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的光阴》系统描写鸟类生活习性的人文随笔。作者津渡历时9年,足迹遍布浙北,反复深入华东地区最大的候鸟迁徙地,重点考察了100余种鸟类的形态、声音、习性,以及鸟类的迁徙、营巢、觅食和繁衍,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全面展现了鸟类的生活环境、习性及现状。 作者简介: 津渡,本名周启航,1974年11月,湖北天门人,现居浙江海盐,著有《山隅集》等。2009年参加第25届青春诗会。2012年获第三届徐志摩诗歌奖。目录: 窗前的鸟 近水知鸟 鸟踪难觅 湿地上的水鸟 秦山鹭影 农人和鸟 笼子里的囚徒 水上的翡翠 棕头鸦雀 黎明前的鸟鸣 傍晚的时刻 早上的歌唱 与鸟为邻 长山鸟情 西山的鸟窗前的鸟 近水知鸟 鸟踪难觅 湿地上的水鸟 秦山鹭影 农人和鸟 笼子里的囚徒 水上的翡翠 棕头鸦雀 黎明前的鸟鸣 傍晚的时刻 早上的歌唱 与鸟为邻 长山鸟情 西山的鸟 海岛上的鸟事 鸟巢 五月的雏儿 苦恶鸟和它的一家子 未长大的鸟儿 观鸟小叙 巫子山岛下 去瓦山 湖上看鸟 朝夕葫芦山 尖山的见闻 在尖山的沼泽地里 雪天的乌 鸟名存录 后记 津渡以一个诗人的兴味和行者般的忍耐出没于浙北的山水间,亲眼见证了诸多留鸟与候鸟的自在光阴。透过深重的雾霾遥望鸟儿轻盈的身姿,倾听它们出尘的鸣响,这本书提供了一种形而上的抚慰。 ——敬文东 这本书揭示了一些清凉寂寞的场景。津渡以自己的修为之心摆脱尘世的辎重,进入另一个时空,与鸟会晤,其冷暖,其悲悯,其甘苦,皆化为挥洒跳宕的文字中变幻之美…… ——倪志娟 有人做得到上天揽月下海捉鳖,未必做得到如他那样放低身子,谦卑地俯仰守望,在天地间物我相融。乾坤足够大,装的无非鸟事,唯津渡适得其所。 ——子梵梅西山的鸟br 去西山只有两件事,一是去看志摩,二是去看鸟。志摩的墓在那里,衣冠冢,却也并不冷落。一年四季,每每总有一两枝时令的鲜花,静静地躺在石碑下。游人有心,那是志摩生前没有想到的吧。志摩的一生,是“爱”与“别离”。斯人已去,他那首名扬四海的诗镌刻在墓道上,最后的故事与唏嘘埋藏在泥土里。恋爱中的人感念他的痴心,献花与他,或许也寄予了对另一半的期许。外地来了诗人,我总要带他们前去拜谒,一是去凭吊诗人,二是去看这道风景。他们如何想,我不得而知。我自己心下明白,爱与诗歌不死。br 前天,嘉兴的一位诗人举办诗歌朗诵会,当晚本地的诗人去了很多,也有外地的诗人前来捧场。昨天,照例结伴去游西山。拜祭完志摩,他们上山去了。我却与山东来的一位朋友留在山隅。他是害酒,身体不适。而我,当时却是埋藏了小小的心思。从长椅正对着的棕榈树树顶望过去,正好是一排高大的榉树和青冈树。它们树冠高悬,洁净的树干反倒像是在密林中开辟了一块“空地”似的。树底下包围的圆石边,居然跳动着两只画眉。这美丽的鸟儿,一只低下头去啄食,另一只竟然半竖起了身子左右观望。满地茶褐色的腐叶,夹杂黑色的斑点,与它棕褐的羽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但是它偏过头来,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醒目的“白色眼圈”,和眼圈后延伸的白色眉纹。审视一番后,它可是鸣叫了起来,“啾啾,啾,咭咭,咭噫——,啾啾,咭咭,啾喂噫——,啾喂噫——,啾儿喂,啾儿喂”,几乎是一段完整的唱腔。然而,它们好像大吃一惊,就此扑腾腾地飞走。原来我已在不知不觉中贴紧了棕榈树树干,朋友不明白我在那里干什么,走过来时惊动了它们。br 这样的事情,我能奈何?二零零八年深冬的一个下午,也是在西山上,我在山径上看到一小群太平鸟从林缘飞下来,它们在黄杨与十大功劳之间的坡地上觅食。我赶紧伏下身去,举起望远镜,希望看个究竟。还没等我看上两分钟,山道上就来了摩登的“两位”。男的一头爆炸式的红头发高高耸起,女的两条肉色的丝袜,这装束打扮与太平鸟的模样倒也十分应景。可惜他们走过来时,又是吹口哨,又是打响指,还不忘在狭窄的山道上停下来亲吻。他们几分钟内的举动,却把我二三个小时的等待白白破坏,把我的肺也差点气炸。br 我只好告诉我的朋友,这里有鸟。在哪里,他问我。呶,呶,你看这里,那里,都是,我指指点点,对他说。