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晶晶的鸡蛋》日本疗愈系作家森泽明夫最期待被改编为电影的作品!大自然、美食、亲情、友情,再加上一点点爱情,编织成一则疗愈人心的动人故事。如果,你对自己正在追求的梦想感到迷惘,也许,你能在他们的故事,找到属于你的答案…… 本书简介: 《亮晶晶的鸡蛋》热血养鸡场主人、离婚回到娘家的前任女神、极度溺爱女儿的前任孩子王、宠物是山羊的陶艺仙人、爱骑哈雷摩托在山路上奔驰的前寿司店师傅……一碗鸡蛋拌饭,竟然改变了这群人的命运?!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中,养鸡户老好人村田二郎为了让更多的人品尝到自家鸡蛋的美味,决定开一家专门做鸡蛋拌饭的餐厅。但是村庄太过偏僻,坐落在深山之中,于是这个疯狂的计划遭到了村里人的一致反对。然而二郎主意已定,餐厅如期开张,这番壮举在这个小小的村庄中引发了一个个奇迹……《亮晶晶的鸡蛋》向读者展现了小村庄的愉快生活,是同时收获笑容与泪水的故事。 作者简介: 森泽明夫,一九六九年出生于日本列岛千叶县。早稻田大学人类科学系毕业。擅长以幽默中带温暖的笔触,通过食物、大自然、家族生活等主题,描写一段段疗愈人心的动人故事。其作品曾多次被改编为电影、电视剧。如《津轻百年食堂》(福田沙纪主演)、《只为了你》(高仓健主演)、《守候彩虹的海岬咖啡屋》(天下杂志出版,电影《不可思议的海角物语》原著,吉永小百合主演)。 目录: 第一章回旋镖鸡蛋第二章不会受伤的心第三章亮亮的鸡蛋第四章生意的精髓第五章魔法酱油第六章盛夏的转机第七章爽朗的笑容第八章男人间的约定第九章BoyHunt第十章尾声《亮晶晶的鸡蛋》第一章回旋镖鸡蛋村田二郎我拿着金属刮刀,仔仔细细地将干在捡蛋箱和长木栓上的白色鸡粪刮掉。刷刷刷,刷刷刷。刮干净之后,再用扫帚将落在地上的鸡粪扫成一堆,铲进垃圾袋,然后把袋口系好。“呼!终于弄好了!”我自言自语地舒了一口长气。今天下午,就一直在干这个活儿,三个小时都没有歇过。我用工作服的袖子擦了擦额头,虽然是寒冷的冬季傍晚,我额头上仍然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我重新巡视了一遍干干净净的鸡舍:“嗯,还行!”我一边说着,一边体味着这种小小的成就感。我把双手叉在后腰上,向后伸伸背,僵硬的腰肌发出了声响。我忽然发现,不锈钢金属网围起来的鸡舍里洒进一层薄薄的菠萝黄色的夕阳。茶色羽毛的母鸡围在我脚边来回踱步。这些母鸡的品种都是海兰褐,生出的鸡蛋个个蛋黄色泽金黄,蛋清清澈粘稠,被称为“赤玉”。“我说姑娘们,捡蛋箱已经打扫干净了,明天就麻烦你们高高兴兴地多生几个蛋吧!”我跟母鸡们打了招呼,走出鸡舍。耳边呼呼吹过的寒风中,带着一丝森林里腐叶泥土的气息。远处的天边乌鸦唱着歌飞过。我仰望着冬季傍晚澄澈的天空,痛快地伸了个懒腰。好想马上就能喝上一杯啤酒啊!正想着,突然察觉到稍远的一处鸡舍里发出一阵嘈杂声。诶?怎么了?我快步朝着这个嘈杂的鸡舍赶去。这个声响和平时不同——有那么点紧张、不柔和的感觉,让我产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养鸡的时间长了,我也能从她们的声音中了解大致的状态。结果——不出我所料。我站在这个骚乱的鸡舍前,大声斥责道:“干什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四方的鸡舍一角,一只母鸡正被一群同伴逼到角落围着啄击。昨天都还光洁亮丽的羽毛,现在已经被鲜血染成了一片赤红。“干什么!”我连鞋底消毒都忘了,一个健步冲入鸡舍,抱起那只浑身是血的母鸡。也顾不得手指上沾满了血,查看了她的伤势。屁股上的羽毛基本上都被啄光了,皮肉也被啄的血肉模糊。要是我再发现得晚一点,内脏都有可能被啄出来。“呀,你的眼睛……”右眼,被啄坏了。这都什么事儿呀!对不起啊,我没关照到你……我心里一个劲儿地道着歉,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只母鸡的身体,在我的双手中轻轻地颤抖着。隔着羽毛传到我手上的体温虽然是热的,但她却好像被冻住了一般。我抱着这只母鸡出了鸡舍。然后朝堆放农具的杂物房走去。杂物房中放了五个小鸡笼,可以将母鸡放进去单只饲养。现在五个都是空的。暂时就单独养一阵再说吧……我在心里这么说着,打开了离我最近的一个鸡笼,把受伤的母鸡轻轻地放了进去。在小鸡笼中,她仍然不能站立,只能独自贴地趴在鸡笼里。我把饲料投进食盒,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失去了眼球的右眼,好像还很痛似的。我忍不住又一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这种鸡与鸡之间打架被叫做“鸡啄肛”,有时甚至可能被啄死。