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凉州少年前往大连求学,临行前父亲交给他一个装有刺绣的铁匣子。在海边的青黛山谷中,自由和爱情如期而至。可是,意外的事情接连发生:铁匣子的接受人是父亲昔日的恋人,自己爱上了仇人的女儿,而刺绣的内容竟然是中国最早的古地图——《华夷混一图》!经过一番苦心追寻,三十年前发生在星海湾无名小岛的往事终于真相大白。但是,楼船的残骸在一场大风暴中灰飞烟灭,一对年轻人的感情也在阴差阳错中走到了尽头。数年之后,当他又一次站在了海边,那个念兹在兹的人,究竟在哪里呢? 作者简介: 仲生鹏,投资公司监事,自由撰稿人,新墨家思想学者。生于凉州,学于大连,居于上海。黄浦江畔望秋雁,龙华寺前探春花。曾出版传奇小说《棋圣》、《天王鼎》、《追星人》等。 邮箱:zsp305@sina.cn 博客:http://blog.sina.com.cn/zhongshengpeng 目录: 蝴蝶梦中家万里............001 银烛秋光冷画屏............017 人似秋鸿来有信............031 纷纷轻薄何须数............046 少年心事当拿云............061 海天愁思正茫茫............075 东边日出西边雨............090 春心莫共花争发............105 今年欢笑复明年............120 自将磨洗认前朝............135 海鸥何事更相疑............148 夜吟应觉月光寒............162 沧海月明珠有泪............177 辨材需待七年期............192 君向潇湘我向秦............209蝴蝶梦中家万里............001 银烛秋光冷画屏............017 人似秋鸿来有信............031 纷纷轻薄何须数............046 少年心事当拿云............061 海天愁思正茫茫............075 东边日出西边雨............090 春心莫共花争发............105 今年欢笑复明年............120 自将磨洗认前朝............135 海鸥何事更相疑............148 夜吟应觉月光寒............162 沧海月明珠有泪............177 辨材需待七年期............192 君向潇湘我向秦............209 断无消息石榴红............223 他生未卜此生休............239 重见云英掌上身............254 小姑居处本无郎............270 一夜芙蓉红泪多............286 1)蝴蝶梦中家万里 高考之后,每个人都在做什么呢? 在扩招之前,在留学潮之前,在互联网尚未问世的那个遥远年代,高考被称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何况,这还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奈何桥。一股劲闯过去了,就有了转世投胎的机会,享尽尘世的荣华富贵;而不幸掉下去呢,就注定沦为孤魂野鬼,别说亲人了,连影子也嫌弃主人,不肯一起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过,作为一条连逆鳞都冒出来了的鲤鱼,赵家鸿可以轻松越过龙门。可即使如此,在尘埃落定之前,总有一段难熬的日子。于是,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好望向窗外出神。小小的庭院中,喜旱的月季正开得艳,耐寒的秋菊结了蕾,而豌豆藤已经爬到了电视天线上,正对着晴空吹出各色小喇叭。突然,一阵高亢的诵经声传来,是东郊的清真寺在午祷,而南门文庙的风铃也不失时机和鸣了起来,惊起了檐下的一群雨燕。这一片嘈杂,让他的心情骤然烦乱起来。 赵家鸿之所以情绪不佳,是又和父亲怄气了。青春期的男孩都有点叛逆,但一般不过是蜜蜂的尾刺,冷不丁蜇一下,谁想到赵家鸿竟然是一枚毒刺导弹!几年来,父子间的冲突几乎无日无止。儿子欺负老爹面硬心软,不断得寸进尺,以至于赵逸民想看一看儿子的成绩单,还得去找班主任——这对一位校长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却绝对难堪。此事一传开,大家都笑赵校长一向鼓吹“个性化教育”,没想到儿子叛逆得都反人性了,可谓说嘴打嘴。 现在要报高考志愿了,赵家鸿自感羽翼丰满,这局牌也到了掀底的时候了,如果不借此机会把老爹惊个跟头,那可就有点虎头蛇尾了。 “你为什么要去大连呢?”