在青冈树的节疤上,树杆上,生出的根须上,乱石,腐叶间,蹦蹦跳跳,活跃着一大群黄腹山雀。它们是不太怕人的,“嗞噫—嗞噫,嗞噫—嗞噫”,吵闹个不停,在那里任性地追赶嬉闹,两只一伙,或三只一伙,从地上跳到树上,从树上跳到树下,不停地变换位置。随着它们的飞动,眼下的颊斑与颈后的点斑,还有背上的两排星斑,闪烁个不停,它们又扬起翅,把两翅下的细羽扇得让人眼花缭乱。还真是呢,我的朋友说,真小啊,也真好看。我只好掩饰我的内心,胡乱咿咿唔唔作答,算是应付了过去。有时候,和朋友一起出行,我这样敷衍,心里其实非常羞愧,但我也只能这样子作答。倘若我想说得更加明白,反倒是让他们如坠云雾。几分钟的路程,我能看到数十种植物,问他们,他们只会告诉我,看到了树,花,草。我能在几片随风飘起的树叶间看到飞过去的鸟,而他们丝毫没有感觉,好像只看到了树叶间的天空。关注的东西不同,看到的也永远不一样。br 朋友们陆续从山上下来了,他们看完了山上的塔。留在山腰的朋友,立即和他们拢成一堆,七嘴八舌地说起山上的见闻。而我,却只有默然。我来西山数十次,几乎从来就没有过登上山顶的愿望。只有一次,我看到在山脚下,看到一只红隼在塔顶上迎风展翅,曾一欲登临。但它扶摇而上,不知道究竟要飞往何处,让我彻底平息了念头。我曾经写过:江南风物,恬静、温软与阴柔之美,我以为雨天、水,花雕与丝绸,约得一半;小山平畴,长林碧草,文字风流,那是另外的一半。我心里隐隐有些东西,深知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向无大志,只是一个默默感受山野清风、鸟音林趣的人吧。志摩的墓,现在被繁密的树冠遮蔽,那里有青霭霭如同车辇顶盖一般沉下去的树影,而鸟鸣如同星辰一样,漫山地覆盖。我与志摩不同,但我理解他的心,九泉之下有灵,他也应该明白我的心吧。我同样相信,自然与诗歌同在,自然也是诗。br 笼子里的囚徒br 对面三楼的人家养了两只鸟儿。天光晴好,主人把笼子移到窗外,鸟儿们也就在那里啁啾不停。窗子与窗子正对,孩子温习功课累了,偶尔也会拿起望远镜看看它们。孩子说,真美,叫声也好听,真是可爱。我说,是不是我们也养两只?孩子居然沉吟了一小会,孩子说,嗯……不好。br 这笼中的生涯我实在是熟悉不过。用了诸如篾片,竹筋,藤条和铜丝这样的东西,一根根精心组织,竖经横纬,甚至不惜花大价钱做成金栅玉栏,这样造就的“家”,终究都不是鸟儿们所想要的。鸟儿的心里自有它们的经纬线。鸟儿们横跨大陆,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它们飞过平原,河谷与坡地,不同海拔的山麓,会根据地形来选择栖息和觅食的地点;一年四季,鸟儿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会根据气温和季节的变化,决定是否营巢,交配,繁衍后代,迁徙,或是停留下来过冬。br 栅栏既不能绽出绿叶,也不会开花,结出果实。笼子给出的也仅仅是方寸之地,和照过来的一米阳光。鸟儿要的是蓝天,气流,开阔的视野,沿途起伏的风景,以及丰富的食物,风雨的洗礼与自由的空间。最大的悲哀,恐怕还在于笼子不能给予鸟儿“飞”。“飞”就是鸟儿展翅的样子,“飞”就是所有鸟儿共同的名字,“飞”就是天空与大地赋予鸟儿的魂魄。只有用力飞动,血管扩张,血液才会送达到翅膀,每一根细小血管的尽头。也只有这样,鸟儿才能振翅翩然飞起,将它们的灵性彻底地展露。br 侍候鸟儿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鸟儿习惯了这样的囚禁,也要给它们按时清理粪便,洗澡,换水,要想方设法变换口味喂食,还要带着它们出去遛弯,用阳光给它们养眼,用新鲜的空气清除它们喉头的秽污。除了这些,还要防着天气突变,以免引发感冒,甚至要提早预防季节转换时带来的传染病。br 我幼年时,曾经捕捉过麻雀、灰蓝喜鹊、鹭鸶子、八哥、小野鸡,每一次,我都费尽心思,想把它们变成“家丁”。池鹭的性子十分刚烈,它难为不了人,就难为自己,一刻不停地扑撞,几乎活不过一晚。雉鸡也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主儿,小野鸡出生没几天,背上还没长出粗翎,只有斑马条纹似的,几道棕褐与姜黄夹杂的细羽,但它们已经是野性难驯。只要见了一处可以钻进去的孔洞,它就一头扎进去,无论是柴堆洞,还是砖石缝,只要它们钻进去了,就没有回头路,宁肯钻到窒息而死。