这是饲养土鸡时常见的情形,只不过在我的养鸡场好久都没有发生过了。“姑娘,我明天再来看你啦!”这次我碎碎地说出了声。然后轻轻地关上门,出了杂物房。我回到养鸡场旁边自家的宅子里,进到玄关,拿起放在鞋柜上的500毫升大小的矿泉水瓶。我带着空瓶子,沿着养鸡场后面的砂石小路缓缓地向森林走去。环绕着山麓的羊肠小道,即使在大白天,也微微有点阴暗。走了大约两分钟,左手边斜面山岩的裂缝里涌出一道山泉。这股涌泉在当地被人叫做“宝光清水”。爸爸告诉我,这是长寿之水,喝了这眼涌泉的水,就可以从大山之中获得无限的活力。我的母鸡们总是那么精神抖擞,大概也是因为天天都喝着这股山泉的缘故吧!我把矿泉水瓶灌满。泉眼旁边有一条陡峭的石梯小路,一直通向山顶。我将瓶子插进夹克的口袋,开始登山。石梯小路非常狭窄,还没有两米宽,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伸展到小路上方的枝条,搭成了一条天然的隧道。听说这段石梯有777步,但是小时候我数过很多次,有时是776步,有时是778步,到底有多少步我至今也没数清。因为阳光透不下来,路两边覆了一层薄薄的苔藓。凉风拂过,带着一股清新的森林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深呼吸。要是到了七月,这里就会装饰上无数的彩灯。其实这条小路两旁的森林里栖息着一种适合生长在山地的名叫“姬萤”的小萤火虫。这片山地从我祖上很多辈开始就是我家的私有林地,所以“姬萤”的名字并不为人熟知。不过也许“宝光清水”的名头,就来自于这姬萤的萤光呢!还是我父亲在世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每年梅雨期间短暂的晴天,我便吊着父亲的大手,在这片石梯附近捉萤火虫玩。父亲常年在养鸡场劳作,他的手宽大、粗壮又温暖,只要拉着他的手,在这漆黑夜晚的森林里也能无忧无虑地玩耍。现在想来,总觉得父亲那双大手有着一种别样的温度,可以让我心绪安宁。可惜,后来父亲去世,母亲也因为罹患肝炎身体越来越差,我就再也没来这山里捉过萤火虫了。每年到了7月,我都会想起父亲的那双大手,但是却不愿意一个人特地跑到这里来。而且现在,就算到了35岁这个年龄,一想到自己要独自一人来到石梯小路尽头的山神庙和墓地,心里就觉得无限寂寞。其实如果只是想捉萤火虫的话,流过我们村子中央的萤原川和那周围的田间小路也能捉到。村里常有人独自一人或两两结伴到那里去散步乘凉,应该也是因为喜欢栖息在那一带的“源氏萤”吧!我吃力地攀爬着这条冷寂的石梯小路。夕阳比刚才更红了一些,漏过树影落在石阶上,是一点一点的淡淡的粉红色。大概是最近腰围渐长的缘故,才走了两百步就开始喘粗气了,走过五百步以后,汗水顺着背心向下流。数到775步的时候,石梯走完了,好容易来到了山顶。这次,数差了两步。“呼、呼……”我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调整好呼吸,我抬起头,向下眺望着这一路攀上来的“荣耀”。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一幅让人惊叹的全景图。生我养我的村子一览无余,是一幅绝美的景致。头上是广阔而澄净的茜红色的天空,远处黛色的群山连成一道屏障,村子里的屋院被夕阳染得通红,穿过村庄的萤原川像一条银色的腰带闪闪发光。平原的地方全是没有灌水的水田和旱地,从中间流过的萤原川两岸星星点点地坐落着一些农家。这一带离太平洋和日本海都很远,四面群山环绕,人口相当稀少,被称为“限界村落”。而在这片“限界村落”中格外荒寂的,就是眼下这个叫做“萤原村”的我的故乡。我从这全景图中转过身来。眼前有一小块空地,那里修建着我们村田家祖传的墓地,旁边还有一间供着“山神”的小庙,这就是所谓的“神佛习和”吧。我从夹克口袋里拿出装着清泉水的矿泉水瓶,把供在墓地和山神庙前的杯子洗干净,换上清水。然后面向神佛在心里祈祷:我在酝酿一个让人期待的计划。我一定会为此努力。请山神保佑!爸,您一定要支持我!我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弯下的背脊在夕阳中,也觉得是热乎乎的。风从山脚吹上来,满山的树林就像活过来一样,沙沙作响。我回忆着躺在坟墓中的父亲。“我说二郎,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像公鸡那样挺起胸膛,把头向上仰起五度。只要这样,你的未来就一定能朝好的方向发展!”小时候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台词从我脑海中掠过。