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7年初,立新把这部书稿交给了我。因种种原因,我对当代题材小说已“金盆洗手”N年,但这书好得激活了我“重出江湖”的热望。我随即邀请了8位在京的著名文学评论家审读稿件。专家们都兴奋地写来了精彩的短评。同时,我还把稿子送给金丽红女士“把脉”。金大姐看后诚恳地说,这是一部真的很有味道的好作品,但把它做成畅销书现在可能还不是时候。后来,做这部书的事情在我社未能如愿,我则一直不肯放手,立新也并不急于成书。我一直攥着它到了2009年秋,在我几乎就要“献图”给作家出版社何建明社长的时候,我社出现了转机……3个月后,这书上市,一路顺畅,直到成为新浪中国好书榜2010年度文学榜的“探花郎”!现在可以曝一下当初陈晓明先生和我的私聊——《开花的犹大树》(《犹大开花》的原名)是王小波之后*棒的反讽、*黑的幽默! 本书简介: 五四时期的文化人,是站在时代前列的太阳神,推动历史车轮从封建僵尸上呼啸而过;然而,当今一部分文化人在利益的驱动下,“呼啸”着文化造假和学术堕落!因此,无数的滑稽情景展现出的自我作贱的悲剧性,就不难泛出喜剧的光泽了。长篇小说《犹大开花》,以祝贺等人为代表的中原某文化圈的文人们,其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不仅让人为之瞠目,而且人为之惊心了。首先,他们出于追逐虚名与实利目的,放弃了文人应有的立场,飞蛾投火一般迫不及待地扑入种种“文化商业”和“商业文化”活动的策划、造势与炒作,其间,他们又勾心斗角、相互倾轧,不但没有办成什么有用、有益和有利的事情,反而为社会经济生活和文化生活平添了许多乱象,也让自己遍体鳞伤,丑态百出。其次,他们以知识分子的名义做着贩卖知识、背叛文化的勾当,并肆意亵渎知识与文人本身。在他们看来,知识既是他们攫取名利的敲门砖,又是他们用以偷情乱性的遮羞布。因此,吾达颖套用“黄帝巨塑”的模式大搞“伏羲巨雕”,以获取更大的名利;邓相如硬把无人知晓的处女山吹嘘成“二十世纪文化名山”,用以招徕生意,骗取钱财;祝贺以解梦和玩暧昧的把戏俘获了女同事春秋,又征服了某女诗人,而谷主任与许娜英则用拓扑学来为他们的暗中偷情化解罪感和壮其色胆…… 这部荒诞现实主义的黑色幽默小说,借助世俗红尘中生动的故事,通过鲜明的反讽的艺术手法,在有趣、轻松的幽默中揭示了社会转型期知识分子的分化与嬗变的轨迹,完成了对深层文化心理的反省和思考;它的外貌形态是荒诞的,而其本真实质则是非常现实的。这种写作风格,会令习惯于传统叙事的读者眼睛为之一亮。近来,王小波的反讽风格被文学界与读书界重新关注。致力于非传统创作研究、后现代文学研究方面的旗帜性人物中国文学理论学会副会长陈晓明先生认为:《犹大开花》的作者对反讽手法的圆熟驾驭,是难得一见的。该作品的出版,是近年文学创作界的重要收获。 作者简介: 杜禅本名杜立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60年生于蚌埠,长在郑州,作为最后一批知青下乡到洛阳邙山。当过教师、记者、编辑及大型电视财经系列专题片《江与河的对话》制片人。主要作品有:《黑色神曲》、《镜子里有股妖气》、《我持彩练当空舞》等中篇小说;《邓亚萍的神话》、《误读中的美丽》等纪实文学、随笔;长篇小说《爱无藏身之地》、《对一则神话的隐秘求证》、《十字架》、《犹大开花》、《有啥别有病》等,共近两百万字。其中《犹大开花》荣获中国“新浪好书榜”2010年度文学榜第三名。 