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是个蚕食梦想、消磨锐气的地方。 人们的一腔热血,对北京来说什么都不是。 但它总能给人希望。 我们带着一身孤勇来到这里,却没有勇气离开。 看着霓虹闪耀的城市,望着迷雾缭绕的远方, 我们留下的,只有青春。 本书简介: “他想知道有多少人和他一样,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被这座城市拯救。灯火辉煌的城市。寒冷的冬夜,总有一两盏灯亮着,总有人和他一样孤独地坐在街头,或者站在空旷的天桥上。” 云间、萧颂、陆衡是大学时的同寝室好友。大三时,云间因代人考试被学校开除,不告而别,独自在北京的角落漂泊,备尝艰辛。四年后再度聚首,云间发现大学的恋人宣宜已经成为萧颂的女朋友。身为公关的他和身为财经记者的萧颂正面临更大的冲突。而三个好友因为各自的追求,不可避免地相互冲突,渐渐分道扬镳…… 作者简介: 陆禾,80后,生于浙江,毕业于武汉大学哲学学院。 目录: 第一章 漂泊//001 第二章 重逢//013 第三章 挣扎//033 第四章 信念//049 第五章 隐痛//058 第一章 漂泊//001 第二章 重逢//013 第三章 挣扎//033 第四章 信念//049 第五章 隐痛//058 第六章 暧昧//067 第七章 蜕变//075 第八章 告别//085 第九章 抉择//091 第十章 孤独//109 第十一章 交锋//118 第十二章 对立//136 第十三章 放手//143 第十四章 夜雨//154 第十五章 别恋//159 第十六章 野生//165 第十七章 错失//178 第十八章 分歧//186 第十九章 煎熬//197 第二十章 迷路//208 第二十一章 星空//221 第二十二章 坦白//233 第二十三章 伤离//247 第二十四章 和解//262 第二十五章 殊途//273 第二十六章 彷徨//286 第二十七章 回头//303 第二十八章 时光//318 第二十九章 了断//327 第三十章 归路//337 第一章 漂泊 那卷蓝色棉被让他倍感困窘难堪, 仿佛是这座城市对他的羞辱。 十一月,路两旁的悬铃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空气冷冽,阳光透过薄薄的雾霾,照在人行道上。 云间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一股又干又冷的空气在胸腔里摩擦,一阵粗糙的颗粒感。他缓缓呼气,心里涌起某种熟悉的疲惫。但他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连续五天熬夜。 早上,从办公楼电梯出来,他就感觉到气氛有些反常。转过走廊时,差点和公司媒体部一个同事撞个满怀。对方仿佛受了惊吓,匆匆往电梯走去。云间有些纳闷,但走到公司前面的走廊,看到几个警察抱着电脑主机走出来,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网络公关公司倒闭得比他预想的更快。罪名可能是敲诈勒索,也可能是非法经营。不管怎样,这和负责写软文稿子的他没有直接关系。但是,这个月的工资显然拿不到了。 肩膀被猛撞了一下。云间趔趄一步,转过头,看见一个背着黑色电脑包的男子边抬手向他致歉,边向前面的地铁站跑去。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人行道上依旧熙熙攘攘。两个戴红色针织帽的年轻人抱着一沓广告传单,站在路中央左右张望,不时往匆匆经过的路人手里塞上一张。 地铁站旁边有个广场。云间慢慢走过去,跨过人行道旁的护栏,在喷水池边的花岗岩石凳上坐下来。上午十点半,广场上空荡荡的,褐色大理石地砖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亮。云间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灰白的天空。 他已经想不起,这是从大学退学后的第几份工作。四年来,他仿佛一直在重复一件毫无进展又毫无意义的事。有时,挤在人满为患的地铁车厢里,或者暮色中独自走在昏暗的人行道上,他会忽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又要前往何地。 