我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在学校被欺负了回到家的时候,摔破膝盖疼得直哭的时候,养在家中水池里的金鱼被黄鼠狼吃掉的时候……,父亲一定会对我说这些话。而我依言而行,头向上仰起五度大步走上田间小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本来有些低落的情绪竟然一点一点地好了起来。长大以后我常常想,这是不是因为人这种生物本来就是这么一个构造,只要把头抬起来一点,就不会继续低沉下去。我放下合十的双手,缓缓地抬起头。再次转身回望。在一处视野最开阔的地方放着两张树桩做成的矮凳。我坐下来,把矿泉水瓶里剩下的清泉水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母亲的身体还动得了的时候,常常跟我一起爬上来,把墓地和山神庙周围的荒草除一除。干完活,我们两人并排坐在这树桩矮凳上,大口吃着饭团。天空、群山、清风、饭团、凉茶和母亲的侧脸——这些都是幸福的必要条件,而这些,我全都有。听说在我出生之前,父母亲常来此地。我还想起,母亲卧床后有一次很臭美地说过,父亲向她求婚也是在这里。听她的口气,父亲求婚的台词定是些神乎其神的疯言疯语,她一说起就会发笑。但是却始终不肯告诉我父亲到底说了什么。说是夫妻间的秘密。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拍照功能。我想让病榻上的母亲也看看眼下这绝美的风景。夕阳下的天空越来越红。在这澄澈的朱红色背景里,鸟儿们的剪影无声地向北飞去。太阳就像一张薄纸剪成的柿红色的圆片低低地贴在天边,朝远处的雷山尽头落去。咔嚓。我把这一幕拍进四方镜头里,效果意想不到的好。雷山坐落在这个村落附近,山顶风景绝美。特别是山樱盛开的初春和红叶灿烂的深秋,那种美景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桃源乡”,而且上山的路也整修得相当好,上了年纪的人也能轻松攀爬。然而,来登山的游客却非常少。除此之外,这个地区的旅游资源也相当丰富。例如梅雨季节,清澈的萤原川上不仅有成群飞舞的“源氏萤”,溪流中还有丰富的鱼群,喜欢溪钓的人可以期待丰收成果。沿着支流逆流而上,可以到达“梦幻瀑布”,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挂在瀑布上的漂亮的彩虹。村子外面还有一大片湿地,初夏季节繁花盛开,一定可以吸引植物爱好者的目光。无论哪一处都可以代表美丽日本的自然风光,但是由于交通极为不便,所以一直寂寂无名。无名,就等于无奈。无论多好的地方,无名就无人光顾,没有人气便会越来越冷清。于是,年轻人就会逃离这冷清的村落,年轻人减少,村落也就会越来越荒芜。人口减少之后,由于资金不足宣传力度也跟不上,村落的衰落更会雪上加霜。现在我的故乡,简直就是廉价凉鞋的后跟。日渐一日,眼看着活力被消磨殆尽。但是——我深深地把这被夕阳染红的冷风吸进胸膛。然后望了一眼沉寂的故乡,喃喃自语。“我,一定会尽力一试!”◇◇◇◇◇◇下山的时候,我没有数石梯的台阶,径直回到家中。在玄关处脱下鞋子,我朝供着佛龛的日式房间走去。轻轻打开拉门,看见日光灯下,母亲斜靠在被子上,看着文库本。“我回来了!”“啊,二郎,你回来啦!”母亲说着,穿着睡衣从被团上直起身,将手里的小说扣到枕头边。小说的内容大概非常有趣,母亲的嘴角好像还留着笑意。身体状况看起来也没有昨天那么糟。“你看的小说很有趣吗?”“嗯。这是个呆子作家的散文。”书的封面上写着《蓝天啤酒》,一看就是内容轻松的题材。“看了喉咙就发痒呀!”“是啊!看着看着,我就想着像从前一样喝上一杯了。”母亲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完了也给我看看吧!”“今晚肯定能看完。”母亲和我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看书。小说、散文、评论、哲学、历史……什么体裁都看。所以从以前开始就经常交换着书来看。“啊,对了,我刚刚去墓地和山神庙换了供水。还拍了张照片呢!”说着,我把在山顶拍下的风景照拿给母亲看。“哎呀!好漂亮呀!果然不错!”母亲的脸上浮现出追忆往昔的神情。到底是让她高兴起来了,还是让她更加悲伤了——我此时的心情反而复杂起来,只好轻轻地从她手中抽回手机。“下次上去的时候,再给你拍好么?”“嗯,好的。”看到母亲微微一笑,我总算放心了一点。“那,我下次再拍。啊,对了,我现在去洗澡,然后要到富美子大娘的店里去和大吉喝一杯。我已经跟一枝婶讲过了。”“哦。那你帮我跟富美子带个好。”“好的。”富美子大娘开的店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一间居酒屋。她叫中村富美子,63岁了,和我妈同年。她和她女儿直子两个人经营着小店。