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有时无关收入的稳定和生活的安逸,你想要的可能只是这样的生活:亲自付出耐力和劳动,充满成就感地享用土地上的丰硕果实。每天醒来时,都能庆幸过上这样一种生活,并在生活中找到了和你有相同感受的人。 曾环游世界的旅行作家金柏尔,离开自己生活的繁华都市纽约,义无反顾地前往一个叫“爱瑟”的农场落地生根。究竟是与农夫之间割舍不了的爱情,是对当地有机食物的贪恋,还是土壤的气息让人眷恋沉迷? 这个真实的故事,有着不可思议的浪漫,也有着想象不到的艰难。或许她的生活,是你梦寐以求却没有勇气追求的,或许正是你下一步的选择。无论如何,这是所有想摆脱污染的都市人最向往的原生态生活:有耕种,有美食,有爱情。它能激起你对生活的潜在欲望,带你找到与土地的最深切关联。 作者简介: 克里斯汀.金柏尔,哈佛大学毕业,环游世界的旅行作家,因这本书而成为备受美国年轻人欢迎的新生代农人代表作家,该书被译成多个版本。2004年,她和先生马克一起经营爱瑟农场。金柏尔说:“我想要一个家,有一间房子,有青草的气味,有晾在绳子上的床单,有一个在喷洒的水中跑过的孩子。”她最终实现了自己的耕食理想,并且在不断逃离又不断追寻的过程中,找到了那个最本真的自己。 目录: 序言001 卷一离别001 我知道马克在那一刻爱上了这片土地,就像当时他爱上我那样,迅速而又笃定。从那时开始,这就是他脑海中不容置疑的家园。 卷二冬天041 我觉得对于农场的感情,就像当初见面时我对马克的感觉一样,是一种复杂的情绪,着迷、沉醉、恼怒、热爱。 卷三春天105 我们在糖枫树液流淌的三月就种上了洋葱,现在有了上万棵小小的、绿绿的、刀锋一般的嫩芽在努力生长。 卷四夏天165 霜冻会在它们还没撒播种子的时候,就替我们把它们消灭掉。我们熬到半夜,做出婚礼的请柬。当它们溜进邮局投信口的时候,我感到一种可怕的恐惧。 序言001 卷一离别001 我知道马克在那一刻爱上了这片土地,就像当时他爱上我那样,迅速而又笃定。从那时开始,这就是他脑海中不容置疑的家园。 卷二冬天041 我觉得对于农场的感情,就像当初见面时我对马克的感觉一样,是一种复杂的情绪,着迷、沉醉、恼怒、热爱。 卷三春天105 我们在糖枫树液流淌的三月就种上了洋葱,现在有了上万棵小小的、绿绿的、刀锋一般的嫩芽在努力生长。 卷四夏天165 霜冻会在它们还没撒播种子的时候,就替我们把它们消灭掉。我们熬到半夜,做出婚礼的请柬。当它们溜进邮局投信口的时候,我感到一种可怕的恐惧。 卷五秋天197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逃离这一说,只是用一些困难交换另一些困难。我想要逃离的,不是马克,不是农场,也不是婚姻,而是不完美的自我。 后记223 致谢237 爱瑟农场菜谱精选239多么有趣的自传啊,真是读者的幸运!金柏尔不仅是在歌颂耕种,更是在歌颂食物! ——《纽约时报》书评糖枫树,就连这三个字也是如此美妙,如此甜蜜。从山上看,透过光秃秃的树干,可以看到树篱隔开的一畦畦田地和一片片牧场,延伸向一英里之外的湖畔。农舍是温暖的鲜奶油色,与蓝白色的雪相映成趣,所有粗糙的边缘都变得平滑,就像半老徐娘在烛光中风韵犹存。在糖枫树林中,山毛榉树叶的沙沙声、马的挽具碰撞的叮当声,还有我们的声音,都被雪吞没。安静地站在马的旁边,我觉得自己就像走进了大自然的卧室。 阳光非常温暖,但是雪非常深厚,马儿努力开路,重心后移,前腿高高抬起。他们仍然没有换下冬季的厚毛,很快就汗流浃背。我们冲破积雪时,雪在蹦橇的前端涌起,到我坐的地方落下,就好像波浪在船头翻滚一般。蹦橇上堆满了桶和桶盖,还有一盒细金属导管。 开出一片糖枫树林是一个淘汰的过程。一年年、一代代过去,白蜡树、松树和桦树被砍伐,留下糖枫树独享阳光与营养。