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录了包括同名中篇《冬至草》在内的六篇科幻小说,是2006年日本最受欢迎的十大科幻小说之一。《冬至草》描写的是在北海道的乡土图书馆发现了植物新种“冬至草”的标本。根据太平洋战争期间的民间科学家遗留的记录,逐渐揭开了在含铀土壤上生长、以人类血液为营养的异样植物的生态,以此来探究科学这一事业的光明与黑暗;《阿布萨尔特评传》则通过对一位异端天才科学家传奇一生的呈现,来探讨理论与伦理的冲突。其中《直到瞑目的短短瞬间》是一篇从宇宙的生死观中俯瞰末期医疗的作品,因其引人深思的题材和纯文学的创作手法,获得了芥川奖的提名。 作者简介: 石黑达昌,1961年出生于北海道。东京大学医学部毕业。1989年以处女作《最终上映》获得第8届海燕新人文学赏。之后在担任东京大学附属医院外科职务的同时,发表了以纯文学为中心的多部中短篇小说。1994年,以架空动物跳鼠的生态报告形式发表的小说《平成3年5月2日,因后天免疫不全症候群急逝的明寺仲彦博士,暨……》获得芥川赏提名,得到大江健三郎和筒井康隆的高度评价。收录了同作及续篇的《新化》、《食人病》等作品集也受到广泛瞩目,被科幻圈认为是融合了生物学、医学和文学的作者。目前作者在德克萨斯大学MD安德森肿瘤中心任副教授。 目录: 译者序 / 1 冬至草 01 D.摩尔事件 61 阿布萨尔特评传 89 希望海鞘 113 手心的月亮 145 直到瞑目的短短瞬间 187 后记 / 241 看完《冬至草》,我也越来越崇拜石黑达昌先生。可以说,这本短篇集是我所读过的所有科幻短篇集中最具文学性的一本,难怪其中大半都是发表于纯文学刊物上,又难怪其中《直到瞑目的短短时间》(目をとじるまでの短い間)获得2006年的芥川赏提名了。不过所谓“最具文学性”并不代表不具科学性。正如作者自己在后记中所说的,身为大学附属医院研究中心的副教授,他的小说往往都在文学与科学的分界线上徘徊。至于说这样的作品是否算是科学幻想小说,那恐怕只有读者自己去判断了。 ——译者 丁丁虫 【译者序】 冬至草——愚信者的挽歌 学医之人,若是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大抵最终都会得出医人不如医心的结论吧。鲁迅先生是如此,《冬至草》的作者石黑达昌先生也是如此。 《冬至草》的故事发生在日本最北的北海道某处小镇上。在最低温度低至零下四十几摄氏度的这里,主人公半井发现了一种奇异的植物,它有着近乎透明的叶片,犹如天鹅的羽毛一样。半井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作“冬至草”,至于原因,作者没有说明。然而相比于其他方面,冬至草的外形几乎可以算是它最不奇异的地方。为了探究这种植物的生理与生态特征,半井将他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投入到对冬至草的研究之上。在绘制冬至草分布图的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冬至草的生长,是以人的血为养料的。 这时候正是“二战”时期。日本从各地抓来的战俘和劳工中,有一部分就在半井任职的小镇附近挖掘人工湖。极冷的天气和极差的伙食让许多人死于肺炎和营养不良,死去的人就扔在旁边的大坑里随便填些土埋上。半井就是在这里发现了生长最旺盛的冬至草群落。进一步的研究更让半井发现这种植物在夜里会发出光芒,而且随着供给血液的营养成分减少,光芒也会由弱变强,直至发出炫目的七彩光芒,最强时甚至会变得通体洁白,犹如天上降下的雪片一样。 然而因为半井的业余研究占用了越来越多的时间,校方渐渐生出了不满,但幸运的是,半井又发现了活体冬至草可以直接燃烧,并以此推导出能够充作生物石油的结论。这时候的大环境是日本正与英美交恶,能源成为头号问题,半井的发现自然令他变成整个小镇的英雄人物,不但所有的不满烟消云散,校方也取消了他所有的勤务,还给他配备了助手专职从事冬至草的研究。于是半井得以进行冬至草的人工培植。只是由于这种植物的生长特性,他和助手每天都要从自己的手指上挤出几十滴鲜血养育冬至草,不过看着夜晚冬至草发出的璀璨光芒,即便再多的苦,对于半井和他的助手来说,几乎都可以算作无上的幸福。 遗憾的是这样的幸福没能持续太久。日本在战场上接连失利,最终天皇宣布战败,美国士兵进驻小镇。冬至草的研究资料因为涉嫌武器开发而被封存,半井也在美国兵进驻之前就因为贫血昏厥在实验室而被送进了医院。在病床上,当半井看到美国士兵出现的时候,他说的是,“哪能输呢”,这也是他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 其实《冬至草》已经不能算是科幻小说了,至少不能算是单纯意义上的科幻小说,虽然它还是日本2006年度最受欢迎的十大科幻作品之一。这个故事的象征意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不可能不把它同现实世界联系在一起。作者虚构的叫作“冬至草”的这种植物,分明是在以奇异的瑰丽外表掩饰自身嗜血的本质,再加上整个故事的“二战”背景,让人一望便知作者影射的对象。在故事的最后,作者更是以叙述者“我”的名义这样写道:“仅仅几棵冬至草便需要半井一个人的性命,若是要冬至草繁盛到足够核反应的临界体积(因为‘我’发现冬至草可以吸收土壤中的铀-235),恐怕全体日本人的鲜血都不够。”——这是何等明显的讽喻! 而半井这个人物的所指也相当明显。半井身有残疾,自己找了一所中学勤务工的工作,之后校长以恶意怠工为由,将他驱逐到最偏远的北海道小镇。但半井的一切也并非完全值得同情。他不但自大,而且无知,虽然热爱植物,却分辨不出新的物种,即使偶然发现了冬至草,也不懂得科学的研究方法,以至于最终死在自己的研究之中。 