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莱斯博是法国当代著名女作家,她的小说中,历史与事件交错穿插,以痛苦和焦虑的方式讲述主人公的生活,作品获得法国多项文学奖项,并入围龚古尔文学奖名单。《红沙发》中,安娜坐火车去俄罗斯寻找多年前的情人,安娜的邻居老妇人在家等待着和初恋情人的共同生活,两段爱情故事时空交错,呈现一幅女人的情感图景。《秒针》则讲述了一段父女之情,父亲留下的一块手表,嘀嗒声伴随着她度过许多年,主人公试图找回童年时父亲的影子和内心的平静。 本书简介: 本书包括了法国当代作家米歇尔•莱斯博的两则中篇小说《红沙发》和《秒针》。《红沙发》入围2007年度龚古尔文学奖决选名单,是她的第十本小说作品。叙述者安娜坐火车去俄罗斯寻找二十多年前的情人,因为数月前他去了西伯利亚旅行,而她已经连续几周没收到他的信件,她既担心又好奇,要去看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说中的另一个故事是安娜和邻居老妇人的友情交往,她的爱人保尔在他们十九岁准备结婚时被杀害,后来她有了别的爱人,过着别的生活,但她一直在等待着和保尔的生活。《秒针》讲述了一个女人到处看房子,但从来不买,这是她看的第三十座房子。她挚爱的父亲去世之后,留给她的惟有一些房屋图纸和一块手表,手表秒针的嘀嗒声伴随着她度过许多年。造访一座又一座房子,听着秒针的嘀嗒声,她慢慢找回了童年时父亲的影子,以及内心的平静。 作者简介: 米歇尔•莱斯博是当代法国女作家,1939年出生于图尔市。她在大学时专修历史专业,毕业后从事幼儿教育工作,担任过幼儿园园长,那个时期,她开始了写作生涯。起先她写的是黑色侦探小说,2001年起转向纯文学创作,出版《偶然的尼娜》。她的小说中,历史与事件交错穿插,以痛苦和焦虑的方式讲述主人公的生活。2005年出版的小说《秒针》荣获书商奖,次年再获“小说之春”奖和圣路易城市奖。《红沙发》出版于2007年,荣获马克•奥朗文学奖和“波兰之选”龚古尔文学奖,并入选龚古尔文学奖决选名单。2010年,米歇尔•莱斯博被授予文学艺术骑士荣誉勋章。前言中篇小说的“合法性” ——“中经典”总序 毕飞宇 在中国的当代文学里,“中篇小说”的合法性毋庸置疑。依照长、中、短这样一个长度顺序,中篇小说就是介于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之间的一个小说体类。依照“不成文的规定”,十万字以上的小说叫长篇小说,三万字以内的小说叫短篇小说,在这样一个“不成文”的逻辑体系内,三万字至十万字的小说当然是中篇小说。 然而,一旦跳出中国的当代文学,“中篇小说”的身份却是可疑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常识告诉我们,尽管《阿Q正传》差不多可以看做中篇小说的发轫和模板,可是中篇小说的“合法性” ——“中经典”总序 毕飞宇 在中国的当代文学里,“中篇小说”的合法性毋庸置疑。依照长、中、短这样一个长度顺序,中篇小说就是介于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之间的一个小说体类。依照“不成文的规定”,十万字以上的小说叫长篇小说,三万字以内的小说叫短篇小说,在这样一个“不成文”的逻辑体系内,三万字至十万字的小说当然是中篇小说。 然而,一旦跳出中国的当代文学,“中篇小说”的身份却是可疑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常识告诉我们,尽管《阿Q正传》差不多可以看做中篇小说的发轫和模板,可是,《阿Q正传》在《晨报副刊》连载的时候,中国的现代文学尚未出现“中篇小说”这个概念。 如果我们愿意跳出汉语的世界,“中篇小说”的身份就越发可疑了。行家告诉我们,在西语里,我们很难找到与“中篇小说”相对应的概念。英语里的Longshortstory勉强算一个,可是,Longshortstory,一看就是Shortstory的转基因,它是后来的聪明人在实验室里捣鼓出来的,如果出现了另一个同样聪明的人,他偏偏不喜欢Longshortstory,他非得说Shortnovel,我们这些不聪明的人似乎也只能接受。 想起来了,那一次在柏林,我专门请教过一位德国的文学教师,他说,说起小说,拉丁语里的Novus这个单词不能回避,它的意思是“新鲜”的,“从未出现过”的事件、人物和事态发展,基于此,Novus当然具备了“叙事”的性质。