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多梦之夜


作者:盖尔·月山     整理日期:2014-07-31 01:07:31

《多梦之夜》讲述1941年,香港沦陷,罗家姐妹阿琼、埃玛随母亲、戈姨和用人宽妈逃往澳门,留父亲守护旧宅。远离战火,她们得到了暂时的安宁,也搅动了沉睡的家族秘密。
  深久的裂痕、隐秘的身世、无法言说的创痛,如暗流汹涌。在和平的岛屿上,心魔萦绕不散,她们深入黑暗的往事,只为再次寻回各自的梦想之路。
  作者简介:
  盖尔·月山,生于美国,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来自中国香港。她致力于以小说展现中日两国文化的恒久魅力,同时探索人性的成长,反思战争的破坏力。已出版七部小说,都登上了美国的畅销书榜,曾获美国诗人学会奖、奥克兰笔会/约瑟芬?迈尔斯文学奖。目录:
  第1章风雨中飘摇的家/1940/埃玛
  第2章木兰从军/1942/阿琼
  第3章孤岛天堂/1942—1945/埃玛
  第4章白日梦/1942—1945/戈姨
  第5章野火春风/1946/阿琼
  第6章玫瑰花蕾/1946—1947/埃玛
  第7章爱之路/1948/戈姨
  第8章旅程/1950/埃玛
  第9章来自天鹅河的女人/1951—1953/阿琼
  第10章会面/1954/戈姨
  第11章春之梦/1955/埃玛
  第12章美丽的代价/1956—1957/阿琼
  第13章永久的等待/1957—1958/埃玛
  第14章一个女人的故事/1959—1961/阿琼
  第15章日出/1963—1964/戈姨第1章风雨中飘摇的家/1940/埃玛
  第2章木兰从军/1942/阿琼
  第3章孤岛天堂/1942—1945/埃玛
  第4章白日梦/1942—1945/戈姨
  第5章野火春风/1946/阿琼
  第6章玫瑰花蕾/1946—1947/埃玛
  第7章爱之路/1948/戈姨
  第8章旅程/1950/埃玛
  第9章来自天鹅河的女人/1951—1953/阿琼
  第10章会面/1954/戈姨
  第11章春之梦/1955/埃玛
  第12章美丽的代价/1956—1957/阿琼
  第13章永久的等待/1957—1958/埃玛
  第14章一个女人的故事/1959—1961/阿琼
  第15章日出/1963—1964/戈姨
  第16章雨夜里的歌/1964—1965/埃玛
  第17章家,甜蜜的家/1965/戈姨月山的优雅、精致和感知力令人惊讶。她抒情诗般的精准叙事让人屏息,更清楚而有力地照亮了人类的苦痛和救赎。
  ——迈克尔?夏邦,普利策小说奖得主
  《多梦之夜》以意外打动人心的文字,月山巧妙地证明了家庭的巨大凝聚力,它不断给人的精神成长提供动力。
  ——《出版家周刊》
  月山的文字里有丰富的感官细节,让她的读者能够去触摸、品尝、感受她所创造的世界。
  ——《图书馆杂志》
  月山讲述的这个故事平和但充满力量,朴实低调,关于女性如何在世界上寻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以及她们怎样从家庭的纽带中获取前进的力量。月山的优雅、精致和感知力令人惊讶。她抒情诗般的精准叙事让人屏息,更清楚而有力地照亮了人类的苦痛和救赎。
  ——迈克尔?夏邦,普利策小说奖得主
  《多梦之夜》以意外打动人心的文字,月山巧妙地证明了家庭的巨大凝聚力,它不断给人的精神成长提供动力。
  ——《出版家周刊》
  月山的文字里有丰富的感官细节,让她的读者能够去触摸、品尝、感受她所创造的世界。
  ——《图书馆杂志》
