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完美融合了医学悬疑与航天科技的全新力作。作者苔丝·格瑞森毕业于斯坦福大学,后取得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学博士学位,擅长将医学背景写进小说中。在阅读《喀迈拉空间》时,你不得不被她丰富的想象力、离奇曲折的故事情节所震撼。从小说随着潜水艇沉入6000多米下的加拉巴哥海底裂谷的那一刻开始,你面临的*选择只有:继续看下去。 本书简介: 以医学悬疑小说闻名的华裔女作家苔丝·格瑞森的《喀迈拉空间》将引领你进入距离地面400千米的国际太空站。在失去重力的太空环境中,究竟会发生什么令人意想不到、充满恐惧绝望的事呢?当原本存活在深海海沟的远古细胞被送入不受重力控制的国际太空站中,它们会发生怎样不受控制的变化,把太空站里工作生活的太空英雄们置于怎样的噩梦中?最终太空站以及无法返回地球的航天员们,迎来的是彻底毁灭还是绝境逢生? 作者简介: 苔丝·格瑞森TessGerritsen出生于美国加州圣迭戈,毕业于名校斯坦福大学,而后继续深造,最后取得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学博士学位,擅长将医学背景写进小说中。她是《史蒂芬·金谈写作》书单推荐作家,其著作为史蒂芬·金藏书必备。目前作品已译成三十一国语言,全球销量高达一千五百万册。无法释卷……引人入胜可比《伊波拉浩劫》(TheHotZone)……让你停不下来,一口气读到底。——《美国今日报》令人赞叹又信服……一个基因大灾难的紧张故事。——《出版人周刊》力道十足……一部张力十足的杰作。——《西雅图邮讯报》文笔精炼,引人入胜……这本医学悬疑小说紧张又扣人心弦。——《图书馆学刊》假如你从来没看过格瑞森的小说,那么,当你决定买下第一本的时候,最好把电费也算进去,因为,一旦你翻开它,没到天亮你是停不下来的……——史蒂芬·金我吓了一跳。”“有个什么?”“移动太快了!那是一道条纹——就像蛇一样挥过去。”“头部像普通的鱼,但是身体像鳗鱼吗?”“没错。没错,我刚刚看到就是这个。”“那就是绵尉(eelpout)。Thermarcescerberus。1”Cerberus,埃亨想着打了个冷战。就是希腊罗马神话中,镇守在地狱门口那只三头犬的名字。“这种鱼会被热力和硫吸引而来,”海伦说。“等你更接近热泉喷口,还会看到更多。”你说了算。埃亨对海洋生物学几乎一无所知。此时漂过压克力玻璃面罩外的那些物种,对他而言只是一些新奇的活路牌,可以指引他迈向目标而已。此刻他双手稳稳放在操纵装置上,让“深航四号”往下潜得更深。两千米,三千米。如果刚刚那一撞,其实撞坏了舱壳呢?四千米,随着深度下降,水压也直线上升。现在水的颜色变得更黑了,还夹杂着下方喷口涌上来的一缕缕硫黄色。富含矿物质悬浮物的海水一片浓浊,机翼灯的光线几乎无法穿透。打着旋的沉积物害他什么都看不见,于是他操纵潜艇驶出这一段带着硫黄色调的水域,能见度好转了。他往下潜到热泉喷口的一侧,避开被岩浆加热的一缕缕海水,但舱外的温度仍在继续攀升。四十九摄氏度。又一道流动的条纹挥过他的视野。这回他抓着操纵杆的手没乱扭了。他又看到了更多绵尉,像一条条垂着头的肥蛇被悬吊在半空中。下方热泉喷口涌出来的温热海水中,含有丰富的硫化氢,1.墨西哥暖绵尉的拉丁文学名。这种化学物质有毒,一般生物无法在其中生存。