一个头戴复古雷锋帽的年轻人推着一辆改装三轮车,沿着人行道走过来,在喷水池旁边的空地停下。一阵温暖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冒着雾气的白纱布蒸笼上,嫩黄的玉米摞得整整齐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小贩看起来二十出头。荧光黄羽绒服的胸口位置有一串字体夸张的英文字母。黑色紧身牛仔裤配棕色马丁靴的装扮,像是模仿时尚杂志的穿衣风格。他一边吆喝,一边熟练地剥玉米,把须上还沾着水珠的玉米穗扔在地上。 云间漫不经心地望着他,猜想他应该也曾被城管抓住,蒸笼被掀翻在地,三轮车被扔到敞篷执法车上,金黄的玉米滚得满地都是,被一脚踩烂。也许,他还被城管殴打过。然而,此刻在微暖的冬日阳光下,他看上去无忧无虑,仿佛推着小车露天卖玉米只是因为觉得快乐。云间知道,那是因为他还足够年轻,贫穷和漂泊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可怕。 刚退学时,云间也觉得没那么可怕。他去了一家物流公司,工作是开着十几米长的重型卡车往返于京珠高速。深夜沿着空荡荡的公路驱车前行时,令他最难以忍受的是过于空闲的大脑和过于芜杂而忙碌的心。于是他换了个工作,开始每天骑着三轮车在天通苑派送快递。每天打数十个电话,爬数千级台阶,背诵片区的道路和楼宇编号,让他得以暂时忽略一些事。然而,这没有维持多久。 那年冬天一个清晨,他骑车过马路时被一辆右转弯的红色奥迪跑车撞倒。车从三轮车后侧撞上来,他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凌空抛出,重重地摔在马路中央。四周一阵紧急刹车声。他仰面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头顶是冬日阴霾的天空,翻新过的柏油路面散发着一股独特的烧煳味。他忽然忘了所有的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最后的记忆是退学离开学校那天,他背着登山包躲在教室外面的梧桐树阴影里。很快,坚硬的路面和右肩的剧痛让他清醒过来。同时清醒的,还有某个他竭力舍弃的自己。他望着远处飘浮在雾霾中的城市天际线,蓦然感到不寒而栗。 喷水池旁边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云间转过头,看见一个身穿黑色毛呢外套的女孩耳边贴着手机,沿着成排的银杏树穿过广场。他目送着那个背影,发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搅动他的心。纤瘦的肩膀,颀长的脊背,略显犹疑的脚步——像极了某个人。每当想到她就住在这座城市某个洁净明亮的房间里,云间总是难以压抑心底的渴望。连日的熬夜则让这种渴望近乎失控。他抬头长呼一口气,决定回家睡觉。 回到天通苑北区,已是中午。穿过小区中心的刺柏树丛,云间听到一阵喧闹声。抬眼望去,只见楼门前围了一大群人,像是有人吵架。他无心理会,绕开人群,忽然听到一阵“砰砰”的响声,像是有人往地上扔什么重物。紧接着有人大喊一声,人群一阵骚动,往楼门围拢。喊声很熟悉,云间胸口一紧,拨开人群往里面挤。 楼门前扔了一地的东西,大大小小的旅行箱,胡乱卷成一团的被褥,还有塑料收纳箱、热水壶、毛绒玩具之类的杂物。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大妈指挥着一群保安,正从楼门里往外扔东西。台阶前的绿色塑料垃圾桶旁,聂非脸贴着水泥地面趴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保安单膝抵着他的后背摁着他。 “聂非!”云间怒不可遏,冲上去一把推开保安。 聂非费力地坐起来,脸上蹭红了一大片,鼻子上还有血迹。中年保安被云间推得趔趄了几步,撞上台阶,立刻挥拳冲过来。云间侧身挡在聂非前面,伸手接住飞来的拳头,怒目瞪着对方。中年保安鼻子有些红肿,像是挨过一拳。 “行了,老谢,别跟孩子一般见识。”站在台阶上的红袖章大妈喊道。中年保安愤愤地缩回手,瞪了云间一眼,转身往楼门里走。 “房子是我花钱租的,你们有什么权力撵人?”聂非伸手按着脑袋,痛得龇牙咧嘴。 “没事吧?”云间扶起聂非。聂非摇摇头,呸了几声,吐出嘴里的尘土。