糖枫树无拘无束地生长,老树的树干长得很粗,你双手合抱,也还不到树干的一半。树冠自由伸展,开阔优雅,形状犹如花瓶,幼儿园的小朋友画的树通常就是这样的。斯普林一家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是农场的主人,也是利用这些糖枫树的最后一个家族。他们开出了一条好路,是南北走向,将糖枫树林一分为二,而另外一条路延伸到山上,东西走向,形成了一个长臂十字架形状。在十字架两臂之间的东南角,有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那里的糖枫树最为密集,山坡也是最陡峭的。五年前,一场特大暴风雪使北郡瘫痪了一个星期,糖枫树林也惨遭蹂躏。一些糖枫树折断了树梢,或者压断了最大的树枝。我和马克几个下午都在清理路上的残枝断木,掐断旁逸斜出的树枝,否则马儿通过的时候可能会伤到眼睛。马克对树十分狂热,他小时候收集各种树枝和树叶,将它们贴上标签,收进影集里。他曾经为糖枫树的标本贴上亮粉色的丝带,标出对生枝条,每一个树枝都对应着一个孪生树枝,他说这种特征只有糖枫树、白蜡树和山茱萸才有。年幼的糖枫树有着平滑的灰色树皮,就像大象的皮肤一样,而老树的树皮变厚,上面长满了重叠的鳞状物。 马克在雪堆中艰难跋涉,在树与树之间穿梭。他在树上钻出一个十六分之五英尺的孔来,角度微微向上,这样树液就可以滴出来了。然后他将一个小金属导管敲进孔中,那里已经开始涌出树液。他把桶挂在导管上,盖上一个小铁皮盖子。我们就这样沿着主路往前走,马克在山坡和蹦橇之间跑上跑下,拿走蹦橇上的桶和导管,而我驱赶着马儿开出路来。糖枫树林的东南角的路蜿蜒起伏,堆满了厚厚的积雪,我们决定不去冒险了。 那时候糖枫树林的一半已经钻了孔提取树液,马儿汗流浃背,喘着粗气,蒸汽从马背上升腾起来。希尔弗的情绪变得暴躁,尽管我们跟他一样也在卖力干活儿。下午的时候我们完工了,挂上了一百七十只桶,但是希尔弗已经闹罢工了,耳朵平躺在子弹一般的大脑袋上,一只后蹄踢着拖曳锁链。我不得不好言相劝,即使是下山回家,也要我哄着他,他才肯拉着蹦橇。 糖枫树液中多数是水分,糖分含量平均是百分之四。要想提取一加仑的糖浆,需要四十加仑的树液,而所有的水分只能以蒸汽的形式一点点清除,这就需要大量的木柴。我和马克把马安置在马厩里,给他们潮湿的背铺上毯子,然后着手处理柴堆,把一根根晒干的白蜡木材劈成碎片,成为引火木柴,直到柴堆堆得太高,摇摇欲坠,最后倒下来,我们已经筋疲力尽,才上床睡觉。我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天气预报,晚上将会有严酷的霜冻,而第二天晴朗温暖,阳光灿烂。第二天早晨我们跑到山上查看最近的一棵树冠开阔的树,发现树液正在快速流淌,不是预期中一滴一滴落下,而是形成了涓涓细流。 下午的时候,情况最好的树上挂着的桶,已经满了四分之三了,我们将树液槽绑在蹦橇上,出发前往糖枫树林。希尔弗养精蓄锐,吃饱喝足,放弃了抵抗,准备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在山上,马克循着昨天的足迹在树与树之间穿梭,摇摇摆摆地回来,每只手上都拎着一个满满的五加仑的桶。他把桶里的树液倒入蹦橇上的树液槽中,里面装着一个过滤器。到季末的时候,天气暖和起来,桶里的树液就会变成脏脏的黄色,里面都是死掉的虫子和飞蛾,在这致命的甜蜜中溺亡。但是在这个时候,第一轮树液清澈澄净,就像山泉水一样。马克把一个大桶抬起来放在嘴边,别扭地品尝着,树液沿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流进了毛衣里,还有脖子后面。我把缰绳递给他,从赶车的位置上跳下来,直接把我的嘴伸进了一个装满树液的桶里。