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普通却又独特的懵女,对三十岁毫无概念,对生活稀里糊涂,总以为一切都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她们遭遇那些措手不及的遇见。 千喜岁遇见了人生中第一次的失恋和背叛,等了四年男朋友归国却娶了别人。 百里红遇见了老公移情别恋,明知是小三上门她却也只能当普通朋友笑脸相迎。 杨灵遇见了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但是他心里却只有自己的好姐妹。 她们以为自己一直在努力擦拭伤口,但是当她们哭完笑着继续和每一个明天死磕的时候她们的人生又有了另外一种相逢。 没有迷茫千喜岁就不会遇见崔一茶带给她的新生的希望和激情,不会遇见文磊一如既往朴实的温暖。 没有绝望百里红不会遇见另外一个坚强独立的自己。 没有决裂杨灵不会遇见梦寐以求的自由。 这不仅仅是三十岁的故事,人生里那些好的坏的,残酷的温暖的,你总会遇见。不用害怕,因为你也会遇见让你惊喜的自己。 作者简介: 刘小备,女,12月1日生,祖籍江苏徐州,现定居于江苏无锡。2006年毕业于江南大学中文系,后从事一年人事工作,2007年底开始全职小说创作,2008年8月起,陆续上市作品有:《给爱情下个套》、《江暖—隔壁房间的性感》、《迷失在悲伤里的青春》、《只坏一点点:爱情何处过夜》、《一位女心理师的情感救赎》《私藏的情书》《整个城市都寂寞》《唯愿不相遇》《婚沙》《二两牛肉,一壶流年》《谁的年华蹉跎了我的岁月》等作品。 目录: 第一章|三十岁,开始失恋/001 第二章|流泪也是种自我保护/019 第三章|那些被岁月养成的习惯和口味/034 第四章|坚守是一道伤痕/052 第五章|要抓住那份因为喜欢而想得到的心动/069 第六章|人生何处不能重新开始/080 第七章|细微的陪护也是安全感/101 第八章|绝不向硬件配套的婚姻妥协/116 第九章|适时的放手也是对自己的成全/135 第十章|有些事可以谅解但无法认同/151 第十一章|总有一些难以接纳的温情/171 第十二章|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从容的幸福/188 第十三章|爱的表达方程式/203 第十四章|生死别离,人间滋味/219 第十五章|一定要有过为爱努力的记录/234第一章|三十岁,开始失恋/001 第二章|流泪也是种自我保护/019 第三章|那些被岁月养成的习惯和口味/034 第四章|坚守是一道伤痕/052 第五章|要抓住那份因为喜欢而想得到的心动/069 第六章|人生何处不能重新开始/080 第七章|细微的陪护也是安全感/101 第八章|绝不向硬件配套的婚姻妥协/116 第九章|适时的放手也是对自己的成全/135 第十章|有些事可以谅解但无法认同/151 第十一章|总有一些难以接纳的温情/171 第十二章|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从容的幸福/188 第十三章|爱的表达方程式/203 第十四章|生死别离,人间滋味/219 第十五章|一定要有过为爱努力的记录/234 第十六章|取舍之间是一部血泪史/252 第十七章|从来都没有尘埃落定,只有奋不顾身/267"第一章三十岁,开始失恋 喜岁从不觉得三十岁是什么大事。作为“懵女”,她非常享受目前半生不熟的人生状态,敢爱敢恨,看得见美好,剔得除糟粕,认真的时候就连吃包子都得讲究上面打了几个褶子,无所谓的时候可以拿着各式卫生巾跟男同事讨论优劣。她会看《新闻联播》,但是也会去网上做做愤青。用她的话说,我之所以懵懂无知,那是因为我还风华正茂! 可是…… 有时候人生要出轨,自己也只有看方向盘乱转的份儿。这是喜岁点燃她生命里的第一支烟时说的话。 昨天,喜岁刚刚过完三十岁的生日。 当晚生日的主题是“三十而丽”,但是实施的手段就是杨灵和百里红这两个比喜岁早那么几天跨进三十岁门槛的姐妹疯狂地给喜岁化妆和灌酒,所以后来喜岁因为酒精作用未能掌握好平衡摔倒在卫生间,左腿小腿严重骨折,杨灵和百里红根本顾不上给喜岁卸妆和醒酒,直接就开车把她拖医院去了。 喜岁活了三十年整,平生第一次调戏男人,就是在这一天,就是在她躺在病床上接受检查的时候,她调戏的是给她看腿的医生。她除了口口声声地问医生自己美不美外,还时不时拉拉医生的白大褂,后来索性非要抱抱那个在她面前戴着口罩不停皱眉的男人,医生只好让百里红和杨灵按住喜岁。 但是被按住的喜岁愣愣地看了天花板五秒,忽然就泪流满面,说:“你为什么不回来娶我?你这个混蛋!有种你下来!下来给我说清楚!” 喜岁说到最后一句时,眼泪已经瀑布般地滑进了耳朵里,她眨巴下眼睛,睫毛膏和眼线就全部和稀泥一样地在眼睛周围刷墙了。 