但即使在这片具有毒性的黑色海水中,依然有生物繁衍,而且形式奇妙又美丽。黏附在峡谷山壁上的是摇曳的巨型管蠕虫,长度达到六尺,顶部是毛茸茸的绯红色头冠。他也看到了一群群白壳巨蚌,探出毛茸茸的红色舌头。另外还有螃蟹,匆匆在裂缝间奔跑,怪异的苍白颜色有如鬼魅。虽然舱内的空调还在运转,但他已经开始感受到热度了。六千米。水温达到八十二摄氏度。至于那一缕缕被滚烫岩浆烫热的海水,温度则会超过两百六十摄氏度。在这里,四周是一片全然的黑暗,海水有毒且超热,但在这种地方竟然都能有生物存活下去,似乎是一种奇迹了。“我来到六千零六十米了,”他说。“还没看到它。”他耳机中传来海伦的声音,微弱而带着擦擦音。“山壁上有一个突出的岩架。应该到六千零八十米的深度就会看到。”“我正在找。”“下降速度放慢。很快就会看到了。”“六千零七十,还在找。这里的海水像豌豆汤似的。也许我位置错了。”“……声呐数据……上头塌下来了!”她狂乱的讯息消失在一片静电杂音中。“我没收到。请重复。”“峡谷的山壁垮了!碎片正朝你那边掉。赶快离开那里!”岩石砸在舱壳上的乒乓声好大,害他慌乱中把操纵杆往前猛推。一个巨大的阴影穿过阴暗水域,笔直落下,击中他前方一片峡谷的岩架,撞出一大片落雨般的碎屑。乒乓声愈来愈急。然后一个震耳欲聋的咣当声,伴随而来的震动像一记重拳打在他身上。他的头被震得往前猛冲,下巴撞在舱壁上。他感觉到自己往一旁倾斜,右舷机翼刮过山壁上突出的岩石时,他听到可怕的金属吱呀声。潜艇继续翻转,沉淀物旋转着形成一团茫然无向的浓云,掠过他眼前。他压下紧急上浮的拉杆,同时手忙脚乱地拉扯着操纵杆,想让潜艇往上升。“深航四号”摇晃着往前,金属舱壳刮过岩石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潜艇就卡在那里,往右倾斜。他慌忙抓着操纵杆猛摇,又把加速器推到底。没有反应。他暂停一下,心脏猛跳,然后努力想压下自己高涨的恐慌感。为什么动不了?为什么潜艇没有反应?他逼自己看清两个数字显示板。电池用量表完整无损。空调显示板也还在运作。深度数字表显示是六千零八十二米。悬浮物逐渐沉淀下来,左舷机翼灯的光照出了四周的形影。在潜艇鼻锥的正前方,他看到一片锯齿状黑色岩石和血红色的巨型管蠕虫,那个景貌好陌生。他伸长脖子朝右舷看,眼前所见让他的胃往上翻。右舷的机翼紧紧嵌在两块岩石间。他无法往前进,也无法朝后退。我困在一个坟墓里,位于海平面之下一万九千尺。“……收到了吗?史蒂芬,你收到了吗?”他听到自己恐惧的微弱声音:“我动不了——右舷卡在——”“……左舷的机翼板。左右偏摆一下,说不定就能脱身了。”“我试过了。全都试过了。就是动不了。”耳机里一片死寂。断讯了吗?是他们切断的吗?他想着遥远上方的那艘船。在波涛中微微起伏的甲板。他想着阳光。水面上是个美丽的晴天,海鸟在天空翱翔。大海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蓝……这时耳机里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是帕尔默·加布里埃尔,资助这趟探险的人。他讲话一如往常,冷静而自制。“救援程序开始了,史蒂芬。另一艘潜水艇已经出发。我们会尽快把你救上来。”然后他暂停一下,才说:“你看得到什么吗?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样?”“我——我停在热泉喷口上头的一个岩架。”