第一轮树液的味道清凉甜美,带着树木的清香,足以激发充沛的灵感,为这种味道写下赞美的诗篇。 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带着一整槽的树液下山了。我们把树液都倒进了一个二百五十加仑的不锈钢贮藏箱里,这是我们从一个已经废弃的农场中找到的,用锁链悬挂在亭子的房梁上。 从树液中提取糖浆并不复杂,你需要做的就是不停地熬煮。树液变得越来越浓稠,直到糖分含量达到了百分之六十六,那就是糖浆了。任何人只要有锅有火就可以提取出糖浆来。但是要想一次处理二百五十加仑的糖浆,如果想让整个过程快一点,就需要一些特殊设备了。 蒸发器由两部分组成:一是烧火的炉拱,二是在顶端的锅盆,用来盛放熬煮的树液。我们的蒸发器的炉拱有六英尺长,两英尺宽。锅盆是不锈钢制成的,底部是个凹槽,可以增加受热面积,加快蒸发的速度。蒸发器装有几个浮球和阀门,这样树液中的水受热蒸发后,未经处理的树液可以持续流进锅盆里,对流失的液体进行补充。锅盆内部装有隔板,这样煮沸的树液可以从锅盆的后方流向前方,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加浓稠。当浓稠的树液到达锅盆前部时,就会流进一个单独的区域,叫作收尾盆,并接受严密监测。当收尾盆中的温度计显示的数字比水的沸点高七摄氏度时,这就是糖浆了。你可以用一个液体比重计测量树液的密度,进行再一次的确认。提取糖浆没有犯错误的空间。如果糖浆太过稀薄,就会变酸,而太过黏稠的话,就会在罐子里结晶。当你提取完糖浆之后,就把它倒入一个毛毡似的过滤器,去除里面砂砾一样的矿物质,这种东西叫作糖砂,味道极差,而且会使糖浆变得浑浊暗淡。 这个星期非常适合制糖。每天晚上,温度跌破冰点,白天暖和起来,回到零摄氏度以上。我们中午套上马车,到糖枫树林将树液取回来。那个星期快结束的时候,雪几乎全部融化,我们把树液槽从蹦橇上转移到了马车上。 我喜欢操作蒸发器。马克正忙于将木板钉在一起,开始培育我们的种子,所以黎明之前我要开始安静、孤寂的工作。我在城市里从来不早起,但在农场上我逐渐爱上了太阳升起之前的户外生活。我觉得我在与周围的万物分享某种秘密,那时候鸟儿尚未在林间飞翔,泥土还在地上沉睡。我随身带着食物以保持体力:法式压滤壶里装着浓缩咖啡豆,不是用水煮,而将用煮沸的树液,这是一种口味非凡的饮品,只能小口啜饮;我还带了一打鸡蛋和一瓶盐。托马斯?拉方丹教我一种方法,将鸡蛋一个个放入收尾盆中,它们会因为高温而裂开,浓稠的树液沿着裂口渗入,煮蛋变得香甜,之后用长柄勺捞出来,剥开皮趁热吃,上面撒上盐。我还带了一盘泡菜,万一我不小心食糖过量,可以作为解药。 我一边哼着歌,一边调整蒸发器的阀门,清理火箱中的灰。我把报纸揉成一团用来引火,我转身找火柴的时候,突然一只鸟从火箱里冲出来,离我的脸如此之近,我都能感觉到振翅的气流拍打在我的脸上。我看到黑色的翅膀闪过,听到一声惊惶的鸣叫,然后消失不见。“幸运的鸟儿!”我冲着它喊道,然后用火柴点燃了报纸。 热量迅速升高,两三分钟的时间里,蒸汽就已经从装满树液的锅盆中升腾而起,形成甜蜜的雾气。又过了几分钟,表面开始剧烈翻滚,蒸汽形成一个密实的气柱,锅盖上面的孔已经不堪重负了。蒸汽沿着房梁溢出,填满了房顶下面的空间,形成厚厚的云雾,在横梁上凝结,太阳升起的时候,开始滴在我的头上。 最后,我发现农场上我天生擅长的东西了。在屋子里,马克总是抱怨我把火烧得太热。他说得确实有道理。我曾经在壁炉厚厚的铁壁上烧出了几个洞,还有一次把房间弄得温度太高,炉灶旁边架子上的蜡烛都融化了。马克从来不觉得冷,他对于我过度使用木柴感到担忧,每次都故意坐在离壁炉尽可能远的地方,脱掉外套,只剩下一件T恤。我觉得舒服的温度,他就会出汗。