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日本**畅销书作家,文坛天王东野圭吾杰作 2、《圣女的救济》是继《嫌疑犯X的献身》后伽利略系列长篇第二部,日本上市销量迅速突破20万册。 3、贤惠温柔的妻子,为了挽回丈夫的爱,做出了“在现实中决不可行”的事情……丈夫在家里遭毒杀,身为嫌疑犯的妻子却有着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究竟是如何下毒的? 本书简介: 贤惠温柔的妻子,为了挽回丈夫的爱,做出了“在现实中绝不可行”的事情…… 被称为神探伽利略的汤川教授再度挑战高难度的不可能犯罪,去推翻作案人密不透风的不在场证明,而谋杀案的答案竟是“虚数解”。 作者简介: 东野圭吾 日本著名作家,直木奖、推理作家协会奖、江户川乱步奖、本格推理小说大奖等日本重要文学奖项得主。1958年出生于大阪,大学毕业后作为日本电装株式会社的技术人员一边工作,一边创作推理小说。 1985年,《放学后》夺得第31届江户川乱步奖,开始专职写作。20余年来出版作品逾60部。2006年,《嫌疑人X的献身》创造了日本推理小说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迹,将第134届直木奖、第6届本格推理小说大奖及当年日本三大推理小说排行榜第1名一并收入囊中。2009年,他当选为“年度日本最受欢迎男作家”。1 花盆里种的三色堇开出好几朵小小的花。土看起来已经干了,但花瓣的靓丽模样却丝毫没有被蒙上阴影。花开得并不华丽,可能这就叫真正生命的强韧吧。绫音透过玻璃门望着阳台,心想:一会儿也该给其他几盆浇浇水了。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她的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绫音转过身,露出可爱的笑容,说:“听到了。肯定听到了嘛。” “既然听到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义孝坐在沙发上,换了换翘腿的姿势。尽管如今他已经穿不上紧身的裤子了,但当他偶尔去健身房的时候,倒也还是很注重腰腿的锻炼,以免长出赘肉。 “我刚才发了下呆。” “发呆?这可不像你。”义孝挑了挑他修剪得整齐而有型的眉毛说道。 “因为有些吃惊嘛。” “是吗?但你应该很了解我的人生计划吧?” “这个嘛,我想应该还算得上了解吧。” “你想说什么吗?”义孝歪着头问。他的态度看起来很悠闲,表现得像是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样。 绫音不清楚他是否只是故作轻松。她叹了口气,再次盯着他清秀的面庞说:“这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什么?” “当然是……孩子了。” 义孝听了,不屑地苦笑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旁边,然后把目光转回到她的身上。 “你刚才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就是因为听了,所以才问你的啊。” 绫音很凶地瞪着义孝,义孝也恢复了严肃,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很重要。我觉得这是自己人生当中必不可少的一件事情。如果没有孩子的话,婚姻就失去它本身的意义了。所谓男女之间的爱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亡殆尽的。即便如此,还选择一同生活,为的就是组成一个家庭。男人和女人,结婚后首先成为夫和妻,之后生下孩子,成为父亲和母亲。到了这时,彼此才能成为一生的伴侣。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认为不止这些。”义孝摇了摇头。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但坚信,而且不想改变自己的信念。既然没法改变信念,那么这种没希望抱孩子的日子,也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绫音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她感到头痛。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就跟废物没两样,所以最好趁早甩开,换个能生的女人—就这意思吧?” “你这话说得可真够难听的。” “你不就这个意思吗?” 也许是因为绫音的语气变强硬的缘故,义孝挺直了背,双眉紧锁,略显犹豫地点了点头。 “让你来说的话,或许就是这么回事。总之我这个人,向来都很重视自己的人生规划的。为了实现它,我可以不顾一切。” 绫音不由得撇了撇嘴。当然,她并非真的想笑。 “重视人生规划。你还真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呢。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张嘴说的头一句话,就是这句。” “我说绫音,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想要的不也全都得到了吗?当然,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的话,不必客气,直接告诉我好了。我能办到的一定会尽力。你就别整天怨天尤人了,还是考虑一下新的生活吧。或者说,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 绫音不再看他,把目光转向了墙壁。墙上挂着一幅一米宽的挂毯。这是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用从英国订购的布料缝制而成的,别具一格。 用不着义孝多说,生儿育女也曾是绫音的梦想。她不知曾经许过多少次愿,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护着日渐隆起的小腹,坐在安乐椅上缝制拼布。 但老天爷不知搞的什么恶作剧,她没能被赋予那种能力。后来她也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现实,平静地生活到了今天。她坚信,自己也能与义孝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 “我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尽管这对你而言或许根本就微不足道。” “什么事?” 绫音转身面对着他,深深吸了口气。 “那你对我的爱呢?那份爱怎么样?” 义孝猝不及防,缩起了脖子。片刻之后,先前的笑容在他唇边复苏了。 “当然没变。”他说,“这一点我可以断言。我爱你的心没有变。” 在绫音听来,他的话就如同弥天大谎一般荒唐可笑。但她还是微微地笑,她别无选择。 她说:“那就好。” “走吧。”义孝转身背对着她,向着大门走去。 绫音跟在他身后,把目光投向了梳妆台。她想起了自己藏在梳妆台右侧最下层抽屉里的那些白色粉末。那些粉末装在一只塑料袋里,袋口被紧紧地扎住。 看来只能靠那些粉末了,她心想,因为自己的前方已经看不到光明。 绫音怔怔地望着义孝的背影,她冲着他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地叫了一声“老公”。 我是发自内心地深爱着你呀,正是因为如此,你刚才那些话杀死了我的心,所以请你也去死吧…… 2 看到真柴夫妇从二楼走下来,若山宏美就知道有事发生。虽然他们两个人都面带笑容,但这笑容明显是挤出来的。特别是绫音,尤其给人一种强颜欢笑的感觉。但是宏美忍住了没有出言点破,直觉告诉她,她的多嘴可能会起破坏作用。 “让你久等了。