“你们凭什么打人!”云间转头怒道。 几个保安扛着拆卸下来的隔断房石膏墙,从楼门里走出来。那个大妈往旁边错开一步,让出路来,转过视线打量着云间和聂非。 “是他先动手打人。”大妈慢条斯理地说,抬手指了指堆成小山的行李,“你们找找自己的东西,赶紧搬吧。要房租、押金就找房东、找中介要去,我们只管清理群租房,其他的事不管。” 云间这才想起笔记本电脑没带在身上,开始翻那堆行李。聂非见他四处乱翻,连声问“怎么了”,顺手帮他把一个黑色旅行箱拖出来。云间看了一眼,随手往外一推,又去拖另一个旅行箱,最后在平常放书和CD的白色塑料箱里找到电脑。一起塞到里面的还有两个陶瓷马克杯和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云间看着裂了两道斜纹的显示屏,愣了愣,合上电脑,塞进塑料箱里。 “不能就这么算了。”聂非站起来。 “算了。谁跟你讲理。”云间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回来,顺势推了一下,“快点收拾东西,找小郭退钱。” “那小子早关机了。他们来砸门,我就给他打电话了。”聂非清了清喉咙,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打开塑料收纳箱胡乱翻起来,“只能去地铁站前面堵他。他经常去那儿摆摊租房子。” 经过小区东门的垃圾桶,云间忽然一扬手,把卷成一团的蓝色棉被扔进去,拖着旅行箱继续往前走。聂非诧异,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见云间转上地铁站前面那条宽阔的六车道马路,快步跟上去。 “被子太脏了。熏人。”云间看出聂非欲言又止,像要解释什么似的说道,然后皱了皱眉,露出一副自虐的笑容,“不知道平常我怎么能忍受。” 聂非斜眼看着云间,愣了几秒,接着哈哈大笑。云间不理会,低着头,拖着箱子往地铁站走去。 午后的阳光穿过梧桐树的枝丫,洒在柏油路上。地上落着几片宽大的梧桐叶。他没法告诉聂非,经过小区花园那些推着婴儿车晒太阳的年轻妈妈时,那卷蓝色棉被让他倍感困窘难堪,仿佛是这座城市对他的羞辱。 走出十多米,回头一看,聂非还在原地大笑不止。云间有些不忿,扯着嗓门大喊:“你有完没完!” 聂非拉起旅行箱,忽然脸色一变,松开手,转身往马路对面跑去,边跑边解开身上的登山包,随手往旁边一扔。不等云间反应过来,聂非已经翻过马路中间半人高的隔离护栏,穿过对向车道,往地铁站相反的方向跑去。前面不远处,一个头戴灰色针织帽的人也在跑,像是二房东小郭。云间赶紧扔下箱子追上去,差点迎头撞上一辆出租车。路上车太多,他只能在马路这边跟着跑。 云间从小在矿山追着运煤卡车跑,体力非常好,很快就超过了聂非,隔着马路向他打了个手势,继续往前跑。跑过前面的红绿灯,云间超过了小郭,穿过马路往回包抄。小郭一见,立刻掉头往回跑,斜着穿过马路。聂非紧盯着他,也立刻冲上马路。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左侧车道的一辆白色厢式货车向左急转。云间只觉得眼前一黑,聂非瞬间消失了。厢式货车横在马路中间,白色护栏歪歪斜斜地倒下一大片。 之后的事,云间完全没有印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蹲在医院的走廊上。聂非脖子上套着牵引器,头上戴着网罩,躺在走廊边的临时病床上。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向云间解释着“颅内血肿”、“颅压过高”之类的医学名词,见云间一脸迷惑,抬手拉下绿色口罩,说:“明天下午动手术,准备两万块钱吧。” 云间抬起头,望着床边的透明输液袋。旁边的护士在写字板上迅速划拉几下,把一沓单据递给他:“先把治疗费和住院费交了。” 云间把几张银行卡里的钱都取出来,勉强交了住院费。他知道聂非没把大学延期毕业的事告诉父母,这时候向他父母求助不仅会让聂非苦心维持的谎言被戳破,还会让那个贫穷的家庭彻底失去希望。恐怕他们也不一定能凑出钱。 走出住院部一楼大厅,傍晚的冷风迎面而来。云间哆嗦了一下,决定给开黑车的老周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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