目录: 序一反讽的凯旋(陈晓明)序二悖论中的警策(白烨)序三这是一个没有痛感的群体(孟繁华) 第一部十字架第1章暖昧第2章逻辑的力量第3章抱树哭着伤心第4章阴暗心理的询问第5章黄帝故里漂移说第6章挖掘“第一人”第7章给一个洗清自己的机会第8章十字架第9章美女推翻公理第10章给情人“做媒”第11章作家陆丁九的艺术视野第12章我以我血荐轩辕第13章伏羲巨雕 第二部太极图第1章春夏之交的感觉第2章后知识分子第3章梦里的水妖第4章我们是剪断翅膀的飞行物第5章太极图第6章知识即装饰第7章将狮子变成人的学说第8章两个封面打擂第9章树上的夏娃第10章一个孤独者的范本第11章哈姆雷特的命题第12章制造中国男妓第13章围歼老鼠事件 第三部山海经第1章骗子总是很热情第2章答案就是没答案第3章电梯里的“温度计效应”第4章夜总会第5章我做梦时还知道在做梦第6章到时候你管我叫什么?第7章三个“舍利子”第8章山海经第9章灵魂是个什么东西第10章新神话时代第11章论证会第12章幻灭者的耳光第13章第二现实 代后记悖论时代与底线下移(作者/编辑)第9章 树上的夏娃 说话本身只是种形式,内容则是流露出的口气、表情以及只有默认了某种暧昧关系才会有的眼神。 正像程君之一度对草帽感兴趣那样,祝贺产生了对诗人徐韵的极大的关注,这种关注事实上带有很强的恶作剧的性质,那就是——他很想亲自点燃诗人在清高傲慢的冷漠得几乎没有人情味的面孔下面肉欲的烈火,听到从肉体深处发出的只有放纵的女人才有的淫荡的野性的吟唱!祝贺有了怪异想法,又不时地与这个想法作斗争,他问自己,如果程君之搞什么后知识分子的研究说明他精神上有毛病的话,那么自己对诗人的这种态度是不是也有毛病呢?诗人是由什么组成的呢?她不是由项链和首饰组成的,也不是由高档服装以及香水和口红组成的。她是由诗歌、书籍、聪明的头脑、灵感、梦幻、人格和发表了大量的诗歌作品组成的。她是一个自我营造的精神堡垒。祝贺要拿下的就是这个堡垒,这个并不是由情欲和感官受到诱惑的堡垒!这里起作用的是高度的理性。有时他想,自己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这实在有点儿荒唐,可是又一想,正是三十多岁的人才会有这种奇思怪行。因为不是感情和肉欲上的渴望,他并不急于行事,应该自然而然地创造和利用机会。他第一步是向她要一本她的诗集,以和她谈诗为由把话题展开把关系拉近。可这一步并没收到预期的效果,诗人总是表现出一副没人配得上和她谈诗的样子。正在他有点儿灰心的时候,一件事使他的计划突然有了可喜的进展。〖JP2〗丁宇然尽管没有如愿以偿地采访成“亚细亚”升起的野太阳,却结识了“亚细亚”的副总、部门经理和下属企业的头头脑脑。这天,他找了十张“野太阳夜总会”的消费票。祝贺本身不大会跳舞,对这事也不大热心,可是当看到诗人兴奋的样子也就有了想法,觉得在这种场合会有意外的收获,也就随着大家一同去了。他的舞步还算凑合,只是手势机械了点儿,像搬衣架似的把诗人搬来搬去。不过,两支曲子之后,他俩就磨合好了。两人的距离也缩短到符合理性与情感之间的程度,起码诗人是这样认为的。祝贺隔着薄如蝉翼的衣衫揽着一个女人,一个理论上而言是一个准裸体的女人,陡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如果没有跳舞这种形式,比方说,在编辑室,他要是这么近地揽着她的腰,那该意味着什么?这个想法造成的直接后果是,他的手掌很快沁出了细细的汗珠。诗人感觉腰部像贴了一张厚厚的药性极强的虎骨膏药。一只手能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调动到腰部,这还是平生第一回。