而直子是我的同级生。一枝婶是我们的邻居,自从母亲倒下以后她就一直来我家帮忙,早晨帮我去养鸡场捡蛋,还做点家务活。她今年虚岁77,正好是喜寿。可是别看她身体瘦瘦小小的,却非常干练,又时常面带微笑性情温和,活脱脱就是一位菩萨。数年前,一枝婶的老伴去世了,她的三个儿子又都去了大城市,所以她现在一个人过着孤伶伶的日子。对我来说,一枝婶从小就那么疼爱我,我一点也不想看她那么孤苦伶仃,就让她来我们家帮忙做做午饭和晚饭,和我们一起吃。然后每月多多少少付点报酬,虽然不多,也能略表我的谢意。“那,我一会儿就洗个澡出去了!”“少喝点啊!”“别担心。”我一边苦笑一边朝这位爱杞人忧天的母亲挥挥手,出了日式房间,轻轻合上了拉门。我听到拉门里面母亲微微舒了一口气。她虽然脸色还不错,但是身体应该有点疲倦了吧!◇◇◇◇◇◇我洗完澡后,踏着完全沉下的夜色出发了。我左手握着一个塑料口袋,里面装着20个今天早上才捡的新鲜鸡蛋。右手拿着手电筒。鸡蛋是给富美子大娘的手伴礼,而这手电筒是夜晚外出的必备之物。今晚是新月,没有月亮,而这个村子的道路,除了萤原川旁边的县道以外都没有路灯,夜里真的是一片漆黑。偶尔,还会从森林深处传出阵阵野兽的叫声。呦……那是野鹿。这一带到了晚上便是动物们的天下。野鹿呀貉子之类的夜行性动物自不必说,就连野猪、狗獾什么的也都肆意地在村子周围溜达。夜空中滑行而过的就一定是鼯鼠或者猫头鹰了。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说河滩上还出现过熊的踪迹。今晚有些微风。寒冷的夜风刺激着我的鼻腔。但是风中似乎带着一点千里香的味道,让人觉得这刺骨寒风也没那么冷冽了。我竖起茄克的领子,加快了脚步。我不经意地抬起头,天空中洒满数不清的星星,多到我觉得不能叫“星空”,而应该称之为“宇宙”。一颗小小的流星从东方的天边滑落。我都来不及小声许个愿,但总觉得这一定是我时来运转的征兆。我来到萤原川的桥头。桥下的溪流在黑暗中潺潺流淌。过了桥以后,就可以看到县道的对面挂着的一点红灯笼。那就是富美子大娘经营的小店“富美子居酒屋”。县道上一辆车也没有。我横穿过去,撩起那张熟悉的深蓝色的门帘,推开那扇嘎嗒作响的拉门,一瞬间,煮菜汤和烤鸡串的香味扑面而来。富美子大娘站在柜台后面,鼻梁上架着一副别具一格的夹鼻眼镜,细细的银框和她那小老鼠般的瓜子脸非常搭配。我和富美子大娘互看了一眼,轻轻地向她点了个头,可她毫无热情地望向别处,连句“欢迎光临”也没对我说。她这样一如既往的冷淡态度,村子里的人也都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似乎富美子大娘就应该是这样的。我的老同学直子在里面的餐桌那边上菜。看到我来,她回过头朗声对我说“你好”。直子头上今天戴着的头巾颜色,是深蓝色。听说——这个颜色的意思是,要警惕。其实关于直子的头巾,有一些无根无据的传言。说是头巾颜色偏黑,那天她就情绪不佳,要是偏白,她就会心情很好。还说什么如果是粉红色,那天她就会特别温柔贤淑。这种传言是真是假姑且不论,但确实在这小小的村子里传得煞有介事,好像真的一样。“你好。”我随意地向富美子大娘和直子打了个招呼,环视了一下狭小的店堂。说是环视,其实这个小店也就只有柜台席八个座位和两张四人餐桌而已。今天非常稀奇,富美子居酒屋里居然没有本村的熟客们的身影。只有三个面生的男子在餐桌那边畅饮。看起来年纪与我相仿,衣着打扮像是城里人,但是不像什么有品味的人。“阿木,别站着呀!快请坐。你等人?”直子喊的是我的绰号。我的大名是村田二郎(Muratajirou)。通常都会以为我这个绰号是取了姓氏开头的发音,所以叫“阿木(Mu)”,但其实不是这样。我小学的时候,总是慢吞吞的,同年级的大吉常常嘲笑我,说我就像卡通人物姆明(Moomin),于是大家就都叫我“阿木”。后来居然有人说“仔细看看,长得也有点像姆明呢!”说这种伤人的话的,毫无疑问就是直子了。我回答直子说:“嗯,我在等大吉。来,这是给你们的。”我把装着新鲜鸡蛋的塑料袋递给直子。“你总是想得到我们!阿木家的鸡蛋好吃的很呢!”“哪里哪里!”“你和大吉约的几点?”“说好的7点过,应该快到了。”我坐到柜台席最里面的一个座位上。“大吉从小就爱迟到呀!”直子把鸡蛋递给富美子大娘,用擦桌布擦拭着我座位前的柜台桌,发出一阵苦笑,那双形状好看的眉毛也皱成了八字形。“就是。老是迟到,挨了老师不少拳头呢!”“对对对,疼得用两只手抱着头呢!”直子也回忆起来,噗哧一声笑了。于是我也被她逗笑。孩子王臼山大吉、学校的女神中村直子和沉闷无趣的我,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是这个人烟稀少的村落里罕见的同级生。“今天外面冷么?”富美子大娘越过柜台把腌菜的凉碟儿放到我面前,终于开口说话了。“冷。不过星星特别漂亮。我还看见流星了!”“真的?那你运气真好!”直子一边说一边把我的茄克挂到衣架上。