医生皱了下眉头。 百里红和杨灵当然知道喜岁说的人是阿君,但是根据她们的情报,两个月前阿君还给喜岁打了越洋电话,如今就变成到“上面”了,这让她们有些招架不住,又不敢仔细问,怕在喜岁的伤口上撒盐。 杨灵看了百里红一眼,说:“真是酒后吐真言,以前她都说等待是世上最美的事。” 杨灵已经压着嗓子在说了,还是被喜岁听了去,她“哇”的一声大哭,说:“等一天,等一个月,甚至等一年,都可以是美的。等四年,活生生的一千多天的时光啊,活生生从两张等成了三张啊,你们还说这美,你们有没有人性?”说完她手指着天花板,大叫:“你坐在上面看笑话吗?你下来,下来我们出去单挑!” 百里红和杨灵望了望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对医生抱歉地笑笑,但是马上她们相视一笑的时候又全是邪恶的味道了,她们几乎想象得出等到喜岁醒来,如果她们将此时喜岁的英雄事迹告诉她时,她会是怎样抓狂地求她们保密,然后拿出各种条件来贿赂她们。 这时候医生已经看完喜岁的腿,他拿下口罩开始在病历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喜岁已经欢实地睡着了,所以,此时只有百里红和杨灵这两个女人流着口水盯着医生的侧面。 医生将病历本交给百里红,然后嘱咐她们抬喜岁去打石膏。没错,他用的字确实是“抬”!然后他还看了喜岁一眼,说:“能在我面前睡着的女病人,她是第一个。” 喜岁当然不知道此时杨灵正和百里红商讨怎么把这个长着妖孽面庞的男医生收入囊中,现在她已经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有二十五岁,她站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帽子在湖面上被风越吹越远,她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去挽救自己的帽子或者求助旁边的人,而是看着那顶孤零零的帽子哀叹:“它就这么一个人漂走了,该多孤单啊!” “那你再买一个扔下去陪它好了。”阿君站在喜岁旁边说。 阿君是喜岁的大学同学,那一天是他们毕业五年的聚会,喜岁从来都没发现阿君对自己来说是一个特别的人,直到这一刻。 因为阿君说的话正是她此刻的想法。 她后来有没有再买一顶帽子扔下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和阿君开始恋爱了。 有些人的爱情没有理由,有些人的爱情却有无厘头的理由,比如喜岁。杨灵问喜岁有没有想过,当初没有恋爱如今仓促相恋,是不是因为各自的孤单,就像丢失在湖面上孤零零的帽子,社会太苍茫,急需找一顶帽子相伴。 喜岁手里拿着薯片,特别不理解杨灵的话,她非常平淡地说:“爱情来的时候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哪有那么多说法?” 那时候喜岁吃着薯片的表情就像她谈恋爱的表情,无辜、安宁。 但是喜岁这一场梦是被吓醒的,阿君站在湖边对她微笑,但是一抬手,将她推了下去。 被吓醒的喜岁看见自己一条腿就这么高高地吊着,上面的石膏整个打到了膝盖。喜岁晃了晃痛得要分裂的脑袋,看了看周围,外面天色大亮,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看见趴在她床边睡着的杨灵,心里踏实了一些。不管在多陌生的地方,她只要能看见熟悉的人或事物,就一定能找到归属感,归属感这东西让喜岁像一株野草,可以在任何地方平静生长。 她本来不准备叫醒杨灵,但是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被谁陷害到医院里来的,而且还负伤了。 杨灵被喜岁拍醒了,睁眼第一句话就是:“求求你了,快找个男朋友吧!” “我有男朋友啊!” “那么求求你快找第二个男朋友吧,我照顾自己还照顾不过来,实在没办法照顾你了。” 喜岁还是重复着四年来从未变过的那句话:“阿君快回来了。” 杨灵叹了口气,说:“这话你都说了四年了,你摸着良心问你自己,你还信吗?” 喜岁没回答,指着自己的腿说:“谁干的?” “你家卫生间的地板砖!”杨灵回答。 “哦。”找到了罪魁祸首的喜岁心里踏实了,然后转身摸手机,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她着急了,说:“我手机呢?肯定在家里吧?快点儿,我要出院。” 杨灵懂得喜岁的着急,她又不好意思说阿君不会这么巧打电话来,只好顺着喜岁先出院回家。 但是喜岁被杨灵扶着刚走出病房,就被迎面而来的医生像提果篮一样地提回来放到了病床上,医生什么都没说,只是瞪了喜岁一眼。 