她对男人们示好的方式向来抱着一种近于嘲笑的欣赏。他们或用眼神,用口气,或用手势和什么文字。有的含蓄,有的似显似现,有的直白,有的热烈,有的猥亵;他们总会无师自通地在细节上营造独具特色的手法。为了看看他下一步搞些什么花哨,她既不鼓励也不责备地看了祝贺一眼,不想打扰他。祝贺热烘烘沉甸甸的手掌令他苦恼,他真担心人家心里骂自己,尤其担心诗人心里嘀咕这件丑行从而小看他。为此,他的手掌像只受伤的乌龟极慢极慢地挪动,他此时的最大愿望就是让诗人别以为他是在抚摸她。幸好有对跳得很出色的舞伴因为要坚持完成一个优美的动作需要再多一点儿的空间,结果就撞到了他俩,祝贺的手掌立刻像草丛里受惊吓的山鸡扑棱一下飞了出去,总算得到了解脱。冗长的曲子继续没完没了地放,扑棱出去的手掌在空中举了举,它很巴望换换地方,但只犹豫了两秒,就乖乖重新回落到老巢。不过这次它有了个意外的收获,正在它落回的途中,在诗人薄软的衣衫下,触到了一根横缠的细带。他先让大拇指爬上去,其余的四指因有了支点轻轻地翘了起来。随着转动几次,大拇指移到了带子挂钩的连接点上,这里确实比平滑的带子要安全得多。诗人紧挨着乳罩挂钩的背部,被那个自以为解脱的大拇指捺得紧紧的,钩子也几乎快镶进了她的皮肉之中。她吃不透这是什么意思,吃不透他的营造什么独具特色的“一指禅”手法。在下一个舞曲开始时,祝贺见诗人躲开自己找谷主任去了,便乘着酣兴主动邀请申敏,可他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跳舞,就和申敏亲亲热热地搂着说着故意让诗人看。他还学冯经理的讲话,逗得申敏扬着脖子笑。中间隔了几个舞曲之后,祝贺又请诗人了。她装着没看见,低下头吸着饮料管子,但两秒钟后,她还是把纤手搭在了祝贺伸累的左手上。两人一进舞池,他就目的性很强地去摸她那条乳罩带子。带子是一下子就摸到了,问题是那个挂钩凸处却很是费了番周折。他尽量充分利用每次旋转造成的机会,从一端移到另一端,结果还是徒劳无功。他觉得奇怪,还准备做最后一次努力。甚至音乐完毕,他还在琢磨那乳罩挂钩到底隐藏到哪里了。诗人留意着祝贺鬼鬼祟祟的大拇指奇怪的走向,琢磨那个大拇指到底要干什么。如果说是性触摸,它应该换个地方,那样恐怕来得更直截了当;如果说是害怕皮肤接触,那就应该放个固定地方老老实实。然而这两点都不像,他到底寻找什么呢?“你在找什么?”祝贺发窘地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因为装得太莫名其妙,反而欲盖弥彰地在脸上写了自供状。在幽暗光线下,他借音乐的喧闹作掩护:“你说什么?”“我问你在找什么?”“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你真听不清?”“我真听不清。”“那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你已经在回答了。”“我什么也没回答。”“你刚才在找什么?”诗人想这回他可逃不脱了。“我没有逃脱的意思。”他没有回答她的质问,而是直接针对她所想的。诗人知道自己不可能得胜。她突然变了态度,几乎用鼓励的口气说:“你想达到什么目的一定不要落俗套,请来点智慧的东西吧。”“你是说,只要……与众不同?”“对。”“你是说,技术性的操作比内容更重要?”“当然。”祝贺吃过这样的亏,那天关于交欢的梦的问题就没兑现。所以他强调:“你可要说话算话。”“我再重申一次,必须是智慧性的。”“咱们现在什么都没说但又知道说什么,这本身算不算智慧性的?”