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个女人为了追求梦想而不幸迷失自我的故事。在金钱的诱惑下,在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里,她们能否坚持住最初的愿望?她们为了理想、为了梦想,忍辱偷生、委曲求全,最终,她们又能得到什么? 本书延续了作者一贯的写作风格,不追求花里胡哨的叙事笔法,不追求光怪陆离的写作技巧,行文以新闻纪实报道、报告文学的笔法白描勾勒。 作者摈弃宏大叙事,摈弃偶像崇拜,而追求人性的解构。在这部书里,没有一个人是主角,读者也看不到一个高大全的偶像形象。她们的身上都有着隐秘的过往,内心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作者简介: 辣笔小球,南京人,毕业于山东某技校,现任挖掘机司机,偶尔也写点字挣点稿费。喜欢恬淡的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睡醒就泡杯茶、看看书、弹弹吉他,找美女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目录: 第一章第2.5次婚礼 第二章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第三章离家出走的少年 第四章姐姐 第五章朝阳 第六章巨大的谜语 第七章我要这个角色 第八章一个只说了开头的故事 第九章天上珍珠 第十章V姐 第十一章青荷博雅 第十二章家族战争 第十三章徐牙签 第十四章朝阳号 第十五章船长与黑魔第一章第2.5次婚礼 第二章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第三章离家出走的少年 第四章姐姐 第五章朝阳 第六章巨大的谜语 第七章我要这个角色 第八章一个只说了开头的故事 第九章天上珍珠 第十章V姐 第十一章青荷博雅 第十二章家族战争 第十三章徐牙签 第十四章朝阳号 第十五章船长与黑魔 第一章 第2.5次婚礼 石菲儿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高脚椅上,默默地抽着烟,准确地说,是摆着抽烟的pose。细细的烟丝燃烧到了一半,她一口也没吸,只是望着飘散的烟发呆,而不是望着新娘发呆。 又是草坪婚礼!新娘孟瑶琴是石菲儿最好的朋友,而这是孟瑶琴的第2.5次结婚。之所以有个0.5次,是因为有一次孟瑶琴不承认,她说领了证没办事,就不算结过婚。 三年前的那一次,也是草坪婚礼。孟瑶琴的新郎是方京市老虎传播集团的董事长陈鄂虎。老虎传播集团名下有一家叫老虎置业的上市公司,借壳H市的西湖雨伞上市,登陆资本市场。陈鄂虎一举成为横跨地产业和教育业的新晋富豪。那是孟瑶琴第一次结婚,尽管她对石菲儿说,不算第一次,是第0.5次。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0.5次,对陈鄂虎来说,都是第二次。孟瑶琴是小三,勾搭上了陈鄂虎后,这个资本市场的新晋富豪很快就和原配离了婚。 石菲儿曾经劝过孟瑶琴,不能这么玩,容易惹事。孟瑶琴听不进去,劝了两三次后,石菲儿就作罢了,懒得和她争吵。事实上,她们经常争吵,三天一小吵,半个月一大吵,但吵完之后总能很快地和好。 第0.5次婚礼当天,石菲儿以伴娘的身份出现。那天早晨刚睡醒,石菲儿就眼皮直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在草坪婚礼举行到一半时,变成了现实。就在陈鄂虎和孟瑶琴进行香槟塔仪式时,一部手机像砖头一样准确地飞了过来,将架好的香槟塔酒杯砸碎了一个,然后香槟塔就倒了,乒乒乓乓的。 