喜岁盯着他的胸牌看了半天,然后说:“崔一茶医生,我现在要出院,你刚才不但侵犯了我的意愿,还侵犯了我的身体。好吧,我都不跟你计较了,我现在要出院。” “检查做完,随便你怎样。” 喜岁将手伸给杨灵,希望杨灵能够带自己迅速离开,她一想到手机还躺在家里,阿君可能还打电话过来时就心急如焚。为了不错过阿君好不容易打来的一个电话,她二十四小时手机不离身,睡觉都抱着手机,就算在做梦,她还用清醒的潜意识留意手机的动向。只是这一次,她败给了酒精。 但是杨灵的目光全部落在帅气的医生身上,对于喜岁所放出来的求救信号完全接收不到。 喜岁无奈地躺着,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假设如果阿君打电话来了她该怎么办。 百里红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出现了,百里红当然不是关键所在,关键所在是她手里的手机。 手机里有一条喜岁妈妈的短信:“小样,就算你三十了,也还是我跟你爸的孩子,生日快乐!” 还有一个未接来电,陌生的号码。 喜岁心里的感动和失落各占半边天。三十岁了,她的人生什么都没有变,昨天百里红和杨灵是她的好姐妹,今天依然是;昨天她有可爱的爸妈,今天依然有;昨天阿君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依然没有打…… “谁跟我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崔一茶说话的时候眼睛抬也没抬,低着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我去!”百里红和杨灵异口同声地说。 “你凑什么热闹?”杨灵瞪了百里红一眼,百里红只好看着杨灵跟崔一茶出去了。 喜岁和百里红都望着崔一茶的背影,百里红在感叹为什么背影也这么帅,喜岁却说:“我连他的背影都想不起来了。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忘了告诉过我在这里等他?” 百里红假装没听见喜岁的话,笑嘻嘻地说:“你看崔医生长得怎么样?” 喜岁一愣,哦了一声,说:“他长得很工整。” 刚刚走到门口的崔一茶听见“工整”两个字,眉头拧了一下。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百里红和杨灵都回家了,喜岁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盯着手机发愁。 终于有个小护士进来了。 “护士,帮我叫一下崔医生。”喜岁说。 “你有什么事吗?他可能已经下班了。” “我要出院。我有急事,我一定要出院,或者你把他电话给我也行。” “小姐,我没有崔医生的电话。”护士说完,想了想,凑到喜岁耳边,小声说,“实话告诉你,想要到崔医生的电话根本不用这样,你直接问他要就行了,我们这里的女病人都是这么做的。” “啊?不是,护士,我是真的要出院,我不是想要那个倒霉催的医生的电话。”喜岁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不让护士误会。 “幸好倒霉催的医生还没走,说吧,这次又是什么原因?”崔医生忽然就站在了门口,双手抱膀地看着喜岁,面无表情。 护士一见崔医生来了,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出去了。 “我手机是拿来了,但是快没电了,我得回去充电啊。”喜岁无辜地说。 崔医生走过来拿起喜岁的手机,看了看,说:“诺基亚,老款,我们这里确实未必会有你这一款的充电器。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喜岁的电话响了,麦兜的声音传了出来—麻烦你,鱼丸葱面…… 崔医生的嘴角难得地上扬了一下,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喜岁。 喜岁一看,陌生的号码,但是有些眼熟。 “喜岁吗?我是阿君。”阿君的声音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来了,喜岁赶紧把另外一只手放在胸口,防止心跳出来。 “是我,你的电话号码……” “我回来了。” “什么时候?”喜岁惊喜地叫起来。 “两周前。” 喜岁在电话这头尴尬地笑,两周前?自己等了他四年,几乎耗尽青春,现在他走过来说他两周前就回来了,而且这么无所谓,好像她喜岁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可是两个月前的电话里他还说他爱她。喜岁让自己镇定下来,说:“欢迎你回国。