  月山讲述的这个故事平和但充满力量,朴实低调,关于女性如何在世界上寻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以及她们怎样从家庭的纽带中获取前进的力量。
  ——《旧金山编年史报》第1章
  风雨中飘摇的家1940
  埃玛
  罗家的其他女人都很漂亮。埃玛一次次地看着妈妈、姐姐、先辈们已经泛黄的照片。她们个个容貌出众、光彩照人。只有她不同。这种不同使她耿耿于怀。不是说她丑,可是从她的照片里可以看出,从小她的鼻子就太大,脸也太圆,这使她觉得很显眼也很尴尬。有时她搞不懂是什么命运让罗家世世代代的美丽从她这里停止了延续。
  埃玛坐在父母卧室里的桌子旁,看着她姐姐阿琼为了出去要账而忙着穿戴。还是小姑娘的时候,阿琼就试着穿她母亲的衣服,擦她母亲的化妆品使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些。她常常把梳妆台上排列整齐的瓶瓶罐罐搞乱,惹得妈妈每次回家都不高兴。现在十四岁的她,正像艺术家一样一丝不苟地工作着,把她上唇左边的痦子涂暗,然后化妆更衣,看起来好极了。埃玛想阿琼一定是全香港最漂亮的女孩。
  埃玛看了一眼放在桌子边上,镶在银色相框里的照片。她倾身用指尖摸着黑白照片上的两个小姑娘,那是大约两年前在他们家房前照的。照片里,阿琼十二岁,比她大五岁,比她至少高一英尺。埃玛使劲地打量着照片中的自己:她的脸向后扭着,毫无生气。她站在那里,穿着西式泡泡袖小圆翻领的纯棉连衣裙,显得瘦弱而苍白;而阿琼穿着无袖的丝质旗袍,埃玛记得好像是翡翠色的,看起来很漂亮。埃玛记得对着相机时,她踮起了脚尖,好让自己显得高一点,身子轻轻地靠在阿琼的身上,不至于摔倒。但不管怎样,她们看起来还是更像熟人朋友而不是亲姐妹。从照了这张照片开始,埃玛就试着追赶,仿佛隔开她与阿琼的那些岁月只是一点空间,她能够轻易穿过。
  爸爸是在日本侵占广州前几个月,也就是1938年夏天,给她们照的这张照片。日军侵占广州后不久,阿琼就开始到欠父亲钱的商店和商场去要账。从阿琼脸上轻松的笑容看,埃玛知道这张照片是在她去按月要账前拍的。因为她上唇的痦子很淡,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1939年以前,她们父亲的万利贸易公司一直经营得很好。他从他在日本的总公司,出口一切能出口的东西—一匹匹丝绸、一件件漆器、古董,它们被运到香港和内陆各地。当父亲和母亲到日本和大陆忙生意的时候,最多时长达六个月,埃玛和阿琼就和她们镶金牙的用人宽妈一起待在香港。她们母亲的表妹戈姨,与她们的住处只隔着两幢房子,也经常过来照看她们。
  直到她父亲的生意开始变萧条,埃玛才真正明白战争开始了。要想挽救公司意味着他要在日本待更长的时间。所以爸爸决定派十四岁的阿琼去收别人的欠账。万利公司一直是家族企业。没有儿子,阿琼是他唯一的选择。好在经过长时间的生意往来,阿琼已经认识了一些商店的店主。阿琼要来的每一分钱都用来支付她们在香港的开销。她们经常一月月地勉强维持着生活。
  埃玛奇怪阿琼怎么会那么勇敢。将近一年来,每个月的最后一个礼拜四,埃玛都坐在房子外面紧张地等待着阿琼回来。埃玛总是担心钱。起初,如果阿琼空着手回来,埃玛就会觉得很紧张,甚至头晕目眩。但现在,当阿琼最终进入她的视线,慢慢地走上小山坡时,埃玛都会用心观察,从一点点蛛丝马迹上判断阿琼这一天过得怎么样。看到阿琼熟悉的笑容,她变暗的痦子,她就会放松下来。不管她对钱有多在意,她还是希望姐姐能安全回家。