作为妥协,我便在房间里有限度地生活,但是蒸发器的全部精髓就在于开足火力,正是我喜欢的那样,就像一个奇异的火海一样。我每隔几分钟就往里添细长的木柴,就像筷子一样燃烧。我的膝盖很快就觉得刺痛,烤得发红。 我开始进入全心投入的有规律的生活,烧火,撇去锅盆上方的浮沫。浮沫太多时,就像一锅燕麦煮沸溢出时那样,加上一块猪油,浮沫就消失了。检查锅盆里树液的剩余量,检查收尾盆中的温度计,烧火,撇沫。一旦火烧起来,你就不能离开蒸发器,一小会儿也不行。如果锅盆里没有了树液,或者阀门卡住了,锅盆烧干了,火焰就会吞噬薄薄一层的锅底,烧毁你昂贵的装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发生,但有人曾经这样告诫过我。还没到中午,贮藏箱里的树液就变得很少了。我不再往里添木柴,让火慢慢熄灭。四加仑的新鲜糖浆就储存在夸脱罐中,这一上午干得还不错。 四月上旬,糖枫树开花,糖枫树林笼罩着一片朦胧的红色。开花以后树液变得很苦,所以这就是制糖季节的结束。我们总共制出了五十加仑的糖浆提供给会员,足够我们所有人享受来自当地的甜蜜。我们不再迎来寒冷的夜晚,而是渴盼温暖与绿意。农舍的地下室里,鲍勃在初冬时节给我们带来的块根蔬菜已经所剩无几,只余下少量橡胶一般的胡萝卜、马铃薯和洋葱,而要再过几个星期,土地才能变暖,我们的第一批新鲜绿色蔬菜才能生长出来。我在厨房里寻找食材来做晚餐,但是没找到感兴趣的东西,只有我们上次杀猪时熏的一片培根。家里也没有面包了,只有半袋从商店里买的大米。“没什么可做的,”我告诉马克,“即使是你也没法用这些东西做一顿体面的晚餐。”他带着枪走到外面,我听到几声枪响,然后他从车道上回来,拿着四只奄奄一息的鸽子。 我手里捧着一只鸽子,仍然温暖柔软。我觉得城市里的鸽子无处不在,是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它们的美。我意识到,如果它们非常稀有,我们会给它们画像,赞美它们的颜色,暗蓝灰色的羽毛带有一丝薰衣草色,颈部是彩虹的颜色。我在城市生活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去碰鸽子,就算付给我钱我都不干,更不用说吃鸽子了。但我对饲养肉用家畜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有了新的了解,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非常感激大自然帮我们饲养了这些鸽子。另外,我知道这些鸽子吃的是什么,并不是垃圾或者从某个怪老太袋子里掉出的面包碎屑。我曾经目睹它们整个冬天吃的都是我们喂养猪和鸡的昂贵有机谷物。它们吃得太胖,几乎飞不起来,而且数目变得十分庞大,落在谷仓上的时候能够遮蔽整个屋顶。它们在东边谷仓的圆屋顶上筑巢,猫可望而不可即,只能焦急地卷着尾巴在下面虎视眈眈。 在房间里,我们将鸽胸去骨并清洗干净。总共有八片肉,每一片都如核桃般大小,呈暗红色。我煮上一锅大米,从腿上拔掉零散的羽毛,把脚砍掉。我把鸽腿、小小的鸽心、鸽背、鸽肝、切片洋葱、半个胡萝卜和一枝干燥的百里香加上水,放在炉子上小火慢炖,做成高汤。我在给一大锅切片洋葱炒上一层焦糖,而马克正在将每片鸽胸外面裹上一片薄得像纸的培根。鸽胸放在烤箱里,加热的时候培根的味道也慢慢渗入。我做了深色调味酱,用鸽子汤稀释,加上切碎的内脏、盐、胡椒和一些干鼠尾草,还有从谷仓后面的树上拾取的碾碎的杜松子,再加上少量波本威士忌和枫糖浆。这顿东拼西凑的晚餐,就好像在旧货店淘来的衣服一样,既优雅又夸张。马克往我们的盘子里放上米饭,然后放一层焦糖洋葱,接下来是没入四片鸽胸,再加上一大勺深棕色富有光泽的调味酱。鸽胸肉跟鸡肉的味道相去甚远,但仍然属于禽肉之列:肉质密实,颜色与牛肉一样,野味十足。