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所有爱的开始》表现的是现代社会中小人物面对难以理解的爱情与生存的无助和困惑,冷静中带有一抹忧伤。融长篇结构模式与短篇简洁风格于一体,断片式的心理瞬间描写取代了丝丝入扣的情节过程,张弛有致地展现出一种不可名状的迷惘、恐惧和无望的生存图像。 本书简介: 事情是这样的:施特拉和杨森在一架飞机上相遇。这是一架小飞机,飞行距离不远。施特拉刚参加完克拉拉的婚礼,她接到了新娘花束,或许是因为这个她才那么六神无主,而且她不得不跟克拉拉分开,所以才会那么怅然若失。那是一场美妙的婚礼。从现在开始,施特拉得独自面对生活了。杨森刚从工地上回来,他铺了瓷砖,所以才会满身尘土。他干了一个通宵,天刚蒙蒙亮就上机场了,所以他才会那么疲惫。活儿干完了,他要重新找活儿干。命运,甭管是什么样的命运,把施特拉安排在了杨森旁边,18排,座位A和C,施特拉将会把登机牌保留很多年。很多年。杨森的座位靠窗,他旁边的座位空着,施特拉的座位挨着过道,但她还是坐在了杨森身边,她必须得坐那儿。杨森又高又瘦,胡子拉碴,黑头发灰扑扑的。他穿着一件粗糙的羊毛外套,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他看着施特拉,就像看着一个神经病,他怒气冲冲地看着她,这个女人把他惊醒了。也太无所顾忌了。连想都没想。如果施特拉不是接住了克拉拉的新娘花束——茉莉和丁香,用丝带扎成郁郁密密的一束——那她也不会这样喘着粗气,脸颊滚烫,那副熟稔的样子很吓人。施特拉,我叫施特拉。她说,我有飞行恐惧症,坐飞机我会难受,能坐您旁边吗,坐您身边就行,可以吗。这是实话。杨森的脸色缓和了,倒也不是多么柔和,但是缓和了。他说,您不用害怕。坐吧。我叫杨森。您坐吧。 飞机在起飞跑道上滑行,加速,拉升,起飞。飞机朝苍白、遥远的高空飞去,冲破层云,将陆地,将曾经的另外一种生活抛在云层之下。杨森的手很脏,沾满了涂料。他翻转右手,摊开掌心伸向施特拉。施特拉把左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他的手粗糙、温暖。他把她的手拉过去,抱在怀里,闭上眼睛,睡着了。这将成为后来的一种预兆。当时施特拉应该能明白的——她在害怕,杨森在睡觉。他睡觉,尽管她感到害怕。但他会说自己之所以睡觉,是为了让她看到,根本没有害怕的必要。当时她并没有弄明白。 飞机降落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微笑。眼睛的颜色真深,深得几乎成了黑色,眼神里其实满满的心不在焉,但他在微笑。他说,瞧,施特拉,您做到了。他现在用两只手握住她的手,然后吻了那只手,手背,坚决又自信。要再见面吗,施特拉说。再见面吧。好,杨森说,他想也没想就说——好。施特拉把电话号码写在他的登机牌上,然后起身,逃也似的走了。她走出机舱,走下金属舷梯,回到地面上,没有再回头。天很凉,在下雨。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继续。三个星期后,杨森打来电话。施特拉从没问过他这三个星期里都做了什么,那么长时间都在考虑什么,他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作者简介: 尤迪特·海尔曼(Judith Hermann),德国女作家,出生于1970年。1998年以短篇小说集《夏屋,以后》初登文坛,即引起轰动。其第二部作品《只是幽灵而已》(2003)和之后的《爱丽丝》(2009)同样都是短篇小说集。《所有爱的开始》是尤迪特·赫尔曼沉寂五年之后再次推出的作品,也是她第一次尝试创作长篇小说。前言译者前言 德国女作家尤迪特·海尔曼(JudithHermann)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并不是完全陌生的,早在200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就曾出版过她的短篇小说集《夏屋,以后》,该书受到了很多中国读者的喜爱。