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千手千眼


作者:陈亚洲 何亮     整理日期:2015-12-17 15:49:56

本书是电视连续剧《英雄不流泪》原著小说,该剧由武打红星赵文卓领衔主演,讲述了民国乱世背景下的家仇国恨和儿女情长。本书以抗日战争为主线,内容融合阴谋与侦破,罪恶与惩戒相交锋的元素,同时于热血中夹杂着伤痛,快乐中夹杂着忧伤,既是一部英雄传说,又是一部励志故事。
  小说剧情跌宕起伏,题材厚重大气,群像雕刻栩栩如生,通过对抗日英雄元震的英雄事迹以及乱世百态的深入刻画,弘扬了爱国之情,还原了热血历史。
  本书装帧精美,内容丰富精彩,极具可看性与收藏性。
  
本书简介:
  身怀绝技的武将元震为报家仇,血刃数名日军后逃至天津。为实现保家卫国的抱负,元震当了警察,并找到好兄弟孙有德。
  孙有德等脚夫深受商会会长曹三泰的凌辱盘剥,热血冲动的他不顾元震教化,发誓要取代曹三泰成为规矩的制定者。他暗中招兵买马,渐渐丰满了羽翼。
  七七事变后,野心膨胀的孙有德为日军运输军火,横霸津门。元震则坚守内心信仰,一再打破日方进一步控制天津的计划。
  混乱的时局下,兄弟阋墙,反目相煎。所有善过、恶过、疯过、醒过的人,都将因这场生死之战得到灵魂的重塑……
  作者简介:
  陈亚洲,男,中国电影家协会、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二级导演、编剧。曾执导电视剧《三月潮》《石门情报站》《非常女警》《战火中青春》等,电影《北极雪》《风雨俏冤家》等多部高收视获奖作品;担任编剧的作品为《说岳后传》《千手千眼》《“孙子”兵法》等。
  何亮,男,30集古装喜剧《清明酒家》策划、编剧,30集电视剧《战地黄花分外香》文学策划,电影《唇红齿白》编剧(入围开罗电影节),电影《背鸭子的男孩》策划(旧金山电影节大奖)。
  目录:
  第一章001
  第二章015
  第三章030
  第四章045
  第五章055
  第六章067
  第七章078
  第八章090
  第九章107
  第十章122
  第十一章135
  第十二章149
  第十三章162
  第十四章176
  第十五章192第一章001
  第二章015
  第三章030
  第四章045
  第五章055
  第六章067
  第七章078
  第八章090
  第九章107
  第十章122
  第十一章135
  第十二章149
  第十三章162
  第十四章176
  第十五章192
  第十六章208
  第十七章219
  第十八章234
  第十九章243
  第二十章256
  第二十一章268
  第二十二章285
  第二十三章298
  第二十四章308
  第一章深秋的冷风挟裹着放肆的笑骂声飘荡在夜晚的沈阳城上空,这是1935年东北的一夜。沈阳日驻军营外的一个酒馆里,顶灯摇曳。一桌日本兵酒醉正酣,以筷击碗唱着日本民谣,丑态百出地跳着舞。突然间,窗口“嗖”的射入一枚飞刀,顶灯应声立灭。日本兵们一愣,嚷嚷着晃悠悠地摸寻佩枪。其中一个日本兵想点亮煤油灯,却在火柴亮起的瞬间身首异处。月光下,一个黑影手持大刀,闪转腾挪,挥刀如电,刀落处鲜血喷溅,鬼子一一应声倒落。须臾间,黑暗中仅剩一个鬼子。他望着周遭尸体,恐慌地叫喊着,他扣动扳机,枪内却已无子弹。如一道闪电,那黑影欺身上前,一腿将他撂倒,大刀搁在其颈上,未待鬼子开口,那人便手起刀落让他的脑袋分了家。那黑影又顺势横刀挥过柜台上的一罐子白酒,白酒坛子飞起,砸破柜台外一堆酒罐。一根燃烧的火柴落地,熊熊烈火瞬间将日军酒馆吞噬……日军于第二天一早发布通缉令: 要犯为支那军山海关守备三团武术教官郑远祯,郑犯于昨晚公然血刃森田少尉及我七名兵士,罪名属实。即令所属军警全力抓捕,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是夜大雨瓢泼,电闪雷鸣,郑远祯敏捷地穿越于山林之间。他身后,大批日军带着着狂吠的猎犬穷追不舍。郑远祯渐觉体力不支,只得飞身躲入一个小土包后面。在逃亡的这段日子里,他愈加思念亲人,虽然早已跟他们阴阳两隔。他记得那天奔回老宅时,发现父母已双双惨死在鬼子的屠刀下,妻子宜兰被鬼子凌辱后留书自缢……郑远祯看着身后不断涌来的日军,抬头望向幕天席地的雨帘,不禁双膝跪下,仰天长叹:“爹、娘、宜兰,那八个狗崽子,已经被我亲手剁了,你们可以安息了!我这就下去陪你们!”他一咬牙,握紧了手中大刀要冲出拼命。这时,几个手榴弹忽然从一侧的丛林里被扔出去,在鬼子中炸响。紧接着一阵枪声传来,有人拉住了他。郑远祯看清来人是他三团部队的六个战友,他怒责道:“大奎、陆鹏,谁他妈让你们来了?”大奎着急道:“教官,这不是说话的地儿,走!”枪林弹雨中,众兄弟合力拉着郑远祯飞身入树丛。大雨不休,日军在苞米地里四处搜索,呼号来往,渐渐远去。一枝苞米杆朝外挪了挪,藏在里面的六个人松开紧紧抓住的郑远祯的手,瘫坐下来。郑远祯挣脱着从苞米地里走出,爆发了怒火:“你们马上给我回团,走!”“我已经说过,从我脱下军装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你们教官了。杀鬼子报仇,是我一个人的事!一切后果,由我郑远祯自己担着!拿我说的话当放屁吗?都来干什么?走!走!”郑远祯一边恼怒地说着,一边上前强行推人。大奎、陆鹏和众兄弟却毫无退意:“教官,兄弟们敬重你是条汉子!今天既然都敢来,就没一个怕死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三团弟兄,敬礼!”