“是啊。我从小就走运呢!”“哈哈,一下子就扯上了!阿木的走运宣言。”直子笑着揶揄我。今天头巾的颜色虽然是深蓝色,但她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先来杯生啤吧!喝完再换烫酒。”“要什么下酒菜?”富美子大娘站在柜台里面,背对着我问道。“随意就行。”“…………”她问是问了,但对我的回答完全无视。不过这也是富美子大娘一贯的作风。什么事都这样,到底让人觉得冷漠,但是为什么我总觉得富美子大娘就适合这样的态度。全村的人都喜欢这样的富美子大娘,包括她对客人的毒舌,压根儿没把对方当客人一样。其实谁都知道她那种不客气的态度背后,其实掩藏着深厚的人情味儿。直子将啤酒端上来,泡沫丰富得快要漫出来了。正在这时,我听到拉门嘎嗒嘎嗒地响起来。“喂,阿木,等了很久啦?”冷风中,大吉大步踏进居酒屋。他壮硕的身体上披着一件龙虎刺绣的茄克,理了个平头,看起来简直像个流氓或混混什么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卷成圆筒的海报之类的东西。“没,我也刚来。看,啤酒杯的泡沫都还是满的。”我给落座在旁边的大吉看我的啤酒杯。“哦,是吗。那,直子,我也要生啤!”“好勒!”我俩举起啤酒,碰了一下杯。然后咕噜咕噜地大口喝起来。大吉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然后打开手里卷起的海报给我看。原来是张B4大小的相纸。“阿木,直子,你们来看。”我依言凑过去一看,不由得感叹了一声。“你那是梦幻瀑布的照片吧!”直子也把眼睛瞪得圆圆的。“嗯。上次我带着相机去了瀑布,就拍了这个。然后用奈奈的打印机打出来了。”奈奈是大吉的独生女,大吉疼爱得要命,现在上初中一年级。“你经常能拍到这么漂亮的照片呢!”我仔细地端详着照片,就像要把它吃下去一样。这张照片是从梦幻瀑布的下面往上拍的,瀑布的激流上挂着漂亮的彩虹。而且还是两道的。“这张照片就送给你们啦!挂在店里的墙壁上,是不是很合适?”大吉将照片塞给直子,豪爽地喝干了剩下的啤酒。“好的!妈,我贴这边啦?”直子跟老板娘富美子大娘打了个招呼,就用透明胶带把照片贴到了挂着菜单的那面墙壁上。“好漂亮呀!大吉,你小子真不错!”我感叹地说,并不是在恭维他。“撞上了而已!我也没想到能拍到这个。”“你一个人沿着小溪上去的?”“不是啊,是有对中年夫妻来登山,我给他们当向导来着。”大吉家里主要靠种植水稻为生,作为副业,又开了一间民宿。只不过几乎没有客人来,大概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是这样呀!那客人也很高兴吧?”“啊,吓了一跳,屁都吓出来了!”大吉说了一句无聊的噱头,嘎嘎嘎地大笑起来。“直子,再给我俩一人来一杯!”“好勒!”直子刚拿走空的啤酒杯,富美子大娘就从柜台里面伸出她那枯枝一般的手,砰地一下把下酒菜的碟子放到桌上。“呀!这是一枝婶做的蒟蒻刺身?”大吉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富美子大娘开口了。“是的。不过调味料是我做的,味道不好哟!”这玩笑话听起来话中带刺。“怎么会不好吃啊!富美子大娘做菜的手艺可是一等一的好。对吧,阿木?”大吉拍了拍我的肩膀。“诶?啊,是的,我也这么想。”“哼,恭维话我听够了。”富美子大娘把脸扭向一边不理我俩,我和大吉偷偷地笑了。“噢,对了,我妈让我问你好呢!富美子大娘。”听了我的话,富美子大娘把脸转过来朝向我们,推了推眼镜。“是嘛!孝子身体还好吧?”“还是老样子。”“那就好。昨天一枝拿蒟蒻刺身过来的时候说她看起来有点不好呢!”富美子大娘撇了撇嘴,一脸担心的样子。“可能是周末的时候逞强去照料了一下鸡舍,有点累着了……。不过好好睡了一觉,今天就恢复了。谢谢你。”“阿木,你可要好好孝顺你妈!别像我们家直子这样,总是要父母瞎操心。”直子听到自己突然被扯进来,皱了皱鼻子,额头堆起了皱纹。“什么跟什么呀!为什么把我扯进来!”“好了好了,直子和城里的老公离婚回到这里,这家店才有了招牌女郎嘛!只是……年纪稍微大了点,应该叫招牌大娘!哈哈哈!”大吉大笑着,冷不丁头上被“嘭”地敲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直子,手里拿着卷成筒的报纸,就像打蟑螂一样,毫不留情地敲了下去。“痛、痛痛~”大吉双手抱着头,跟小学时候挨老师拳头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一边笑着一边小声对他说:“大吉,你看清楚,今天不是深蓝色嘛!”大吉看了一眼直子的头巾,只好小声念到:“哎呀!太失败了!”他身后,直子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带着毫不畏惧的冷笑,像个仁王像那样恶狠狠地站在那里。