  当她姐姐拧开一个罐子盖的时候,埃玛从照片上抬起头来。阿琼坐在镜子前,轻轻地将化妆品拍在两颊及前额。埃玛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礼拜四,她坐在这里看着阿琼习惯性地为要账做准备。大多数时间,埃玛喜欢坐在红绿相间的丝绸床罩上。如果妈妈在家,妈妈是不许她坐在上面的。她喜欢闻香水的味道,这能使她想起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店。不过埃玛绝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坐在镜子前化妆。尽管如此,埃玛还是入迷地看着姐姐仔细地画唇线,将眉毛画成铅笔笔迹一样细的半月形,轻轻喷上妈妈的一千零一夜香水。阿琼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些的最后一招,是穿上母亲的带海狸毛领子的黑色开司米外套,配上黑色手套和帽子。当阿琼最终对自己的装扮感到满意时,她会轻叹一口气,像一个即将登台的演员一样转一圈,用低沉嘶哑的嗓音说:“我准备好了。”
  “嘉宝吗?”埃玛猜着,继续着多年来她们一直在玩的游戏。
  阿琼笑了。“对。你知道的多了,要不就是我知道的更多了。”她转动着眼睛,把头向后斜仰着,模仿着电影《茶花女》中的镜头。这部电影是她们一起看的。
  通常情况下,埃玛只是看着,并不说话。但今天,在这样一个晴朗凉爽的二月早上,她心里有种渴望。在阿琼转身离开镜子前,埃玛捉住她的目光,问:“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埃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等待着回答。好几个月了,她一直想问,希望自己能帮上点忙。阿琼回过头来看着她,然后对着镜子又调整了一下她的帽子。“你太小了。”
  “我已经快十岁了。”埃玛争辩道,“再说,你就不想要个伴吗?”
  阿琼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小妹妹在镜子中的影像。“那好,下不为例啊。”她最后答应了,“但不要说话。由我来谈。”
  当阿琼满怀信心地走过人群,走上皇后大道时,埃玛轻轻地扯着妈妈黑色外套的后襟。看到走过身边的一张张模糊的脸,她感到晕眩,但注意到大多数人都注视着阿琼时,她又感到很自豪。多少年过去了,她依然记得开司米的轻柔感觉,以及阿琼身上香水的浓郁芬芳。它飘浮在清爽的空气中,保护着她们。
  她们转到一条小街上,进了一家小店。小店里放满了装饰华丽的花瓶、螺钿首饰盒和印度编织毯。埃玛喜欢这一色系的所有颜色:橘黄色、橙色、咖啡色,这些颜色令她想起荒漠古墓,想起让人困惑不解的神秘莫测的黑色和金色图案。这个店的空气里弥漫着熏香和遥远地方的气息。突然,店主激动的大喊声打破了这一切。他严厉地斥责着她们。埃玛走到离阿琼近一点的地方,拉着她的手。店主将账单推回到阿琼的面前。
  “我没钱。”他喊着,“看看你的周围,我的货还都压在店里,没卖出去呢。那些日本鬼子把大家吓得都不敢买东西了!你们是好姑娘。回家告诉你爸爸我会尽早还账的。”
  埃玛紧紧盯着这个男人。他挺瘦,前额很高,满头黑发,皮笑肉不笑地带着她们穿过拥挤的屋子走向门口。
  阿琼站住了,不肯再向前走。她转过身来,坚定而充满自信地说道:“如果您现在不能给罗先生钱,他会从您这里拿点东西做抵押,直到您能还账为止。”
  埃玛在阿琼的身后倒抽了一口冷气。天哪,她怎么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埃玛和阿琼不太一样。她总是很安静。她喜欢学习、读书、画画。不论什么时候,她手里总是拿着本书,如果考不上班级的前三名,她会伤心欲绝的。
  店主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眯起来看着她们。然后他用低些的、理智些的声音问:“你想要什么?”
