼罩在悲伤的气氛里,就像黑漆漆的夜晚一样死寂死寂的,沉闷而悲凉。 那一年我十三岁。 我从小生长在一个环境非常特殊的山村里。村庄的山不算高,却极诡异,山坡上三面环绕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坟墓,冬天,树木删繁就简落了叶子,山坡便扯去了伪装的遮挡,满山遍野是竖立的墓碑,白色的、青色的、黑色的,像一张张严肃的面孔在阳光下沉默着。 看到这里,很多人一定认为我们这个山村是在哪个山区,其实不然,我们这个村的山,除了东南山与山外的浮山一脉相连,其余三面的山,山外都是平缓起伏的田野和红瓦成片的村落。从天上往下看,三面环绕着我们村的山就像浮山伸出的一只钳形大手,而那手,眼看要抓住的却是一座古庙。 徐国华姐弟三个,姐姐徐国英大我们三岁,上初中,哥哥徐国良,大我们一岁。 徐国英是我们村最俊的大嫚了。不仅仅在我眼里,在我们村老少爷们的眼里都是最俊的。 徐国英十五岁那年已经出挑得身材颀长、饱满,感觉就像一个我最喜欢的那种泛红的苹果一样,她长了一双吉祥的凤眼,高鼻梁、厚嘴唇,显得性感而纯真。她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即使在她最忧伤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也是那么喜气、那么楚楚动人。 我从小就非常喜欢她,还在妈妈怀里的时候,见了她便要她抱抱,她也很喜欢我,常抱着我满街溜达,我能走能跑了,还常牵着她的手窜东窜西,有时候还故意耍赖让她背着走。后来,她上学了,便很少领我玩耍了。再后来,我也上学了,见了她竟会无法自制地面红心跳。 我已经无法像过去那样得到她的亲近,这让我更加渴望亲近她。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接近她,我那时是我们班的班长,小小年纪,便会利用职权假公济私,特意把自己和徐国华安排在一个课外学习小组,又以小组长的身份特意将学习地点固定在她家,这样每个星期我都可以有两个下午待在她家里,每次我都会和另外一男一女两位同学趴在她家宽大的土炕上学习到国英回家,很亲热地喊她一声姐姐,见她妩媚地弯着凤眼对我一笑,心便像花儿一样怒放了。有几次,我试着壮起胆来,靠近她,找问题向她请教,她的学习成绩无比好,所以,也很乐意指导我们,但是,我一靠近她,一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少女的青春气息,我的身体就好像泥疙瘩泡了水一样,立马便酥了,腿肚子也软了,思维一片混乱,嘴也不听使唤了,结结巴巴的话说不成个整句。 她发觉了我的慌乱,但是,并没怎么在意,她总是会很认真地拿了作业题,耐心地给我讲解,这个时候她便会离我很近,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竟会像春风拂柳一样轻抚我的脸面,这个时候,我紧张得气都喘不上来了,身体也像要爆炸了一样热胀,我每次都几乎是像做贼一样逃离了她。 十三岁那年,我上初中了,她休学回生产队里务农。我们村子因为离城市近,便不再种小麦玉米之类的庄稼,全都改种蔬菜,供应市内的菜店。种菜这个活比种粮食要辛苦得多,几乎天天要起早贪黑。我跟她见面的机会便很稀罕了。但是,这时候我开始做梦了,她便常常会走入我的梦里,在梦里,我好像也不大敢靠她太近,只是,见她远远地走来,或一帮人在忙碌着什么,不过,每次她都会朝我嫣然而笑,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朝着我莞尔一笑,她一笑,我就会恣得醒了,然后,便睁着眼反反复复地回味她的笑。 只有一次,我靠近了她,那场景好似是她家,又不像是她家, 她的长发又垂到了我脸颊上,我很大胆地抱住她,喘息着找到她嘴,我们热烈地亲吻着,我摸了她的乳房,好像摸了一个熟透的红苹果……醒来,我的内裤湿了一片。 从那以后,我更不敢靠近她,正视她了,实在想她,也只能偷偷地走在她身后,而且会隔着八丈远。 那一天晚上,我又梦见了她,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对我嫣然一笑,好像在我们家胡同口,她与我迎面相遇。她穿了一件细花衬衣,什么颜色记不清了,胸脯微耸着,她挡住了我的去路,我还是像怀揣着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心突突地像拖拉机马达一样,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她也没说话,一双妩媚的凤眼,眯着,看着我。空气在她的凝视下似乎凝固了。突然,应该说刹那间,她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无影无踪…… 第二天晚上,哥哥神神道道地问我:“你说咱村的嫚谁最俊?” 我想都没想便说:“徐国英!” “还有谁?” “没有了!” “小馨呢?” “没有国英漂亮!” “吉嫚呢?” “更没有国英漂亮!” 她说的这三个小嫚都是我们村男孩子追逐的对象。 “你是不是喜欢上国英啦?” 我没吱声。 “她比你大那么多,不会喜欢你的。” “她会喜欢我,昨天,昨天,她碰见我时,还一直盯着我看……”我把昨晚上的梦当成真实又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第二天,黄昏时分,太阳落入村西那片山冈的树林之后,成了一个橘红色的大盘子,像画上的太阳一样,只有色彩没有光芒。 我一走出胡同,迎面正遇上了国英,她亭亭玉立在那里,夕阳作了她的背景,显得她梦幻一样美丽,她真的穿了一件细花的衬衣,浅紫色,细白花,胸脯微微耸起,我一下子想起了那熟透的苹果,我的心又突突跳起来。我走近她,她真的没有对我笑。她眯着一双凤眼瞅着我,突然开口道:“国军,我什么时候盯着你不算完来?我前天,什么时候见过你呢?” 她的口气似质问又似询问。 我只顾着紧张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明白是哥哥出卖了我,我脸一下子红得发了紫,汗都冒了出来,好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像个承认错误的孩子似的嗫嚅着说:“我,我,我做梦梦见来。” 她的脸腾地红透了。眯着的凤眼一刹那瞪大了,又慢慢眯起来,自言自语似的说:“以后,别对人胡说些这种事。” 她说完,若隐若现地对我嫣然一笑,转身匆匆地走远了。 做梦也没想到这一见竟是我与她今生今世的诀别。 第三天,也是那年夏天最炎热的那天中午,没有一缕云彩的天空上,骄阳像发了疯的泼妇一样挥洒着灼人的光芒,村子里的老人孩子都躲在树荫下,连鸡儿、鸭儿、狗儿也躲到阴凉处,狗儿们伸着舌头哈哈地喘着,男人们和半大小子们都泡在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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