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跳舞的女人/当代中国实力派女作家书系》由滕肖澜著,系当代中国实力派女作家书系中的一本,由中国作协创研部主任梁鸿鹰主编。《星空下跳舞的女人/当代中国实力派女作家书系》选录了当代知名女家滕肖澜在国内著名文学期刊上发表过的中篇小说5篇,其中包括全国获奖的小说。滕肖澜小说的成功之处是真正的写实,不是用“生活”去填充已被预设了的俗套化想象。她善于平视现实,以平常心和平等的视角去看待现实中的人和事。她写小市民,但又毫无小市民气,小说里自有一番超凡脱俗的情致。 作者简介: 滕肖澜,上海人,当代著名作家。现任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上海市作协理事、专业作家。 2001年起开始写作,在《人民文学》《收获》《钟山》《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小说界》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余万字,并多次被《新华文摘》《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小说精选》《作品与争鸣》《作家文摘》等报刊转载,作品多次入选年度。排行榜以及多种选本。 著有小说集《十朵玫瑰》《这无法无天的爱》,长篇小说《城里的月光》等。曾获锦绣文学大奖、《上海文学》奖、《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小说月报》百花奖等多种奖项。 目录: 女歌者或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为《当代中国实力派女作家》书系而作 叶儿随风去 星空下跳舞的女人 握紧你的手 倾国倾城 快乐王子 百年好合 叶儿随风去 (一) 叶闻莺到车间来的那天,穿一身浅蓝色裙子,头发松松的扎起,绑一条白手绢。凉鞋式样很简洁,只是两根纤细的带子,往后一串,再一系,便包住了脚踝。叶闻莺笔直站着。眼观鼻,鼻观心,恬静得很。加上五官生得精致,整张脸便给人很舒服的感觉。问题出在眼神上——她的眼神是往里收的,是松的,看人的时候搭不牢,轻轻一碰就落下来。周围有好几个人,都在看她。可她谁也不看,即便看了,也是不大上心,草草了事。这就让人觉得她很骄傲。有人心里嘀咕了:傲什么傲,你还以为是过去啊?渐渐的,大家看她的眼神倒是变得越来越实在,是实实在在的不满,实实在在的气不过。到后来还有点幸灾乐祸,肆无忌惮了。叶闻莺依然静静站着,挺胸、收腹、肩膀微微朝后。她的站姿像松柏,站得久了,便有种气势出来。像练武人的金钟罩,刀枪不入。这层东西护着她,外面坚不可摧,里面却是柔暖无比,像保温瓶的内胆,又似棉衣的那层夹里。叶闻莺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沉闷又坚实。她知道从此刻起,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开始了。前面的路又黑又长,要一点点去摸索。 关伟是叶闻莺的师傅。十九岁进厂,干了快十年了。他技术好,耐性也好,因此每次有新人进来,都会跟着他学一阵子。算起来,关伟已经带过七八个徒弟了。叶闻莺的哥哥——叶知秋也曾是关伟的徒弟。那时,叶县长还在任上。叶知秋被车间主任小心翼翼地带进来,宝贝似的交到关伟手上。叶知秋长得蛮俊秀,可惜小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有点弱智,讲话还大舌头。关伟挺喜欢“叶知秋”这个名字,用在他身上,可惜了。不到两个月,叶知秋就调到机关去了。关伟早晓得是这个结果,心里冷笑,脸上不动声色。这十年里,车间里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关伟像海边的大石头,看着潮来潮往,屹然不动。日子久了,大石头上渐渐长出青苔,越来越多,越积越厚。