在所有来宾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一声“狐狸精”的呐喊,如震天雷一般响彻云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人堆里冲了出来,大步流星,手上还操着两把菜刀。在台上的石菲儿吓呆了,她的第一反应是:这是李逵在劫法场吗? 三秒钟的迟钝后,石菲儿反应过来,这是陈鄂虎的原配来闹事,她赶紧推了孟瑶琴一把,让她快跑。 穿着拖地裙白婚纱的孟瑶琴自然跑不快,狠狠地摔了一跤。就在陈鄂虎的保镖拦下开启了疯癫模式的原配时,石菲儿赶紧上前扶起孟瑶琴,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快跑,留下了一群惊慌失措的来宾。 两个姐妹手拉手缓步小跑的背后,传来了女宾们的尖叫声和孩子们的哭声以及杯子、盘子因碰撞而碎裂的声音。躲进更衣室后,石菲儿将门反锁,她知道,跑到这里,就安全了,陈鄂虎和男人们会处理好后续的一切。 孟瑶琴像孩子一样搂住石菲儿,痛哭起来:“阿菲啊,你说我不会死吧?我不想死啊!” 石菲儿不语,将孟瑶琴紧紧搂住,摸着她的后脑勺,像母亲安慰着弄脏了心爱裙子的小女儿。 突然,孟瑶琴停止了哭泣,一把推开石菲儿,目光变得炯炯有神。石菲儿一辈子也忘不了孟瑶琴当时的眼神,因为那眼神就像弥留之际的老妇人回光返照,交代遗言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孟瑶琴的确是在交代遗言了。 “我博客相册的密码,你知道的吧?要是我死了,你赶快去把我昨天发的那张高中时的照片删掉。那张短发照片不好看,我不想媒体把那张照片登在报纸上!” 石菲儿感到瞬间崩溃,都什么时候了,这姐们儿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啊?这就是石菲儿最好的姐妹孟瑶琴,她总认为自己很美,天下没有第二个女人比她美。她不允许任何人说她不美,博客上相册的所有评论都是夸她的,因为只要有对她评头论足说不美的,她总在第一时间删掉,最后只剩下清一色的赞誉。 婚礼被原配大闹一场,最终草草收场。一个月后,孟瑶琴经历了第一次离婚,尽管她反复向石菲儿强调,这不算离婚,但对于陈鄂虎而言,则经历了第二次离婚。又一个月后,陈鄂虎和原配复合了,甩给孟瑶琴两百万元补偿费,又给她留下了一套房子,条件是:以后再也不要来往。当然,陈鄂虎婚礼被砸场的事儿,在媒体上是销声匿迹的。对于一家上市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来说,砸点钱堵住媒体的嘴,并不是什么难事。 离婚后的孟瑶琴在家里哭了整整一个月,然后就忘掉了这一切。该吃吃,该睡睡,优哉游哉,直到她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年轻的歌手。这个歌手比孟瑶琴小三岁,按照孟瑶琴的说法是“那位小哥活儿好、不黏人,姐喜欢他”。 认识的第一天晚上,孟瑶琴就把歌手带回了陈鄂虎留给她的房子里。第二天,他们开始正式同居。半年后,他们结婚了。这一次婚礼,石菲儿没去,因为怕尴尬。和歌手一起泡吧时,趁着孟瑶琴去上洗手间的空当,歌手将手放在了石菲儿的腿上,色眯眯地问石菲儿:“我想和你上床,你真的很漂亮,开个价吧。” 石菲儿二话不说,一杯酒泼在歌手的脸上,也不等孟瑶琴回来,径直走了。石菲儿不会向孟瑶琴告状,她知道,告状的话,孟瑶琴也不会相信。在他们交往之初,石菲儿就说过这歌手不靠谱,让孟瑶琴慎重考虑,为此两姐妹大吵一架,冷战了十天。 石菲儿的预感再次灵验了。孟瑶琴和歌手婚后两个月,歌手说自己这样打拼太慢,想开一家汽车4S店,孟瑶琴满心欢喜地想和歌手一起创业。结果歌手没等到公司装修完成,就迷上了炒外汇,将公司注册资金一千万元全部抽逃,瞒着孟瑶琴,全部投入。最终爆仓,颗粒不回。 然后,孟瑶琴终于又离婚了,这次是她主动把歌手给甩了。