《所有爱的开始》(2014)是她的长篇小说处女作。 小说的开篇读起来像是要讲述一个爱情故事。施特拉在飞机上结识了后来成为她丈夫的杨森。杨森对有飞行恐惧症的施特拉宽容地表示了理解:“他翻转右手,摊开掌心伸译者前言德国女作家尤迪特·海尔曼(JudithHermann)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并不是完全陌生的,早在200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就曾出版过她的短篇小说集《夏屋,以后》,该书受到了很多中国读者的喜爱。《所有爱的开始》(2014)是她的长篇小说处女作。小说的开篇读起来像是要讲述一个爱情故事。施特拉在飞机上结识了后来成为她丈夫的杨森。杨森对有飞行恐惧症的施特拉宽容地表示了理解:“他翻转右手,摊开掌心伸向施特拉。施特拉把左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他的手粗糙、温暖。他把她的手拉过去,抱在怀里,闭上眼睛,睡着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段小小的序曲之后并没有出现什么温馨的爱情故事,小说直接将情节拉到了施特拉“现在”的生活中,这时的她已近中年,跟杨森结婚多年,并且有了一个五岁的女儿,有一份相对固定的工作(护理病人),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如果仔细观察施特拉这时的生活圈子,我们不难发现,她周围几乎所有的人,无论是无法与她面对面交谈的丈夫,远隔千里的好友,还是时常沉浸在自己儿童世界中的女儿,他们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与她存在沟通的障碍。施特拉潜意识中虽渴望打破这种让人窒息的“沉寂”,但她的渴望却几乎被淹没在日常生活的琐碎中。直到有一天,一个幽灵般的黑衣男子,密斯特·普菲斯特,出现在她家门口,按响门铃,要求与她交谈。这个人的出现不但打破了施特拉生活的表面平静,也彻底使施特拉的内心失去了平衡。施特拉虽然断然拒绝了密斯特·普菲斯特的要求,但隐藏在她内心中的,从未能被充分满足的对语言沟通与心灵共鸣的诉求却因此显现出来。密斯特·普菲斯特锲而不舍地寻求与她沟通的病态行为就像是导火索,使施特拉终于意识到自己生活中存在的问题。小说中对施特拉的生活环境进行了详细的描写:在她生活的街区里,人们看到的是整齐排列的,建筑格局一模一样的二层小楼,因为有人的居住,因为花园里的陈设,窗前的物品,房前的汽车等等,这些房子显示出彼此间的不同,构成形形色色的生活空间,但同时,所有的生活空间又都具有封闭的共同特性,花园的篱笆将内与外隔离开来,房子的墙遮蔽了视线,而门的存在更是要明确地传达“非请勿入”的信号。施特拉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除了偶尔与隔壁的邻居打打招呼,她与其他邻居之间几乎没有往来。在生活的平静被打破前,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在三点一线的节奏中不断默默重复着出门与进门的仪式,以至于密斯特·普菲斯特第一次按响门铃的时候,她的所有推测都只限于送信的、送报的或上门维修的人员,而门上的对讲机,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使用过。这种封闭的生活状态并非施特拉独有,孤独似乎是这部小说中人物的一个共同特征:她的好友克拉拉与她有着类似的生活,杨森经常一个人待在工地上,她的孩子孤僻、不合群,护理中心的帕洛玛经常是“……一个人去湖边,一个人看河狸,一个人喝茶……”。这些人物像镜子一样,从不同的角度互相折射着彼此的生活状态:他们对生活不满,感到孤独,但又因为现实生活中的种种限制而无力改变现状。在对房屋的描述中,花园与窗被赋予了不同于门、墙和篱笆的意义。位于街道与房子之间的花园就像是封闭的内部空间与开放的外部空间之中的过渡地带,它虽然被圈在篱笆墙里,却又随时在对外展示着自己,让站在篱笆墙外街道上的人能够隐约推测出房屋主人的生活点滴。