大雨中,众兄弟齐刷刷地向郑远祯敬礼。“教官,下一步你怎么打算?”大奎问。郑远祯缓缓说道:“我要去天津,找一个人……”陆鹏听后马上说:“教官,火车站现在已经被日本人控制,货运处有咱们熟人,我们弟兄护送你上车。”风助雨势,四周苞米摇曳不止,一群汉子正在谋划赴津之计…… 几日后,在沈阳郊区上官屯火车站外,搬运工人正把最后一箱货物搬上去往天津的列车。这时,三个日军牵着狂吠的猎犬叫喊着奔来。火车已经准备启动,而日军渐近,伪装成搬运工人的郑远祯猛然被三团的弟兄们推上了车。兄弟们拔枪回身掩护,一时间枪声响起,警笛大作,日军蜂拥进站而来,火车却已愈行愈远。郑远祯远远看着三团弟兄在日本人的包围下开枪抵抗,终却寡不敌众……过了很久很久,郑远祯才在车厢的颠簸中慢慢坐下来,他从怀里拿出亡妻留下的千手观音玉佩,再一次默默读起那张带血的遗书: 远祯,全家横遭劫难,为妻只能自尽以谢夫君!不要怪我,我等不到你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弟弟孙有德。有德自小受苦,生性乖张,易生事端,望你到天津找到他,勉力照顾。愿这个千手观音保佑着他,祝他一生幸福,免灾避难。远祯,今生与你相识,已是无憾,我虽未及过门,但我生是你郑家人,死是你郑家鬼,来世愿我们再做夫妻…… 郑远祯手双手微微颤抖,次日列车便到达天津,他一定要找到妻弟孙有德,替妻子好好照顾他……第二日抵津后,郑远祯未及寻摸落脚之地,便径直来到货流穿梭的天津河运码头。他走进班房还未开口,监工便上下打量着他和气地问道:“想来上活儿?老四,拿花名册去。”郑远祯忙回答:“不不,师傅,我来……找人。”监工脸上立马没了笑意,一边低头收拾柜台,一边懒懒问道:“找人?扛活的?”郑远祯点点头陪着答:“我内弟,叫孙有德,高个儿,白净脸,他有个老舅,以前是咱三号门的伙夫。对了,他会点儿功夫,曾说想在码头上教人练练拳脚。”监工寻思了一阵,摇摇头说:“人走了。”“多咱走的?”郑远祯问。“年前就走了,他那两下子,比画比画,都说不灵。”监工不耐烦地说。“没说去哪儿?”郑远祯追问不休。监工摇着头,背过身收拾,不再回答。郑远祯只得道谢一声,转身走出几步后,却听见监工追了一句:“去海河以北的北宁看看,那是铁路货运码头。”离开码头后,郑远祯拉低帽子,匆匆拐过街角,见到不远处的情形,他忽然止步。远处的警察沿途设岗,正在查看过往行人的证件,赫然有几个日本便衣特务也在其中。郑远祯一眼瞥见那些特务的手里,拿着印有自己画像的通缉令,挨个儿甄别盘查行人。郑远祯立刻转身往回走,却被一个日本特务注意到,特务朝他喊了句日语。郑远祯并没有止步,而是越走越快。日本特务见状大喊,朝天鸣枪,街上行人大乱四散。郑远祯穿过街头,专拣巷尾小路逃,身后一行警察和特务紧追不放。巷间岔路交错,郑远祯早无方向感,凭直觉向前亡命奔去。一个特务眼看逼近,开枪射击,郑远祯躲闪不及,右腿中弹,他迅速抽出腰间小刀,回身飞去,特务应声而倒。枪声引来更多特务,也引来法租界的巡捕。郑远祯呼吸渐重,踉踉跄跄。忽然,有一只手从斜刺里将他顺势拉进巷边一个破落木屋里。。进门后,那身影迅速拉他俯身在一堆干草上。郑远祯欲开口询问,那身影迅速做出嘘声手势。他定睛看去,竟是个清秀女子。郑远祯低声问:“你是谁?”女子没有回答他,却一眼看见他右腿的伤口有鲜血流出。她麻利地撕开他裤脚一角,帮他做了简单的包扎。郑远祯强忍着剧痛,闷哼一声。“为什么救我?”他问。女子仍不回答,从墙缝向外望去。郑远祯再欲开口问,女子却做了一个嘘声手势:“别说话,这是华界,小心为上!”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道:“机会来了,跟我走。”郑远祯还没来得及向外看,就被这女子拉起身离开木屋,二人快步闪入附近一家私宅。 郑远祯踉跄着被拉上二楼的一个房间里,窗帘被迅捷拉上。“你这伤得马上取弹,迟了腿就废了……我学医刚毕业,就解剖过几只老鼠,你既然有胆不去医院,我就有胆给你开这刀。先说好,家里没麻药。”那女子说着拿过一瓶酒扔给郑远祯,随手递给他一块毛巾,“喝一口,用毛巾把嘴塞上,忍着点,别叫出声,这房子隔音差。”郑远祯坐在椅子上猛灌一口酒,平静地将毛巾扔到一边。女子顺手从他手里夺过酒,慢慢倒在他的右腿伤口上清洗,观察着他的神色。郑远祯强忍住疼痛,面色平静。“行,是条汉子。”她从手术盘里抽出一把手术刀,在点燃的火上烤着,“我叫程小妍,刚才追你的是日本狗特务?他张牙舞爪,哇啦哇啦说一口鸟语,一听就能听出来,救你就因为这个。”“你刚刚……”郑远祯发问。这个自称程小妍的女子打断了他:“回家路过,正好撞上。怎么,怕我救你是不怀好意?”她攥着手术刀,俯身用棉球擦着郑远祯右腿的伤口,拿刀凑上前说:“硬汉,准备好了?”郑远祯还没点头便全身一震,额上瞬间大汗淋漓。原来程小妍没等他回答就动起了手,她手脚麻利地取出了他右腿的子弹。子弹被用镊子扔入了水杯,血迹散开。郑远祯瘫坐在了椅子上。程小妍拿过一方刺绣手帕,利落地包扎好伤口,不由说了句:“行,你还挺硬气——跟我说说日本鬼子为什么追你,你犯了什么事?杀了人?放了火?还是拿了不该拿的?你是姓国的,还是姓共的?”见他沉默,她急了:“问你话呢!干吗装聋作哑的?”她忽然晃起手里的一张纸,笑道:“你说说,这个是谁的,你的?”那是亡妻留给他的遗书,郑远祯急忙去抢。程小妍躲开:“哟,这会儿来劲了,刚刚问你话,就跟个死人似的。”看到郑远祯一脸怒容,程小妍扫兴地说:“当我稀罕,给你!”郑远祯一把从她手里拿走信纸揣在怀里,一边艰难起身一边套上外衣要向外走。程小妍忙上前去扶他:“腿伤得这么重,外面的日本鬼子还没走远,你要往哪儿去?”郑远祯也不回头,一把将她推开。程小妍急了:“喂!我好歹救了你一条命,就这么走了,连句话也不留下?”