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讲述了“老北京”祺瑞年遭遇老房拆迁、老伴去世、子女“啃老”等人生困境,最终几经波折,一家人终于回归融洽,主人公也找到了情感的归宿,其中的艰辛酸楚让人感同身受,令人久久难以释怀。小说没有宏大的叙述,只是小人物生存的点滴记录,却以真实直击人心。 小说唤醒了人们在老龄化时代下对人情、亲情、爱情的深刻反思,既关照了高速行进时代下退休老人孤独卑微的生活状态,又反映社会变迁和人情冷暖,同时展现了人性的温暖和美好。本书描述的小人物种种普通的际遇,却是大时代最真实的写照 作者简介: 王伟,北京人。2006年开始写作,2007年发表中篇小说《独狼》(2007年《小说月报》原创版第三期);2011年发表长篇小说《的哥们的悲苦情色生活》(2011年9月作家出版社);2013年根据小说《别把我一个人留在世界上》与人合作编写了电视剧《有你才幸福》。 第一章 我叫祺瑞年,是个退休的工人。四年前,我的老伴儿和我永远地说了再见,那个时候我心里那个难受劲儿呀就甭提了。老伴儿刚死的那时候,我都不愿意回家,我把她的相片还有她用过的东西、穿过的衣服,都放起来,因为我看着难受。睹物思人嘛! 我和老伴儿苦苦地熬了一辈子,除了拉扯大了一儿一女,没剩下别的。我们没钱,可也没欠过债。老伴儿没有工作,就靠着我这点儿工资,日子艰难就不必说了。那时候,我一家五口,儿子、女儿还有我老伴儿的妈,也就是我的丈母娘。我挣七十多块钱,就是这七十多块钱养着这一家五口。老伴儿要强,孩子们从来也没穿过打补丁的衣服,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这日子。后来孩子大了,儿子、女儿也都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丈母娘也给养老送终了,按说这日子就好多了。 我曾经和老伴儿说:“老婆子(这是我对我老伴儿的称呼,你们可别笑话),咱们这是米粒儿蹦到了锅盖上,熬出来了。从现在起,你想吃什么,咱买什么,想上哪儿玩去,咱上哪儿玩去,你别心疼钱。我要把你这辈子吃的苦给你找补回来。” 老伴儿笑着说:“得啦,都这么大岁数了,再凑合几年就入土了,还上哪儿呀?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老大结婚有了孩子,我和老伴儿说:“你身体不好,咱可别张罗给他看孩子,偶尔给他接个短儿行,常了可不行。”我说这话就是为了照顾老伴儿的身体。 老伴儿说:“你心疼我我知道,可是也不能眼看着他们俩麻爪儿啊!看孩子就看孩子。” 结果是给看到了上学,受了不少累,也没从儿媳妇儿那儿落了好儿。她说这孩子满身的毛病,都是我们给惯的。您说这上哪儿说理去。我听了这话气得半天没吃饭,老伴儿也很伤心。 我家住在东城景山后街的一个大杂院里,这儿可算得上真正的皇城根儿了。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大清朝倒了以后,围着皇城转圈儿的地方,总是破破烂烂的,直到今天,这儿也是北京城里最不整齐的地方。 我们在这个大杂院子里一住就是四十年,我和老伴儿也从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大姑娘熬成了老头和老太婆。也就是小孙子刚上学的时候,儿子分了房子,搬到东直门外的楼房里去了。小孙子也转了学,老伴儿想孙子,每礼拜都叫我骑着车子去接回来。说实在的,每回接我都打怵,儿子不说什么,儿媳妇儿可不高兴,总是给脸子看。有心不接,又怕老伴儿想孙子。 直到有一回儿媳妇儿终于说了话:“爸爸,您接小江(我的孙子)我没意见,可您得替我们想想,这孩子一到了您那儿,除了疯跑,就是胡吃海塞,回来不是闹肚子,就是作业没写,不到礼拜二都回不过神来。” 我一听心里这个气,可是公公和儿媳妇儿也不能说什么,没辙,扭头骑车子回了家。 