猪饲有没有打过电话来?”义孝问道,语调听起来有些生硬。 “刚才打过我手机了,说是五分钟后到。” “那我们就先准备一下,过会儿开瓶香槟庆祝吧。” “我来吧。”绫音立刻说道,“宏美,麻烦你摆杯子。” “好的。” “我也来帮忙吧。” 看着绫音走进厨房之后,宏美打开了竖在墙边的杯橱。她曾经听人说过,眼前这件略带古风的家具,其价格高达三百万日元。当然了,放在这杯橱中的物品也全都是高档货。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三只巴卡拉高脚杯和两只威尼斯香槟酒杯。真柴家有着请主宾使用威尼斯酒杯的惯例。 义孝开始动手在供八人围坐的餐桌上铺设五人份的餐垫。他对这种家庭聚会已经习以为常,宏美也已经掌握了布置的顺序。 宏美在义孝铺好的餐垫上一一放上了香槟,厨房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您和老师说了些什么?”宏美小声问。 “没说什么。”义孝回答时没有看她。 “说了?” 义孝这才抬头看着她,问:“说什么?” 她打算开口的时候,门铃响了。 “客人到了。”义孝冲着厨房大声说道。 “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忙着。老公,麻烦你去开下门吧。”绫音回答。 义孝应了一声“了解”,走向了墙边的对讲机。 十分钟后,所有人齐聚在了餐桌旁,脸上都挂着笑。在宏美看来,他们似乎都很清楚自己该怎样做出一副放松的表情,才不会去打乱这苦心经营的祥和气氛。她时常会想,到底要怎样才能掌握住那份分寸。这不像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宏美很清楚,真柴绫音是花了大约一年的时间,才能融入到这种氛围之中。 “绫音做的料理还是如此美味可口,一般人可是很难把泡鱼酱做得如此有型的啊。”猪饲由希子往嘴里送了一块鱼肉,出声赞道。对每一道菜色都赞不绝口的角色,向来都是由她扮演。 “你却总是电话定购。”丈夫猪饲达彦在她身旁说。 “你这话可不公道啊,我有时也会自己动手做的。” “就只是青紫苏酱好不好?你这人不管做什么菜,都会弄点那玩意儿进去的。” “不行吗?不是挺好吃的嘛。” “我喜欢吃青紫苏酱。”说这话的是绫音。 “就是,而且还有利于健康呢。” “我说绫音,你可别整天护着她。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往牛排上抹青紫苏酱的。” “哎呀,那肯定好吃。下次我来试试看好了。” 由希子的一句话把众人都逗乐了,猪饲则满面愁容。 猪饲达彦是个身兼多家公司顾问职务的律师,真柴义孝经营的公司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在义孝这家公司,他不仅担任顾问,据说还相当积极地参与经营。听说猪饲与义孝在大学里是曾参加过同一社团的校友。 猪饲从冰镇酒柜中拿出酒瓶,打算为宏美倒酒。 “啊,我就不必了。”宏美连忙用手遮住了杯口。 “不是吧?我记得宏美你不是挺喜欢喝葡萄酒的吗?” “喜欢是挺喜欢的,不过还是不必了。谢谢您的好意。” 猪饲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把白葡萄酒倒进了义孝的酒杯中。 “身体不舒服吗?”绫音问。 “不,没事。只是最近常有朋友约我喝酒,喝得有点多了,所以……” “年轻就是好啊。”猪饲给绫音也倒上酒后,瞟了一眼身旁的妻子,把酒瓶贴近了自己的酒杯,“由希子她最近也需要禁酒,今晚幸好有你作陪。” “哎?禁酒啊。”义孝停下了手中的餐叉,“果然还是得有所顾忌啊。” “是啊,毕竟她的乳汁是小宝宝的营养来源啊。”猪饲晃动着酒杯说道,“乳汁掺了酒精总不好吧。” “那你还得忍上多久啊?”义孝问由希子。 “这个嘛,听大夫说,估计得禁上一年吧。” “是一年半吧?”猪饲接口,“就算禁上两年也是应该的。不不,你不如干脆趁机把酒给戒了,怎么样?” “我说你啊,我今后还得过上许多年艰辛的育儿生活哦。如果连喜欢的酒也不让我喝了的话,我怎么捱嘛。还是说,你甘愿代替我来带孩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会考虑一下的。” “好了好了。一年之后,不管啤酒还是葡萄酒,你喝就是了。只不过,你可要适可而止哦。” 由希子嘟着嘴说了句“我知道了啦”,立刻恢复了笑脸。她的表情充满了幸福,似乎就连刚才和丈夫的拌嘴,对如今的她而言,也成了一种再快活不过的仪式。 猪饲由希子在两个月前顺利生下了孩子。这是他们夫妻二人的第一个孩子,同时也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宝宝。猪饲今年已经四十二岁,由希子也已经三十五岁。“安全进垒”是他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今晚的这场聚会,就是由义孝提议,绫音动手准备,为庆祝他们夫妻两人平安得子而举办的。 “孩子今晚交给令尊令堂照看吗?”义孝来回交替看着猪饲夫妻。 猪饲点头说:“他们叫我们好好放松一下,说他们保证能照看好孩子,干劲可足呢。这种时候,父母住在身边就会方便很多。” “不过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放心不下呢。妈妈她实在是太宠孩子了。朋友们都说,孩子稍微哭两声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的啦。”由希子皱起眉头说。 宏美看到由希子的酒杯依然空着,站起来说:“那个,我去拿点儿水来吧。” “冰箱里有矿泉水,你拿一瓶过来。”绫音说。 宏美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这是一台容积五百公升的双开门大冰箱,门后摆着一长排矿泉水。她拿出一瓶,关上冰箱门,回到自己座位边,她正打算落座的时候,对上了绫音的视线,绫音动了动嘴唇,向她说谢谢。 “孩子出生之后,生活还是会发生改变吧?”义孝问。 “除了工作,日常生活都是以孩子为中心。”猪饲说。 “这也没办法,不是吗?而且这跟工作也不是没关系。孩子出生之后,你心中应该会萌生出责任感来,会鼓起前所未有的干劲,不是吗?” “这倒也是。” 绫音接过宏美手中的矿泉水瓶,开始给各自杯中倒水,嘴角带着笑。 “对了,你们怎么样啊?是不是也该要个孩子了啊?”猪饲看看义孝,又看看绫音,“你们俩结婚也有一年时间了吧?差不多该厌倦二人世界了吧?” “老公,”由希子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臂,提醒他说,“你就别多话了。” “嗯,不过话说回来,人各有志嘛!”猪饲挤出个笑容,喝干了杯中的酒,把脸转向宏美,“宏美,你怎么样啊?不过我这可不是在问煞风景的问题,我是说教室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吧?” “嗯,还行吧。不过也还有许多不大明白的地方。” “你基本上都交给宏美管了?”由希子问绫音。 绫音点点头说:“如今我都已经没什么可教宏美的了。” “挺厉害的嘛。”由希子一脸钦佩地望着宏美。 宏美动了动嘴角,低下了头。实际上,猪饲夫妇对宏美做的事到底感兴趣到何种程度,也很让人怀疑。或许只是觉得不跟这个不合时宜地混在他们两对夫妻中间一同用餐的女孩搭搭话,人家会很可怜。 “对了,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们两位。”说着,绫音站起身,从沙发背后拿了一只大纸袋过来。 “就是这个啦!”由希子看到她拿出来的东西后,夸张地发出惊叹之声,双手捂住了嘴。 这是一张用拼布做成的床罩,但比普通的床罩要小得多。 “我想把它送给你们做婴儿床的床罩。”绫音说,“等孩子不睡婴儿床之后,你们就拿它做挂毯好了。” “真漂亮!谢谢你,绫音。”由希子一脸感动万分的样子,手中紧紧地握着拼布一角,“我们会好好珍惜它的,真是太感谢了。” “这真是一幅很棒的作品不是?这种得花很多时间吧?”猪饲把目光转向宏美,像是要征询她的意见。 “花了至少半年时间吧?”宏美不太确定地看向绫音。