郑远祯慢慢停下:“程小姐,你能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我现在能报答你的,就是离你越远越好。”郑远祯欲开门出去,被程小妍一把挡住:“虽然素昧平生,我能从日本人手里救你,你就该清楚,我不是怕事的主儿!鬼子眼看着都欺上门了,是个有血性的就该站出来!我不管你打哪儿来,往哪儿去,要做什么,土匪流寇也好,军人飞贼也罢,你跟鬼子作对,这个忙我就要帮,事儿我就要管!”“这个忙你帮不上,让我走,你为你家人想想,别给他们招祸!”郑远祯坚持说道,再次打开门,却又被程小妍关上。她用身子倚住门,挑衅地看着郑远祯:“招祸?我还真不怕。”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程小妍迅速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楼下的日本特务正跟着巡警挨家挨户敲门搜寻,眼见朝这边楼走来。程小妍转过身,拉上窗帘,对郑远祯一笑,说:“喂,找你的来了,门就在那儿,现在想走,请便。”郑远祯迅速拉开门,只听到大门被敲得震耳。程小妍拉开卧室门:“喂,往哪儿瞄呢?这里,快!”郑远祯看到了里面的柜橱。会意又愧疚地朝程小妍点点头,走进卧室。程小妍迅速关上卧室门,急速地到桌边去收拾方才手术用的纱布和器具,擦去桌子周围的血迹。楼下,一辆警车慢慢停在了路边。警局稽查大队长程棠绷着脸走下了车。这一天真是邪门了,白天,关东军突然来人命令警局逮捕一个叫做郑远祯的中国人。他因为这件事在局长办公室和日本领事馆的人交锋了半天。日本人有什么权力给他们发通报?现在天津还是中国的天津!如今大晚上的,又碰到日本人在敲自己私宅的大门。日本特务看到主人归来,拿出了通缉令递给他。一个叫青木的日本人操着中国话说:“大队长,这是我军部通缉的要犯……”程棠挥手挡开青木,忍着怒火说:“我再强调一遍,来津门追捕要犯,必须在我们警察局的配合下,如果你们自行为事,主客颠倒,滋扰民生,伤了双方和气,我们只有把你们请出天津。”程棠转向巡警说:“你没跟他们提,这宅子里住的是谁?”巡警连忙解释:“说了,可是——”青木打断了巡警的话,傲慢地说:“知道是程大队长的住宅,但任务在身,一处也不能漏掉!”程棠望向日本特务冷笑说:“哦?按你的意思,是程某滥用公权,有意包庇喽?”说着,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想搜查,请便。”日本特务和巡警正要蜂拥而入。程棠拦住了后面的几个人:“等等。家里有我小妹,别骚扰到女孩子家的清净。都留在外面,你,跟我进去。”程棠指指青木。程棠和青木刚走上楼,就遇到了走出卧室的程小妍。程棠不禁问:“人在家,敲门怎么不开?”“你有钥匙,不会自己开?”程小妍娇嗔地说着,看向一旁青木,“这又是谁,没见过。”青木闻言正欲出示通缉令:“程小姐,这是我们……”程棠在一旁连忙挥手制止:“行了行了,抓紧四处看看吧。例行检查,小妍,去给人家倒杯茶。”“没茶。”程小妍赌气地顺手拿过通缉令,看着上面的肖像,心头一凛,上面那人正是郑远祯。“哥,这又是犯了什么事的?”她假装不屑地问。“没你什么事,别多问。”程棠淡淡回答。青木四处环顾搜查的时候,程棠忽然心头一凛——他瞥见桌前地板上有一滴鲜血。程棠故作不经意地踱过去,用皮鞋踩住。“程小姐整晚都在家?”青木又发问。程棠狠狠瞪了程小妍一眼。程小妍避开他的目光,反问青木:“不然还去哪儿?”程棠这时又注意到,桌子斜下方有一方带血的纱布,他用皮鞋把它踢进了桌底。青木接着问:“有没有注意到附近有什么异常人物出现?”程棠再次瞪向程小妍。程小妍装没看到:“没那闲工夫。”忽然,卧室里传出一声轻微的响动,青木迅速回身,注意到紧闭的卧室门,径直走过去。程小妍迅速上前拦住青木:“哎,屋里太乱,不能进!”青木警觉道:“里面有人?”程小妍急了,向哥哥求救:“哥!这是女孩的闺房,不能随便进。”程棠却喝她:“让人家做事,让开!”程小妍无奈得挪到一旁,程棠的手也慢慢地放在了腰间的枪匣上……卧室的门开了,青木持枪而入,搜遍床底和四周皆无人,他的目光注意到了一侧的柜橱。程小妍的额头出现汗珠。青木的手慢慢放在壁橱拉门上……程棠慢慢打开了枪匣……青木猛地打开门,壁橱里除了日用品之外,空空如也。阳台发出轻微的响动,原来是程小妍挂在那里的衣架彼此碰触,发出声响。青木如释重负。程小妍借势上前,俏眉竖起:“都说了屋里太乱,不想让外人看,硬要搜!怎么着,非得把这屋拆了才算完?没凭没证的,这叫擅闯民宅!哥,你这稽查队大队长,是吃干饭的?你到底管不管?”青木还不甘心,在卧室四处环顾,被程棠挡住:“地方也搜了,人也惹恼了,请吧!”青木望了一眼阳台,对程棠鞠了一个躬,转身出门离去。程小妍关上门,背靠在门上松了口气,衣服已经湿透。程棠拉开窗帘的一角,看到青木刚走出楼门,抬头看了一眼。程棠拉上窗帘,回身一脸怒气地说:“刚刚多险!你就给我添乱吧!等你哥这脑袋掉了,有你哭的!”程小妍吐吐舌头。程棠摘下帽子,擦着汗,无奈地摇头:“人呢,叫出来吧!”“那谁,出来吧,安全了……”程小妍满屋地找,“哎,人呢?”程棠望向卧室阳台,忽然心头一动。他走出阳台,慢慢发现阳台边缘灰尘密集处有一个新手印…… 深夜的街头寂静无人。郑远祯哆嗦着蜷缩在角落。街头的卖艺盲者拉着二胡,唱得凄凉,声声传入耳中。秋风起,郑远祯的身子不住发着抖,右手里还攥着那半页信纸和千手观音的玉佩。“远祯,你若寻到有德,劝他勿要报仇心切。有德素来好勇斗狠,行事乖张,你一定要管住他,帮他寻个安定的营生,隐姓埋名,安度余生。我这做姐姐的,也能瞑目了……”郑远祯神色悲怆地收起信纸。路上车灯晃过,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是巡警在巡夜。 