整体来说,这顿晚餐是为了庆祝枫糖收获,与季节互相搭配,就像其他人用酒搭配菜肴一样。糖浆的甜蜜和熏培根唤起了我对蒸发器的回忆,而波本威士忌赞颂着冬季的结束和春天的到来。 农场是一个控制欲强的东西。没有可以称作结束的事情,工作接踵而至,没有尽头。只有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可以一会儿再做的事情。农场在不断威胁你,让你在能和不能之间疲于奔命:现在就要做这件事,否则某种生物即将枯萎或受损或死亡。这真是赤裸裸的胁迫。 我们一整个星期都在争取赶上在制糖期间延误的工作。周末来临的时候,我们还有一头阉牛要宰杀。我们就在精疲力竭的崩溃边缘,决定把牛宰杀并挂起来之后,我们要休息半天,乘轮渡去佛蒙特州吃午饭。我想象着坐在餐厅里,让别人为我服务,这是一个奢侈的想法。如果我们在十一点之前完成,就可以及时赶回来,晚上给母牛挤奶。 马克和我在晨光熹微时就把肉牛群从牧场赶到了临时的小围场,我们在周围设置了电护栏。我们的一头牛沿着围场嗅了嗅,闻了闻空气,发出哞哞的叫声。这是一头高地斑点牛,身量庞大,名字叫作鲁伯特,睡眼惺忪,牛角像树根一样粗。已经下了一夜的雨,现在仍然在下着。这三十头牛四处乱转,不一会儿,我们干净整洁的围场就变成一片泥淖。马克回到家里去拿枪,我站在那儿看管牛群,穿着的雨衣和雨靴在往下滴水。其中的一头牛叫作芭可,活跃而躁动,即将进入发情期。她有一半高地牛、一半荷兰带牛的血统。不知怎的,她承袭了两方的神经质基因,可以像一匹马一样跳跃起来。我们移动牛群的时候,其他的牛都在从容缓慢地行走,而芭可却又跳又踢,全速奔跑,有时候猛然栽到护栏上。她到农场不久后的一天早晨,就失去了半条尾巴,当她抬起剩下的半条尾巴时,血还是会从伤口中喷溅出来。我在草丛中发现了她失去的半条尾巴,我们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她旁边的牛在她睡觉的时候踩在了她的尾巴上,而她感觉自己陷入困境,开始恐慌。于是这头拖着半条残破尾巴的神经质母牛在我们简陋而泥泞的围场中发情了,这可不妙。鲁伯特从后面嗅着她,他的嘴唇向后翻,呈现出一半色情一半滑稽的费洛蒙反应,将母牛和小牛挤到一边。芭可那时还没真正地发情,能够乐意地接受公牛的求爱。而现在她从围场的一端狂奔到另一端,发出呻吟的声音,身后跟着费洛蒙公牛。她的眼神比平时更反常,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决定去谷仓拿一些干草,希望吃点东西以后他们能够平静下来。走在半路上,我听到爆裂声,随后便是一阵嚎叫。角柱——一个两英寸见方的橡木桩——猛然折断,一段电护栏也垂下来,在地面上劈啪作响。芭可站在缺口处,鲁伯特跟在她身后。她对局势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因为她是芭可,所以跳了出来。鲁伯特紧随其后,依靠粗壮的腿,沉重的身躯跳跃过去,两头年纪大一些的母牛和他们的牛犊受到群居本能的驱使,也跟着走出来了。其中一头小牛的后腿碰到了劈啪作响的护栏,塑料线被拉长绷紧,然后断掉了。这样一来,较小一些的护栏也报废了,牛群自由自在地拥向了无拘无束的空间。在最开始的几秒,他们不知道拥有这样的自由之后应该怎么做,我想我可以糊弄他们一下,让他们从缺口处回到受到破坏的围场里,让他们待在那儿,等到马克回来。但是他们很快就恢复了行动力,成为牛毛和牛角的河流,沿着车道流向道路。 他们几乎要走到农舍来。马克拿着枪出来,他们正在向他轰隆而来。他们看见了他,转身向右,来到了前面的草坪。现在他们基本上是被三面包围着,坚固的牧场护栏、谷仓和小溪。