“这只是小聪明。只配找她。”诗人用嘴向申敏努一下。诗人允许祝贺针对他俩的事来点智慧性的,无疑是给他提出了高的标准,也就是说,给他出了个难题。这和一个靓女娇娃对追求自己的男人提出要房子和汽车,或者一个有文化的职业女性提出的要对方是个社会名流还真有着天大的差别。“智慧性”的含义是绝对的与众不同,且不说吃饭啦送礼物啦情书啦,世俗低档的套路不行,就连那种以探讨人生爱情或痛苦为幌子先是精神恋人而后再上床的暗度陈仓也不行。它是指创新和独特的方式。《红与黑》里的于连用忧郁的表情和泪水可以博得德瑞那夫人的芳心,而对贵族小姐玛蒂尔德必须使用楼梯墙壁的剑才能获得她的柔情。祝贺感到可笑的是,他对诗人并没有情感上的爱也没有功利上的需求,他只想亲眼看到她清高的堡垒里面到底有没有一个欲望地狱。仅是为了猎奇就要下那么大的工夫,一个前不见古人的工夫,倒是让他在猎奇的前提下更加好奇了。显然,这是无望的,祝贺尽管好奇,也知自己是个庸常之辈,可是他又像许多人一样对自己的命运抱有希望,总觉得上帝不定在什么时候忙晕了就光顾上他了。三十来年的人生证明他铁定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但也一再地证明冥冥之中有种超自然的力量。不是有许多事你以为根本无法实现,后来却眼睁睁地看着它骤然降临了吗?这次帮助祝贺攻下难题的不是上帝,而是草帽,尽管草帽本人一丁点儿都不知道。祝贺日后每想起这件事就感到滑稽,尘世上的人要想得到上帝的救助,既要默默祈祷、忏悔,还要做些让上帝高兴的事,忙了很多日子也未必有成效。相比之下,草帽要好得多,祝贺一分钱的礼未送,一个帮忙的暗示都没有,并且连草帽本人还一点儿都没察觉就帮他把问题给解决了。冯经理找草帽谈过话之后,他不再每天早上摔簸箕制造噪音了,也不再动不动在二楼的阳台上唱着粗糙的山歌了,可是他非要弄点儿什么东西出来的性格,却使他增加了另外一个项目,他每天都要到树林里捉回几只蜻蜓来在编辑部里放飞。蜻蜓在屋里轻盈地飞来飞去,时而落在灯管上,时而伏在纱窗上,很是给室内平添了几分自然情趣。树林有几十亩大,一片片的桐树和柳树,它们大都是一两年的树苗,一经长成就会在每年的植树节运到其他的地方服务于绿化建设了。树林里有一排粗细高低不同的树,它们显然是园林场主人带有艺术性的创造。每年都并排保留一棵桐树和柳树。那里的二十一棵树说明了二十一年的时光。两排树依次渐高就像绿色云梯通向天空。诗人第一眼看到它就被强烈地震撼了,并写了一组诗表达了震撼的感受,由于刻意表现,力求绝唱,成稿的诗连她本人都不知道是写的什么了。中心的人都常来树林散步和聊天。自从草帽捉蜻蜓之后,人们在这里玩的时间也就长了。谁都没有草帽会捉蜻蜓,他毛着腰尽量隐藏在树叶下,探出手将枝条慢而又慢地折弯,好使落在上面的蜻蜓在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离他更近些。只是一瞬间,他的拇指和食指闪电般地一捏,蜻蜓就被活捉了。地上的人多了,蜻蜓自然往高处飞,自然也就往高处落。这可难不住在山里长大的孩子,草帽眨眼工夫已从地上爬到树上,其速度之快好像是跑上去的。祝贺也上树,但他没有本领在树上捉蜻蜓,他只在那棵十年柳树碗口大的枝干上倚着,俯视着树下的人们,平视着绿色地毯似的树林的顶端。在树上往下看和从楼上往下看的感觉大不相同。绿色的叶片上闪烁的阳光,和投在地上的淡淡的似有似无跳跃的阴影,给人一种恍若梦境之感。他把这种发现告诉了诗人,建议她也上来,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一种印象派绘画的感觉,就像德加《舞台上的舞女》的那种。