青木等一众日本特务回到驻天津馆后,就被上司枝子臭骂了一顿。根据判断,案犯肯定还在天津,枝子下令把搜索范围扩大到城外十里各镇。接下来的几天里,程小妍总是早出晚归躲着程棠。程棠一直想找机会问清楚,妹妹到底交了什么样的朋友,要被日本人通缉。爸妈走得早,这个家一直由他掌管。如今妹妹长大了,想做什么,交什么朋友,他已经管不了,管她也不听。可时局什么情况,她天天看报纸,什么事不该碰,什么人不能惹,应该比他还要清楚。她却仍无所顾忌,肆意妄为,跟那些不知几斤几两的爱国学生混在一起。她以为发发爱国传单,上街去抗个议,日本人就跑了?医学院出来的学生,不去医院找个营生,成天在这儿喊打喊杀,谁敢娶她过门?亲事给她说过多少门了,不是被她搅黄了,就是人家不敢接她进门。程小妍更有理,日本鬼子占了河北,下一个就是天津,明着都来蹬鼻子上脸了,哥哥他们警局却畏首畏尾地把日本人都当大爷似的供着。有一天晚上,程棠在客厅堵到了晚归的程小妍,兄妹俩愣是因为这些事儿干了一仗。 而他们吵架的导火索郑远祯,在那晚过后的次日一早就已匆匆赶到北宁货运码头。平日熙熙攘攘的码头如今一片冷清。突然摇铃一响,紧接着一股人流汹涌而来。只闻有人喊着:“集合开会!集合开会,在货运站台!”郑远祯不明所以,被人潮裹挟着,也朝站台走去。站台下人头攒动,全体货运工友齐聚,群情激奋。只见一个老把头站在台上,神色愤慨地喊着:“诸位工友,老少爷们儿!咱们北宁站,从我上一辈儿起,家家户户就都是搞货运的。火车进了天津北,所有货物都由咱们这儿分发,往各处搬运,咱一辈子吃铁路喝铁路,扛活是咱们的生计,货运是咱们的命根子!”一语既出,工友们纷纷响应,异常激动。老把头继续道:“曹云泰他仗着自己是商会主席,把海运、河运给霸了,还不知足,竟然派了他的狗子窦三,把咱们货运站也给抢走了!还让不让咱活了?老少工友们,咱一辈子勤劳安分,从没惹过事,可他曹云泰要赶尽杀绝,来抢咱们饭碗!咱也不是孬种!哪个愿意明天跟我去会一会那个窦三?真要横竖谈不拢,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豁出去不要了,咱就抄家伙跟他们干!”众人本来群情激奋地响应着,听闻此句却立刻都静了下来。老把头见无人回应,怒道:“刚才咋呼得震天响,这一到亮真章了,都蔫了?咱这千八百人的饭碗,咱就打算这么拱手让出了?再问一遍,谁跟我去?那个窦三,虽然善打,吹的是没人挨得过他三拳,但咱这站上都是扛活的,都有把子傻力气,真要打起架来,还真怕他?”台下众工友壮丁纷纷苦着脸,低声议论着,却没一个站出来。老把头见无人接茬,气得浑身发抖,指了指人群中一个汉子,说:“张大楞,你平时号称张三丰传人,走过场子,卖过艺,咱北宁能属着的就是你了,明儿敢不敢去跟窦三单挑?”人群中那汉子一愣,赔着笑:“我哪行?我那是玩闹,是惹惹(天津话:乱起哄”,嘿嘿……”他一边说一边被妻儿拥着向后退去。老把头喝道:“张大楞!还是爷们儿不是?”张大楞边退边说:“我那套当不得真,就是玩个架势,真去了,挨一拳还不吐了血?我死了,我娘咋办?我这一家老小咋办?”老把头无奈,又指了指人群中一个汉子:“严六顺!”严六顺后退:“老叔,千万别指着我,我不行,我真的不行……”“你咋不行?你练过摔跤,学过拳,平时走路都横着走……”“老叔,您别坑我,我也就比画比画行,窦三那是嘛人?咱哪是人家的对手?”他边说边退,话没说完,已经挤到人群中。老把头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平日子全是英雄好汉,遇到事儿都成了软蛋,好……”老把头一口气没上来,瘫倒在地,众人忙去扶,场面一时混乱。郑远祯慢慢挤出人群,打算到别处去寻孙有德,忽闻一阵放肆的笑声。一个男子蹬着车子,一路风驰电掣而来,他随手扔了车子,大步朝这边走来:“行了,都歇了吧,别闹腾了!一帮爷们儿,推推让让个什么劲!”在众人的目光中,他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径直朝台上走去。郑远祯停下脚步,他觉得那个背影十分熟悉。那男子走上台,脸庞转过来面向众人,嘴角浮现一丝坏笑,对台下懒洋洋一拱手,大声道:“各位工友!在下孙有德,来站上时间不长,今天乡亲们有难,我愿意代表咱货运站,去会一会那窦三!跟这种混人,拳脚上见真章!他不服?就打到他服!打到他滚蛋!他窦三也是一个脑袋俩胳膊,横竖就是一命拼一命,怕个啥?大家伙儿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丢了咱货运站的人!”一席话毕,下面掌声雷动。众人都知道去跟窦三斗意味着什么,都为他的勇气感动。这时候,一个身影忽然跳上台子,大声喊:“不行,我不同意!”众人都静下来,孙有德面露惊喜神色。来人正是郑远祯。孙有德上前抱住了他:“大哥!你咋来了?”郑远祯说:“有德,这件事听我的,你不能去!”孙有德笑着:“大哥,你先等我会儿,回去咱再细说……”他转过身说,“去告诉窦三,我这就给他下战书!就约在明儿晌午,在此决斗,到时候大家伙儿都过来,看我怎么灭他!”众人叫好,郑远祯再次上前想阻止他,被孙有德笑着拉住。老把头望向孙有德:“这位英雄,老朽有一事不明,想请英雄赐教。”孙有德说:“前辈请讲。”老把头说:“此战凶险,生死难料,北宁的街坊邻里都退避三舍,缘何你这初来之人却挺身而出?”孙有德说:“在下自幼习武,来闯天津卫,本想办个习武班混口饭吃。年根儿大雪飘飘,如果不是北宁工友的收留,给口热水和窝头,我孙有德早就冻死在街头了!我这条命是工友们给的!此恩此时不报,更待何时?”老把头感动道:“好样的,好样的!