正因为作者塑造的半井这个人物有让人同情的地方,也有令人叹息的地方,才更显出这个人物的血肉,也更使人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那位阿Q,那一位同样令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人物。在《冬至草》中有这样一个情节:随着战事的不利,小镇上的人渐渐开始质疑半井的研究,愤怒的人群冲到半井的研究室,却看到两个形销骨立的骷髅一般的人对满屋的血腥气和腐烂的恶臭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盯着冬至草发呆,脸上满是恍惚幸福的表情。愤怒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失去了指责他们两个的勇气。大家不得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半井是在向自己的祖国献身。 然而“祖国”究竟又是什么呢?为了这样的“祖国”献身又是否值得呢?在叙述者采访已经垂暮的半井助手的时候,这个助手反复问的一句话是,“我的冬至草比半井的蓝,蓝的才是美的,对吧?”——作者刻意写到的这个情节,分明是在显示半井和助手的可悲与可怜。为了所谓的“祖国”,为了看似瑰丽实为噬人的冬至草,这些被洗了脑的民众,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生命投入到噬人的事业中去,给自己也给整个世界带去了无法衡量的痛苦与悲哀。 这岂不正是愚信者最大的悲哀吗? 【精彩书摘】 “能令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这是科学的进步;正因为科学的进步,才能令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 2001年9月5日至11日,在国立博物馆广阔的广场前,“自然科学宝库展”以伯特·盖的这句发言揭开了帷幕。作为这句发言的象征,展览中展示了一份植物标本,它被保存于厚厚的铅盒之中,只能通过两块反射镜片,由弯曲成“L”形的通道看到它的形状。植物标本的旁边还竖有警告牌,上面写着“严密遮挡防护状态下的特别展示”,让人不禁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氛。展览尚处于企划阶段的时候,主办方看到了8月15日的《日本科学新闻报》上我写的题为《带有放射性的植物》的文章,而后匆忙决定展示这一标本。 这份标本全长大约十厘米,从花到茎、从茎到叶,全为白色,茎上生有极小的叶片和吊钟状的花,只有埋藏在花瓣深处很不显眼的雄蕊和雌蕊才带有一点点颜色。叶片差不多与茎平行,薄薄的叶片上没有叶脉,光线几乎可以畅通无阻地透过叶片。与其说是叶片,不如说是羽毛一样。在外面的标牌上没有标注拉丁名,只写着“冬至草”这样一个日文名字,以及下面这段说明: “该植物发现于北海道最寒之地的泊内村周边,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后仍有生长。它生长于含铀的土壤中,带有放射性,在当地的农业学校教师发表论文之后灭绝。直到旭川动植物博物馆馆员于2001年5月在本市的乡土图书馆发现标本之前,该植物几乎未曾引起任何研究人员的注意,连其是否存在都有疑问。该植物有夜间发光的记录,但此份标本夜间并不发光。能在放射线中生长的生物,迄今为止只发现了生长在哈伊阿伊群岛的多鼻类动物[①哈伊阿伊群岛(HeieieiIslands) 是太平洋战争期间由瑞典人发现的岛屿,后因为氢弹实验而沉入海底。多鼻类动物是该岛上特有的物种,其特征包括用鼻子行走与捕食、四肢退化、繁殖能力不强等,由于哈伊阿伊群岛的沉没而告灭绝。但是所有这些——包括生物和岛屿——都是虚构的,它们出自德国海德堡大学的动物学教授GerolfSteiner虚构的动物学论文《BauundLebenderRhinogradentia》。 ]一种。哈伊阿伊群岛是美国的氢弹实验基地,由于此地残留的放射性物质会对遗传基因造成损害,多鼻类动物被迫发展出可以修复遗传基因的酶进行自我防御。而作为在一般生物无法生长的严酷环境下生存的例子,诸如生长在灼热的火山地带、有耐热性遗传基因修复酶的赤岨菌等生物,由于其有可能在宇宙中生长,正受到研究者的广泛关注。” 旭川动植物博物馆的岩井和夫在乡土图书馆的地下藏书室中,翻阅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有关植物学方面的学术杂志的时候,偶然从名叫《帝国博物学》的杂志中发现了这份标本。 “我的专业是形态分类学,但像这份标本的形态我竟然从来没有看到过。查阅植物图鉴也没有发现类似的记载。不过在夹着这份标本的书页上有篇论文,其中记载的新植物物种,其形态特征与这份标本完全一致,因此我推测这份标本就是论文上所写的‘冬至草’。后来我在接待室的计算机上用‘冬至草’作关键词检索,可是没有找到任何论文和专著。看来有关这种植物的消息虽然发表过,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被遗忘了。” 重新发现这份标本的时候,岩井考虑是否应该将这种植物的存在向英文杂志通报,以便给它取一个正式的学名。同时,虽然没有发现处于生长状态的冬至草,但这份标本的保存状态很好,至少可以做形态学上的分析。岩井还考虑能否分析它的遗传基因,恰好我和他同在一个学会,关系很好,因此他给我打来电话,请我帮忙分析,随后便将标本用发泡塑料和干燥剂仔细包好,发到了位于东京的分子细胞学研究中心。 “这恐怕是世界上仅存的一份标本,切片分析时请务必小心,尽可能少切取叶片,千万不要损伤整体形态。” 岩井特意将这句话写在纸上和标本一同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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