生气的直子也是个美人呢!但是,就算在这种时候,也许是我的错觉吧,但我总觉得直子的眼睛里隐藏着一丝说不出的落寞。◇◇◇◇◇◇三杯啤酒下肚,我们开始喝烫酒,略带甜味的烫酒慢慢入口,大吉的双眉也渐渐皱紧。刚开始我们聊的也并非严肃的话题,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事情,不知怎么地就从当地人口减少开始聊起来。“我们这个村里的‘青年协会’成员的平均年龄就算超过65了,都不是件可笑的事。阿木,你说对吧?”“嗯。要在城里人看来,这压根儿不是什么‘青年协会’,而是老年协会吧!”“嗯,就是呀!在这个衰落的村子里,连什么梦想呀希望呀都一并衰落了。最近,我家奈奈说要到城里去念书。我该怎么办呀?”一提到心爱的女儿,大吉马上露出一副可怜的父亲样儿。“就算这么说说,奈奈也还只是个初中生,城里什么的还去不了吧!”“就是因为她才刚上初中就想着要去城里,我才觉得难受呢!”“啊,原来是这样。”大吉深深叹了一口气,就好像要把自己的魂魄都吐出去了一样。“奈奈她已经跟我宣布了。高中她还是在下界念,但是高中一毕业她就要一个人到城里去生活。”下界是离我们这个村落最近的镇。说是镇,也不过就是把“限界村落”的“限界”二字去掉,稍稍大一点的村镇而已。小学、初中、高中都因为生源不足而面临倒闭的危险。大吉把酒壶里剩下的酒分到两个酒杯中,继续带着一脸可怜相,提高了声音,说:“直子,再来壶烫酒。然后,有没有什么下酒菜能安慰一下我呀!”“有人点菜了!一碟能安慰人的小菜!”这下,连一向冷漠的富美子大娘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就给我上了一份非常入味的蘸酱煮萝卜和牛大肠乱炖。我用筷子夹开萝卜,切面上挤出饴糖色的汤汁。“哇!好好吃!富美子大娘,这萝卜是……?”我这么一问,富美子大娘还是扭着脸回答:“这是柳生大爷种的萝卜。”“嚯,不错呀!”大吉的眼睛又眯了起来。柳生大爷是当地出了名的顽固老头儿,一头白发像爆炸了似的,性情和富美子大娘一样冷淡。虽然在其他某个行业非常出名,但是因为极度热爱植根于土地的农事,每年都能种出格外美味的萝卜,因此这方面也算个名人。我夹起一块萝卜,稍微蘸了点芥末粉,放到嘴里。唇舌间体味出一种“乡间的甜味”。那是柳生大爷不遗余力地翻整过的田间土壤,所有的养分都浸透到这萝卜里面了。“呜,这真好吃。确实很治愈啊!”大吉一边说着,眼睛眯得更细了。一块萝卜就可以抚平他眉间所有的愁纹,美食的力量真是伟大!富美子大娘最值得尊敬的地方就是她的厨艺,她只用一点点温和的味道,就能把村里的大叔大婶们精心种出的作物里最美味的地方展现出来。“富美子大娘,这真的很好吃。”我是真心赞美,她还是没有回答。不过听到我赞美她母亲,直子露出了还算凑和的表情。“在这个村子里,有好多‘玩泥巴的匠人’,都能种出这样的东西呢!”大吉喝了一口烫酒,在残留着萝卜香味的舌尖上滚了滚,喃喃地说道。“嗯,就是。”是的,不能让这样的本事埋没掉!所以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但是现在还不是宣布的时候。应该等时机再成熟一点,更有说服力了以后再告诉大家。我一边想着,一边吃着这抚慰人心的煮萝卜。这时,大吉轻轻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突然用一种冷静的声音对我说:“我说阿木,我给你讲点正事,行不?”“啊?”我手中握着酒杯,歪过头去。大吉平时很少这么正儿八经地对我说话。“当然可以,到底什么事?”“其实,我……”大吉把双臂抱在胸前,然后闭上眼睛喃喃自语似的说道:“我不想再种田了。”“呃……”“奈奈要是上了高中还是执意要到城里去,那时候我这做爸爸的一点钱也没有,女儿不是很可怜吗?女孩子要到城里去住的话,没有一间稍稍像样点的公寓,我也放心不下。再说,念书还要学费吧?我每天晚上都为这些事情发愁,怎么说呢,就是,总觉得对未来非常不安。阿木,你可明白我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明白,可是我不想明白——这才是我此时的心声。因为从小就喜欢种田的大吉,居然会说出放弃这种话。我也放下酒杯,重新将身体转向大吉那边。“大吉,那你准备把‘梦境’怎么办?”“那个……”大吉的双臂虽然还抱在胸前,视线却落了下来,话语间全然没了霸气。“就像名字一样,当作是场梦,结束了吧!”“…………”我太过震惊,完全接不上话。“梦境”是我和大吉试验性地开始种植的新品种稻米。只要在日常管理上不偷工减料,即使少用农药也能健康成长,虽然尚未被广泛承认,但绝对是一个珍贵稻种。直链淀粉指数(淀粉的含量)低、蛋白质含量也低,优质大米所有的优点它都具备。煮成米饭后,颗粒分明有光泽,咀嚼时有弹性,没有比这更好吃的大米了。而且做成冷饭口感也丝毫不差,非常适合做饭团。