让石菲儿惊诧的是,孟瑶琴和歌手离婚后,居然还能做朋友!今天的草坪婚礼上,来的乐队,就是孟瑶琴前夫歌手新组建的乐队,前夫歌手是主唱。 由于是第2.5次婚礼,孟瑶琴这边来的朋友不多,她也不好意思再请大家。没有人知道孟瑶琴和乐队主唱的关系,包括孟瑶琴的第2.5个老公。他是一个政府官员的儿子,他们才认识三个月。结婚,是因为孟瑶琴怀孕了,当然,孟瑶琴的怀孕是自己策划的,安全套被她自己悄悄地扎了一个眼儿。 新郎不知道孟瑶琴的婚史,婚礼准备得很仓促,换句话说,是新郎措手不及。孟瑶琴威胁说,如果不结婚,她就去找媒体。孟瑶琴自鸣得意地说:“怕啥,我的第一次都给了他呢,他会负责的。”当然,孟瑶琴的“第一次”来自一种叫作“修补术”的东西。孟瑶琴闪电完婚的指导思想是:“官员家族是爱面子的,赶紧把婚事办了,就算他以后知道我结过婚,那又怎么样,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孟瑶琴是个演员,尽管没演过什么大片,只在几部电视剧中跑过龙套,但她自认为自己演技一流,比刘亦菲、李冰冰好得多,只是没有导演发掘她而已。这一点,石菲儿是承认的,必须承认。 婚礼开始了,孟瑶琴挽着父亲的胳膊,在前夫歌手的歌声中缓步入场,来宾一片掌声。今天的孟瑶琴的确很美,尽管在石菲儿眼中,她那昂贵的婚纱就像扫把一样拖刷着草坪。来自男方亲属家的孩童跟在后面,轻轻地抬着婚纱的“尾巴”。孟瑶琴低低地埋着头,做娇羞状,那神态就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终于出嫁,落落大方又娇滴滴;又如一个处女,正为数个小时后将献上自己的初夜而忐忑不安。 石菲儿摇了摇头,手上的烟已经燃烧殆尽。石菲儿真心佩服孟瑶琴,她真的是一个优秀的演员。石菲儿坐在离婚礼舞台最远的位子,看得并不真切,依稀中,看见孟瑶琴眼中浮动着的泪光。石菲儿相信,这一幕,对于孟瑶琴而言,一定早就排练过好几次了。说哭就哭,对演员孟瑶琴而言,从来不是问题。 石菲儿觉得有点无聊了,尽管她是女方除了家属外唯一到场的朋友,但她还是决定先走。她来的唯一目的,就是第三次给孟瑶琴塞上一个厚厚的大红包。不是因为寂寞,而是不想去认识人,石菲儿有这个自信,只要她坐在这里,一定会有人来搭讪。舞台上的香槟塔程序正在进入高潮,石菲儿知道这个时候离席是最合适的,因为来宾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新人,没人会注意到她。石菲儿将燃尽的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准备闪人。 “美女,可以借个火吗?”一个很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传来。男人显得彬彬有礼,个头不高,目测一米七五左右,偏瘦,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在这个雨后的中午,他嘴角边洋溢着明媚的微笑。“我来迟了,这会儿人多,我挤到前面去太显眼了。” 男人掏出一包日本产的黑魔,在手上把玩着。石菲儿笑了笑,抢过男人手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自己吸了一口,然后递给男人。她大致猜到这个男人是谁了。 男人又是一笑,接过石菲儿抽过一口的烟,叼在嘴里,猛吸了一口,慢慢地回龙,从鼻腔中将青烟喷了出去。沉默了五秒钟后,他问:“这算间接接吻吗?” 石菲儿不答话,轻轻地斜斜脖子,算是回答。她想看看自己猜得对不对,这个男人是不是他。 男人见石菲儿不答话,便开始自言自语:“其实,这样的婚礼很无趣,中国人的婚礼早就变味了。香槟塔也好,互换戒指也好,都是西方基督教的礼仪,是出于一种宗教的信仰。小孟并不是基督教徒。”