对于这件作品的制作过程,宏美也算在某种程度上有所了解。 “怎么说呢?”绫音侧了侧头,“只要你们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我们当然很开心。真的是送给我们的吗?我说老公,你知道吗,这东西在外边卖得可贵了,而且这还是三田绫音的作品喔。在银座办展览会的时候,单人床罩的价格可是卖到了一百万日元的喔。” 猪饲睁大眼睛,发出了惊叹。他似乎相当吃惊,脸上流露出没想到拼剪一下布头弄出来的东西竟然如此值钱的表情。 “她做这东西的时候可用心了。”义孝说,“我在家休息的时候,常常看她坐在那边的沙发上用针缝这东西,一坐就是一整天。我可算服了她了。”说罢,他用下巴指了指起居室里的沙发。 “幸好赶上了。”绫音眯起眼睛,小声说道。 用完餐后,两位男士坐到沙发上,打算来一杯威士忌,由希子说想再来一杯咖啡,宏美于是起身朝厨房走去。 “咖啡我来弄吧。宏美,冰箱里有冰块,你去拿些来让他们兑酒吧。”绫音说着拧开水龙头,往水壶里装水。 等宏美用托盘端着兑酒的器具回到起居室时,猪饲夫妇的话题已经转移到庭院园艺上了。这个家的庭院在照明设计上很是花心思,即便在夜里也能够观赏到院里的盆栽。 “要照管这么多的花草盆栽,挺辛苦的吧。”猪饲说。 “我也不太清楚,她似乎经常打理的。二楼的阳台也放着几盆呢。每天都看见她起劲地给这些花草浇水。我看她挺辛苦的,她本人似乎倒乐在其中。估计她是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吧。”看来义孝对这话题似乎并没有多少兴趣。宏美知道,其实他对大自然和植物这类东西是一点都不关心的。 看到绫音端着三杯咖啡走进来了,宏美连忙开始兑酒。 猪饲夫妇表示告辞是在晚上十一点过后。 “承蒙款待,还送了如此精美的礼物给我们,感觉挺过意不去的。”猪饲起身说道,“下次一定请到我家来。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整天忙着照顾孩子,家里乱得一塌糊涂。” “过两天我会整理的啦。”由希子捅了捅丈夫的侧腹,朝绫音笑着说,“你们来看看我们家小王子的脸,长得就跟大福饼似的。” “一定。”绫音答应说。 宏美也差不多该回家了,她决定和猪饲夫妇一起告辞。猪饲说要叫辆出租车,把她送回家。 “宏美,我从明天起要出门几天。”宏美正在玄关穿鞋的时候,绫音对她说。 “明天起就是三天连休了啊。你是要旅行?”由希子问。 “不是,我有点事要回娘家几天。” “回娘家?札幌吗?” 绫音笑着点了点头说:“我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回去帮帮我妈。不过似乎倒也没什么大碍。” “这的确让人挺担心的。你在这种时候还要庆祝我们生了孩子,我们越发感觉惶恐了。”猪饲摸着头说道。 绫音摇摇头,说:“你们不必在意了,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宏美,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就打我手机找我吧。” “您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好说……”绫音侧了侧头,“定了我会打电话给你。” “好的。” 宏美朝义孝瞥了一眼,可他正望着别处。 离开真柴家走上大路之后,猪饲叫了一辆出租车。最先下车的宏美最后一个坐进车里。 “我们是不是谈孩子谈得太多了点?”出租车还没开出多远,由希子就说道。 “怎么啦?我想没关系的吧?他们这次就是要为了庆祝我们生了孩子的呀。”坐在副驾驶座的猪饲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我们表现得对他们夫妻俩不够体贴。他们不是一直很想要个孩子吗?” “以前是听真柴这么说过。” “会不会还是生不出来啊?宏美,你有没有听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说。” “是吗?”由希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宏美心想:或许他们夫妇是打算从我这里套话,才装好心要送我回家的吧。 第二天,宏美像往常一样,早上九点准时离开家门,前往位于代官山的“杏黄小屋”。“小屋”是这栋公寓中改装成拼布教室的一间房间。只不过当初开办教室的不是她,而是绫音。现有的大约三十个学生,全都是冲着能学到三田绫音亲自传授的技艺而来的。 宏美走出公寓的电梯,在教室门前看到了绫音的身影,她身旁放着一只行李箱。绫音看到宏美,微微笑了笑。 “您怎么来了?” “没什么大事。我是想把这东西暂时交给你来保管。”说着,绫音从外套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她伸出的手上放着一副钥匙。 “这是……” “是我家的钥匙。就像昨天跟你说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有点担心家里的安全。我想钥匙还是暂时交给你保管。” “啊……是这样啊。” “不愿意?” “不,倒不是不愿意……老师,您自己带钥匙了吗?” “我没什么不方便的。要回家的时候提前联系你,就算到时候你不方便,等到晚上我丈夫也就回家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替您保管了。” “有劳了。”绫音抬起宏美的手,把钥匙放在她手心上,然后又蜷上她的手指,让她紧紧地握住了钥匙。 绫音道声“再见”,拖着行李箱离开。宏美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叫道:“那个,老师……” 绫音停下脚步问:“什么事?” “没什么。那个,您路上多保重。” “谢谢。”绫音轻轻挥了挥空着的那只手,再次迈开了步子。 这一天,拼布教室的教学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一整天里,学生一批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宏美忙得都没时间歇口气。送走了最后一批学生,她感到肩膀和脖子酸疼得厉害。 就在宏美收拾完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手机响了。她看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电话是义孝打来的。 他一开口就问:“今天的教学已经结束了吧?” “刚刚结束。” “是吗?我现在正和别人一起吃饭,吃完了就回去,你来吧。” 他的话中没有丝毫迟疑,令宏美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怎么,你不方便?” “倒也没什么事,只不过……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想你也知道她最近一段时间是不会回家的。” 宏美怔怔地望着身旁的包,里面就装着今早刚接过来的钥匙。 “而且,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义孝说。 “说什么?” “见了面再说。我九点钟一定回家,你来之前先给我打个电话。”说完,义孝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在一家以意大利面闻名的餐厅吃过晚餐之后,宏美给义孝打了电话。他已经回到家里了,催促宏美快来,听他口气,似乎兴致不错。 坐在出租车里前往真柴家的路上,宏美自我嫌恶起来。她虽然对义孝那种毫不愧疚的模样直想皱眉,同时却也无法否认自己心中的飘飘然。 义孝笑嘻嘻地接她进门,他的动作没有一点偷偷摸摸的感觉,一切显得悠然自得。 进了起居室,她闻到屋里飘荡着一股咖啡香。 “我很久没有亲自动手煮咖啡了,也不知道煮的味道好不好。”义孝走进厨房,双手各端着一只杯子走回了起居室。看来他习惯不用托盘。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真柴先生您下厨房呢。” “是吗?