还有,我用我的鸡舍里收集的“发酵鸡粪”做肥料,充分活化土壤中的细菌,种出的水稻不管是产量还是味道都是数一数二的。我和大吉还曾饱餐着这绝顶美味的新米,手搭在对方的肩上,谋划着憧憬着这深山村落的小小水田里培育出的安全的“梦境”在不久的将来能成为这个地区的拳头产品,打开销路呢!“阿木,我们这种穷山坳的小水田里种的大米,还是赶不上大规模高效率的大产地呀!好不容易收获的优质大米,没有名气,没有辨识度,价格和其他低价大米拉不开差距。情况糟糕的话,说不定还会和其他大米混在一起买。你想想看,就算要做宣传,我们能有什么手段?宣传这种东西,需要这个!”大吉用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这是表示“钱”的手势。“对!但是……”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叹出气来。我望着大吉的脸,我这个发小,从小那么喜欢种田,现在却用力绷着双眉,厚厚的嘴唇边挤出一丝孤独的微笑。其实,我已经受不了了——就是这样的神情。我姑且将两个酒杯都倒上烫酒,“来,喝”。我自己先干了。这酒,比刚才似乎苦涩了不少。舌头和心是连在一起的呀。“真的,对不起啊,阿木。”大吉盯着柜台桌上的筷架,木然地说。然后又木然地将烫酒倒入口中。“你也不必道歉……”店里的挂钟“铛”地敲了一声。后面餐桌席那边男子的喧闹声听起来似乎很遥远。从大吉口中说出了那句“对不起啊”,这四个字里带着强烈的苦涩的味道,我突然连酒也咽不下去了。大吉并不单是对自己放弃“梦境”而抱歉。这一点我非常清楚,所以更觉得心情沉重。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我和大吉的交情。从懂事起,我们就被家里人带着在田里互相帮忙。特别是插秧和收割的季节,村田家和臼山家都是全家总动员,在田间劳作、嬉戏,就像是一场小型的盛会。小时候,水田就是我们的游乐场。春天,插秧的时候,我们浑身滚满泥水四处去谢神;夏天,田里的水稻长得正欢,我们在田边捉着小龙虾和蝌蚪;秋天,我们拿着刚收获的新米做成的饭团比赛谁吃得多;冬天,放干了水的田里铺上了一层白霜,我们穿着长筒靴在田里踩得沙沙响,下雪的话,就在雪地里撒尿,写黄色的字。水田四周环绕着的蓄水渠也非常有意思。我们喜欢钓小鲫鱼、麦穗鱼,还成天热衷于捉稻花儿鱼、水虿、水知了、水螳螂、水龟子什么的。所以,现在,长大后的我们,在这片热爱的水田里培育“梦境”,寄托我们的梦想。我们还说过,什么时候,大家都成了步履蹒跚的老头,就让孙子们享受享受这样的乐趣。大吉这句话“对不起呀”,四个字里包含着对过去、对现在、对未来的苦闷和沉甸甸的情感。因此——我提高声音问他:“是吗!那你不种田了,以后,干什么呢?”“还没决定好……不过,也许去下界找个工作吧!听说下界开了一家大型的电脑配件厂。要是能在那里工作的话,就能拿到稳定的薪水,也能有点奖金吧?阿木,我还没得过奖金什么的呢!”“那是!”我苦笑着,脑子里描绘着大吉穿着工作服在工厂里干活的样子。唉,还是想象不出来呀。我这个发小,除了流氓样的打扮,就只有干农活的衣服、长靴和草帽最适合他了。“把奈奈送到大城市去,要花这么多钱吗?”“唉,物价和生活跟咱们这种穷乡僻壤完全不一样啊!要是把学费也加上,一年得花上好几百万呢!”“这么多呀……”我没有孩子,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笔费用。“奈奈去了大城市以后呢?”“她说想成为甜点师傅。你小子,听没听过,甜、点、师、傅!”“少瞧不起人!这点儿我还是知道的。就是做蛋糕的嘛!”“哎呀,你知道呀!在城里,还有专门培训甜点师傅的学校呢!”大吉随口说了说,终于放下了抱在胸前的胳膊。然后吃了一大口牛大肠乱炖里的大葱。“啊,又甜又糯,真好吃,这大葱!”大吉像是在自言自语,笑容里满是落寞。我望着他的侧脸,已经无法忍耐我的叹息了。于是我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哈出去——但是,也不知为什么,我口中的叹息,最终变成了一句话。“其实,大吉,我也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嗯?”大吉微微歪了歪脖子。“什么?需要那么正式?”直到刚刚为止,正儿八经的人还是大吉呢!——我脑子里这么想着,却也明白,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就是现在,我必须说出我那个构想。“其实,我想开家店。”“啊?开店?”“嗯。我和大吉的‘梦境’,是最好的稻米对吧?而我养的鸡下的蛋也是最好的鸡蛋。”“…………”大吉左手里的筷子停在腌菜碟上,呆呆地转过脸来。“和稻米一样,我的鸡蛋也是我精心培育出来的,但是没人知道。总之也是无名。”大吉还是呆呆地点了点头。