“能看清多少细节?”“什么?”“你现在是在六千零八十二米。刚好就是我们感兴趣的深度。 你卡住的那个岩架怎么样?那些岩石呢?”我都快要死掉了,他还在跟我问那些该死的石头。“史蒂芬,打开警示闪灯,跟我们说你看到了什么。”他勉强把视线转到仪表板上,打开警示闪灯。明亮的光线冲破昏暗。他盯着那片摇晃的景象在眼前现形。之前他只注意到管蠕虫。现在他转移焦点,望着散落在岩架上那一大片岩屑。那些石头呈煤黑色,像锰结核,但眼前这些有锯齿状的边缘,像凝结在一起的玻璃碎片。他往右看,望着那片刚裂开、卡住他机翼的岩石,忽然明白眼前所见是什么。“海伦是对的。”他低语道。“我没听到。”“她是对的!铱源——我现在清楚看到了!”“你声音愈来愈小。建议你……”加布里埃尔的声音被一片静电杂音掩盖,然后消失了。“我没收到。重复,我没收到!”埃亨说。没有回答。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呼吸声好大。慢下来,慢下来。否则氧气很快就会用光了……在他的压克力玻璃圆顶外,生命踏着曼妙的舞姿,漂过这片有毒的海水。时间缓缓过去,几分钟逐渐延长为几小时,他看着那些巨型管蠕虫摇晃,绯红色的绒毛仔细搜寻着营养素。他看到一只没有眼睛的螃蟹,缓缓走过那片岩石地。灯光变暗了。空调风扇忽然沉默下来。 快没电了。他关掉警示闪灯。现在只剩左翼灯微弱的光线了。再过几分钟,他就会开始感觉到被岩浆烫热的、高达八十二摄氏度的海水。那个热度会穿透舱壳,让他泡在自己的汗水中,缓缓被煮熟。他已经感觉到脑壳上冒出一滴汗,滑到脸颊。他依然紧盯着那只螃蟹,踏着优雅的步伐,走过那片岩架。机翼灯开始闪烁。然后熄灭了。 2两年后七月七日中断。固态燃料助推火箭轰隆作响,轨道飞行器震摇刺骨,此时任务专家爱玛·沃森的心头,清楚浮现出中断的指令,仿佛有人在她通讯耳麦的另一头大喊。其实没有任何组员说出这个字眼,但那一刻,她知道必须下这个决定,而且要快。指挥官鲍伯·基特里奇和驾驶员吉尔·休伊特坐在前面的驾驶舱里,爱玛还没听到他们宣布决定。但没有差别。他们同一组人已经共事太久,可以看透彼此的心思,而且太空梭飞行控制台上那些亮起的琥珀色警示灯,也清楚宣示了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几秒之前,抗拒大气阻力而往上推升的轨道飞行器开始剧烈震动,表示奋进号太空梭已经达到了最大Q点(MaxQ),也就是发射期间空气动力压力的最大点。当时基特里奇曾暂时将主引擎动力降到70%,以降低震动的程度。现在根据控制台的警示灯光,显示三具主引擎已经有两具故障。即使剩下的一具主引擎和两个固态燃料助推火箭都还在运转,他们也绝对到不了轨道。他们得中断发射了。“控制中心,这里是奋进号。”基特里奇说,声音清晰而平稳,没有一丝忧虑。“无法加速。左边和中间的主引擎在最大Q点时故障。我们上不了轨道了。即将采取‘返回发射基地中断’。”“收到,奋进号。确认两具主引擎故障。在助推火箭的燃料烧完之后,就进行‘返回发射基地中断’。”爱玛已经迅速翻了一下那叠检查表,抽出了“返回发射基地中断”的卡片。全组人都记得这个流程的每个步骤,但在紧急中断的慌乱状况下,可能会忘记某个必要的步骤。这张检查表能带给他们安全感。爱玛心跳加速地浏览了一遍适当的动作流程,上头都有清楚的蓝色标示。失去两个主引擎的“返回发射基地中断”,他们有机会平安度过——但只是理论上。因为必须有一连串近乎奇迹的状况发生。