不过也许是吧。自从和她结婚之后,就什么事都不做了。” “因为老师她把自己献给这个家庭了呀。”宏美说着啜了口咖啡,咖啡又浓又苦。 义孝也苦歪了嘴,说:“估计是咖啡粉放多了吧。” “我重新泡两杯吧。” “不,不必了。下次再麻烦你泡吧。先不说这个。”他把手中的咖啡杯往大理石茶几上一放,说,“昨天,我和她谈过了。” “果然……” “只不过,我没跟她说对方是你。我说是个她不认识的女人。我也不清楚她有几分相信我说的话。” 宏美回想起今早绫音把钥匙交给她时的表情,那副笑容,想象不出隐藏着任何的企图。 “那老师怎么说?” “嗯,她全都答应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不早就跟你说过吗,她不会反抗的。” 宏美摇摇头说:“虽然我说这话感觉有些奇怪的……我没法理解。” “这就是游戏规则。虽然这规则是我定的。总而言之,这下没什么可烦恼的了,问题全部解决。” “那我可以放心了吧?” “那当然。”说着,义孝伸手搂住宏美的肩头,把她拉向了自己。宏美全身靠到了他身上,随即她感觉到他的双唇在贴近自己的耳朵。 “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 “在卧室里睡吗?” 真柴弯起了嘴角说:“不是还有客房,那屋里放的也是双人床。” 宏美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迷惑、困惑、安心,还有依然挥之不去的不安。 第二天早晨,当宏美在厨房准备泡咖啡时,义孝走到她的身旁,让她给做个示范。 “我这也是跟老师学的。” “没关系,你就泡一次给我看看吧。”义孝双手抱胸。 宏美在滤管上装上滤纸,用量匙舀了咖啡粉进去。义孝看了看她放的量,点了点头。 “先往里边稍稍放点水,记得只能放一点点哦,之后就等着粉末膨胀起来。”宏美提起水壶先往里边注入了少量开水,等了大约二十秒左右,再次注水。“像这样子边划圈边倒。咖啡会涌上来,所以倒的时候要注意维持咖啡的状态。再看下边的刻度,一旦够两杯咖啡的量了,就立刻把滤管拿掉,否则味道就淡了。” “没想到还挺复杂的呢。” “你以前只是泡自己的吧?” “以前我是用咖啡机煮的。可那东西结婚的时候被绫音给扔掉了,说是这样子泡出来的才好喝。” “一定是因为她知道真柴先生对咖啡有瘾,所以才会想尽办法要泡出更香浓的咖啡。” 义孝撇了撇嘴,慢慢地摇了摇头。每当宏美说起绫音为他所做的付出时,他就会摆出这样的一副表情来。 义孝喝了口刚泡的咖啡,夸奖说:“果然香浓。” “杏黄小屋”周日休息,但并不等于说宏美就没有工作要做了,因为她还得到池袋的一所文化学校去兼任讲师。而这份工作,也是她从绫音的手上接过来的。 义孝让她一下班就给他打电话。看他的意思,是打算与她共进晚餐。宏美没有理由拒绝。 七点多,文化学校的工作结束。宏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给义孝打电话。然而,义孝的手机一直在响,可他就是不接。她又试着打真柴家的座机,结果一样。 估计出门了吧?但也不会不带手机啊。 无奈之下,宏美决定到真柴家去一趟。一路上,她又打了好几次电话,还是没人接。 最后,她来到了真柴家门前。从门外看,起居室的灯是亮着的,可就是没人接听电话。 宏美定了定神,从包里拿出了钥匙,就是之前绫音交给她保管的那副钥匙。 玄关门反锁着,她打开门锁,推开了门,发现玄关门厅里的灯也亮着。 宏美脱掉鞋子,进入走廊。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今早的咖啡不可能还有剩的,估计是义孝自己再泡的吧。 她推开了起居室的门,霎那间惊呆了。义孝倒在地上,身旁滚落着一只咖啡杯,黑色的液体泼洒在木地板上。 叫救护车!打电话!号码、号码—究竟是多少?!宏美双手颤抖着掏出了手机。可她就是想不起该拨哪个号码。 3 沿着缓缓的坡道,鳞次栉比地座落着一栋栋豪宅。光是在路灯的灯光下就能看出,每一家每一户都装饰得极为考究。看来这片街区并不属于那些买一处独门独院就几乎倾家荡产的人。 看到路旁停放着几辆巡逻车,草薙说:“司机,就在这里停车吧。” 从车里出来,他边走边看了看手表。时间已过了晚上十点。草薙心想:今晚可是还有我想看的节目啊。那是一部他没能赶上到影院去观看的国产电影,后来听说电视上会播,就一直忍着没去租碟店租DVD来看。刚才接到任务,慌里慌张出了门,都忘记设定自动录像了。 或许是深夜的缘故,看不到什么围观的人。电视台的人看样子也还没杀到。他心中怀有一丝淡淡的期待,盼着案件能够当场顺利解决。 负责警戒的警官一脸严肃地站在通报发生了案件的宅邸门外。草薙向他出示了一下警察手册,他向草薙点头致意,道了声辛苦。 草薙进门之前望了下屋内,屋里人说话的声音能传到街上。房里的灯似乎全都开着。 篱笆墙边上站着个人影。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但从其娇小的体型和发型,草薙推断出了那是谁。他朝那个人走过去。 “你在干吗呢?” 听到他的声音,内海薰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惊讶,缓缓地把脸朝他转了过来。 “辛苦了。”语调没有抑扬顿挫。 “我在问你,你不进屋里去,呆在这儿干什么啊?” “没什么。”内海薰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只是看看篱笆和庭院里的花草罢了,还有阳台上的那些花。” “阳台?” “就是那边。”她朝上边指了指。 草薙抬头一看,发现二楼上确实有个阳台,许多的花和叶子都已探出了阳台的边缘。但这也算不得什么特别罕见的景象。 “别说我啰嗦。我问你,你干吗不进屋去啊?” “因为里边人很多,人口密度相当大。” “你是因为讨厌拥挤的地方?” “我只是觉得一大帮人去观察同一个地方,也没什么意义,而且还会妨碍鉴证科工作,所以就决定先在院子里转一圈。” “你这是在巡视吗?不过是赏花吧?” “我刚才已经巡视过一圈了。” “那行,你现场看过了吗?” “刚才说了,还没有。我刚进玄关就转身出来了。” 见内海薰回答得如此理所当然,草薙不解地看了看她的脸。他一直以为,希望比任何人都更早到达现场,是刑警的一种本能。但是,他的这一常识似乎在这名年轻女刑警身上并不适用。 “你的想法我明白了。总而言之,你先跟我来。有很多东西最好还是亲眼看一看。” 草薙转身走向大门,她也默默地跟在了他身后。 屋里确实挤满了一屋子的搜查员,其中既有辖区警署的刑警,也有草薙他们的同事。 后辈岸谷看到草薙,一脸苦笑地冲他说:“这么早就来上班,真是辛苦您了。” “少来。我说,这真是桩杀人案吗?” “这一点眼下还说不清楚,但可能性不低。” “怎么回事?给我简单地说说吧。” “简单来说,就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突然死了,死在起居室,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 “请到这边来。” 岸谷带着草薙他们走进了起居室。这是一间大约三十疊①的宽敞房间,屋里并排摆放着一套绿色的真皮沙发,中央放着一张大理石茶几。 茶几旁边的地板上,用白色胶带画出了一个倒在地上的人的轮廓。三个人低头看了看后,把脸转向草薙,说:“死者名叫真柴义孝,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 “这我知道。来这里之前就听人说了。是家什么公司的社长吧?” “好像是家IT公司。因为今天是星期天,所以他没去上班。至于他白天是否出过门,眼下还不大清楚。” “地板是湿的啊?”木地板上还残留着某种液体泼洒过的痕迹。 “是咖啡。”岸谷说道,“发现尸体的时候,洒得一地都是。鉴证科拿吸管采过样了。当时地上滚落着一只咖啡杯。” “是谁发现尸体的?” “呃—”岸谷翻开警察手册,念了一遍若山宏美的名字,“听说她是死者太太的学生。” “学生?” “死者的太太是位有名的拼布艺术家。” “拼布?搞那种玩意儿也能出名?” “听说是的。我之前也不知道。”说着,岸谷把视线转向了内海薰,“女士也许知道吧。MitaAyane,汉字是这样写的。” 