“无名,代表着即使你努力过也得不到回报,对吧?大吉,你到底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一直种植着水稻的?”“什么样的心情……”“就是说,你是为了什么种田?”“呃……”大吉盯着筷子尖,想了想,慢慢抬起头。“也有钱的因素。不过,说到底,就是为了让吃的人开心吧。”“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不仅仅是我和大吉。柳生大爷、富美子大娘、做蒟蒻刺身的一枝婶、这个村子里的村民……所有人,所有人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就只是想让吃的人感到高兴。大家吃得高兴,下次就会继续做。只是这样而已。因此,为了能将农活继续下去,就必须要得到最起码的肯定。说简单点,把“肯定”二字换成“收入”二字,就简单明了了。毕竟,大家都生活在这偏僻的村子里。从头到尾也没有人想过要赚大钱。只是每天拼命地生产着令自己满意的美味作物,想象着吃的人展开笑颜,自己就能高兴起来。但是,连这样简单的愿望也不能满足,这就是现在日本山地农村的现状。“那,总而言之,你准备开什么店?”大吉的筷子尖还放在腌菜碟里。似乎被我的话吓到了。我看着他的样子,一下子笑了出来。“什么!你好意思笑!恶心!”大吉也苦笑起来。我没理会他,继续说。“答案很简单!最好的大米和鸡蛋,能做什么料理?”“啊?”“鸡蛋拌饭呀!”“…………”大吉的脸,顿时又变得呆呆的了。“我,近期要开一家鸡蛋拌饭的专卖店。”“…………”“不收钱。虽然是偏僻山村的小店铺,如果免费的话,还是会想要吃一次吧?而且,鸡蛋拌饭的专卖店,日本全国都没有呢,一定能火起来。”我自顾自地,讲得唾沫横飞,可是大吉却僵在那里了。好像对我的主意非常震惊。“啊哈哈,这么离奇的想法,就算是大吉也大吃了一惊吧!但是,只要我的店能火起来,‘梦境’和我的鸡蛋就能跟着得到宣传。要是能把客人从大城市吸引过来,我们萤原村就热闹起来啦!”我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猛地拍了一下大吉的背。这一拍好像打开了开关似的,大吉开口了。“啊,我确实大吃了一惊……”“对吧?”“对,真的很吃惊,对你这个愚蠢的想法!”啊?……这次轮到我呆若木鸡了。“你要开店的话,开到哪儿?”“萤原川上游,有片湿地叫‘一之泽’,对吧?那后面有片地是我们家的,我准备开在那儿。”我家的自有农地有好几块分散在村子的各处,不过这块是最偏僻的一处了。“你是傻的吗?你那块地要过一座吊桥才能到,你把店开到那里,哪有客人会去呀?”“其实,我就是把这个当卖点来着。把店开到山中隐蔽之处,就是要让客人没那么容易找到。这样的话,反而会成为谈论的话题呢!”大吉皱起眉头瞄着我。我能看出他有点不高兴。这个发小,从小就不善于隐藏感情。“那,你准备怎么修建店面呢?大吉的声音稍稍有点沙哑,低低的。“在邻村有个良一大哥,是木匠。”“良一大哥免费给你修?”“怎么会。我要付钱的!”我稍稍说得有底气一点,大吉的额头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完全和从前的孩子王时期一模一样。他一露出这副样子,大概是他块头大,态度和言辞都有一种从上往下的威严。“哦。那好,修好之后的水电费呢,还有人工费、房子的维护费、杂费……还有其他好多费用,不少呢!你这样开个让人白吃白喝的店,这钱谁来出?”“…………”“说呀!你说呀!谁来出?”“我自己掏腰包。”“诶,你有这么多钱嘛?悄悄存的私房钱?”“…………”我哪有什么私房钱。我有些失望,没有回答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大吉“哈”地一声叹了口气,表情也没那么紧张了。然后仰脸喝了一杯已经稍稍凉下来的烫酒,声音回复了之前的平稳。“我说,阿木,不要说那些小孩子般做梦的话了。而且,这么愚蠢的想法,以后就不要给别人讲了。你要说了,别人肯定笑你脑子有问题。”大吉朝我的酒杯里倒上酒,对我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老师在教训不争气的学生。酒壶空了。大吉举起空空的酒壶喊“直子——”,柜台后面的富美子大娘伸出了枯枝一般的手。“烫酒对吧?给。还有这个——”富美子大娘递过来一壶烫酒,同时还有一盘煎鸡蛋卷,是用我的鸡蛋做的。小碟子里装着一大坨用擦板擦细的萝卜泥。“好香!”大吉说。“富美子大娘,谢谢!”“这可是你送来的鸡蛋,要谢也该是我说。”富美子大娘背朝着我们,不耐烦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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