果然,只看了表格一眼,赵逸民就眉眼错位,连头发都根根直立了起来。 “我想看看真正的大海。”赵家鸿已经在凉州度过了十八个年头,可他只见过两种“海”:一个是远在中蒙边境的居延海。不过,这个名载《史记》的大泽,早就没了芦苇摇曳、雁来雁往、鱼虾跳跃的景象,只剩下了一层亮晶晶的盐壳;另一个是近在咫尺的腾格里大沙海,它正从三面蚕食这片河西走廊的绿洲,扬起的尘沙不时从古城上空呼啸而过。 “沿海城市很多,比如上海了,厦门了,青岛了,为什么非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赵逸民的质疑并非没有道理。在习惯了炎风丽日、甜瓜肥羊、杨柳甘泉的西北人眼中,东北简直和西伯利亚一样空寂寒冷,民间谣传冬天屋外撒尿也要拿根棍子;而大连呢,更是一座伫立在天尽头的悬崖孤堡。 “您不是常教育我‘好男儿志在四方’吗?大连是开放城市,适合年轻人大展拳脚;星海大学虽然名头比不上那些百年老校,可是学风正,管理严,最对您的胃口了!”赵家鸿口中面面俱到,一本正经,其实真正令他动心的,是招生简章上一张方寸大小的美人鱼照片。虽然容貌朦胧,曲线含蓄,连鱼尾的分叉也看不清楚,却足以激发一个边城少年的无穷遐思。说完之后,他还不忘见缝插针地刺了父亲一句:“——再说了,我远远地走了,就不再招您老烦心了!” 果然,赵逸民被噎住了,镜片后的目光也变成了一片混沌。一边的赵母满脸忧色,不知该支持谁才是。她当然不愿意心肝宝贝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可是,当这个孩子呱呱落地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远走高飞的命运。要不然,丈夫为什么偏偏给他起一个“鸿”的名字呢? “花儿开得不错呀!”院门哐啷一响,传来了一个洪钟般的嗓音。赵母一听,连忙掀开门帘迎了出去,而一向郁郁寡欢的赵逸民也露出了笑容。能够不敲门就直接闯进赵家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老同学章天一。 挺胸凸肚的章天一走进来,客厅犹如发生了日偏食。才和主人寒暄了两句,大笑已经震得四壁回音阵阵。这样爽朗的客人到哪里都受欢迎,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赵家鸿却对他敬而远之。依礼问安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章天一的身后。“怀玉怎么没来呢?”“他哪有你这么出息?分数没上线,不好意思见人,正在闭门思过呢!”章天一用肥厚的手掌亲切地拍打着赵家鸿的肩膀,令后者立马缩了一截。章天一这个人最令人佩服的地方,就是什么都看得开。如果换了别的家长,眼见人家的孩子飞上枝头变凤凰,难免会心理失衡。 还没等赵逸民开口催促,赵家鸿已经溜得没影子了。宾主坐定之后闲谈,当章天一在得知贤侄的鸿鹄之志后,当即惊叫一声,像被蛇咬了一口。他小心地看了赵母一眼,说要不你们再劝劝孩子吧,天下好学校太多了,干吗非要跑那么远去吃又腥又咸的海蛎子呢?可是赵逸民却深知儿子的脾性,叹口气说命该如此,福祸凶吉就全随他去吧。 赵家鸿并不知道自己会给大人们带来这么多的烦恼,反而像抢了绣球的舞狮一样,兴冲冲地骑车出去了。正值夏收时节,刚出西城门,一望无际的田野就在眼前展开。麦穗沉沉,在热风中摇曳起伏;金葵团团,在烈日下灿然生辉。西凉一带虽然地旷人稀,但光照充足,物产丰饶,美酒自汉唐以来就驰名京华。改革开放之后,连续十多年农业丰收,存粮堆积如山,让酿酒业又成了公认的摇钱树。 赵家鸿一径来到了酒厂家属区,见到了垂头丧气的章怀玉。两人从穿开裆裤起就是好搭档,玩偷雷的时候一个奋勇冲锋,奇招迭出;一个坚守老营,死缠烂打,配合得天衣无缝。可惜高考只许单兵作战,否则赵家鸿宁可自降一档,也要将好兄弟拖出苦海。既然是自家人,就没必要抒发假惺惺的怜悯了,赵家鸿说你爹刚才去我家了,八成是为了复读的事儿。“你放心,我爹一定会给你选个好班的!”可章怀玉一听直摇头,说凉州酒厂近期要选二十个人到商学院委托培养,也许这是一条出路。原来,当年的章天一和赵逸民一样都是拿死工资的教书匠,但是下海不过十年,如今已经成了名闻四方的现代陶朱公。作为酒厂厂长,要把儿子塞进这份名单自然易如反掌。可是,赵家鸿听了却大不以为然,竭力鼓动自己的好友重整旗鼓,还说你的文科底子很不错,何不改个方向?——在理科生眼中,学文科似乎只需要记忆力强,并不需要太高的智商。 章怀玉嘴上说放弃了,其实心里也不甘心。就像古代官员视科举为正途一样,在这个年龄阶段,又有哪个自尊的青年愿意倚靠爹娘的权势来挣饭碗呢?加上他一向信服赵家鸿,于是心意回转,不再提那件事了。可是没过几分钟,赵家鸿自己却期期艾艾地又转了回来。 “你能不能跟章叔叔说一声,请他预留出一个委培的名额?”