岸谷翻开的警察手册上,写着“三田绫音”的字样。 “不认识。”她不客气地应道,“你凭什么认为女士就该知道呢?” “不,我瞎猜的。”岸谷搔了搔头。 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这番你来我往,草薙的嘴角都想笑。资历尚浅的岸谷像是打算在这名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后辈面前摆摆前辈的威风,可惜在这位女警这里好像行不通。 “发现尸体的经过呢?”草薙问岸谷。 “其实,这户人家的太太昨天回娘家去了。回去之前,她把家里的钥匙交给若山小姐代为保管。听说她是因为不大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为了以防万一,才这么做的。今晚若山小姐因为担心真柴义孝先生需要帮忙,就打电话给他,结果手机和座机都无人接听。她心里头打鼓,就跑到这边来了。她说最初打电话的时间是七点多,抵达这边时大概快八点了。” “于是她就发现了尸体,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她当时用自己的手机通报了119。据说虽然急救人员赶到了,但人已确认死亡,所以就请了附近的医生过来查看尸体。然而,检查时发现死因存在疑点,急救人员于是联系了辖区警署。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草薙哼了一声,一边点头,一边瞟了一眼内海薰:她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他身边,跑到杯橱前边去了。 “那么,尸体发现者现在人在哪里?” “若山小姐现在在巡逻车里休息,股长陪在她身边。” “老头子已经来了啊。我还真没注意到,他就坐在巡逻车里呢。”草薙皱眉,“死因查明了吗?” “中毒致死的嫌疑很大。虽然也有自杀的可能,但也很可能是他杀,所以才把我们叫到这里来的。” “嗯?”草薙看着内海薰走进了厨房。“若山宏美?她进屋的时候,房门有没有上锁?” “听说是锁着的。” “那窗户和玻璃门呢?都有没有上锁?” “辖区警署的警员过来的时候,除了二楼厕所的窗户开着之外,其余的门窗都是锁着的。” “二楼还有厕所?那窗户能让人进出吗?” “没试过,不过估计不行。” “既然如此,那就肯定是自杀了。”草薙在沙发上坐下,跷起了腿,“他们怎么会认为是有人在咖啡里下毒呢?那个凶手又是怎样离开这个家的呢?很奇怪不是?辖区警署怎么会认为也有可能是他杀呢?” “的确,如果仅此而已的话,也许很难考虑他杀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情况吗?” “听说辖区警署的搜查员在调查现场的时候,有一部手机响了。是死去的真柴先生的手机。接起来发现是一家位于惠比寿的餐馆打来的。其实,真柴先生在这家店里预订了八点的餐位。据说是两个人用餐。因为客人到了预订时间还没有来,所以店里的人就打电话过来询问。听说是在今天傍晚六点半左右预订的。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若山小姐给真柴先生打电话是在七点多,当时就已经无人接听了。六点半才订了餐的人,到七点多的时候就自杀了,这实在让人觉得蹊跷。我个人认为,辖区警署的判断还是妥当的。” 听过岸谷的话,草薙皱起了眉头。他弯起手指抠了抠眉角说:“既然如此,那你干吗不早说?” “在回答您的问题的过程中,忘记及时告诉您了。” “我知道了。”草薙一拍膝头,站起身来。这时内海薰已经从厨房里出来,回到了杯橱前。草薙走到她背后问她:“小岸好心告诉我们案情经过,你跑来跑去的干吗呢?” “我听着呢。岸谷先生,谢谢你。” 岸谷缩了缩脖子,说了声“不用谢”。 “杯橱有什么问题吗?” “您看这里。”她指着杯橱里面说,“不觉得这个架上和其他地方比起来,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吗?” 的确,那个地方空得不自然,感觉之前应该是放过什么餐具的。 “的确如此。” “刚才我看见厨房里放着五只洗净的香槟酒杯。” “那么说,那些酒杯原本应该放在这里的啊。” “估计是的。” “然后呢?怎么解释?” 听草薙这么一说,内海薰抬头来看着他,微微翕动了几下嘴唇。但随后她就像推翻自己的猜测似的摇了摇头。 “不是大问题。我只是猜测最近或许开过派对。因为我觉得香槟酒杯一般只会在开派对的时候才用到。” “有道理。既然这户人家这么有钱,估计也经常会开这种家庭派对吧。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最近开了场派对,也不能说死者心里就一定没有想要自杀的烦恼。”草薙转头看着岸谷,接着说道,“人是一种既复杂难懂又充满矛盾的生物,不管是前一分钟还在派对上玩得很热闹开心,还是前一秒预订了餐位,想死的时候随时都会死。” 岸谷“嗯”了一声,态度不明地点着头。 “他太太呢?”草薙问。 “哎?” “被害人……不对,死者的太太呢?跟她联系过了吧?” “据说还没有联系上。据若山小姐说,死者太太的娘家是在札幌。而且那地方离市区还有点远,即便联系上,估计今晚也是无法赶到的。” “北海道啊?那估计是回不来了。” 草薙心中暗自庆幸。如果死者太太要赶回来,那今晚就必须留个人等着她,而这种时候,股长间宫肯定会把这差事交给草薙。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估计明天才会开始向周围邻居打听情况。就在草薙满心期待着今晚就此收队的时候,门开了,间宫的国字脸出现在草薙眼前。 “草薙,你来了啊?真够慢的。” “我早就来了。大体情况我已经听岸谷介绍过了。” 间宫点点头,转身说道:“请进吧。” 随后走进起居室的,是一名约摸二十四五岁、身材苗条的女子,一头中长发依旧保留着时下女性中少见的黑色,衬托得她的肌肤越发白皙。只不过就此时而言,她的脸色与其说是白皙,倒不如说是苍白来得更为贴切。但不管怎样,她无疑属于美女一类,而且妆化得也很高雅。 草薙马上猜到她就是若山宏美。 “刚才听说,您当时一进房间就发现了尸体,是吧?这样的话,您当时应该是在您现在所站的位置看到的吧?” 低着头听间宫发问的若山宏美,朝沙发那边瞥了一眼。或许正在回忆发现尸体时的情形。 “是的,我想应该就是这附近吧。”她小声回答说。 或许是因为她身体瘦小而且脸色苍白的缘故,草薙看她站着都勉强。毫无疑问,她发现尸体时所受的惊吓到现在都还没有消除。 “前天晚上您到这里,就是您案发前最后一次进入这屋子,是吧?”间宫向她确认。 若山宏美点点头,回答道:“是的。” “现在屋内的情况和当时是否有什么不同呢?不管多么细微的变化都请说。” 听到这句话,她目光怯怯地环视了一下屋内,但是立刻摇了摇头。 “不太清楚。因为前天这里来了不少人,而且大家当时都已经吃过饭了……”她的声音在颤抖。 间宫皱着眉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没办法了”一样。 “在您劳累了一天之后还来麻烦您,实在是抱歉。今晚就请您好好休息吧。不过,明天我们将再次向您了解有关情况,不知是否方便?” “没问题,不过我想我已经没什么情况可以告诉你们了。” “或许您说得没错,但我们还是希望尽可能详细地了解情况,恳请您务必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若山宏美依旧低着头,简短地应了声“是”。 “我派部下送您回家。”说罢,间宫看着草薙,“你今天是怎么过来的?开车了吗?” “抱歉,我是乘出租车过来的。” “搞什么嘛,偏偏今天就?” “最近我很少开车。” 间宫刚咂了咂舌,内海薰插嘴说:“我开车了。” 草薙吃了一惊,转过头去说:“你开车来了?够拉风的嘛。” “我是在开车出去吃饭途中接到通知的,不好意思了。” “没必要道歉。既然如此,你愿意开车送若山小姐回家吗?”间宫问。 “好的。不过在此之前,我可以问若山小姐一个问题吗?” 内海薰这话让间宫面露诧异之色,若山宏美似乎也顿时紧张起来。 “什么事?”间宫问。 内海薰两眼盯着若山宏美,上前一步说:“真柴义孝先生似乎是在喝咖啡的时候突然倒地死去的,他平常喝咖啡是否都不用托盘的呢?” 