意大利语中的Novella,德语里的Novelle和英语单词Novel都是从Novus那里挪移过来的。——如果我们粗暴一点,我们完全可以把那些单词统统翻译成“讲故事”。 德国教师的这番话让我恍然大悟:传统是重要的,在西方的文学传统面前,“中篇小说”这个概念的确可以省略。姚明两米二六,是个男人;我一米七出头,也是男人,有必要把我叫做“中篇男人”么?这样的精确毫无意义。 我至今还记得一九八二年的那个秋天,那年秋天我读到了《老人与海》。这让我领略了“别样”的小说,它的节奏与语气和长篇不一样,和短篇也不一样,铺张,却见好就收。对我来说,《老人与海》不只是“新鲜的”、“从未出现过”的,它太完整了,阅读这样的小说就是“一口气”的事情。《老人与海》写了什么呢?出海,从海上归来。就这些。这应当是一个短篇小说容量,可是,因为是出“海”,短篇的容积似乎不够。——不够怎么办?那它只能是一个长篇。然而,《老人与海》的“硬件”毕竟有限:一个倒霉的老男人,外加一条倔强的鱼;因为老人同样倔强,那条鱼就必须倒霉。这可以构成一个长篇么?似乎也不够。我不知道海明威在写《老人与海》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中篇小说”这个概念,我估计他没那么无聊。读完《老人与海》,我能感受到的是咄咄逼人的尊严感。一个写作者的尊严,一个倒霉蛋的尊严,一条鱼的尊严,大海的尊严,还有读者的尊严。 尊严就是节制。尊严就是不允许自己有多余的动作,在厄运来临之际,眨一下眼睛都是多余的,它必须省略。 同样的尊严我也从加缪那里领略过,也从卡夫卡那里领略过,也从菲利普·罗斯那里领略过。 话说到这里其实也简单了,不管是Longshortstory还是Shortnovel,这些概念说到底是可以悬置的。写作的本质是自由,它的黄金规则叫“行于当行、止于当止”。从这个意义上说,谁又会真的介意有没有“中篇小说”这个概念呢,如果有,我情愿把“中篇小说”看做节俭的、骄傲的Novel,也不愿意把它当做奢侈的、虚浮的Shortstory。 我的结论很简单,无论“中篇小说”这个名分是不是确立,在小说家与小说体类这个事实婚姻中间,“中篇小说”是健康的,谁也没能挡住它的发育和成长。 也许我还要多说几句。 我对“中篇小说”有清晰的认知还要追溯到遥远的“伤痕文学”时期。“伤痕文学”,我们也可以叫做“叫屈文学”或“诉苦文学”,它是激愤的。它急于表达。因为有“伤痕”,有故事,这样的表达就一定比“呐喊”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大的篇幅。但是,它又容不得十年磨一剑。十年磨一剑,那实在太憋屈了。还有什么比“中篇小说”更适合“叫屈”与“诉苦”呢?没有了。 我们的“中篇小说”正是在“伤痕文学”中茁壮起来的,是“伤痕文学”完善了“中篇小说”的实践美学和批判美学,在今天,无论我们如何评判“伤痕文学”,它对“中篇小说”这个小说体类的贡献都不容抹杀。直白地说,“伤痕文学”让“中篇小说”成熟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可以从寻根文学、先锋文学、新写实文学到晚生代文学那里读到中篇佳构的逻辑依据。中国的当代文学能达到现有的水准,中篇小说功不可没。事实永远胜于雄辩,新时期得到认可的中国作家们,除了极少数,差不多每个人都有拿得出手的好中篇。这样的文学场景放在其他国家真的不多见。——中国的文学月刊太多,大型的双月刊也多,它们需要。它们为“中篇小说”实践提高了最好的空间。 说“中篇小说”构成了中国当代小说的一个特色,这句话也不为过。在一条石街上,一个男人正在卷烟叶。他站在一辆绿色的三轮摩托车旁。这只巨大的甲壳虫是他寂寞的伴侣。男人跟他的机车站在一起。远远地,我认得出他的姿势,吉尔也是这样卷烟叶的。他把一小撮烟叶捧在手心,用手指将其碾碎,然后平铺在一张纸上,用舌尖舔一下有黏性的纸后迅速把烟叶卷起来。蜂蜜和干草的味道飘过来,我在车窗后也能闻到,男人离我有十几米远。我几乎可以听到烟叶的沙沙声,想象他那柔软的手指,男性化的姿势,歪着的脑袋。此刻弥漫着悬疑、仪式化和亲密的气息。他没有盯着重新启动的火车看。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旅行,身处西伯利亚的某地,醒过来却不知何处?