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给你接风洗尘啊!” “不用麻烦了,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你的地址,还住在以前租的房子里吗?” “是的。”喜岁心里一紧,刚才被冷落的感受一扫而光。 “我想给你寄个东西……我的喜帖。我要结婚了。” 喜岁放在胸口的手落了下来,眼睛眨巴眨巴地不知道该看哪里,嘴上莫名其妙不听使唤地说:“啊,真好,恭喜你啊!” 挂了电话,喜岁整个人就空了,脑子一片空白,她用颤抖的右手摸了摸左手,毫无触感。她抬头看了崔医生半天,张口说:“你猜我是不是在梦里?” 从喜岁开始打电话起,崔医生就一直在看她,从喜岁漏音的电话里他大概明白了,再想起喜岁醉酒时说的那些话,整个故事他也能知道个大概了。 “新娘不是你?” 喜岁被崔一茶这句话惊呆了,她张着嘴好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眼泪却落了下来。 崔一茶将双手放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镇静地说:“嗯,哭了就好了,现在你再做一件事,这件事就可以过去了。” 喜岁没出声,震惊和伤心以及无边的茫然已经将她包围了。眼泪落了一滴之后就干了。 崔一茶拿起喜岁的手机,按照刚才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然后放在喜岁耳边,说:“骂一句!” “什么?”喜岁抬眼,满脸的委屈。 “随便骂一句!”崔一茶几乎不忍看她,将脸转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喜岁又听见了阿君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以至于她的眼泪将她汹涌的情绪带了出来,将她淹没。 “骂一句!”崔一茶声音不大,却很狠。 喜岁一咬牙,张口说:“他奶奶的赵志君!我祝你幸福一辈子!” 说完赶紧挂了电话,然后抬眼看着崔一茶,好半天才说:“你骗人,我还是很难受,这事还是没过去!” 走出病房时,崔一茶轻轻地将门关上,喜岁已经睡着了。 “你回去吧,今晚夜班我来。”他对梁医生说这句话时眼神飘忽着,然后端起水杯,大口喝起来。 梁医生一听说了句谢谢,然后立即打电话约女朋友看电影。 “你说,‘他奶奶的’在骂人的段位里算得上几流?”崔一茶看着准备出门的梁医生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梁医生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古怪,但还是认真地想了一下回答说:“不入流!” 崔一茶一本正经地说:“嗯,英雄所见略同!” 等梁医生走后,崔一茶又想起刚才喜岁骂人时的样子,眼角是忍不住的笑意。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崔一茶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一皱,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键。 “任园园你不要每次都在喝醉之后给我打电话,我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再去接你回家了,我现在很忙,挂了!” 崔一茶刚准备挂电话,对方的声音让他一愣,竟然是个男人。 “喂,我只是想问你她家钥匙放在哪里?” 那个男人很急躁地说。 这时候任园园一副醉酒的嗓音也传了过来:“你到底行不行啊?摸了半天连扣子都没解开……” 崔一茶眼睛里的凶狠扫向门外,面无表情。 半小时后,崔一茶站在了任园园家门外,任园园此时正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拥吻。 崔一茶冷笑一声,走过去,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说:“放开她!然后滚!” “你是谁啊?”男人不屑地问道。 任园园笑意盈盈地看着崔一茶,对那个男人说:“我的男朋友,不过是上上上上一任的。” “这么多管闲事,我还以为是你哥呢,不过宝贝,你家钥匙放在哪竟然还要问他,我很吃醋的!” 男人的话音刚落,崔一茶默默走上前,“嗖”地出拳,直直地对着男人的脸,一拳下去,崔一茶仍旧面无表情地站着,那个男人却已经倒地,鼻血流到了嘴里。 