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作者非虚构类长篇小说,以浙江沿海的岛城为背景,以“外婆”“来因”“花粉”三人生命轨迹与体验为主线,讲述了作者曾经身边那些奇人的奇异生活。这本书里,氤氲着作者对人生与世界的独特思考,告诉我们生命的另一种状态和可能。 作者简介: 花如掌灯,曾是山中一少年,现为城中一花农。 本名方平,又名方平直。1963年3月生,浙江舟山人,男。闲人,养兰为生。著有长篇小说《奇花》,散文集《故乡有灵》。 目录: 目录: 自序:美枝叶/1 玄衣/1 人的长大就像远行,是离开原来的地方越走越远。 我姨买屋这件事,使我觉得幸福就像热水,是可以从热水瓶倒入杯子里的,也可以从茶壶倒入热水瓶。我姨没从茶壶和热水瓶中得到热水,但倒来倒去,她从屋子那里得到了幸福。 来因/75 我二舅这样的人对快乐的感觉是超过别人的,他的心智已经被调整得会压缩痛苦,又会放大快乐。别人的小欢喜在他是大欢喜,别人的大不幸在他是小不幸。这也是阔气,我二舅本就是个阔气的人。 其实,到处都有人所感觉不到的疼痛,疼痛触及“我”,才成为“我”的疼痛。疼痛是生的感觉和死的味道。 花粉/163 辱是内心自觉着的低贱招来的,人之可怜源于此,当人在某一个片刻忘记自己,人的笑是好看的。 黄昏一降临,睡意就来。睡意有人世的亲切。雨天要比晴天亲切,夜里要比白天亲切。人只有在睡着时,是自己的,醒着的时候没有片刻不被打搅。 玄衣 1 油纸伞撑开来,伞面绘着的梅花就鲜红地开了。雨也不是很大,人在伞下感觉比空蒙的雨地亮堂。雨声豆子般落在伞上,撑着一伞雨声走路,水从伞的四周流落下来,檐雨一般珠连不断。伞柄是一根发黄的竹,伞骨也是竹的,她去娘家时,好像总是雨天,总是打 着这样一柄油纸伞。 卢家是我外婆的娘家,离白石街二十里路的一个山村,要过三条山岭,五口池塘。卢家的村头还有两棵大樟树,樟树边有一个几亩大的水潭。一路过来山路间的池塘水是清的,而村头这个水潭的水有些白,总有不少鹅和鸭子在潭里戏水。沿乱石台阶走上去,拐过两个弄口,再迈十来级台阶,就是娘家。娘家站在村口的大樟树下就可看见。娘家有墙门,院子里铺着石板。墙头长着些草,房子旧得有些歪斜,木壁与柱子老得发灰,堂前的壁上贴着发黄的年画。 卢家只剩下了我外婆的侄子,我应当叫阿罗舅舅,但我一直跟着别人叫他阿罗。阿罗对他姑姑亲得不得了。我们每次去,他叫姑姑的时候,眼圈总要一红,声音会颤。我外婆的父亲是个风水先生,阿罗的父亲是我外婆的哥哥,我外婆说她哥哥待她比对阿罗还亲。他把妹妹娘家的房间一直留着,到他自己过世,还嘱咐阿罗:你姑姑的屋子要经常打扫,要一直留着,你姑姑命苦。 我外婆去卢家就住在她做姑娘时的房间里,她从前的东西都在,包括她小时候穿过的鞋和戴过的一个银项圈。她十七岁嫁给我外公,她父亲有一年路过白石街,看上了桥头那户人家的风水。 看风水的卢先生非常熟悉白石街,他会经常夹着一柄油纸伞,来白石街转一圈。不论晴雨随身都带雨伞,脚穿麻鞋,据说这就是风水先生打扮。我外婆说起她的父亲来会笑。他会治自己的跌打损伤,但从来不给别人治,说一行有一行的饭碗,人不能做本行之外的行当,否则人家郎中怎么办。他用芝麻炒盐下酒,筷子在酒盏里湿一下,直插在芝麻碗里,筷子头上就沾了盐和芝麻,抿一口黄酒,吮一下筷子的头。芝麻炒盐盛在红花碗里黑白分明,就这一碗菜,可以下一坛酒。 白石街桥头的这户人家,门前的石捣臼里养着水种着莲花,也是白色的。白石街是风水宝地,卢先生捧上一把地上的土回家,回家细细地把土撒在白纸上反复看,发现土有五色。他喝着黄酒就着芝麻炒盐,心里盘算着,没有说破。 他打听到石臼里种莲花的那户人家姓桑,暗暗吃惊,他没有细想,就让媒人去说媒,他要把女儿嫁给这户姓桑的人家。桑,一棵树的姓,整个白石街独此一户。我外公比我外婆大五岁,被他叔叔带着在上海长江轮上撑船做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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