若山宏美像是很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目光躲躲闪闪的。 “呃,这个……或许他一个人喝的时候是不用的吧。” “那就说明,昨天或者今天有客人来过,请问您知道吗?” 听内海薰说得如此肯定,草薙不由地看了看她的侧脸。“你怎么知道有人来过?” “厨房的水池里放着一只还没洗过的咖啡杯和两只托盘。如果只是真柴先生自己的话,就不应该有托盘。” 岸谷立刻走进厨房,很快就出来了,他证实说:“内海说得没错,水池里的确放着一只咖啡杯和两只托盘。” 草薙和间宫对望了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转回到若山宏美身上。 “有关这件事,您是否能想到些什么?” 若上宏美一脸惊惶地摇了摇头说:“我……我不知道。前天夜里离开这里之后,我就没有再来过。我也不清楚有没有人来过。” 草薙再次看向间宫,只见间宫一脸沉思状地点点头,开口说道:“我知道了。感谢您这么晚了还协助我们。内海,你把她送回去吧。草薙,你也一起去。” 草薙应声“是”。他明白间宫的目的。若山宏美显然有所隐瞒,间宫是打算让他探探她的口风。 三人从屋里走出来,内海薰说:“请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说是开普通牌照的车过来的,所以车子停在投币停车位。 趁着等车的时间,草薙从侧面观察了一下若山宏美。她看起来是完全崩溃了,不像只是因为看到尸体而被吓坏了的样子。 “您不冷吗?”草薙问。 “我没事。” “今晚您原本有没有打算出门呢?” “怎……怎么可能嘛。” “是吗?我刚刚还在想,说不定您今晚与人有约呢。” 听到草薙的话,若山宏美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看她的样子又像是有些狼狈。 “他们之前应该已经问过您许多次了,我可以再问您一次吗?” “什么事?” “为什么您今晚会想起来给真柴先生打电话呢?” “我已经说过了,因为老师把钥匙交给了我,所以我觉得自己必须时常和她家里联系。如果真柴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必须帮忙……” “但电话却没打通,所以您就到他家来了,是吧?”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了声“是的”。 草薙歪着头不解地问:“可不接手机的状况时常发生啊,座机也一样。您就没想过或许当时真柴先生出门了,而又正好碰上了无法接听手机的状况吗?” 若山宏美沉默了片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说:“我没想过……” “为什么呢?您是不是担心什么?” “我没担心什么。只不过我当时心慌得很……” “嗯,心里慌得很……” “不可以吗?难道说不能就因为心慌而来他家看看吗?” “不,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在想,仅仅因为受人之托保管钥匙,您就如此负责,这样的人实在太少见了,所以我非常感动。而且从结果上来说,您的心慌不幸应验了,我觉得您的这番举动值得赞誉呢。” 若山宏美似乎并不相信草薙的这番话就是他心中的真正想法,她把脸转向了一边。 一辆胭脂色的帕杰罗停在了宅院门前。内海薰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四驱啊?”草薙睁大了眼睛。 “驾乘感觉还不错哦。请上车吧,若山小姐。” 在内海薰的催促下,若山宏美坐上了后排座位,草薙随后上车坐到她旁边。 内海薰坐上驾驶座,开始设置自动导航。她似乎已经确认过,若山宏美就住在学艺大学站附近。 “请问……”车子刚开出不远,若山宏美开口说,“真柴先生……不是因为事故或者自杀而去世的吗?” 草薙望了驾驶席一眼,正好与内海薰透过内视镜投来的目光相遇。 “现在解剖结果还没出来,一切都还不好说。” “但你们几位全都是负责杀人案件的刑警吧?” “我们确实是刑警,但就目前而言,还只是停留于有他杀嫌疑的阶段。并非我们不能再对您透露,而是我们自己也不太清楚。” 若山宏美小声说了句:“这样啊。” “若山小姐,请容许我问您一句。如果这次的案件确定他杀的话,您对凶手是否有什么头绪呢?” 听到这话,若山宏美似乎要倒吸一口凉气,草薙凝视着她的嘴角。 “我不清楚……关于真柴先生我除了知道他是老师的丈夫之外,其他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她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是吗?您现在一下子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如果今后想到了什么,还望您告知。” 然而,若山宏美却没接腔,连头也不点一个。 在公寓门口把她放下,草薙换到了副驾驶座上。 “你怎么看?”草薙双眼望着前方问。 “是个坚强的人。”内海薰一面发动车子,一面立即回答道。 “坚强?是吗?” “她不是一直都忍着没有流泪吗?当着我们的面,她最终连一滴眼泪都没流下。” “这也可能是因为她并没有那么悲伤啊?” “不,我觉得她已经哭过了。在等救护车到来的时候,她应该都在哭个不停。” “你怎么知道?” “看她眼角的妆。她的妆有弄花之后仓促修补的痕迹。” 草薙盯着这位后辈的侧脸问:“是吗?” “应该不会错的。” “女人的眼光果然独到。喂,我这可是在夸奖你哦。” “我知道。”她微笑着回答,“草薙先生,您的看法呢?” “一言以蔽之,确实很可疑。就算是代为保管家门钥匙,妙龄女郎也不会随便到男子独居的家里去的。” “深有同感。换了是我的话,我才不去呢。” “如果说那女的和死者实际上有一腿的话,会不会有点玄乎了?” 内海薰吐出一口气说:“一点也不玄乎,我觉得就只有这种可能了。而且他们两个人今晚不是还准备共进晚餐的吗?” 草薙一拍膝盖,说:“你是说那家惠比寿的餐馆?” “时间到了客人还不来,所以店里的人才打电话过来询问。他们说预订的是两个人的餐位,这就说明不仅真柴先生没有现身,他的同伴也没有出现过。” “而如果他的这位同伴就是若山宏美的话,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草薙紧接着确信地说:“绝对错不了。” “假如他们两个人之间存在着特殊关系,我想那很快就会得到证实。” “怎么说?” “咖啡杯。水池里的咖啡杯有可能是他们俩用过的。如果假设成立,其中之一应该沾有她的指纹。” “原来如此啊。但就算他们俩真的有一腿,也不能成为拿她当嫌犯的证据啊?” “这我当然知道。”说着,她把车子靠左侧停下了,“我能打一个电话吗?我想确认一件事。” “可以啊,不过你打电话给谁呢?” “当然是打给若山宏美。” 内海薰不顾草薙一脸惊讶的表情,拿出手机拨起了电话。电话马上接通了。 “请问是若山小姐吗?我是警视厅的内海。刚才真是失礼了……不,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忘了问您明天的安排……是吗?我知道了。您这么累还打搅您,实在是抱歉。祝您晚安。”说完,内海薰挂断了电话。 “她明天有什么安排?”草薙问。 “说是目前还不确定,估计会待在家里,还说拼布教室那边也得暂停一段时间。” “唔—” “不过我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不仅仅是确认她明天的安排。” “你的意思是……” “她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虽然她极力掩饰,但依然很明显。估计是一回到家,突然只剩下一个人了,之前压抑的情感全都爆发出来了。” 草薙挺直靠在椅背上的上身,说:“你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才给她打电话的呀。” “或许,我们有时候即使在面对自己并不算特别亲近的人的死亡这一事实时,也会受到打击,不由自主地哭起来。