首先,在脱离巨大的外燃料箱之前,他们要先清空燃料、关掉最后一个主引擎。然后基特里奇会把轨道飞行器俯仰转半圈,成为头部向上的姿势,朝发射台的方向飞回去。他将只有一次机会,载着他们安全降落在肯尼迪太空中心。只要犯一个错,奋进号就会冲进海里。现在他们的性命,都掌握在基特里奇指挥官手上了。升空快要满两分钟时,一直跟任务控制中心保持通讯的基特里奇口气还是很平稳,甚至有点厌烦。两分钟是下一个危机点。屏幕显示器亮出了Pc<50的讯号。助推火箭里的固态燃料烧光了,很准时。火箭里的燃料一耗尽,爱玛立刻感觉到速度明显减缓。接下来助推火箭上的连接螺栓被炸开,火箭脱离,窗户上出现了一道明亮的闪光,逼得她眯起眼睛。发射期间的震耳轰响不祥地沉寂下来,剧烈的震动也转为一片平稳,近乎宁静。在这片突如其来的平静中,她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加速,猛跳的心脏就像一个拳头,不断敲打着她胸部的安全带。“控制中心,这里是奋进号,”基特里奇说,还是冷静得反常。“助推火箭脱离了。”“收到,我们看见了。”“开始中断程序。”基特里奇压下“中断”按钮,旋转开关已经转到了“返回发射基地中断”选项。通过通讯装置,爱玛听到吉尔·休伊特喊道!“爱玛,念一下检查表!”“没问题。”爱玛开始高声念起来,她自己的声音也跟基特里奇和休伊特一样冷静异常。任何听到这些对话的人,绝对想不到他们正面临着大灾难。他们假装像是机器一样,压抑着自己的恐慌,靠死背和训练做出每个动作。轨道飞行器上的计算机会自动设定返航路线。他们会继续顺着发射方向往上飞,爬升到四十万尺,以消耗掉燃料。现在轨道飞行器开始俯仰转动,机尾往上转半圈到另一头,她感觉到那种旋转的晕眩。原来上下颠倒的地平线忽然翻正了,同时他们回头飞向近四百英里之外的肯尼迪太空中心。“奋进号,这里是控制中心。关掉主引擎。”“收到,”基特里奇回答。“主引擎关掉。”在仪表板上,三个引擎的状态指示灯忽然都亮出红色。他已经关掉了主引擎,再过二十分钟,外燃料箱就会掉进海里了。高度降得很快,爱玛心想。但我们要回家了。她惊跳了一下。警示铃声响了,控制台上又有新的灯号亮起。“控制中心,三号计算机坏了!”休伊特大喊。“我们失去了一个导航状态航线图!重复,我们失去了一个导航状态航线图!”“有可能是惯性测量装置故障,”安迪·梅塞尔说,他也是任务专家,坐在爱玛旁边。“让电脑离线吧。”“不!有可能只是数据总线破损!”爱玛插话。“我建议接上备用的。”“我赞成。”基特里奇大声说。“接上备用系统。”休伊特说,转到了五号计算机。导航画面又出现了。每个人都松了一大口气。外头的炸药发出火光,显示空的外燃料箱已经脱离了。他们看不到它掉进海里,但知道另一个危机点刚刚度过。现在只剩轨道飞行器独自飞行,像一只肥胖又笨拙的大鸟,朝家的方向滑翔。休伊特叫起来,“天啊!我们失去了一个辅助动力系统!”又有新的警示声响起,爱玛连忙抬头。一具辅助动力系统失效了。然后另一个警示声大作,她恐慌地看向控制台。上头一大堆琥珀色的警示灯号闪烁着。在视讯屏幕上,所有信息都消失了,只剩下不祥的黑白线条。灾难性的计算机故障。他们在缺乏导航信息的状况下飞行,也无法控制襟翼以保持平稳。“安迪和我处理辅助动力系统故障!”爱玛大喊。“重新启动备用计算机!”休伊特一边拨动开关一边诅咒。“各位,这一点也不好玩。一点反应也没有——”“再启动一次!”“还是没有用。”“飞机倾斜了!”爱玛喊道,觉得自己的胃翻转了起来。基特里奇使劲挪动着操纵杆,但他们已经朝右舷歪得太厉害。