说完,男人停顿了一下,又吸了一口烟,望了望石菲儿。 石菲儿知道,男人这是在试探,试探自己对他的话题有无兴趣,如果自己不做回应,男人应该就不会继续往下说了。石菲儿拿起男人的烟盒掏出一支,自己点上,这表示自己正在听着,示意男人继续说下去。 “西方人结婚是谢上帝,中国人结婚是谢天地。西方自新教改革以来,就推崇禁欲主义,结婚也好,做爱也罢,是为了繁衍上帝的信徒,让信仰生生不息地传承下去;中国的传统婚礼,则是感谢天地恩赐良缘。” “嗯哼,有点意思。那你怎么看待中西合璧的婚礼呢,上半段是西服婚纱香槟塔,下半段是相公娘子牵绣球?”石菲儿笑了笑,这个男人和自己才见面几分钟,就提及“做爱”。上一次那个,是什么时候呢?石菲儿一边假装很有兴趣地和男人搭着话,一边突然想起,和前男友分手后,自己已经有半年没那个了! “那叫既没有天地,也没有上帝。那种婚礼上常见的相公娘子牵个绣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婚礼,那是黄梅戏的凤冠霞帔。中国传统的谢天地婚礼,本来有着自己特殊的一套礼仪,比如结发,什么意思呢,结发夫妻这个词听过吧?就是夫妻各自剪下对方的一缕头发,由新娘系成结,放入锦囊,这就叫结发,寓意百年好合。除了结发外,还有合卺,也就是中国的交杯酒……”男人突然停了下来,他已经意识到,身边的女人有点走神,这是对自己话题不感兴趣的表现。 石菲儿发现男人停了下来,有点不好意思,知道自己走神了,立即耸耸肩,找借口说:“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昨晚没睡好,不要见怪,我听着呢,你继续。” 男人不傻,他知道女人如果对一个话题没兴趣,你还继续喋喋不休,女人就会各种遁了,比如把手机设置闹铃,两分钟后响起;借故去接电话;等等。“算了,今天小孟结婚,大家都是她的朋友,咱们不说这些了。”男人有些尴尬,假装掏出手机看时间。 “好老的手机啊!”石菲儿惊叹道。男人的手机居然是诺基亚5700,老掉牙的货,这样的手机应该与这个男人的身份不相匹配,如果自己没有猜错人的话。 男人笑了笑,说:“手机这东西,能打电话,能发短信就行了。瞧你的苹果4S,大家都说好,我也知道,但大多数人觉得好的东西,我往往不喜欢。” Bingo!应该就是他了。“大多数人觉得好的东西,我往往不喜欢”这句话,在孟瑶琴数落这个男人时,经常以抱怨的口气提及。第一次提及时,是孟瑶琴和这个男人约会,吃的是日本料理,但男人完全不吃生鱼片。孟瑶琴问他:“你怎么不吃,吃日本料理就是冲着生鱼片来的嘛。”男人堵了她一句:“大多数人觉得好的东西,我往往不喜欢。” 为了这句话,孟瑶琴特意尿遁,躲进洗手间给石菲儿打了一个电话:“你说他这话什么意思啊?他是仅仅不爱吃生鱼片,还是在暗示我,他不喜欢我啊?” 当时石菲儿正在埋头工作,被孟瑶琴这个电话弄得莫名其妙。她知道孟瑶琴又敏感了,这姐们儿总是认为大家都喜欢她,所以将男人的话过分解读了,以为男人是在说:“虽然大家都喜欢你,但我不喜欢。” 不戴手表,用诺基亚5700,穿黑色中山装,身高体型吻合,加上自称“是小孟的朋友”,而不是男方的朋友,还有这句“大多数人觉得好的东西,我往往不喜欢”,基本锁定就是这个男人了,尽管石菲儿从来没有问过孟瑶琴这个男人的名字,但记得孟瑶琴说过,他是上市公司天上珍珠的入赘女婿。他和孟瑶琴交往过,当时他还不是入赘女婿,仅仅是天上珍珠的副总经理,孟瑶琴钓过他,但交往一段时间后,这个男人摇身一变,成了入赘女婿,孟瑶琴这才知道他这个副总经理的头衔是怎么来的,在石菲儿面前将这个臭男人足足骂了一个月,然后才换了下一个交往对象。这个男人来参加孟瑶琴的婚礼,石菲儿并不意外,连歌手前夫都来了,区区一个前男友又算什么?孟瑶琴的一大特技就是,每次分手后都把男人骂得狗血淋头,但最后和他们还是哥们儿。孟瑶琴有无数的蓝颜知己,女性朋友则只有石菲儿一个。 “是啊,手机能用就行了嘛!”石菲儿将烟和手机装入包包—一个普通的包,准备闪人。