英雄,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前辈,您这是折杀我了,您就叫我有德就行。”“好好,有德啊,你这趟去之前……有啥要求,你尽管提,我,我们北宁站,保证满足你……”孙有德一笑,竖起两根指头说:“前辈,不多,事儿就两件!头一件,让我去老字号狗不理,撩开肚皮,吃一顿包子!”台下众人一阵欷歔。“第二件,去兰亭书场,看一场白映秋白老板的大鼓书,座要头排的,看不着白老板的不算!”老把头说:“好!都依你!有德,你这次去跟曹云泰拼命,咱全站上下都不是糊涂人,工友们都会念你的好!不管你这次落下什么毛病,今后你这个习武班,我给你包了,咱北宁的子弟后生,由你随便挑!”孙有德大笑,摇着头说:“前辈,等我有命回来,你再说这话不迟。”孙有德转过身,对郑远祯笑着说:“大哥,行了,都说完了。忘了问,你大老远过来干啥?”郑远祯慢慢拿出宜兰留下的信,哽咽道:“有德……”他再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孙有德带郑远祯回到宿舍,得知姐姐的遭遇后悲怆大哭。他怪郑远祯,虽说姐夫已经替姐姐报了仇,八颗鬼子的人头,一个不少,姐姐却再也回不来了。孙有德空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跟窦三这一架,他一定要打,还一定要打赢!郑远祯苦劝不住,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郑远祯忙向外望去,几辆汽车停靠在楼下,一众警察由青木等日本特务引导着下了车,挨门挨户开始搜查。“小鬼子来得真快。”郑远祯说。孙有德怒而转身抄起一把铁锹,咬着牙说:“这帮狗杂种,来得正好!”郑远祯死死拦住孙有德,压住声音呵斥:“你想干吗?把家伙放下!”孙有德咬牙要推开他:“起开!”郑远祯怒而挥掌一拍:“放下!”铁锹从孙有德手里掉落,孙有德两手发麻,被郑远祯紧紧揪住。“你听好,听好!你姐不在了,这个家我说了算!小鬼子是奔着我来的,跟你和这些工友无关,你意气用事赔了命不要紧,这上上下下的工友呢?你想看多少人陪你一起死?我走了,不许你跟窦三去打这一架,知道不?”孙有德怒目咬着牙不言语。郑远祯叹了一口气,放开他,迅速戴上帽子,朝后门而去,忍不住又嘱咐一句:“做什么事之前,先想想你姐……”孙有德打断他的话:“郑远祯,你不配再提我姐!”郑远祯停住脚步,意味深长地说:“郑远祯已经死了,为给你姐,给全家报仇,跟小鬼子同归于尽了!世间再无郑远祯,叫我元震。”说罢,他迅速拉开门消失在黄昏中。 元震走出北宁主街,顺手拿了一户人家晾衣杆上的男装匆匆换上,背身朝巷路走去。警察和青木带领的特务们正挨家挨户搜索,有一个眼尖的特务,看见元震的背影后呼喊起来。元震夺路狂奔,他的右腿伤势加重,看到深巷里有一个仓库,元震拖着伤腿奔了进去,寻了个铁桶躲在后面。日本特务随后而至,朝仓库里疯狂射击。元震眼见无路可退,又看到不远的暗处有一排油桶。元震靠在了桶上,任周围的枪火袭来,他闭上眼,露出微笑,又猛地睁开眼,大喊一声:“来吧!命已至此,就做个了断!宜兰、爹、娘,等着我!”元震把枪对准了那一排油桶。枪响了,随着一声巨响,仓库剧烈爆炸,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后半夜的仓库已变为一片废墟。一个特务在废墟中发现了一具烧焦了的尸体和一只布鞋。经化验,鞋底的麻绳是丰南、滦县一带生产的,为山海关守军的军用布鞋制式,码数与通缉要犯的脚长一致。鞋上携带的土质也经过严格化验,其中含有沈阳调兵山一带的土壤成分。化验得出的结论是,通缉要犯郑远祯已被击毙! 第二天,老把头和北宁站的老人们簇拥着孙有德,来到老字号狗不理包子的门外,吃了个畅快。孙有德满意地一抹嘴,拍桌而起:“走,去兰亭书场听大鼓!”兰亭书场座无虚席,热闹非凡。在喧嚣的锣鼓声中,孙有德坐在正对戏台的首桌喝着烧酒,翘盼地望着舞台。锣鼓声停下后,鼓板前走出一个秀丽的女子,气质脱俗,引得台下看客一阵高呼掌声。孙有德一时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猛劲鼓掌。这女子正是有德痴情爱慕的唱大鼓书的白映秋白老板。众人皆静下来,二胡拉起,白映秋自击鼓板,开了嗓,唱的是一段《剑阁闻铃》。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韵味十足。一老者叹:“这两年天津卫唱大鼓的里边,就属这个白映秋最吃香。二十刚出头,人漂亮,大鼓唱得也地道。有德自打来了北宁,一天要唠叨好几次,想听她的大鼓,让他好好听一场吧,能多留点念想……”工友们感慨着,回头望向有德,他却已经看得痴了。老把头看了眼挂钟,眼见离午时不远了,不由想提醒他:“有德啊……”孙有德做个手势打断老把头的话,继续盯着台上。白映秋眼看一曲完毕,最终抖了抖袖,拔了个高音唱完,对台下鞠躬致意。孙有德第一个站起身,大声鼓掌叫好。众看客们这才反应过来,都开始鼓掌叫好。孙有德痴痴地望着白映秋,情不自禁地咬着牙,喃喃自语:“要是能把这仙女娶回家,我孙有德死了也值了!”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了眼挂钟,拍桌转身说:“走!”台上的白映秋正四下鞠躬致意,不经意地瞥了眼孙有德率众人离去的背影。 北宁工友离开兰亭书场,来到约定的擂台,和窦三手下对峙开来,相互谩骂。窦三忽然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打量着孙有德说:“战书是你下的吧?就你这号的,不知死活!窦哥今儿好好给你拿拿龙(天津话:整治你)!”孙有德冷笑:“说大话不怕噎死,爷立马就陪你玩玩!”