  埃玛胆怯地向后退了一步,阿琼却摘下手套,像猫一样在店里转着。埃玛屏住呼吸,看着她总愿逛商店的姐姐。当阿琼发现了她想要的东西时,她停了下来,微笑着,然后转过来面向店主。“那个。”她指着放在铮亮的桌子上一个玻璃橱下面的花瓶说。
  “你疯了吗?那东西的价格是我欠你爸爸的钱的两倍。”
  “那我相信您肯定希望早点把它换回来。”阿琼冷静的声音丝毫也不畏惧,“我们今天下午会派人来取。”
  当她们终于离开那个小店的时候,埃玛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她从未像今天这样以阿琼为傲为荣。她想起了阿琼目前最喜爱的中国电影之一《木兰从军》。它讲述的是一个叫花木兰的女孩子代父从军、凯旋而归的故事。埃玛很确定地认为,阿琼像花木兰一样勇敢无畏。她放松地倚着她姐姐,迈着胜利的步伐朝永安百货的方向走去。
  到后半下午的时候,埃玛累了。她能感到姐姐也消耗了太多的体力。阿琼的肩膀无力地向前耷拉着,妈妈的黑色开司米外套在她身上突然显得很肥大。如果她不能要到足够的钱来应付这一个月的开销,她就不得不给在日本的爸爸发电报,自责地说她让全家失望了。
  在她们去其他店里的时候,埃玛总是待在狭小的、堆着高高的箱子和纸张的休息室里,而阿琼则清清喉咙,挺胸抬头地从一个办公室转到另一个办公室。透过薄薄的墙,埃玛能听到阿琼坚定有力的像琼?克劳馥一样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男人的笑声,然后随着门再次被打开关上,说话声变得时强时弱。
  “你为什么要出来要账啊?”男人们总是说,“你长得那么漂亮,应该去演电影!”在门口,他们把自己的名片递给阿琼,并承诺会尽快还钱。
  当阿琼和埃玛往家走的时候,她们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着。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埃玛看到很多从大陆来的难民拥入香港。几乎每次上街,她都能看到一家一家靠纸箱遮风挡雨,拿着空空的木碗乞讨的人。她感到稍许欣慰的是凉爽的冬季使这些拥挤的难民们可以呼吸。现在,她低着头,努力避免遇上那些故意挡着她路的人。小贩们高高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无力地喊着。她能感到阿琼已经筋疲力尽,就连她身上的一千零一夜的香水也变了味儿。
  “我们能在这儿停一会儿吗?”阿琼问道,她的声音又显得年轻并熟悉起来。阿琼轻轻地拽了拽埃玛的衣袖,然后指着一个很小的拥挤的商店。埃玛就站在门里边,紧靠着墙站着,以免挡了别人的路。她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阿琼。她知道,阿琼每个月都心急火燎地等着这几天,好用过年的压岁钱买最新的中国或好莱坞的电影杂志。现在当阿琼俯着身子去拿一本本珍贵的杂志时,她脸上的表情终于轻松下来。在油亮光滑的封皮上,埃玛能看到加里?库珀和罗纳德?考尔曼微笑着的英俊脸庞。她看着她苗条优雅的姐姐付了杂志的钱,然后感到阿琼抓住了她的手,开心地拉着她穿过喧闹的人群,一直到家。
  当她们走上那个山坡时,埃玛看到一个小小的瘦弱的身影,在位于干德道的灰色两层楼前来回踱步。从远处看,她像其他用人一样,穿着黑色长袍和裤子。但当她们走近时,埃玛看到了宽妈高高的额头和充满智慧的黑眼睛。
  “出什么事了吗?”埃玛问。宽妈在这里等她们,很不寻常。
  “你们的妈妈提前一个星期回来了。”宽妈警告说。
  埃玛转向阿琼,阿琼紧紧抱着胸前的杂志,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埃玛发现阿琼的目光沉重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们两个都知道她们的生活又要变了,又要充满了吵闹的搓麻将的声音,因为她们的妈妈正在为阿琼的将来建立社会联系并在做着计划。埃玛还小,还没有被妈妈纳入她的宏远规划。妈妈现在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阿琼身上。一次又一次,埃玛听到人们说阿琼好看,加上家庭的原因,她应该能轻易地找到理想的丈夫并过上她想要的生活,妈妈责无旁贷地要证实这一切。唯一敢跟妈妈大声说话的人是戈姨,但她经常要忙于应付她的针织厂的生意,因此无暇顾及这些。
  阿琼转向埃玛,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咱们最好还是进去吧,妈妈在等咱们呢。”
  埃玛点点头,她感到嗓子有些发干。她知道阿琼在想,妈妈回来了,一切都会不同了。她们的生活将按照妈妈的计划安排着、规划着。她感觉她们好像总是在用一种生活交换着另一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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