看着章怀玉纳闷的神情,赵家鸿的脸色有点发红了,“我想把它留给陈嫣红——你知道的,她的数学太差了,到现在连函数和常数都分不清。”随即,看到了章怀玉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连忙辩解道:“你可别瞎想!她和我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同桌而已。” 章怀玉双手一摊说我什么也没想啊,心中却在笑赵家鸿欲盖弥彰。作为校园一枝花,陈嫣红是全体男生的最大公倍数,而赵家鸿却是她的最小公约数。说来有趣,高中三年本该拼命冲刺,可陈嫣红却满脑子轻歌曼舞,一心全放在办晚会、搞联谊、出墙报。这些事当然不是一个人能撑下来的,她又吃不得苦,遇到困难就粉泪簌簌。于是,赵家鸿作为救火队员,少不得客串了撰稿、编辑、美工甚至裁缝、油漆匠等各种角色。 临出门的时候,赵家鸿还不大放心,又加上了一句:“这事若办成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她是我出的主意啊!”“这当然了!甜言蜜语你要留着自己说,那才叫有情调呢!”章怀玉早就想好了,一俟事情办成,立即告诉她真相。他虽然读书比不上赵家鸿,可家中天天客人盈门,什么层面的人物没见过?当然更懂得人情世故。 赵家鸿捶了他一拳,跨上单车一摇一晃地走了。此时,暮色已经降临。太白星在西天闪亮,红色的晚霞中,有一片突兀而起直刺苍穹的黑影,那是祁连山的主脉。在赵家鸿眼里,它仿佛高耸的灯塔,搏浪的船帆,甚至游弋的鱼鳍,让他想起了很多关于海洋的传说。他一路走神,差点撞翻了街边的一个烧烤摊。卷毛胡子的主人一看,立即瞪眼骂人了。“你瞎眼了?没头苍蝇乱钻什么?!” 赵家鸿心情好,不想和人斗气,笑嘻嘻地丢下一句:“对不起,我还以为这是个露天的呢!”又悠然骑走了。等主人和食客们闻出话里的臭味想揍他,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本要回家的他突然拐到了城北的地委大院里。之前,他曾经来过陈家几次,可这还是第一次单独上门。陈嫣红的母亲一见,仿佛天上降下了一个罗汉,茶几也变成了供桌,水果甜点摆了个满满当当。片刻之后,她回到了客厅,又气又好笑地说:“你自己进去吧!她哭了一整天,连饭也不吃,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赵家鸿犹豫了一下,虽然二人一向亲昵无间,可他心中毕竟有分寸,知道直入香闺与礼不合。一抬头,却见陈嫣红自己泪汪汪娇怯怯地走了出来。 “我的眼睛红了一圈,难看死了!”她用双手遮住了面部,不肯让赵家鸿直视自己的眼睛。她最在意自己的形象了,即使下楼拿瓶牛奶,也要照三遍镜子才出门。虽然化学一塌糊涂,可是小小的化妆盒能组合出多少绮丽的色泽,她却心有灵犀,不时变幻出纯如雪、媚如水、艳如花、甜如蜜的风情来。赵家鸿见了,心中暗笑不已。因为每次模拟考试下来,她总要哭一鼻子,可从不肯变得稍微用功一点。不过,他今天的身份毕竟不是眼科医生,于是立即把委培招生的消息吐露了出来。 “你明天赶紧去报名吧!这个机会可难得了!”虽然高考的录取工作还没有开始,可是赵家鸿知道与章怀玉不同,陈嫣红已经没有复读的必要了。 “我可不想去酒厂工作。那股糟味,隔着半座凉州城也能闻得到!”陈嫣红噘着嘴说道,红唇像个浑圆的气泡鼓了起来,真是可爱极了,让人恨不能咬一口。优裕的家境和父母的溺爱,让她考虑问题时显得简单又随意。可即使如此,她也明白当前的分配政策:研究生是自由恋爱,想跟谁都随自己的心意;本科生是包办婚姻,虽然选择受限,起码要讲究个门当户对;而委培生干脆是童养媳,一进婆家门就要低眉顺眼。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一边的陈母插话了,“不过,人家考核的依据主要还是高考成绩。咱家小红那点分数,我看真没什么戏。”她可比女儿实际多了,知道委培生的名头虽然听起来不响亮,可也算是明媒正娶,出来工作享受的一样是干部待遇。 “你一定要去。我已经——哦——我已经听说,他们也很看重面试的表现呢!”赵家鸿怕说多漏了嘴,又不好意思留下来吃饭,赶紧起身告辞了。回家的路上,想起刚才的情景,他一边微笑,一边摇头。 让赵家鸿多少有点意外的是,陈嫣红竟然顺风顺水地入选了。原来,陈父在凉州也是有头脸的人物,自然不会坐在家里等天上掉馅儿饼。但很显然,章怀玉这个内因还是起了临门一脚的作用。陈嫣红的父母感激之余,专门摆下了酒席来答谢两位救美英雄。章怀玉没那个心情,而赵家鸿也不肯领情。他不去,陈嫣红也不敢来,因为全年级的女生都知道,赵校长是个老古板,最见不得少男少女扎堆厮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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