花园门上的门铃和安装在花园里的信箱更是房屋主人与外界实现沟通的媒介。但另一方面,花园的存在却又从空间上加大了内与外之间的距离。窗户因其透明的特性,不但能够让外部的光线进入内部空间,让屋里的人能够看到外部世界,同时也能够让人直接看到房屋的里面,这无疑是从视觉的角度提供了一种沟通的可能性。但无论是花园门口的门铃,花园里的信箱,还是透明的窗,都需要有沟通意愿的人才能实现其作为沟通媒介的功能。而在小说中,我们在很多房子上看到的是它们被“异化”了的功能:按响门铃的通常只是提供上门服务的工作人员,塞满信箱的是各种广告和账单,窗户被窗帘和百叶遮盖得严严实实。在众多的房屋中,密斯特·普菲斯特的房子无疑是最为特殊的一栋。那里没有人居住的痕迹,花园中一片荒芜,房门仿佛许久没有开过,所有的窗户都被遮得密不透风。如果说,包括施特拉家在内的其他房屋还能够以各种人为的手段掩盖房屋主人的封闭与孤独的话,密斯特·普菲斯特的房子则将这种封闭与孤独表达到了极致。从某种程度上,我们也可以将这栋房子所代表的生活看作其他众多生活状态被剥离表面伪装后的真实面貌。小说中众多人物在貌似充实的生活之下,内心又何尝不是都处于这样一种荒芜的状态。相较于密斯特·普菲斯特的“一意孤行”,施特拉一直处在内心的矛盾挣扎中。这一点,我们同样可以从她家中门与窗所形成的巨大反差上看出来:她一方面始终紧锁房门,一方面又不对家中最大的那扇落地窗进行任何遮蔽,“大大咧咧”地把窗户变成了进行“私人物品大展览”的场所,而时常坐在窗前看书的她也因此完全暴露在来自外部世界的视线之下。这种反差显示了施特拉一方面渴望与人沟通,一方面又自我封闭的矛盾心理。密斯特·普菲斯特自始至终不断在向施特拉传达想要沟通的愿望,这种愿望实际也存在于施特拉的内心之中,她自始至终在是否应该与密斯特·普菲斯特交谈的问题上摇摆不定,既希望能够像曾经的室友克拉拉贴在公寓门上的一首名为《住宿须知》的诗里说的那样,“不管是谁,放他进来”,但在实际生活中又因为各种恐惧和顾虑没有能力展示出这样的开放态度。从施特拉身上,我们能够看到尤迪特·海尔曼笔下人物经常具有的那些特征:平凡的小人物,不善交际,犹豫不决,内心迷惘失落却又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施特拉并不“无所事事”,她有工作和家庭,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年幼的孩子,可以说,她的生活时常处在一种被迫的积极状态中,是一种忙碌的空虚。在小说中,我们能够看到大量的排比,作者采取了一种近乎静物写生似的叙述方式,将一些物品、动作或事件简单地陈列在读者面前,然后将人物的心理状态投射其上,并通过这种特别的方式来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这种主体叙述模式使我们几乎只能够通过人物的内心变化去感知外部世界。小说将外部的“大”世界浓缩成内部的“小”世界,关注的是对一个个瞬间的描述,对人物的心理活动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刻画。为此,小说作者甚至采用了现在时这种在小说中并不常见的时态,以此更加突出叙述的瞬间感和现场感。从情节方面看,我们从整部作品中找不到很清晰的、能够推动情节发展的线索,除去小说中间部分几个异常短小的章节,以及结尾处杨森与密斯特·普菲斯特产生正面冲突的部分,整部作品几乎没有明显的节奏变化,自始至终贯穿着一种冷淡和无动于衷,烘托出虽不浓烈,但却挥之不去的忧伤气氛,让人读来倍感压抑。这种对于瞬间的关注和对情节的淡化,是战后德国短篇小说中常见的叙事模式。作品将短篇小说的典型特征融合进长篇小说的创作中,尝试寻找一种独特的叙事模式,而这种创新的尝试恰恰就是后来评论界争论的焦点。故事最终以施特拉搬家,家庭生活重归平静为结束。小说的结尾是杨森与施特拉之间的一段对话:施特拉,杨森说,你醒了吗?如果可以的话,你看看窗户外面。如果我可以那样的话,会看到什么呢,施特拉说。