任园园靠着门,仍旧笑着,说:“出手还是这么漂亮,一击即中,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崔一茶走上前,拿过任园园手里的包,从里面拿出钥匙,把门打开,把任园园推了进去,然后转头看那个躺在地上的小子,说:“如果你还不走,我保证你今晚要去医院查查是否得了脑震荡!” 那个小子虽然心里憋屈,但是看到崔一茶凶狠的样子也只好走人。 “你不进来坐坐?”任园园对崔一茶说。 “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下一次,如果我仍然会来,那一定是坐在床边看你怎么和别的男人乱搞。”崔一茶说完关门离开。 任园园打开门,从门缝里看他离开时决绝的背影,一脸苦笑。 这一夜,喜岁过得非常平静,她睁着眼睛看了一夜的天花板,直到窗外灯光隐去、阳光渐明时她才闭上眼睛开始睡觉,而且睡得非常沉,以至于早上医生护士的检查她全然不觉。 杨灵到的时候喜岁醒了一次,睁开眼就问今天是星期几,杨灵说周日,所以百里红今天不能来,她带着她的双胞胎女儿去海洋公园了。喜岁放心地松了口气,说:“还好,不用找经理请假。” 下午,喜岁彻底醒了过来,她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心里骂了句这些不靠谱的,然后自己从床上下来挪到了窗前。这里是五楼,窗外的树梢正好在她的眼前,她对着树梢招招手,笑着说:“你好,我三十岁了。你们对三十岁还单身,工作也做得一般的姑娘有什么看法?可能昨天你们还没什么看法,觉得三十岁跟三十岁前一天没什么区别吧,我也这样想呢。但是今天好像就不一样了,你们看出来没有?他奶奶的,我失恋了!这时候失恋真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 “比起三十岁的女人喝个酒都能把自己跌骨折,住了院还能跟大树聊天,失恋确实也不算什么悲惨的事。”崔一茶面色平静地站在喜岁身边,心里其实在惊呼,这个活了三十年也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女人真是傻得很坚韧。 喜岁转过头看着崔一茶,虽然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他,但是这么认真地看还是第一次,即使此时阿君的影子仍旧在她心里,这影子阻挡了她看向别的男人的视线,可是这一眼,她已经有些朦胧地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种要带她肆意奔跑的力量。 这真是很玄幻的感觉。 喜岁又将眼神移到窗外的树梢上,问道:“我今天可以出院吗?” 崔一茶忽然笑了:“是不是你一见到我能想到的话题就只有出院?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还能睡着的女病人,也是第一个看到我的模样没有眼睛发光的女病人,更是第一个一看见我就想要出院的女病人!” 喜岁一听,一下子慌张起来,使劲摇着头解释:“你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故意要与众不同引起你的注意的,我这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像你这种男人,身后不知道跟着多少姑娘呢,我就不蹚那浑水了。” 崔一茶看着喜岁无辜的侧面,眼神深处笑意盈盈。 “我总不能失恋了之后再赶上失业吧?三十岁一过,也不能跌跌撞撞地就进了死胡同了,就算残一条腿,我也得走出一条血路来,你说我这生活态度还算积极吧?”喜岁转过头笑眯眯地对崔一茶说。 崔一茶眼里的笑忽然就隐了去。他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从和任园园一起搭建的那个小窝里搬了出来,走的时候他的左腿还在流血,他当时咬牙切齿地说:“就算废一条腿,我也要走出一条干净的路来!” “不要在乎,因为在乎的那个人总是要受伤。”崔一茶说完走到喜岁旁边,再一次像拎竹篮一样把喜岁拎到了床上。 喜岁“啊啊”大叫:“你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医生到底有多大力气啊?怎么每次都这么对我?” 崔一茶一边检查喜岁的伤势一边说:“明天早上八点出院吧,应该不会耽误你去上班。” 崔一茶回到办公室,梁医生笑眯眯地问:“崔医生,这个周末的白天我都上班,我女朋友意见很大……” 崔一茶立即说:“知道了,今晚的夜班我替你。” 梁医生一听喜笑颜开,然后由衷佩服地说:“崔医生你这身体真是没的说,连续工作两天两夜都不在话下!这么有干劲不如赶紧找个老婆生孩子!” 梁医生说完兀自笑着,崔一茶就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专心看手里的病历。 