她和孟瑶琴不一样,孟瑶琴每个月都会买一个新包,不是香奈儿就是爱马仕,而她的包包都是在秀水街淘来的,没有一个超过两百元。婚礼前一天,孟瑶琴特意打电话说:“明天我结婚时,你能带个好点的包吗?我送你一个也行,我老公那边全是官场的朋友,你带个破包,我很跌价的嘛!”石菲儿堵回去一句:“破包才好啊,像灰姑娘,官二代们最喜欢灰姑娘了,这样我才有机会被搭讪嘛!”在石菲儿看来,花上几万元去买一个包,太傻了! “怎么,你要走了?”男人见石菲儿这副架势便问道。 “是啊!有点困,昨晚没休息好啊,想去喝杯咖啡。你呢,啥时候走?”石菲儿轻轻地把打火机往桌子上一推,“这个留给你了。” “我一会儿也走。我也有点困了,早上十点才吃过,不想留在这儿吃中饭了。”男人看看手机,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 “那要不要一起走?”石菲儿只是随口一说。 “你这是在邀请我吗?”男人一点儿也不客气,拿起石菲儿留给他的打火机,又为自己点上一支烟。 “我拒绝回答你这个问题。要不要一起走,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我不喜欢话痨的男人。” “我们去哪儿?”男人不再磨叽,将刚抽了两口的黑魔摁进烟灰缸,将石菲儿的打火机则随意地揣进裤兜。 “去宾馆吧!”石菲儿话音刚落,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原本的意思是去宾馆的咖啡厅喝一杯。孟瑶琴的草坪婚礼在宾馆后院,只要走几分钟,就能回到宾馆大厅,大厅就有咖啡吧。 男人是个情场老手,轻轻地搂过石菲儿的肩膀,微微用力,引着石菲儿和自己的步行路线出发。石菲儿没有拒绝,她知道男人会错意了,但她不愿解释,她最讨厌的就是解释。她任凭男人搂着她的肩,在气场上,她并不排斥这个男人。 一个月前,金陵证券将行政总部迁至北京,然后大规模招聘。一个星期前,石菲儿刚刚从一家私募机构跳槽到金陵证券研究部。她本想研究金融行业,却被领导分到了农林牧渔行业。对于这个行业,石菲儿刚刚上手,相对陌生,仍在实习阶段。有这样一个机会,能搭上天上珍珠的副总经理,也不算坏事。石菲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性价比,永远是她做出决断的唯一考量。 男人先走了,留下石菲儿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仅仅是因为好久没那个了,还是只是这个男人对自己而言是一个重要的人脉拓展?这是一笔交易吗? 手机铃声响起,是孟瑶琴,时间是下午五点。她的草坪婚礼应该散场了。 “你在哪儿?”孟瑶琴的声音显得咄咄逼人。 石菲儿慵懒地搭着话:“在家啊!” “做了吗?” “做什么啊?” “我是在问你,和他做了吗?老实交代!”孟瑶琴的语速快得如同一把机关枪射出一梭子子弹。 “谁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肖川啊!别装蒜了,我看见他把你带走了。” 石菲儿这才想起,自己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准确地说,是一直都没问过,当然,男人也没有问她的名字。男人走得很匆忙,连事后的温存都没有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石菲儿懒得去想,究竟是男人真的在接电话,还是设置了闹铃—电话遁。 不待石菲儿回答,孟瑶琴的话如机关枪的子弹又一梭子射出:“你在家是吧,我现在去找你!” “开什么玩笑,今天是你的新婚夜,晚上不陪你老公,不和老人们多聊聊,跑我这儿来干吗?”这女人是疯了吗?尽管她经常发疯。