半个大得不可思议的橘黄色月亮,离地平线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故事就此结束,我们无从得知施特拉是否转身,看到了杨森所看到的东西,也无从得知,施特拉是不是真如她自己所愿,换了一个方式生活。这个开放式的结局,留给了读者很多遐想的空间。《所有爱的开始》讲述的是现代社会中的小人物们所面临的种种无奈和困惑,小说向我们展示了现代社会中随处可见的生活状态:一面是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一面是内心生活的极度荒芜。正如狄更斯在《双城记》的开头所写:“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代,这是怀疑的时代;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这段写于一百五十多年前的话直到今天仍然适用,“应有尽有”与“一无所有”之间的矛盾始终存在。《所有爱的开始》也正是要揭示现代社会中每个人都在面对的问题。密斯特·普菲斯特走出家门寻求沟通的努力不正是许许多多生活在类似封闭状态下的人想要做的事。他在言语表达方面的“无力”,因为沟通的努力一再被拒绝而生出的愤怒和绝望,这些难道不是现代人所共同面对的困境。他希望施特拉能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开门,说你好,你能来太好了,请进,请坐”,这难道不是许多人都会有的强烈愿望?在这部小说中,尤迪特·海尔曼采用了一种极其简约的语言风格,不但人物的对话极其简单,叙述时也没有复杂的长句,这种简约到了极端的语言显示出一种独特的精致和美感,体现出尤迪特·海尔曼作为一位优秀作家的语言功力。出生于1970年的尤迪特·海尔曼是被誉为“奇迹”的德国新生代女作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她并不是一位非常高产的作家,1998年,她以短篇小说集《夏屋,以后》初登文坛,随即引起轰动,被当代德国文学评论界的权威赖希-拉尼茨基称为“杰出的女作家”,并曾先后获得多个文学奖项,其中包括不来梅市文学提携奖(1998)、胡戈-巴尔奖(1999)、鲁道夫-亚历山大基金会奖(1999)、克莱斯特奖(2001)。她之后推出的两部短篇小说集《只是幽灵而已》(2003)和《爱丽丝》(2009)同样大获成功。《所有爱的开始》是尤迪特·海尔曼沉寂五年之后再次推出的作品,也是她第一次尝试创作长篇小说。小说在德国出版后,在文学评论界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赞赏者认为这部作品冷静地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复杂性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刻画,批评者对作者在创作方式上的改变尝试表现得不以为然,这种争议的存在恰恰是这部作品的独特魅力所在。如今,人民文学出版社将这部作品呈现给中国读者,也正是希望借此带给读者一种独特的阅读体验。顾牧2015年10月于北京一本精心架构的心理小说。——《北德意志广播新闻》小说《所有爱的开始》表现的是现代社会中小人物面对难以理解的爱情与生存的无助与困惑,冷静中带有一抹忧伤。它以独到的叙事方式融长篇结构模式与短篇简洁风格于一体,断片式的心理瞬间描写取代了丝丝入扣的情节过程,张弛有致地展现出一种不可名状的迷惘、恐惧和无望的生存图像;简洁清新、充满睿智、富有节奏和旋律的语言使得细腻的心理表现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这是一部结构巧妙的当代心理小说。“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评选委员会一部心理刻画细腻入微的杰作。——托马斯·波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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