入夜之后,喜岁又开始瞪着眼睛睡不着。她睁开眼睛脑子里是阿君,牵着她的手从他们的大学同学面前走过,说这是我女朋友;闭上眼睛还是阿君,牵着她的手站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说这是我们的爱情。 她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找原因和征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君就已经不爱她了,是从决定出国四年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弃她了,还是抵挡不了四年的漫长时光终于移情别恋了?她觉得很难理解,虽然百里红和杨灵常常以一种资深人士的态度跟她说爱情这东西不靠谱,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暗无天日的四年思念,也少有人能坚守一份爱情到天荒地老。 可是喜岁是不信这些的。 因为她信一句话,将心比心。 她喜岁是可以等一个人等四年的,而且四年后那个人在她心里就如四年前一样珍贵,她的爱情在时间面前只会越洗越晶莹剔透,而不是消磨殆尽。上帝给她一个人,她是真的可以一辈子安安稳稳地爱下去的,不出任何差错。 所以,她就以为全天下男女的爱情就都是这样的。 她想象不出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忽然就不爱了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她在黑暗中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原来就是错的,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是用来消磨的,相爱这件事本来就是用来折磨的,她所以为的可以相伴一生的那个人其实是可以随时走掉的。 他方突然谢幕,喜岁不知道爱情这出戏自己到底该如何唱下去。 其实她此时还没有想到,这根本不是这出戏如何唱下去或者下台就能了结的事,她要面临的是整个舞台的倒塌,然后再进行灾后重建。 喜岁仍旧在天光泛白的时候睡去,在梦里她仍旧在问自己是不是错了。 她醒来的时候百里红和杨灵已经在她床边坐了整整一个小时,而且谁也没有说话。 百里红早上来看喜岁的时候,顺道去喜岁家里给她拿手机充电器,然后正好遇见快递员。 现在百里红手里捏着那张喜帖,她和杨灵看完之后已经痛痛快快地骂了一通,之后就是沉默,坐着看喜岁像头猪一样睡得欢实。 喜岁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就问几点了,杨灵不忍心地叹口气:“你真是个时间观念超强的好孩子,昨天醒了问周几,今天醒了问几点。” 喜岁开心地笑了,说:“习惯了,我每天醒来都想清楚地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站在时间的哪个点上,这样我就能看得清楚阿君回来的时间,就好像看清楚我们一点一点缩小的距离一样,等这条时间线走到头,我们就在一起了。” 喜岁一个人开心地说着,却没在意杨灵和百里红愤怒的脸色。 听完喜岁这些话,杨灵看着百里红,问道:“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把那小子废了?” 百里红呸了一声,说:“他奶奶的,老娘真是看不下去了,他现在要是在我面前,我能直接把他两个眼珠子抠出来,看看这个有眼无珠的废物到底有没有良心。” “大姐,那你应该给他开膛破肚打开心脏才能知道他有没有良心啊,挖眼珠子管什么用?”杨灵纠正百里红。 “你们在说什么?”喜岁奇怪地看着她们。 百里红将手里的喜帖递给喜岁。 喜岁打开一看,阿君和一个眉开眼笑的姑娘站在一起,旁边清晰地写着“恭请千喜岁光临,赵志君诚邀”。“赵志君”旁边并排的那个名字喜岁一扫而过,没有看进眼里,心上却疼了一下,她遗憾地想,自己的名字到底是没有出现在那个位置上。 百里红和杨灵一声不吭地等着喜岁发号施令,结果喜岁却长舒一口气,说:“幸亏,他没有在我四十岁的时候回来。” 百里红和杨灵听喜岁这么一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都摆在了脸上。 “喜岁,你得让他赔偿你的青春损失费,不能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那小子。如果你同意,我们真的可以找人废了他,多的不说,废个手指头还是不在话下的。如果你还是不忍心,我们起码能去他的婚礼大闹天宫。我就是看不了你这一副什么都成全他的二样!”