牧场的护栏中有一个栅门,是开着的,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赶过去。我们都想起了流传的一个故事,那年春天,在韦斯特波特的一个农场里,一群牛失去了控制,在院子和花园里大肆破坏,变得愈加疯狂失控,直到主人最终叫来了一个猎人,用枪把他们打死了。损失十分惨重,那群牛被打得支离破碎,唯一的选择就是埋了他们。那些也是高地牛。 所以我们蹑手蹑脚地接近他们,试图遮挡农舍另一侧的逃跑路线,让领头的牛看到牧场的美味青草。他们哞哞叫着,原地转圈,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我们友好的老朋友鲁伯特跨过了栅门,芭可、几头母牛和她们的小牛也跟随着进去了,之后其余的牛也都向着栅门走去。马克和我在他们身后相视而笑。牛群在牧场上悠闲地踱步,我们几乎成功了,但是芭可再次点燃了混乱的导火索。她沿着护栏又跳又踢,煽动着其他的牛。之后一群牛都开始随着她奔跑,如果局势没有这么严重,场面还是很滑稽的。他们看起来就像提华纳(墨西哥西北部城市)酒会上喝醉了的一群胖胖的中年主妇。还有五头牛挤在栅门这边,我们所在的一侧,前面被堵住,挤不进去,直到群居的本能征服了他们,他们才跟随着母牛奔跑起来——当然是在护栏之外,他们向道路跑去。 马克和我呼吸急促,协商之后决定让他跟着牛群到牧场去。他把牛群移动到新牧场的时候,他们习惯于追随他的声音,所以这一次他们也许能听他的,把这群散乱的牛赶回谷仓。我负责后备计划,从侧翼包抄牛群,截在他们和道路中间,让他们转身,驱赶他们沿着护栏后退,穿过栅栏回去。没有时间仔细思考了,我拿起一个大棍子就跑起来。阉牛一时间在溪流和树林之间迷失了方向,看不见母牛了,让我有时间绕过他们,在离护栏几码远的地方站定。然后他们又看到了母牛,绕过牧场的转角,向我冲过来。 我那时候已经学到了一些怎么和牛打交道的知识,牛群会如何行动,为什么会这样行动。我在书中读到,要想让他们对你产生畏惧,必须看起来越庞大越好,而且必须直视他们,盯着他们的双眼,就像掠食者那样。你必须完全相信他们会服从你,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显露出疑虑或是恐惧。你可以大声冲他们低声吆喝,但是尖叫就不好了。阉牛向我冲过来时,我想的就是这些事。个头最大的阉牛在最前面,其余的在两侧,形成紧密的箭头阵形。所以我坚定地站着,自信满满,两脚张开站立,胳膊和木棍伸展开来,用低沉的嗓音大声吆喝着,然后领头的阉牛低下头向我撞过来。 我在高中时做拉拉队长的经验帮了大忙,这在我的农场生活中是第一次。那头阉牛撞到了我的胯下,抬起头来将我抛向空中。我收紧下巴,开始向后翻。我觉得我一定是翻了一半,因为我是屁股着地的。我受到了些惊吓,但是并没有受伤。其他阉牛停下来,盯着我看。周围忽然陷入沉寂,我坐在地上,听到马克在向牛群呼喊:“来啊,来啊,牛儿,来啊!”阉牛也听见了,在护栏之内的牛群也听到了。他们奇迹般地顺从了马克。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跟着他们穿过沟渠回到了栅门那里,阉牛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牛群之中。 我们花了几个小时来重新修建围场,将新的角柱砸进湿润的土地,在电护栏外面修建了一条巷道,让牛群通过这里来回移动。我们挤完奶,喂完马,跌跌撞撞地回到床上,但是我们当年要宰杀的阉牛又能多活一个星期了,我们的餐厅午饭也成了泡影,就像那一天一样,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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