电话已经挂了,石菲儿知道,孟瑶琴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她决定的事,从来不做更改。 半个小时前,肖川走了。石菲儿也不做挽留,那些什么“你再陪我一会儿嘛”之类的话,她说不出口。她拿起肖川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没有按拨打键,她不想用这种方式得到男人的手机号码,她有自信,男人一定会再打电话给她。 男人也这么承诺了。临走时,他为她盖好被子,没有byekiss,只是说了一句:“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肖川没有带石菲儿去宾馆,而是让石菲儿报上家门,让出租车司机开过去。一路上,肖川也不多话,只是握住石菲儿的手。石菲儿觉得有些闷,想找点话题:“你觉得孟瑶琴今天的婚纱好看吗?”话题还没展开,就被肖川一句话噎死:“你不是不喜欢话痨吗?” 石菲儿被将了一军,倔强地将头扭向窗外,鼻孔里喷出一个“哼”字,同时狠狠地掐了一下肖川握住自己的手。肖川呵呵一笑,抽出手来,摸了摸石菲儿的后脑勺,以示安慰,顺着姿势,揽住了石菲儿的肩头。之后,一路无语。 开门,反锁。肖川继续一句话不说,甚至连鞋子也不脱,就将石菲儿摁在门上,用膝盖将石菲儿的双腿顶开,重重地吻了上来,搜寻着石菲儿的唇。他的一只手悄悄地游进石菲儿的长裙,抄底。 石菲儿望着玄关试衣镜里的自己,突然觉得一阵羞耻,是的,她想做爱,半年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一夜情,但这样一句话都没有,气氛也不酝酿,进门就直奔主题的感觉,却从没有过。石菲儿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玩物。她想挣扎,但身子却被男人死死地压在墙上。渐渐地,石菲儿闭上了眼睛,任凭摆布。 石菲儿不愿表现得功利性太强,尽管勾搭肖川只有两个目的:其一,她要拿到天上珍珠的内幕信息,写出几篇漂漂亮亮的个股研究报告,在金陵证券立足;其二,如果机会合适,她相信凭着自己的判断,可以在这只股票上倒倒差价。她有信心,只要勾搭上了肖川,实现这两个目的都不是难事,只是她不愿表现得太明显,她愿意等,或者说,愿意装。 石菲儿和孟瑶琴不一样,虽然是发小,上同一个小学、初中,甚至同一个高中。从初中起,两个人就是校园里的美人坯子,引得校外浪子无数。高三毕业那年,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开始发生偏离。石菲儿考取了北京的一所三流大学金融系,而孟瑶琴则名落孙山。孟瑶琴跟着石菲儿来到北京,石菲儿上大一,孟瑶琴复读,但石菲儿开学三个月后,孟瑶琴就放弃了复读,做了模特,尔后跻身演艺圈,接过几个戏的龙套角色。有时候,石菲儿觉得,孟瑶琴活着就是为了找男人,从高中开始,她身边的男朋友就一个接着一个,最多的时候,是五个。孟瑶琴曾经问石菲儿:“你们系有管理学这门课吗?我想去旁听,学点管理学知识,用在那些臭男人身上。” 石菲儿则不同,她离开家乡来到北京的第一天就告诉自己,女人要靠自己,她希望自己可以在资本市场扬名立万。她认为,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全在金融圈。大四毕业那年,石菲儿去了一家小型私募公司做研究员,几年后,金陵证券行政总部移师北京,大规模招聘研究员,她就去了。今天,是她在新岗位上的第一个周日。今年,石菲儿二十五岁。 她最好的闺蜜孟瑶琴二十四岁。石菲儿二十五岁生日那天,问孟瑶琴:“咱姐妹来北京也七八年了,你找到自己想要的了吗?我觉得自己挺迷茫的,想在北京闯出一点儿名堂,但北京的人才太多了。” 孟瑶琴有点喝多了,摇头晃脑地说:“想那么多干吗,走一步是一步啊!难道你要我回家吗?不,不,不,我绝对不回去。” 准确地说,石菲儿和孟瑶琴在性格上是完全格格不入的,世界观、价值观、爱情观完全不同。