窦三大笑,回身示意众人安静:“小子,就凭你,跟窦哥叫板?两只手都让你也不够揍的,干脆,窦哥送佛送到家……今儿你要是能挨上窦哥三拳,还能站在这儿,就算你们赢,窦哥认输,立刻撤出货运站台!你要没顶住,被横着抬出去了,也别怪窦哥手黑。”孙有德笑道:“姓窦的,莫说三拳,三百拳你爷爷也陪你玩!”窦三活动着筋骨,说:“瞧好了,第一拳来了!”他双目如炬,拳头呼呼带风向孙有德飞过来。所有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窦三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孙有德的胸口。由于拳势太猛,孙有德当即飞出数米,趴倒在地,一口气没上来,狂喷出几口血。他咬着牙,全身颤抖,努力撑着身子想起来,工友们想上前欲搀扶,却被窦三的手下挥刀挡住。窦三喝道:“我看谁敢扶?”他面带胜利的笑容走到孙有德面前说,“小子,嘴上不饶人,小心赔了小命进去。”孙有德双目喷火,咬着牙强行站了起来,大笑了几声说:“斗三拳?我看你这两下子,也就配给爷爷搔搔痒!”窦三大怒:“行,还嘴硬!有种!”说着,他的铁拳又挥了上去,孙有德咬着牙,闭上眼用身子去接招。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迅速飞出人群,挡在了孙有德身前。窦三的铁拳已至,那人的胸膛硬生生挨了一拳。一声重响,窦三的右手被震得虎口发麻,他微微发抖,惊愕地望向来人,那人竟毫发无损!众工友连同孙有德也全都愣住了。元震气定神闲地拂了拂胸前的浮灰,对窦三淡淡说道:“你的第二拳!”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孙有德愣愣地看着元震,又看看北宁乡民望向元震的崇拜目光,表情慢慢变为恼怒,他拦在元震面前:“大哥,这是我的局,你干吗来?”话没说完,元震对他就是一推,怒喝道:“不让你来,干吗不听我的话?行了!你退下,我来。”孙有德还要争着上前,被元震再次按住。迫于他的气势,孙有德忿忿地退回了一步。窦三打量着元震,冷笑道:“好手段!兄弟,留下个名!”元震一笑:“雕虫小技,用不着存名留念,还有一拳。”窦三这回不再笑了,深深运了运气。元震笑着向他招招手。窦三后退了几步,狠狠挥拳向元震胸口打来。一声重响,元震纹丝未动,窦三反而向后退了十几步,他后脚踩地,这才站住。窦三额上的汗滴落下来,惊讶地打量着元震。元震说道:“三拳打完,你该信守诺言。”窦三却想到了什么:“等等!说好三拳,你是刚上的,第一拳不算!”元震笑笑:“好,就再让你一拳!”在众人面前,窦三不想丢了面子,他一咬牙,悄然在右手套上了一个带有铁刺的铁拳套。他紧握铁拳猛地冲上前,用尽全力挥出:“第三拳,来了!”孙有德眼尖,一眼便看到了他的铁拳套,怒喊:“妈的,窦三,你敢耍诈!”元震暗运内力,迎上窦三呼啸而至的铁拳。他大喝一声。孙有德在一旁闭上了眼。竟是鸦雀无声。孙有德睁开眼,惊愕地看到,窦三的铁拳套竟在元震胸前被震得粉碎!窦三脸色煞白地惨叫着,捂住右手连退数步。元震一脸平静:“按你说的,第三拳打完。”呆立了数秒后,工友们欢呼着冲上了擂台。窦三一脸怒容,捂着发抖的手,恼羞成怒地朝元震冲来:“好身手!我窦三再来讨教几招!”元震一把挡开身边的孙有德,叫了一声:“小心!”他躲开窦三势大力沉的几番连攻,窦三的铁拳不断地打在周围的木架上,木头噼噼啪啪地皆被粉碎。元震一个鲤鱼打挺,跳出圈子:“元某一再相让,你却得寸进尺!这样吧,我已经挨过你三拳了,你只需挨上我一拳即可,敢不敢?”周围的工友们起哄着。窦三噎住:“好!好!够狠,我窦三今天认栽,走!”窦三的手下不服气,拔刀呼啸着冲上去,却被窦三拦住。工友们纷纷起哄:“快点滚吧!”“想挨揍就留下!”“什么斗三拳,是豆三鲜儿吧?”“哈哈哈……”窦三捂着右手,恨恨地说:“妈的,来日方长,老子一定让他赔上一条腿!”眼见窦三带着手下狼狈地上车离去,激动的工友们汹涌而上,把元震和孙有德围在当中,欢呼雀跃:“货运站保住了,保住了!”元震却颓然倒地。孙有德上前扶住他,这才注意到元震已是大汗淋漓,再去看他背上,多处弹片伤痕正在渗血。原来那一晚,元震对油桶开枪的同时,全力拉开了身旁一个井盖,鱼跃入井后又拉上了井盖,捡回一条命。元震死里逃生,对孙有德更是生气,一把拽过他吼道:“回答我,你还是来和窦三打这架,为什么不听我的?”孙有德不服气地别过头,看到工友们都聚了过来,又作势笑着抱住元震,和众工友们一起欢呼。元震望着众人欢悦的样子,无可奈何地露出苦笑。 第二章当日夜晚,工友们在北宁货站的广场上设宴款待孙有德和元震。老把头感激涕零:“咱北宁上千人的饭碗,这下子保住了,真是不易啊!我代表北宁,敬你们哥俩,对你们这感激之情……都在酒里了!”元震和孙有德对视一眼,双双一饮而尽。老把头又说:“有德兄弟,咱们有言在先,往后你的习武班所有的费用我们全包了,地方随你挑,徒弟随你带,哪个臭小子敢不听话,老头子我替你削他!”一个年轻工友说:“孙哥,元哥!你们这么本事,咱兄弟以后就跟着你们混了!”众人附和道:“对!要混,咱就去天津城里混!还在这北宁憋屈着干啥?”更有人搭腔:“元哥!你也留下来吧,甭走了!”在众人的起哄中,孙有德志得意满地要起身说什么,却被元震拉住,对他附耳道:“咱说好的!吃完这顿饭,跟我回东北。”孙有德听罢也不应声,倒了杯酒,环顾四周,工友们都安静了下来。孙有德这才发了话:“老少爷们儿!今儿跟曹云泰这一架打完,以后天津卫道上的再提到咱北宁站,谁都得敬三分!咱就该顺着这势头往杆上爬,一起打拼一番事业出来——”“有德!”元震低声提醒。孙有德故意装没听见,意气风发地说:“我已经决定了,大家伙儿要是信得过我孙有德,就跟着我,趁着这势头,去天津卫混!