地平线转成垂直,然后又转成上下颠倒。下一圈转得更快,地平线打着转,海与天交替回旋得令人晕眩作呕。死亡的回旋。她听到休伊特呻吟,听到基特里奇坦然而认命地说:“我控制不了它了。”接着,致命的旋转加速,冲向骤然而震撼的终局。然后是一片死寂。他们的通讯装置传来一个愉悦的声音,“抱歉啦,各位。你们这回没成功。”爱玛拉掉头上戴的耳麦。“那样很不公平,黑兹尔!”吉尔·休伊特也帮腔抗议,“嘿,你是存心想害死我们。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爱玛是第一个爬出太空梭飞行仿真器的组员,其他人也紧跟在后。她走进没有窗子的控制室,三个教练坐在那排控制台后面。组长黑兹尔·贝拉脸上挂着恶作剧的微笑,在椅子上旋转过来,面对着怒气冲冲的基特里奇指挥官这一组四人。尽管一头灿烂的褐色卷发,看起来像个丰满的大地之母,但黑兹尔其实是个残酷无情的操练高手,她以最困难的模拟状况考验她的飞行小组,每当小组无法成功度过危机,好像就算是她赢了似的。黑兹尔很清楚每次发射都可能以灾难告终,所以她希望自己负责训练的宇航员,能够具有各种存活的技能。失去一组人马是她的噩梦,她只希望永远不会碰上。“这次模拟实在太低级了,黑兹尔。”基特里奇抱怨道。“嘿,你们老是成功度过危机。我们得挫挫你们的锐气才行。”“拜托,”安迪说。“升空时挂掉两个引擎?一个数据总线破损?一个辅助动力系统故障?然后你又加上一个坏掉的五号计算机?你要给我们多少故障和毛病?太不切实际了。”另一个教练帕特里克咧嘴笑着转过来。“你们还没注意到我们丢的另一个状况呢。”“还有什么?”“我让你们的氧气槽传感器故障。你们没人看到压力表上头的数字改变了,对不对?”基特里奇大笑一声。“哪来的时间啊?我们都忙着处理其他一打故障问题了。”黑兹尔举起一只粗壮的臂膀,做出停战的姿势。“好吧,各位。或许我们的确做得太过火了。坦白说,我们很惊讶你们进行‘返回发射基地中断’还能撑那么久。我们想再丢个扳手进去(throwinawrench,意指破坏、阻挠。),好让这个模拟更有趣。”“你们根本把整个该死的工具箱都丢进来了。”休伊特嗤之以鼻。“老实说,”帕特里克指出,“你们有点太自负了。”“应该说是自信。”爱玛说。“这样很好,”黑兹尔承认。“自信是好事。你们上星期的那次综合模拟,就展现出很棒的团队合作状况。连戈登·欧比都说他印象很深刻。”“狮身人面像这么说?”基特里奇惊讶地抬起一边眉毛。戈登·欧比是飞行人员事务处的主任,向来沉默冷淡且高深莫测,因而约翰逊太空中心里没有人真正了解他。他可以在任务管理会议开会时,从头到尾不发一语,但人人都晓得他把所有细节记在心里。宇航员都对他又敬佩又有点畏惧。他的职位对于飞行任务的人选有最后决定权,也因此可以造就或毁掉一个宇航员的事业。他赞美基特里奇这组人,这件事的确是个好消息。不过黑兹尔紧接着就又杀了他们的威风。“不过呢,”她说,“欧比也很担心,你们把模拟看得太轻松愉快了。好像这对你们只是个游戏。”“不然他还期望我们怎么样?”休伊特说。“一直想着那一万种摔死或烧死的死法吗?”“空难可不只是理论上有可能而已。”黑兹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让他们都暂时沉默下来。自从挑战者号太空梭的空难以来,宇航员小组里的每个人就充分意识到,另一桩大型事故只是迟早的事情。坐在两根助推火箭上头、准备好要带着五百万磅爆炸推力冲上天空的人,对于这个行业的危险性是不可能等闲视之的。