进了门一看没孙子,老伴儿不高兴了,说:“怎么茬儿,孙子呢?” 我说:“他妈不让接。” 老伴儿说:“为什么?” 我心里本来就不高兴,就着气说:“你呀就是瞎操心,你再疼孙子,孙子不是你生的,你说了不算,人家有他妈呢!我就纳了闷儿了,放着清福不享,你找那个累干吗?” 老伴儿什么也没说,可晚上没吃饭。我知道她别扭,可我也别扭呀,儿媳妇儿不让接我有什么辙? 老伴儿看不见孙子,晚上没吃饭,一宿都唉声叹气的,我也睡不着呀! 早晨起来,老伴儿说:“不行,今儿你还得给我接小江去,你这回别和他妈商量,你和咱们儿子商量,爸爸也做得了一半主呢。每礼拜都来,抽冷子不来了,我心里受不了。” 没办法我答应了,老伴儿一听我答应了赶紧就出了门。我说:“你这么早干吗去呀?” 老伴儿说:“我到自由市场给我孙子买鱼去,他爱吃鱼。” 老伴儿出了门,我也别抻着了,推着车子刚走出院外,就看见我儿子推着孙子到了门口。我心里想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 儿子见了我说:“爸,您上哪儿去?” “你妈昨儿想小江一宿都没睡,今儿一大早就非得叫我去接,这不我正要走哪!” “我这不给您送来了吗,我媳妇儿今儿加班,要不我们三口子都来了。” 说着话进了门,我心里高兴地想:年轻人有糊涂的时候,明白得也快,亏了没去责问儿媳妇儿,人家这不是挺明白事的嘛! 到了屋里,小孙子磨着我要小狗,原来我答应过给他买只小狗,后来儿媳妇儿说那玩意儿容易得传染病就没买。 我说:“好孙子,爷爷没买狗,可奶奶给你买鱼去了。你呀,得听话,上学了你得想着学习,别老是贪玩。要不你妈不叫你来,爷爷可就管不了啦!” 小孙子一听,说:“爷爷,我写作业我妈也不让来呀,今天是我爸爸……” 小孙子说到这儿看着他爸爸不说了。我回头一看,我儿子正瞪着孙子呢。 我说:“今天怎么了?你告诉爷爷。” 孙子说:“我爸不让说。” 我说:“没事儿,说你的,他是你爸爸,我是他爸爸,说了不碍事的。” 孙子说:“我爸说,今天我带你到爷爷那儿去,可不许和你妈说,她要问你就说我带你上动物园了。” 我一听这个心里凉了半截,怎么看看孙子还跟做贼似的? 儿子看我脸色不好就说:“爸,您别生气,这也是没办法,您和我妈想小江,小江他妈不让来,您说我怎么办?我哪头也不能得罪不是?这才想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办法,我不是也没辙嘛!” 是呀,儿子也没什么办法,能想出这个办法来,也真是难为他了,谁让他在媳妇儿面前拿不起个儿来。 我说:“那你也不能让这么点儿的孩子说瞎话呀!这得说到多早晚才是头。还有,一会儿你妈来了,你可千万别让小江说漏了嘴,你妈听见了非得生气不可,昨儿就闹腾一宿了。” 儿子笑着说:“爸爸,咱爷儿俩豁子嘴吹灯——谁也别说谁,你不是也怕我妈生气吗?” 小孙子一听,说:“爷爷,一会儿我奶奶回来了,我还得说瞎话呀?” 小孙子在我这儿玩得是天昏地暗,吃得是滚瓜溜圆,美得是不亦乐乎。天擦黑儿的时候儿子带着他走了,我送到胡同口,孙子还恋恋不舍地说:“爷爷,下礼拜我可还来呀,叫我爸爸再编个什么,就是别编动物园了,要不我说不出都看见什么了呀!今天就说看见大象和熊猫了。” 你瞧瞧,我们老两口子这是图什么呢? 第二天早上起来,街道主任刘大妈就来了,进了院子就喊:“老祺在家吗?” 我赶紧迎出去,说:“哟,刘大妈,有事儿呀?” “今儿下午到居委会开个会。” “开什么会呢?” “到那儿你就知道了。”这刘大妈从来都是神神秘秘的。 “您要先透透风,回头我好有个准备呀!”我说。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咱们这块儿要搬迁了。” “好事呀,这破房子早就应该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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