不混出个人模狗样的,绝不回来!”众人这才缓过神欢呼起来。元震抓住孙有德:“你忘了刚答应过我什么?”孙有德笑道:“大哥,你看兴致都这么高,不能扫大家伙儿兴不是?”说罢他豪情万丈地抓过酒,大声说,“干了!”众人纷纷呼应。孙有德痛饮毕放下酒,却看到元震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孙有德躲开元震眼神,继续倒酒:“来!喝!”突然一声巨响,是元震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面前的酒杯落地摔个粉碎,他起身掉头离去。 元震在北宁货站附近的树林里为亡妻宜兰建了一座野墓。木碑下埋着的是宜兰的几样遗物,元震将它带了一路。既然找到了孙有德,有德又非要留在天津,就让宜兰在这里照看着她最放心不下的弟弟吧。有德在树林里找到了元震,悄悄陪着他点燃了三炷香插在坟前,一起对墓碑磕了三个头。元震缓缓道:“宜兰,我和有德都好,你们在天上好好的,要保佑有德一切顺利。他性子倔,碰到事儿要是不听劝,就多给他托托梦,别太生他气……”孙有德听到这话很不服气:“我没错……我想留下来,去天津卫闯一闯,有什么错?”“有德,我没说你错。”元震拍了拍他肩膀说,“哥没怪你,是哥错了,老想着能在你身边,不想你有事。有德,你和哥路不同,能为全北宁人的饭碗去赌命,这一点,哥就比不上你。你说得对,哥当了兵,拿了枪,到头来该保护的都没保护到。你因为你姐的事儿恨我,过错在我,我无话可说……”孙有德一言不发地听着。“以后在这边,性子稳着点,做事情要谨慎,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也不小了,不能老是来好勇斗狠的那套,知道吗?有时间,就给哥写封信……平时得空了,多来陪陪你姐。你……保重。”元震低下头,转身离开。良久,孙有德才转过身,看着元震远去的背影,他的表情慢慢变得复杂。他咬着牙,强忍着不落泪,默默地说:“你也保重……哥,报纸已经登了,郑远祯已经被日方击毙。”说完,他起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第二天,元震在警察局的拘留室里醒来。醒时他的双手被手铐缚住,他努力回忆,才想起自己前夜和有德分开后又多管闲事,救下一个被小偷劫持的女人,却被当做小偷的同伙被一个警察用警棍击晕。突然,铁门咣当被打开。有人走进来坐在了桌前,把笔录本扔在桌上:“起来吧。”元震起身看清来人后,倒吸一口气,他曾在程小妍家里躲避日本人时,偷偷看到过此人。那人走过来直接把他的手铐打开,说:“我们调查清楚了,一场误会,昨晚被劫持的女士来局里做了口供,证实你并不是劫匪的同党,是我们警局做事疏忽了,抱歉。”说着,那人忽然一笑,继续道:“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程棠,是本局侦缉队队长,怎么称呼你?”元震警惕道:“姓元,单字一个震。”程棠点点头,又问:“你昨晚协助警局擒拿劫匪,身手不错,当过兵?”“没有,私下里练过两手,以求自保。”程棠点着头,打开笔录本,表面上做着记录。实际上,他的笔录本里,正夹着日方通缉要犯郑远祯的素描画像。程棠看看画像,又重新打量着元震。画像与本人有一定出入,但眉宇间竟又有几分相似。“我可以走了?”元震看程棠没有再问,于是说。“等等。”程棠叫住了他,“前天晚上,你人在哪里?”元震不动声色:“我人在哪儿,和本案有关吗?”程棠一笑,慢慢掏出一块包扎伤口的纱布,放在桌上,手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说道:“无关,随口一问。”元震见到那块纱布心内一惊,程棠捕捉到这个一闪而过的表情,再度微微一笑:“元兄弟,请问在哪里高就?”“刚来天津卫不久,还没有着落。”程棠点头一笑,缓缓说:“我很欣赏你。你能见义勇为,心存善根,这是其一;遇事不乱,身手也不错,这是其二。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儿当差?”元震一愣,望向程棠没有说话。程棠意味深长地说:“眼下时局堪忧,兵荒马乱,这天津卫,日方势力暗流汹涌,盘根错节。寻常人稍一不慎,被冤打成通缉要犯,身陷牢狱,都是常事。像你这样的仁义之士,与其颠沛流离,没个定数,倒不如留在警局。于私,你能寻个稳当营生,有个庇护;于公,也好堂堂正正地为民众做些事,不知元兄弟意下如何?”元震心里揣度着他话里的意思,额头上浮现汗珠,只见程棠微笑依旧。良久,元震摇了摇头:“谢谢队长的好意,元某心领,不能从命。”“噢?说说看?”“一介草民,无心出头,只求平安。”程棠凝视他片刻,点点头,起身说:“人各有志,不勉强。你可以走了。” 天津南市大街兰亭书场里照例座无虚席,白映秋在台上自击鼓板弹唱着,台下看客纷纷叫好。孙有德被一帮工友小兄弟前呼后拥着,志得意满地走了进来。一伙儿人径直走到台下留好的专座,早有堂倌上酒上茶。工友中一个绰号叫“蛤蟆”的人,恭敬地给孙有德倒着茶:“孙哥!咱北宁弟兄们都等着跟你学武艺呢,今后我们就都拜你为师了!”孙有德笑道:“好说!”“蛤蟆”又说:“孙哥,你跟窦三这场比试,算是打出名堂来了,瞧,都巴巴议论你呢!”孙有德神色得意地环顾左右邻座。台上的白映秋也注意到了孙有德,不经意间瞥向他一眼。这时,窦三与手下一伙人晃荡着闯进来,一看便是喝醉了酒,他们径直赶跑一桌人,满不在乎地入了座。茶室堂倌们忙要上前侍候,被窦三的手下一脚踢开:“上酒!没点眼力见儿!”孙有德远远瞥见了窦三一伙儿人,渐渐收去笑容,想起身却被工友们拉住。“蛤蟆”低声道:“孙哥,他们人多。”白映秋一曲唱完,台下欢呼声雷动,白映秋朝四面作揖,转身便要回后台。