诗人在祝贺的帮助下,先上到柳树的主干,再攀到向外分开的四枝树干的中间。往下看,并没有祝贺所说的什么印象派绘画的感觉。印象派在中国叫喊最热的是八十年代初,而现在都九十年代了,还囿于其中,说明祝贺的水平很不怎么样。她站在树上想到的就是永恒的主题,就是几千年里每一年的每一天都被人说却怎么也说不尽的并且还会继续很往下说的主题,那就是树上的夏娃和亚当偷吃禁果的主题。这又是祝贺讨厌她的另一个地方,她的那种自以为是的极端表现,完全可以冠之为“精神自恋癖”。如果他当时说站在树上想到人类之始的夏娃与亚当,她一准会立马定他个知识陈旧,思维僵化,都什么年代了,脑袋里还是装着那些破烂玩意儿!这简直是不可逆转的。她往往为了把自己与他人区别开来,总是要身不由己地、情不自禁地在知识的宝库里挑选独特的货色。就在上树的第二天下午,祝贺发现诗人很专注地伏案绘画。她在用钢笔画一张画,就是克拉纳赫的《亚当与夏娃》。赤身裸体的亚当左手搭在同样是赤身裸体的夏娃的肩头,两人紧紧相偎,共同拿着一个果子,当然,正面的亚当下体用《圣经》上说的无花果的叶子挡着,夏娃尽管正面,两条腿交叉站立,巧妙地遮着羞处。夏娃的后面卧只狮子,亚当后面立只鹿,在他俩的上面是硕果累累的智慧之树,一条蛇缠绕其上。这幅画昭示了诗人的一个隐秘的梦想,而这个梦想又给了祝贺一个灵感。第二天下午,他画了同一张画悄悄放到诗人的桌上,亚当的头部换成了祝贺本人,夏娃的头部则是空的;第三天下午,他没料到诗人桌上的新图画上,那个夏娃的头部换成了诗人本人。祝贺拿不准诗人看了这张画会是什么反应,但却能够肯定这种求爱的方式带有充足的智慧性。诗人倘若真的聪明的话,她应该知道,这是祝贺以特殊的手法邀请她到树上共同揭开俩人暧昧的篇章。祝贺发现诗人非常准确地理会了那张画的意图,相应的表现是开始比较长时间地同他说话了。其实,说话本身只是种形式,内容则是流露出的口气、表情以及只有默认了某种暧昧关系才会有的眼神,这一切是第三者难于注意到的。人多的时候,更是他俩暗自交流的好机会,她会挤一下眼,皱一下鼻子,拖一声只有他听出来意味的长叹。她开始偶尔说一下他穿的衣服的搭配,谈几句她的过去。有一次,他发现情况有了根本性的突变,她竟然借口很渴端起了他的放凉的水喝下一半。这一切的变化都是种铺垫,是对下一个激动人心时刻提前来到做出的努力。在短短几天里,心里渴念的共同目标使两人神奇地友好起来,这种感觉在集体的环境中更是撩人心弦。他们在默默地潜行,一个层次向另一个层次的攀升过程,是在大庭广众之中完成的。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却走过了一条隐匿的路,抒写着一首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诗。如何能使诗人发生质的飞跃呢?对此祝贺很在行,他没有跟她打招呼突然请假了一天,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法屡试不爽。这一天假完全是为她而请的。他完全想象得到他的“缺席”会使她的情绪发生哪些变化。她先是等待,而后是装着无意地打听他是不是请了假,当得知请假而没给她招呼后是气愤,而后是气愤后的自我解脱。她会在心里说,祝贺这个人对你无所谓,你为他生哪门子的气?她以为说服了自己,可是每过一会儿时间,又要忍不住再说服自己一次,这样几次下来,她就会心烦意乱或者找个人聊天来打发时间。男女初期的艺术,全在于猛地一晾。果然,等他第二天上班时,她的目光多了点以往没有的东西。