然而他们在太空中很少谈到死;去谈就是承认了死的可能性,承认下一架出事的太空梭上头也可能有自己。黑兹尔意识到,她是在他们精神高昂的当口泼冷水。以这种方式结束一次训练可不妙,现在她想收回之前的批评。“我会说这些,是因为你们这个团队合作无间、表现得太好了。我得很努力给你们出难题。离发射还有三个月,你们的状态就已经这么好了。但我希望你们还能更好。”“换句话说,各位,”帕特里克坐在他的控制台前说。“别那么自负。”鲍伯·基特里奇假装谦虚地低下头。“我们马上就回家,穿上苦修的刚毛衬衣好了。”“太过自信是很危险的。”黑兹尔说。她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对着基特里奇。已经出过三次太空梭飞行任务的基特里奇比她高半个头,而且他当过海军飞行员,有那种飞官的自信姿态。但黑兹尔没被基特里奇吓倒,也不会被她训练的任何宇航员吓倒。无论他们是火箭科学家或军事健儿,都同样只会激起她母性的关切:希望他们出任务之后,能活着回来。她说:“你太会带人了,鲍伯,结果弄得你的组员都以为这件事很容易。”“不,是他们让这件事看起来很容易。因为他们很行。”“再说吧。星期二还要进行综合模拟,霍利和樋口也会参加。到时候我们还会变出一些新花样。”基特里奇咧嘴笑了。“好吧,想办法害死我们吧。不过要公平一点。”“命运很少公平的,”黑兹尔严肃地说,“所以也别期望我会公平。”爱玛和鲍伯·基特里奇坐在“夜间飞行”酒馆的一个卡座里,边喝啤酒边仔细检讨白天的模拟。这个惯例始自十一个月前,当时他们四个人刚被指派为第一六二号太空梭飞行任务的小组成员。此后每个星期五晚上,他们都会在航太总署路约翰逊太空中心旁边的“夜间飞行”酒馆碰面,检讨训练进展。看他们哪些地方做得正确,哪些地方还需要加强。亲自挑选每一个组员的基特里奇建立起这个惯例。尽管他们每星期共事超过六十个小时,但他好像从来都不急着回家。爱玛原先以为是因为基特里奇刚离婚,现在一个人住,害怕回到那栋一个人空荡荡的房子。但等到更了解他之后,她才明白他只不过是利用这些聚会,把他工作时肾上腺素高涨的状况延长得更久。基特里奇生来就是为了飞行。他会阅读那些枯燥到极点的太空梭操作手册,只为了消遣;而且他一有空,就会跑去驾驶航太总署的那些T-38教练机。感觉上,他简直像是痛恨地心引力把他的双脚限制在地面上。他无法明白,为什么其他组员在白天工作结束后会想回家;而今天晚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夜间飞行”惯常的桌子旁,似乎令他有点伤感。吉尔·休伊特去参加她侄子的钢琴独奏会,安迪·梅塞尔则回家庆祝他结婚十周年。到了约定的时间,只有爱玛和基特里奇出现,而此刻他们刚检讨完这个星期的模拟,接着两人沉默了许久。工作的事情谈完之后,他们就无话可说了。“明天我要开T-38教练机到白沙基地,”他说,“要不要一起去?”“没办法,我跟律师有约。”“所以你跟杰克真的打算离婚了?”她叹了口气,“已经开始准备工作了。他找了律师,我也找了律师。离婚已经是没办法避免了。”“听起来好像你还在犹豫。”她稳稳地放下啤酒。“我没犹豫。”“那你干吗还戴着他给的戒指?”她低头看看手指上那枚金色的结婚戒指,忽然发起狠想拔下来,可是拔不动。戴在手指上七年,那枚戒指似乎嵌进了她的肉里,不肯离开。她诅咒着,又用力拔了一次,这回很用力,戒指滑过指节时还刮掉一块皮。她把戒指放在桌上。