即便这些鸟儿屈尊苟全了性命,那又如何,不过是一副既呆又傻的模样。天性使然,当它们的个性将要遭受扼杀之时,它们就是以命相搏,这还有什么乐趣可言?br 谈恋爱时,我一时来了兴致,去花鸟市场买来了一对相思子。这是经过数代驯化的鸟儿,果然好养得多。恋爱中的两个人对它们百般宠爱,殷勤侍候。它们也像是要报答我们似的,整天唧啾不已,一个春天似乎都有吟歌不完的爱情。后来,有一天忘了关窗,雨水淋着了它们,雌鸟得了感冒,恹恹而去,而那只雄鸟也就不吃不喝,一灵径向西去……人爱其天伦之乐,鸟亦有它们的悲欢离合,而我害怕这样的别离,这样的伤感。br 我是喜欢去花鸟市场的,但我现在除了看看植物,已经很少在鸟笼前驻足。笼子,是鸟的克星,鸟的囚室。通常,你会在笼子里看到鼻毛掉落的八哥,浑身沾满粪便的文鸟,脚爪上系着链子的鹦鹉。它们的叫声嘈杂沙哑,黯淡无神,听起来更像是在争先恐后,泣血地控诉。有时候,售鸟的老板会把鸟抓出来,炫耀地摆弄给你看,你会发现手才是真正的笼子。这时候,我多半会抬起头看看天,我把头仰得很高。一个真正喜欢鸟,爱鸟的人会明白,鸟之所以为鸟,在于那颗自由之心。鸟,只有在飞翔的时候才能叫做鸟。br 傍晚的时刻br 傍晚,一天中最神秘的时刻。林子背光的一侧,小河上薄雾淡敷,轻得仿佛不想惊动尘世上的任何东西。渐渐黝黑的叶缘似乎要说出什么,但空落落的长椅,始终保留了沉思的坐姿。倏忽之间,蛱蝶飞来,停在露出水面的湿泥上,它们是在吸附盐,或者其它有用的矿物质?我不得而知。我喜欢发呆,偶尔也会竖起耳朵倾听。那里有准备掘巢过冬的小龙虾,慢慢地爬搔,慢慢地,像隔了整整一个世纪,才从泥穴中“滋”地一下,弹开水花。br 树丛间,又是一幅景象。背壳上绘满星点的天牛,在樟树的树桠间来回地捣腾,一会儿头朝上,一会儿头朝下。这种浑身铠甲的生物,用钩子似的脚趾钩住树皮,舞动曼妙的长翎,摇头晃脑,张开一对巨齿,没有片刻安宁。我很难想象它那对位置固定的大眼,看东西时,究竟如何对准焦点。在紫荆的长荚之间,一只臭蝽钻来钻去,也许意识到了周遭的某种不安宁,突然停止不动,只留给你一对伸平在空气中,锯秃了似的扁嘴巴。露出的身子一侧,还有一条细细的,像用了2H铅笔笔尖描绘出的虚弧线。假如我伸手去触动它,便会在指头上留下无法形容的怪味,让人闻之作呕。唉呀,二十多年前,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倒是经常相互撺掇,做出这样的傻事。br 鸟是傍晚最灵动的天使。从林子深处出来,就能看到觅食的灰椋鸟。这些头顶髹了漆一般的家伙,足以让一片秋光洒照的草坪跟着颠簸活跃——这当然是我的一种错觉罢了。它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走走停停,互相招呼着,挨挨擦擦,显得十分活泼。有时候,它们又会猛地一呆,然后一伙儿急冲冲地赶过去看个究竟,仅仅因为银杏树上刚好掉下来一粒果实,就勾起它们的好奇之心。白头鹎站在草坪最外面,这些家伙素来莽撞霸道,但是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瞅着灰椋鸟的嚣张。北红尾鸲虽然天性胆小,但也从不放弃自己的机会,一旦灰椋鸟稍有松懈,它就会趁其不备,悬曲了两脚,抡转轮子似的翅膀,把花叶珊瑚的顶叶,扇成一阵小小的涡流。它们趁着灰椋鸟追赶白头鹎的当口,叼起一颗草籽,马上颔首挺胸,投进石楠丛中。br 这是灌木丛和草坪间的故事,各种明争暗斗一如既往,上演得不亦乐乎。有人从围墙那边过来,和我打招呼。你好,我看你坐在这里好久,他说,你在看什么呢?没什么,我这样回答他。在他过来时短短的一分钟内,白头鹎已经像贼一样地钻进了槭树细密的枝杈之间。至于那群灰椋鸟,呼啦啦飞到了竹梢遮挡住的净水泵房上面。他只能对我笑笑,站在那里想努力找个新的话题。我当然是彬彬有礼地站起来,笑而不答。我不能告诉他,秘密就在我们的头顶:那里有一对冕柳莺,在合欢树巨大的顶冠下,欢快地跳着探戈,足足已有半个小时。如此之高,它们的身躯又如此之小,世界上最轻盈的两片树叶,跳着世界上最美好的舞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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