石菲儿在读大学期间,就被同学反复问及,为什么会和孟瑶琴混在一起。石菲儿每次都是一笑而过,何必解释。石菲儿最讨厌的就是解释,尤其是对不相干的人。 但石菲儿知道,孟瑶琴新婚之日,还要来找自己,一定是要一个解释。起床,冲澡,等着孟瑶琴来兴师问罪。在洗手间收拾时,石菲儿突然发现,肖川衬衫上的袖扣没拿走。 石菲儿会心一笑,男人的小把戏。像肖川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丢三落四的,留下这么个玩意儿,就是为了下次见面找借口。石菲儿觉得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于是心情大好,小心翼翼地将袖扣藏好,她可不想让孟瑶琴看见这个。看看时间,孟瑶琴这个疯女人差不多该到了。 肖川走出石菲儿的家门,这才仔细地打量着这处小区—一个显得陈旧的小区,房子应该建于20世纪90年代后期,根据石菲儿的年龄推算,应该买的是二手房。根据地理位置推算,如果房子是在两年内买的,估价两万一平方米;石菲儿的房子是五十平方米的一居室,约莫总价一百万元。室内装潢设计连同家具、家电,估价不超过二十万元。对于石菲儿的经济条件,肖川已经摸了底。 一辆红色的奥迪A6停在小区门口,肖川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熟练地打开车门,坐在副座上。“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办好,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手机定位我?这是第几次啦?” 司机摘掉墨镜,轻轻地在肖川面颊上吻了一下:“我愿意,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婷儿,你太胡来了。” “哎哟,肖公子,肖总,你这是和我摆架子吗?” “你玩够了没有,我的人生已经被你搅和得一团糟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好啦好啦!别生气啦!最后一次,好不好吗?走吧,晚上想吃什么,婷儿好好地犒劳你一下,给你补补身子,嗯哼?” “不用了,晚上我回去陪老婆。说好了一起的,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吧。” 婷儿伸出一只手,这是一只纤细而又白净的手,如玉似璧:“东西!” 肖川轻轻地按了一下皮带,弹出内存卡,丢在婷儿手上。“这是最后一次了。这种事,我真的干不来!”那是一条带有针孔摄像机的皮带,皮带头的O字母就是一个微型摄像头。 “知道了,知道了,去陪你老婆吧!”婷儿接过内存卡,目送肖川打开车门大步流星地离去,直至消失在视野外。 婷儿摇了摇头,打开车载音响,悠扬的古琴声在车内响起。她重重地靠在驾驶椅上,长长地叹着气,然后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烟迷住了眼睛,她的眼泪从脸颊滑落。“肖川,婷儿真的对不起你,我也不想这样,你真的以为我愿意把你让给她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什么,你知道吗?”她伸手抹去被烟熏出的泪水,她早已没有泪水了,所有的泪水,都在肖川在H市完婚那天流尽,是自己拱手将肖川让给了最好的姐妹—天上珍珠董事长陆伯言的独女、天上珍珠财务总监陆青峰,是她亲手把肖川打造成了豪门的入赘女婿。 11月初冬的北京城,夜幕总是提前到来,才刚刚五点,天就几乎全黑了。一年前,天上珍珠将行政总部从H市Z县迁至首都,肖川被董事长陆伯言派至北京,主管华北片区的销售工作。肖川觉得北漂这一年,自己毫无成就感,每天声色犬马地生活,吃吃喝喝,空有满腹经纶,却成了一个商人。