“你看,我是自由身了。”基特里奇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光是闹离婚,就闹得比我结婚的时间还久。总之,你们两个到底还在争什么?”她身子往后一垮,忽然好累。“什么都争。我承认,我自己也不是很讲道理。几个星期前,我们试着想坐下来,列出所有财产的清单。看我想要什么,他想要什么。我们保证自己会很文明,会像两个冷静而成熟的大人。好吧,等我们清单列到一半,就完全开战了。简直想把对方置于死地。”她叹了口气。其实她和杰克向来就是如此。同样顽固,同样容易激动。不论是相爱或相争,两人之间总是火花四射。“我们一致同意的只有一件事,”她说。“那只猫归我。”“真有福气啊。”她看着他。“你后悔过吗?”“你是指我离婚的事?从来没有。”尽管他的回答很明确,目光却往下落,好像想隐藏彼此都知道的实情:他还在哀悼自己婚姻的失败。尽管他够勇敢,可以把自己绑在几百磅的爆炸性燃料上头,却仍不免被寻常的寂寞所苦。“问题就出在这里,你知道。我终于搞清楚了,”他说。“一般人不了解我们,因为他们的梦想跟我们不一样。唯一能跟宇航员维系婚姻的,就是圣人和烈士。或者根本不在乎我们死活的人。”他苦笑起来。“邦妮不是烈士。而且她绝对不了解我们的梦想。”爱玛低头看着自己的结婚戒指,放在桌上亮晶晶的。“杰克了解,”她轻声说,“他也有同样的梦想。所以才会毁了我们的婚姻。因为我可以上去,他却不能。因为他没办法跟我一样。”“那他就该成熟一点,面对现实。不见得人人都是那块料。”“你知道,我真希望你提到他的时候,不要讲得好像他被淘汰掉似的。”“嘿,是他自己要辞职的。”“不然他能怎么办?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参加飞行任务了。如果他们不让他飞,留在宇航员小组里面就没意义了。”“他们不让他飞,是为了他好。”“那是医学上的猜测。有过肾结石的人,并不表示以后还会有。”“好吧,爱玛医师,你是医师。那你告诉我,如果你知道杰克的病历,你会希望他当你的太空梭队友吗?”她顿了一下。“会,身为医师,我会的。杰克很可能在太空中完全没事。他能力太强了,我无法想象他们为什么不让他上去。我可能会跟他离婚,但我很尊敬他的专业能力。”基特里奇大笑,喝光杯里的啤酒。“这件事你不完全客观,对吧?”她想开口辩驳,然后这才发现找不到什么理由。基特里奇说得没错。只要是关于杰克·麦卡勒姆的事情,她就从来无法客观。外头是休斯敦闷热的夏夜,她走到“夜间飞行”的停车场,停下来抬头望着天空。城市的灯光照得星空都显得黯淡,但她还是欣慰自己看得到那些熟悉的星座。仙后座、仙女座和七姊妹星团。每回看到这些星座,她就想起那个夏夜,她们两人并肩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时,杰克跟她说过的话。那一夜她才第一次明白自己爱上他了。天空充满了女人,爱玛。你也属于那里。她轻声说:“你也是,杰克。”她开了车门,坐进驾驶座。她伸手到口袋里,拿出结婚戒指。在昏暗的汽车内,她凝视着戒指,想着它所代表的七年婚姻。就要结束了。她把戒指放回口袋,觉得左手空荡荡的,毫无遮蔽。我得习惯这个状况,她心想,然后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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