杨灵气呼呼地说。 百里红也点头附和。 喜岁深深地低头叹息,说:“可是现在我还真的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回来或他没回来,他结婚或他没结婚,我都是一个人这么过着,这四年都是这样的,他如何好像对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就像我已经三十岁了,但我觉得这个数字对我的生活也没有任何影响,我还是喜岁,你们还是我的朋友。”喜岁说完抬起头来一脸纯真地看着百里红和杨灵。 百里红和杨灵目瞪口呆,然后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没再说话。 虽然喜岁的性格她们早已了然,但是能随和到这个份儿上,她们也确实无奈得很。 这时候喜岁的电话响了。 孙经理在电话那头对喜岁大吼:“千喜岁!你到底还想不想干下去了?” 喜岁这才意识到,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而她不但没有去上班,也完全忘记了请假那回事。 崔一茶早上回家去睡了一觉,午饭时间就醒了,打电话到医院问了下喜岁的情况,听说喜岁还没出院,急匆匆地就赶来了。 他并不能确定他赶到医院是为了什么,但是他总觉得他好像有些话要在喜岁出院之前跟她说。 他到医院的时候喜岁正拄着单拐被杨灵扶着站在医院门口等百里红把车开过来。崔一茶在车里就已经看见了她们,但是他下车之后却什么也没说,看也不看地往医院里走。 杨灵看见了崔一茶,大声叫着崔医生,他这才转过头朝她们走来。 “崔医生,喜岁出院了,非常感谢你这两天的照顾,她还要定期来做检查的,真希望以后检查的时候也能遇见你。”杨灵说话的声音是不同寻常的温柔,喜岁很奇怪地看着杨灵。 崔一茶面无表情,说:“每个医生都一样的。”说完他看了喜岁一眼,发现喜岁的眼神却在杨灵身上,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 “车来了。崔医生,再见!”喜岁笑眯眯地跟崔一茶打了声招呼,就拉着杨灵走了。 崔一茶看着喜岁一瘸一拐的背影有那么一个瞬间的失神,然后他回到车上,掉转车头,准备回家再睡一觉。 他想起任园园说的那句话:“就算在合适的时间遇见合适的人,一切也未必就是对的!” 第二章流泪也是种自我保护 企宣部的办公室里一共五个人,文磊坐在喜岁隔壁,他已经转头看了喜岁三次了,但是喜岁好像全然不觉。 “午饭吃什么?”第四次转过头来的时候文磊问了喜岁这句话。 “你帮我带一份,随便。”喜岁盯着屏幕上的网络小说,头也不抬地回答。 “这位姑娘,你一个伤残人士怎么能对自己这么不上心呢?你已经连续五天让我给你带‘随便’了,我都看不下去了,走,跟我一起出去吃饭,顺便透透气,走走。”文磊说完就起身过来扶喜岁。 喜岁硬是被文磊扶起来的,嘴里非常不乐意地嗷嗷叫,说:“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天哪,那么好的男人真的只存在于小说里吗?” 这时候孙经理的声音从他的办公室传了出来:“千喜岁!如果你继续在上班的时候看小说就离滚回家不远了!” 喜岁无辜地吐了吐舌头,拄着单拐跟着文磊出去吃饭了。 文磊帮喜岁点了一份骨头煲,顺带嘱咐服务员米饭多盛点。 跟文磊做了两年的同事,从她认识文磊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完全接受并且习惯了文磊的各种照顾,比如在她看小说入迷的时候帮她带午饭,在她工作忙碌的时候帮她泡茶,甚至还会在周末她完全忘记吃饭的情况下帮她订快餐。喜岁总是笑嘻嘻地对文磊说:“等阿君回来我一定要让他好好地请你吃一顿大餐。” 当然,此时喜岁已经完全忘记她总是说起的那句话,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享用文磊的照顾,埋头吃饭,偶尔抬头和文磊随便聊聊天。 在喜岁看来,文磊这人实在是无趣,每天最多的话题就是吃饭。早晨问喜岁早饭吃了没,如果多说一句那就是早饭吃了什么,中午问喜岁午饭吃什么,下班时问喜岁晚饭怎么解决。喜岁甚至无法想象吃饭以外的话题在文磊口中会是什么样的。 “什么时候拆石膏?”文磊问。 喜岁从骨头煲里抬起头来,说:“大概还有一周吧。小伤。” “哦,那就好。”文磊说完继续埋头吃饭。 吃完饭喜岁打了个饱嗝,说:“太饱了,今天得多走走。” “那我们从右边那条路绕回去。”文磊笑着提议。 但是当喜岁在那条路上看见阿君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后悔了。 这一面,让她一下子清醒地认识到,她的生活真真正正地改变了,她这一次也是真真正正地失恋了。 