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令他厌倦、疲劳,甚至恶心,却已习惯。但肖川知道,这一切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 如果不是当初执意辞职去美国,就不可能遇见陆青峰;如果不是婷儿,他也不可能去美国攻读博士学位。可是,世间又哪有那么多如果。 步入地铁站,一位妙龄少女正怀抱着吉他,倚墙而坐,足下铺着一张纸,上面有五个字:救母,卖初恋。 围观者众,肖川拨开人群,挤进去。眼前的少女染着亚麻色的头发,目光呆滞,红肿着眼睛,看上去是刚刚哭过。 中国人的一大特性就是喜欢围观,至少从清朝时就是这样,这一点,美国传教士明恩溥在其《中国人的素质》中有过专门描述。肖川读过这本书。身边的一位中年妇女在地铁站内的灯光下,唾沫星子四处飘洒,她如少女的代言人一般,向新来的围观者诉说着少女的故事,尽管她也只是一个路人,只是比其他围观者稍微早到那么一会儿。 肖川听明白了,少女的故事大概是这样:她是一名在北京的大学生,学的是音乐专业,父亲在两年前因食道癌去世,如今母亲病重,在浙江老家,还有一个正在读初中的弟弟,家里的开支,都是她用业余时间去酒吧卖唱赚来的,但母亲的重病让她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她愿意献上自己的初恋,求金救母。 肖川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少女,衣着朴素,但精致得体,也就是说,如果她不是红肿着眼睛,如果不是像乞丐一般蜷缩在地铁站的一角,应该算得上是个清纯的美女。这样的女孩,身边绝对不会缺乏追求者,她真的还没有经历过初恋吗?肖川感到疑惑。少女始终低着头,肖川看不见她的眼神。 肖川轻轻地蹲了下去,直视少女的眼睛。少女与肖川对望了一眼,瞬间眼神飘走,扭头望向一边,不愿与肖川双目对视。“小妹妹,你需要多少钱?” 少女将头埋得更深了,说:“还缺十万。”声音小得可怜,但肖川听得真切。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 “黄樱!”少女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却对肖川的第二个问题避而不答。 黄英?一个太熟悉的名字涌上心头。她还好吗?自从去了美国后,肖川再也没有见过黄英,更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不是没有想过去黄英的老家看看问问,但去了又能怎么样,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只为了这个名字!肖川从中山装内置口袋里掏出钱包,将身上的钱全部塞给少女。“这里有两千多,你先拿去用吧。”在其中一张百元钞票上,肖川草草地写上一行小字,“这是我的地址,如果你还缺钱,明天下午两点可以来找我。” 少女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肖川,迷离的眼神似乎在掩饰着什么,但依然接过了肖川的钱。“谢谢你。” 肖川起身离去,任凭着身后的注目礼所代表的惊叹和鄙夷。他知道,一群大妈肯定不会认为自己出手阔绰,只会议论自己是贪图少女的美貌,想夺走少女的初恋。随便她们想去吧,他要赶地铁、回家、吃饭。 嘀嘀嘀,手机短信铃声响起。“你他妈的不是人!”只有这几个字,发送短信的手机是一串号码,肖川没存过这个号,但他知道是谁。除了孟瑶琴还能是谁。他简单地回复了四个字:“新婚快乐”。 肖川删除收到的和回复的短信,刷卡进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