关伟知道,这块大石头就在他心里,硌的他很是难受。空闲的时候,关伟会拿本英语书背单词。背着背着,又想,就算把整本书都背下来又怎么样呢?便觉得气闷。憋在心里,又不能说给别人听。关伟连自己爸妈都不说。实在气闷不过,就拼命地干活。大家都说关伟聪明、能干,知道的人还会叹口气,说关伟就是可惜了。关伟听了不吭声,心里的委屈一阵阵袭来,几近酸楚了。惋惜的人多了,让关伟生出些怀才不遇的感伤,到后来,反倒是另一种安慰了。 关伟起初以为叶闻莺的名字是“叶文英”,及至看到她的工号牌,才晓得是“闻莺”。关伟想,这对兄妹的名字倒是都不坏。叶闻莺在厂里挺有名气,不全是因为她爸爸。她人漂亮,又会拉小提琴,每次厂里搞联欢,都是她主持。她喜欢在台上穿旗袍。县里偶尔也有女人穿旗袍,但完全是两码事。叶闻莺的旗袍是长在身上的,连着肉的,每一寸都服服帖帖,味道从里面慢慢透出来——别的人穿不出这种味道,跟她一比,就是笑话了。叶闻莺的美,是有些突出的。加上她爸爸那层关系,便完完全全是个仙女了。叶县长倒台后,叶闻莺从宣传科调到动力车间。车间主任分配完毕,叶闻莺朝关伟微微侧身,点了点头,算是对师傅的谒见。相比其他人,已是格外不同了。关伟也点点头。脸上淡淡的,既不格外热情,也不显得夹生。做师傅就该这个样子。关伟对这个女徒弟其实并无太多好感,纨绔子弟罢了——就像她哥哥一样。关伟把轻蔑藏在心里,包起来,只留条缝,透些气。要让她有所察觉,但又不能太露痕迹,否则就是小儿科了。 关伟对叶闻莺说,车间里的活儿不太难,仔细些,老老实实按步骤做,就不会出错了。叶闻莺说,嗯。关伟说,这两个月你跟着我翻班,今天我是早班,明天休息,后天做晚班。叶闻莺说,嗯。关伟说,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叶闻莺说,嗯。关伟拿了一套工作服过来,说,换上吧。 叶闻莺把长发盘到头顶,戴上帽子,工作服有些偏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叶闻莺看到镜子里的她,愣了愣——都不像自己了。她一声不吭的从更衣室出来。车间里弥漫着塑料和橡胶的味道,起初没什么,时间一长就觉得头晕,还是那种令人烦躁的头晕,恨不得立刻出去吸几口新鲜空气。叶闻莺抬头看,天花板很低,直愣愣地压下来,没有窗户,阳光透不进,常年阴冷潮湿。这里像是监狱——爸爸进了监狱,现在,她也到监狱来了。爸爸判了十年,她是无期徒刑,连个盼头也没有。叶闻莺在心里叹了口气。午饭时,她到哥哥那里去了一趟。那些人正撺掇叶知秋打电话问天气预报。他们把办公室另一个电话号码告诉叶知秋,说是天气问讯电话。叶知秋便打过去,那边,一个调皮的青年接起来,怪声怪气地说:今天傍晚局部地区将有八到十级地震。叶闻莺沉着脸站在一旁。叶知秋挂了电话,心急火燎地告诉叶闻莺:妹妹,妹妹,要地震了,怎么办?叶闻莺不说话,朝那些人看。他们憋着笑,被叶闻莺这一看,都讪讪的。叶闻莺淡淡地道,地震就地震,怕什么,又不是你一个人——放在过去,这些人是决不敢这样对叶知秋的。叶闻莺死死地把一口气忍着,好不容易散开来,却像飓风过后的村庄,狼藉一片,更加难堪了。 叶闻莺在走廊里遇见江厂长。江厂长笑吟吟的,问她,怎么样,还习惯吧?叶闻莺嗯了一声。江厂长说,凡事开头难,慢慢就好了。叶闻莺朝他看。他也看她,意味深长的。叶闻莺忽然笑笑,道:我要是一直不习惯呢?她嘴角一撇,拿眼瞟他,很妩媚了。江厂长心里一荡,刚想说话,叶闻莺截住了他,脸上满是冰霜。她冷冷道:咦,你眼屎没擦干净。说完快步走了,再也不看他一眼。叶闻莺觉得畅快了些。回家时,门前那条林荫小道,再也不是盛夏时缤纷的感觉,吸一口气,鼻尖触到的也是微凉的空气,地上一片片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听着便晓得是深秋了。一眼望去,干净倒是干净,只是过了头,有些清冷惨淡了。 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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