一个男人在卷烟叶,虽然他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但我一直记得他。直到今天,我时不时会想起这个陌生人极为亲密却又简短的出场,还有其他以同样神秘的方式出现的人们,他们留在了我的记忆中,他们是我这场流浪之旅沉默的见证人。 我生命中的这一刻,纠缠不清的某人、苍白无力的言语,以及过时的理论整日整夜地折磨着我。我对这一切毫无办法,时间想吞噬我,它正在吞噬我,至少在经历了所有希望不可避免的破灭之后我是这样觉得的。我们的青春被具有欺骗性的理论所蚕食,我不是唯一察觉到这点的。然而让我害怕的是另外几位朋友的感受,没有其他方法最后落个自我伤害的下场。我在一本关于这一理论过时的书里看到这样一句话:“人们不禁想问怎样才会把这一理论当真”。我怪罪作者做出如此残酷的假设。这个梦幻的世界,这个美丽的乌托邦:做自己,一个完整的自己,同时改变整个世界,难道不是孩子气的行为吗?作为立志要去东方和其他地方流浪的孤儿继承者,我们的某些前辈装作不知道实情,书上这句话有安慰到我们吗?吉尔,他不想跟生活中既定的意义妥协,即建造一个所谓完美的世界。他一拍脑袋跑去贝加尔湖边生活,跟当地人一起演话剧,上演万比罗夫的剧本,万比罗夫一生的事业正好就在伊尔库茨克市。他的这个选择让我不安,但我明白他在那一刻是多么得绝望。实在没必要挽留他,任何人或者任何事都留不住他。最初六个月,他经常写信,讲述他去湖边钓鱼,给孩子们做风筝。之后,毫无音讯。 好几个星期没有回音后,我决定踏上同一趟旅程,坐上同一辆火车。虽然我们的生活轨迹不同,但我们经常分享生活细节。一想到他可能陷入某种危险之中,我就莫名的恐慌。站在机车旁边的男子也许就是个讯号,我正在靠近吉尔。这些熟悉的姿势就是证据,我需要证据说服自己。我这次出发也是毫无预示,我只通知了我工作的杂志社还有我的邻居老妇人,她坐在走廊尽头的沙发里。我在等待茶水的时候闲着无聊,走来走去,想起了这位老妇人。同样破旧的地毯,同样破损的窗帘,我确信就是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她。除了接待几个工作上的访客,她平日一个人住在一间大门紧闭且幽静的公寓里,精神状态恍惚。每周两次,我会下楼来给她朗诵,给她讲述那些有勇有谋、机智灵敏的女性们的一生,虽然她们的命运往往比较悲惨,但对我来说都是宝贵的。尽管我的朗诵让她昏昏欲睡,但这些不寻常的故事吸引了她的注意,以至于她会把自己当成玛丽昂•杜福埃,奥兰普•德古热,蜜列娜•洁森斯卡,甚至是女性摄影师安妮塔•康迪,她一生都在追寻自己的事业。这些故事给她的生命注入了活力,她终于站起身来,向世界宣战,走上冒险之旅。跟我手挽手走下楼梯,去对面的咖啡馆喝一杯,然后回到楼上,兴奋过头的她倒在红沙发上。火车的走道里,几个孩子们盯着我,逼着我发出含糊不清的几个俄语单词,我一开口他们就哈哈大笑。我想象自己坐在靠垫上,那扇永不打开的窗户后面是喧哗的巴黎露台。我在想她无聊的时候,是否可以凭一己之力回忆起我们的朋友蜜列娜。尤其后者是她的最爱。她在如此动荡的生活中迷失了自我,不知道要经过哪条河才能准时赴约,这是她最爱做的事儿。她的寡居是我们关系的纽带,这份因为邻里关系而亲密起来的联系逐渐变得重要起来,我甚至想知道是什么促使我去敲她的门。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组成了这次让我害怕的旅行的一部分,不知道目的地,甚至是一个前途未明的目的地,就像是路力•布易达的《末日火车》一样。我已经在途中发现了好几个废弃的火车站,年迈的阿尔达别夫在哀鸣着寂寞,他说出了这场单程旅途所隐含的意义,“秘密,总是男人们不知道的”。 然后我想起了吉尔,想象他做的风筝像以前的枪旗一样飞舞,又似忧伤的大鸟在湖面盘旋。我想起了我们以前做爱的时光,那时候在前方等待我们的是美好的生活,而之后的这些年却触及不到,仿佛蒸发掉似的。 我知道真正的旅行开始于归来之后,它会淹没那之后的日子,给它一份延长的时间和距离感。画面层层叠叠,炼金术的秘密让我们的影子看起来比本体还真实。这就是旅行的真相。然而,最难的是在不明去路的时候起身,可惜我只是在回来之后才知道我也无法幸免于此,我与塞纳河畔还有一个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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