阿君的胳膊上还挂着个女人,喜岁认了半天,觉得面熟,等到他们走近她才明白过来,面熟是因为她看过他们的婚纱照。 阿君略微有些尴尬,这尴尬让他放弃了将喜岁介绍给他的准新娘。他从喜岁身边走过,看见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喜岁,轻轻一笑,用喜岁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你好!” 然后就挽着他身边的姑娘走了过去。 喜岁愣愣地对着面前的空气说了四个字:“好久不见……” 文磊站在喜岁身边,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场戏,本想张口问喜岁那人是谁,却被喜岁的样子吓了一跳。 喜岁的眼泪像倾盆之雨,但又毫无声息,一串一串地落下来砸在她的衣服上。 文磊叫了两声喜岁,喜岁都没有反应,文磊有些慌张了,他搓着手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他发现喜岁因为哭泣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呼吸,脸已经憋得青紫,这才赶紧用手轻轻拍打喜岁的后背。 喜岁在文磊的拍打中张开嘴大口呼吸,然后慢慢地蹲下,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眼泪流得越多,喜岁就清醒得越多。 在她接到阿君电话的时候,在她听见阿君说他要结婚的时候,甚至在她看见阿君的喜帖的时候,她还都没有真正地将她和阿君已经结束了这件事放在心里,四年漫长的分离已经让她习惯了一个人站在彼岸悄无声息地思念一个人,也让她习惯这种阿君不在身边的爱情。所以不管用谁的口告诉她,阿君要和别人结婚了,她千喜岁已经是一个刚刚失恋的女人了,她都不觉得这事有多真实。 可是刚才,她真的分明看见阿君从她面前走过,他的身边确实站着另一个陌生的姑娘。而且阿君走过来,只给了自己一句“你好”。 她这才意识到,她再也不能牵着他的手去看花开花落,再也没有机会在午夜惊醒的时候转身抱住他的腰,再也吃不到他早起为自己做的早餐……虽然那些记忆就算隔了四年的时光还依旧温热,却真的是再也不能拥有了。 那是喜岁和阿君最快乐的一年,那一年阿君几乎给了她所有恋爱时该享有的快乐和甜蜜。也就是那些记忆支撑着喜岁度过了四年的孤单时光,如今那记忆变成了一场玩笑。 “喜岁,电话响了。”文磊看喜岁对手机铃声置若罔闻,只好提醒她。 这个时候喜岁最悲恸的情绪已经褪去了,她一边流泪一边接听电话。 “是千喜岁吗?我说你能不能对自己负点责?你出院已经一周了,竟然一次都没有回来复查过,你是真不怕以后变瘸子吗?”崔一茶的声音传了过来。 喜岁一听,“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崔一茶一愣,语气缓和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我都失恋了,三十岁的时候被男朋友甩了,我还摔了个骨折,我都这么悲惨了你还这么大声凶我!”喜岁越说越委屈,哇啦啦地哭个不停。 “那么……对不起。不过请你为了不再继续悲惨下去,多照顾自己。”崔一茶的声音几乎到了温柔的地步。 “照顾自己有什么用?我每天都吃好喝好心情好,就为了等他回来的时候看见我还是他走的时候的样子,可是他回来了,却再也不会关心我是什么样子了,他就这么带着他的未婚妻从我面前走过,还对我说‘你好’,我不好啊!早知道你们男人都这么坏,我一定不会谈恋爱,早知道谈恋爱最后还会分手,我一定不会招惹你们男人。”喜岁激动地冲着崔一茶把心里的憋屈都喊了出来。 “可是……你如果去招惹男人那是不对的啊。” 喜岁被崔一茶这句话说得愣了愣。 崔一茶接着说:“所以,你看,并不是你不应该招惹男人,而是你不应该招惹阿君那样的男人。” 喜岁仰头看看天,将眼泪擦干,开始觉得崔一茶说得有道理了。 “不过这事都过去一周了,你才想起来大哭一场吗,还是说你已经哭了一周了,所以没有时间来复诊?”崔一茶的话音里几乎要带着笑意了,他觉得什么傻事放在喜岁身上都是合情合理的。 喜岁却完全答非所问地说:“幸好,是吃饱饭遇见他们的,不然还真没心情吃饭了。” 喜岁的这句话让文磊和电话那头的崔一茶都“扑哧”笑了,喜岁像个没事人一样拍拍胸脯,觉得舒畅了很多。 她第一次懂得,原来流泪也是种自我保护,将体内的悲伤都带走了。 打完电话,崔一茶依旧没等来喜岁,但是杨灵来了。 杨灵将小手伸到崔一茶面前,说:“你看,无名指第二个关节骨折,我完全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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