但如果过去特定的一段时间,还会哭的话……” “也就是说,她对死者抱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感情,对吗?”草薙微微一笑,望着他的这名后辈,“你倒挺有一套的嘛。” “承蒙夸奖,愧不敢当。”内海薰笑了笑,放下了车子的手刹。 第二天清晨,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草薙。电话是间宫打来的,时间才刚过七点。 他张嘴就讽刺了一句:“您可真够早的啊。” “能回家睡觉就该谢天谢地了。今天早上要去目黑警署开会,大概会成立搜查本部。从今晚开始,我大概就得在那边住下了。” “您特地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怎么可能。你马上去羽田。” “羽田?干吗让我去那地方啊……” “羽田就等于去机场接人嘛。真柴先生的太太就要从札幌赶回来了,你去接她。你开车带她来目黑署。” “您征得她本人同意了吗?” “当然说了。你叫上内海,她会开车出来。飞机八点就到。” “八点?!”草薙立即从床上蹦起来。 就在他匆忙洗漱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内海薰打来的,说是她已经到他住的公寓门口了。 他们俩乘坐和昨夜一样的帕杰罗,前往羽田机场。 “真够衰的,摊上这么件倒霉事。不管再遇上多少次,我也不会适应这种与死者家属见面的苦差事。” “可股长说最擅长接待死者家属的是草薙。” “哎?老头子居然还会这么夸我?” “还说您这张脸最能给人一种放心的感觉呢。”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长得一脸糊涂相是吧?”草薙把舌头咂得声响。 八点差五分,他们俩到达机场,走进候机大厅,看到乘客陆续走出来。草薙和内海共同用眼睛寻找着真柴绫音,目标是驼色外套和蓝色行李箱。 “会不会是那个人?”内海薰的目光紧盯着一个方向。 草薙顺着她的目光,果然看见了一个与条件完全吻合的女士正在往外走。她那带着忧伤的目光稍有些低垂,全身上下甚至笼罩着一种可谓严肃的氛围。 “大概……就是她了吧。”草薙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感到心神不宁,他的视线没法从她身上移开。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心会如此不安。 注①疊,日本人用以计算榻榻米的数量,表示房价的量词。 4 听完草薙他们的自我介绍之后,真柴绫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们义孝的遗体现在何处。 “遗体送去做司法解剖了。现在还不清楚情况,稍后我们会去了解,到时候通知您。”草薙回答。 “是吗……那就是说,我不能马上见到他,是吧?”她一脸悲伤地眨了眨眼。看起来是在强忍着不让泪水浮上眼眶。她的肌肤显得有些干燥,这应该不是她平日的样子。 “假如解剖已经结束,我们会尽快安排把遗体送还给您。” 草薙感觉自己的语调生硬得奇怪。虽然面对死者家属的时候多少会有点紧张,但他现在的感觉却与往常有着微妙的不同。 “非常感谢。那就麻烦你们了。” 绫音虽是女人,声线却低沉,这声音在草薙听来相当迷人。 “我们想请您随我们去目黑署,向您询问些事,不知您是否方便?” “嗯,之前你们联系我的人已经跟我说过了。”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您了,车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让绫音坐进内海薰开的帕杰罗后座之后,草薙坐上了副驾驶座。 “昨晚您是在哪儿接到通知的?”草薙转头问绫音。 “当地的温泉。我住在以前的朋友家里。因为手机关机了,所以完全没注意到你们的电话。临睡前,才听了录音电话。”说罢,绫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当时我还以为是恶作剧。我从没想过警察会打电话给我。” “倒也是啊。”草薙随声附和道。 “那个……我想请问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完全是一头雾水。” 听着绫音犹犹豫豫地问出口,草薙感到心痛。她应该是一开始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但同时,她无疑又不敢贸然开口。 “他们在电话里是怎么跟您说的?” “只说我丈夫去世了,因为死因有些不明,所以警方今后会展开调查,没说任何具体情况……” 给她打电话的警官恐怕也没法讲述详情。然而就绫音而言,必定只能想成一场噩梦,整夜辗转难眠。光是想象她坐上飞机时是怎样的心情,就令草薙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您丈夫是在家中去世的,”他说,“目前死因还不清楚。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听说是若山宏美小姐最先发现他倒在起居室的。” “是她……”绫音似乎要倒吸一口凉气了。 草薙看向开车的内海薰,而她也正巧朝他瞥来一眼,两人的目光于是在空中交汇。 草薙想:此刻她的想法应该和自己一致。而此时距离他与内海薰讨论若山宏美与真柴义孝的关系的时间还不到十二小时。 若山宏美是绫音最心爱的弟子。从她让宏美参加家庭派对,就能知道她把她当亲人。要是这样一个女孩上了自己丈夫的床,那简直就是被自家养的狗给咬到了手一般。 问题的关键在于,绫音究竟有没有察觉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这问题并非是一句“凡事难瞒枕边人”就能说清楚的,草薙就碰到过好几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实例。 “您丈夫有没有患过什么慢性疾病?”草薙问。 绫音摇了摇头说:“应该没有。他生前一直都定期接受体检,没听说有什么毛病,而且他也从不酗酒。” “那么他以前也没有突然病倒的情况吧?” “我想应该没有吧,我不知道。说到底,我实在是无法相信竟然会发生这种事。”绫音把手放到了额头上,像是要压一压头部的疼痛。 草薙据此判断,眼下最好还是先不要提此事有毒杀的可能。在解剖结果出来之前,必须隐瞒她丈夫有自杀或者他杀的嫌疑。 “目前只能说是死因不明。”草薙说,“遇上这种情况,不管事情是否属于案件之列,警方都必须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现场的情况。因为当时没能与您取得联系,所以我们就请若山宏美小姐作为见证人,进行了某种程度的现场查证。” “这些我在昨晚的电话里已经听说了。” “您经常回札幌吗?” 绫音摇头说:“结婚之后,我还是第一次回去呢。” “娘家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听说家父身体不太好,所以就想抽空回去一趟。可是结果发现他身体挺好的,于是就约了朋友去泡温泉……” “原来如此。那您为何要把钥匙交给若山小姐保管呢?” “我是担心我不在家的时候,会有什么不时之需。因为她一直都在帮我工作,有时候教室那边也需要存放在家里的资料或是作品。” “听若山小姐说,当时她因为担心您丈夫需要帮忙就打了电话,可就是无人接听,心里发慌,才去您家里的。您临走时是否有请她帮忙照顾您丈夫的生活起居呢?”草薙一边留意她话里的重点,一边小心翼翼地选择恰当的词汇。 绫音皱起眉头,歪着头不解地说:“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我确实委托过吧。但那孩子挺机灵的,或许根本不必我说,她也会关心我丈夫是否方便吧……那个,请问这很重要吗?我把钥匙交给她保管,是不是不妥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昨天我们听若山小姐说起事情的经过,想找您确认一下而已。” 绫音双手捂住了脸,说:“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平常身体都挺好的,周五晚上我们还叫了几个朋友,在家里开派对。