人们纷纷下班走了,祝贺没有走,他在编一篇已经编好的报告文学;诗人也没有走,她在看一本已经看不进去的书。整个小院堆积着安静,夕阳在天边悬挂。这种情景他们都经历过,所以不仅不陌生,而且有处置的经验。终于,在一片令人激动不已的静谧之后,祝贺起走到了诗人的身旁,诗人一动不动地勾下头,等待着。他将她从座位上拉起,左手搭在她的肩头。这是《亚当与夏娃》画里的典型动作。黄昏之际,他俩在树林里徘徊,他们一点点地意向明确但又仿佛没有知觉地靠近那依次渐高的绿色云梯。在晚霞收回了最后一丝残光时,他们已经在那棵树龄有二十年的柳树上面了。祝贺第三次在树上与诗人做爱后,发现诗人并没有堕入什么情网。他很在意这一点。他的逻辑是,既然两人有了这种事体,哪怕自己超脱,也要让对方被情所俘。事实上,诗人表现的是几乎和他对等的关系。这里有三个方面的依据。第一个依据是,行事前,她总是在等着他。等天完全黑下来,他的手在她的衣扣上摸索,她不做抵挡,只是将一只手抓住头顶上的粗枝,而另一只手既不帮忙也不阻挡,跟着祝贺在她身上行走的手,那只手就仿佛是祝贺的手的一个影子,或者说它就像祝贺手的一个护罩。当祝贺的手在她的腰部把玩,她的那只手还是贴在上面作相应的旋转。这很让祝贺费解。她的全部反应都集中到贴在他的那只手上了。它既不热情,也不冷漠,既不帮助,也不阻止;它像被动模仿但又呈现出乐意的接受;没有火焰,没有冰凉,没有抚摸的渴望,也没有通常出现的轻微的战栗。第二个依据是,在行事中她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欢愉中,她的头歪在一旁,好像要尽量离他的脸远一点。后来他才明白她是避免他的眼光,尤其高潮骤然而至,她的脖子拉得更长,而不是勾着头急切切地用嘴去寻找他的嘴,或脸上任何一个地方。第三个依据是,他们行事后从树上下来,没有情人的那种依恋和温存。平日在中心上班时,也没有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和递个什么以秒为单位的眼风。祝贺这才认识到,自己在诗人的眼里也不过是个被她利用的“亚当”而已,是帮她从尘世通向天堂的一个“桥梁”。更进一步认清了自己的角色,祝贺倒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开掘的不是诗人,而是她里面的另一个自己。佛教里说的,她的身体是借来的,只有另一个自己才是真实的。他把她放在由枝条组成的放射性的笼子里,就是要找出她身上的最原始的兽性。他用智慧操作一次次性的游戏。在月光的幽暗中,他一步步地把她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女人。他掌握了她的最为动情的机关,打开诗人身上的地狱不是用冲撞所能取得的,它必须是种意念。他把自己的阳物说成蛇,配以节奏缓慢而有力的运动,一只手拿着一只“禁果”探进她的口中在里面旋转。只要这两个地方同时进行,就像找到了打开她整个肉体的机关,欲情迸发。尽管晚上在树上一番轰炸,可是第二天白天,诗人还是把自己弄成像卡夫卡笔下难以企及的城堡。但是对祝贺来说,这已经没有什么价值和意义了,她即便把自己弄成难以测探的深渊,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铺满花草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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