窦三忽然开口道:“慢着,不急走,过来坐,陪窦哥喝两杯!”全场静下来。孙有德自斟自饮,一言不发,左手不经意地按着关节啪啪作响。白映秋回身对窦三行礼道:“书场没这个规矩,请您自重。”“没这个规矩?那是你窦爷没来!”窦三的手下拍着桌子说,“让你过来坐就坐,废什么话?”白映秋没有答话,转身要走。只见窦三的几个手下迅速踩着台下的桌子冲上台,拦住她的去路,狞笑道:“怎么着,白老板,嫌咱们窦哥面子不够大?”众目睽睽之下,整个戏院却一片沉默,无人出头。戏院老板也走出来,为难地望着白映秋。窦三的几个手下眼见就要上去拉扯白映秋,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姓窦的,想喝酒,我陪你!”众人望过去,只见孙有德起身踩着几张桌子来到窦三这桌坐了下来。窦三一愣,继而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从货运站来的穷扛活的!”窦三的手下们呼啸着将孙有德围在桌前。孙有德面无惧色,拿过几只大杯倒上酒:“姓窦的,想怎么喝?我孙有德奉陪。”窦三一阵大笑,紧盯着孙有德:“小子,你有种!刚进来我就瞧见你了,要的就是你自己送上门!昨儿晌午那出,你让窦哥折了面子,这笔账该怎么算?窦哥听听!”“怎么算账是你的事,跟我无关!”孙有德余光一扫,,白映秋站在台上,神色紧张地望向这边。窦三的手下纷纷伸手进腰间准备掏刀,孙有德早有准备,手猛地攥紧杯子……毫无征兆地,孙有德一挥手,酒泼了窦三一脸。窦三惨叫,手下纷纷拔刀上前,工友们也操起板凳,双方厮斗在一起。这是一场大打,一方以势压人,要挣回丢掉的面子,因此招招下死手;一方为了心上的美人背水一战,拼死一搏。白映秋看着心急,抓住身边的养父白老好说:“干爹,快想点办法吧……要不,报警吧?”白老好为难:“报警?敢在这南市耍横的人,连警察见着他都躲着走!”到底窦三是流氓出身,打砸抢杀惯了,下手狠毒。而孙有德初经杀场,手下也没经过这样的场面,孙有德一方渐渐处于下风。白映秋看着渐渐退到自己台前的孙有德,又看着逼上来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窦三,心急如焚地上前拦住窦三:“窦三爷,我求求您别打了,您不就是要我陪个酒吗,我陪就是了……”孙有德气急:“白老板,别给他长这个脸,有我孙有德在,谁也别想欺负你!”窦三狠笑着:“好你个不知死的东西,弟兄们,给我好好修理修理这帮家伙!”窦三的手下齐声呼喊,杀气腾腾,孙有德带弟兄迎上去拼死相战。只见窦三打来的拳头虎虎如风,白映秋不自禁地冲着孙有德喊出来:“好汉,小心!”孙有德听到后精神大震,飞身躲过窦三那致命的一拳。孙有德拼命抵抗着窦三的攻击,身后是自己的心上人。白映秋担心时楚楚动人的神情使孙有德心情激荡,如有神助。他突然变得凶悍异常,由开始的被动躲闪变成主动出击。他知道窦三的拳头厉害,出其不意地猛然拽过桌子来挡,窦三没准备,双拳把桌面砸出了大洞,一时挣脱不出。孙有德一手揪住桌子,一手抄起旁边的酒壶,对他当头一阵猛打,窦三惨叫连连。最终,孙有德虽人数占劣势,却因拼死相斗将窦三一伙人打得人仰马翻。一片狼藉中,孙有德将窦三拖到白映秋面前说:“给白老板道歉!”窦三不愿道歉,可是他的胳膊被孙有德别着,孙有德稍一使劲,窦三就跟杀猪似的叫出来。孙有德又说:“道不道歉?”窦三咬牙:“让你爷爷道歉,休想——啊!”白映秋有些看不下去,别过头说:“这位大哥,不必了。”孙有德看到白映秋楚楚动人的样子,更加得意,也更加凶狠。孙有德道:“不成!道歉,必须给白老板道歉!”孙有德又狠狠使劲:“姓窦的,你胳膊不想要了?”窦三惨叫:“啊!别别,我道歉,我道歉。”孙有德稍稍松了手:“说!”窦三:“白老板,对不起,刚才是我唐突。”孙有德喝道:“声太小,听不见!”他手上用力,使得窦三龇牙咧嘴。窦三喊:“白老板,对不起,我错了!”孙有德一把放开窦三,踢了一脚:“滚蛋!”窦三在临走前恶狠狠地指着孙有德说:“小子,你行,你等着!”说罢飞奔出书场。孙有德转过身,见白映秋从台上径直朝他而来,他反而不敢抬头去看她。孙有德低着头问:“白老板没事吧?”白映秋对孙有德行礼:“这位大哥出手相助,映秋谢过,还不知……贵姓?”孙有德:“孙有德,德才兼备的德。”说着却脸上发窘,“白老板,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等等。”白映秋缓缓道,“映秋自小学戏,在这梨园里打练了十年,修的是个平心,站在台上,讲究的是个静气。挑衅闹事儿,耍泼无赖,见的多了,忍忍也就过去了。倒是今儿您为我出这头……那窦三是曹云泰的人,财大势大,您多当心着点。”听完这番话,孙有德拍了拍胸脯说:“白老板,您放心,像这种地沟货,我见一次打一次!”
  程小妍到警察局给哥哥送公文包时,遇见了正要离开的元震。两人打了个照面各自一愣后,立刻装作不认识。一旁的程棠却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怎么,你们认识?”“看着眼生,没在局里见过,新来的?”程小妍摇头一笑,目光却盯着离开的元震。“人都没影了,还看。”程小妍回身赌气说:“谁看了!”她把程棠的公文包扔在沙发上,说,“以后长点记性,再丢三落四的,我可不给你送了!”“丢三落四?我还没说你呢!”程棠把一块带血的纱布丢给她,“我要是没给你收好,你就惹大祸了!”程小妍急忙收起纱布:“嘿嘿,谢谢哥!”“别装了,跟哥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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