当时他还挺开心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请节哀。请问当时都有哪几位参加呢?” “是我丈夫大学时代的朋友及其夫人。” 绫音说出了猪饲达彦和由希子的名字。 她拿开捂着脸的双手,一脸痛苦地说:“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必须立刻去警察局吗?” “怎么?” “可以的话,我想先去家里看看。我想知道他当时是怎样倒下的……可以吗?” 草薙再次看了看内海薰,但这一次他们两个人的目光并未相遇。这名后辈女刑警两眼直视着前方,看来是在集中精力开车。 “我知道了。我先同上司商量一下。”草薙掏出了手机。 他向间宫传达了绫音的意思,间宫沉吟了片刻,答应了她的要求。 “其实,现在我这边的情况也发生了一点变化,或许直接带她到现场去问话更好。你就带她回家吧。”间宫说。 “你说情况有变?” “这个稍后再说。” “我知道了。” 草薙挂断电话,对绫音说:“那我们就直接上您家去吧。” 她低声说了句:“真是太好了。” 就在草薙转过脸来正视前方道路的时候,他听到了绫音拨打手机的声音。 “喂?是宏美吗?我是绫音。” 听到她的声音,草薙一下子慌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绫音居然会在这时候给若山宏美打电话。但他也没理由阻拦。 “……嗯,我知道的。我现在正和警方的人一起回家。宏美,真是辛苦你了。” 草薙感到坐立不安,他无法想象若山宏美会怎样答复绫音。她难保不会因为失去了心爱的人而过于悲伤,把之前一直深藏在心中的情感全都吐露出来,如此一来,绫音恐怕也就无法再保持冷静了。 “……似乎是的。你还好吧?身体要紧吗?……是吗?那就好。宏美,你能不能也来我家?当然,我不逼你。我只是也想听你讲讲情况而已。” 看来若山宏美说话时还算冷静。然而草薙万万没有料到绫音会叫上她。 “你没事吧?那待会儿见……嗯,谢谢你,你也别太勉强自己啊。” 他听到绫音似乎挂了电话,他还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 “若山小姐说她也来?”草薙向她确认。 “嗯。啊,不可以吗?” “不,没关系。毕竟当时发现尸体的人是她,您直接问她更好。”草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平静不下来。一方面,他对死者情妇怎样向死者妻子描述发现死者的情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他也打算通过观察绫音听宏美讲话的样子,来推测她是否已察觉到丈夫与弟子之间的婚外情。 下了首都高速公路,内海薰径直把帕杰罗开往真柴家。昨天她就是开着这辆车赶到现场的,或许因为如此,她丝毫没有寻路的迟疑。 刚到真柴家,他们就看到了间宫,他和岸谷正在门口等候他们的到来。 下车后,草薙把绫音介绍给间宫。 “这次的事,实在是令人心痛。”间宫郑重地向绫音鞠躬致意,转头问草薙,“事情你都说过了吧?” “大致的情况已经说过了。” 间宫点点头,再次看着绫音说:“您刚回来就麻烦您,实在是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也希望能向您请教些事。” “没关系的。” “先进屋里再说吧—岸谷,大门钥匙。” 岸谷应声从衣袋里掏出钥匙递了过去,绫音一脸疑惑地接过钥匙。 她打开门锁走进屋里,间宫等人紧随其后,草薙提着她的行李箱追上来。 “我丈夫是在哪里死去的?”绫音一进房间就开口询问道。 间宫上前一步,指出地点。 起居室地板上贴的胶带依旧还在。绫音看到地上描出的人形,用手捂着嘴,愣住了。 “听若山小姐说,当时您丈夫就倒在这里。”间宫解释说。 悲伤和打击似乎再次袭击了绫音的全身,她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草薙看到她的肩头在微微颤抖,听到隐隐发出微弱的啜泣声。 “什么时候的事?”她小声问。 “若山小姐说是快八点的时候。”间宫回答。 “八点……当时他在干什么?” “似乎在喝咖啡。当时地上滚落着一只咖啡杯,咖啡洒了一地,不过我们都已经打扫过了。” “咖啡……是他自己煮的吗?” “您的意思是?”草薙连忙问。 “他这人什么事都不会做。我也从没见过他自己动手煮咖啡。” 草薙留意到间宫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您的意思是,首先咖啡不可能是他自己泡的?”间宫小心翼翼地问。 “结婚之前,他好像自己会煮,不过那时候他有一台咖啡机。” “现在那台咖啡机呢?” “没了。因为没必要留着,我就给处理了。” 间宫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一脸严肃地说:“太太,虽然目前解剖的结果还没有出来还什么都不好说,但您丈夫似乎是中毒而亡的。” 绫音一瞬间面如死灰,随即她睁大了眼睛问:“中毒……中什么毒?” “这一点目前还在调查,只不过我们从泼洒在现场的咖啡中检测出了强烈的毒性。也就是说,您丈夫死亡的原因,并非疾病或者单纯的事故之类。” 绫音捂着嘴,不停地眨眼,眼眶眨眼间红了起来。 “怎么会?他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这是一个谜。所以我们希望太太您能告诉我们,您对此事有没有什么头绪。” 草薙终于明白间宫在电话里说的那句“情况有变”的意思了,他对间宫亲自出面这一点也不再感到不解了。 绫音把手放在额头上,坐进了身旁的沙发,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您和您丈夫最后一次交谈是什么时候?”间宫问。 “周六早上。我离开家的时候,他也一道出了门。” “当时您丈夫的样子是否与往常有什么不同呢?再怎么样琐碎的细节都没关系。” 绫音沉思起来,片刻后,她摇着头说:“没有。我实在想不出当时他与平日有什么不同。” 草薙心中不由对她产生了同情,这也难怪,刚刚遭受丈夫猝死的沉重打击,现在又被告知“死因不明”、“中毒而死”等等,她的思维当然难免混乱。 “股长,就让她稍微休息一下吧。”草薙说,“她刚刚从札幌回来,肯定已经很累了。” “嗯,说得也是。” “不,我没事。”绫音挺直了脊背,说,“不过请先让我去换身衣服吧。我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穿着这身衣服了。”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驼色外套。 “从昨晚?”草薙问。 “对,我一直在想办法尽早回东京。为了能随时出发,我早早地就收拾好了。” “这么说,您昨晚一整夜都没休息吗?” “是的,反正想睡也睡不着。” “这可不行啊。”间宫说,“您最好还是稍微休息一下吧。” “不,我没事的,我去换件衣服就来。”说罢,绫音站起身。 看着她走出房间,草薙问间宫:“有毒物质的种类查明了吗?” 间宫点点头说:“据说从剩下的咖啡里检查出砒霜。” 草薙瞪大了眼睛说:“砒霜?就是上次毒咖喱案用的那玩意儿?” “听鉴证科说,估计是砒霜。从咖啡中所含的浓度分析,义孝先生当时喝下的剂量远远超过致死剂量。详细的解剖结果下午也应该出来了,不过据说从尸体当时的状况看,与砒霜中毒的症状完全一致。” 草薙叹了口气,点点头。看来,自杀或病死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了。 “据她所说,义孝先生不会自己动手煮咖啡。那么,那杯咖啡又是谁弄的呢?”间宫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不过当然是以部下听得到的音量说道。 “我觉得他应该自己煮过咖啡。”突然从旁插嘴的是内海薰。 “你凭什么断定?”间宫问。 “有人证明啊,”内海薰看了草薙一眼,接着说道,“就是若山小姐。” “她说过什么吗?”草薙开始在记忆中搜寻。 “您还记得昨晚我问她托盘的事吗?当时我问她,真柴义孝先生喝咖啡时,是否都不用托盘,而若山小姐的回答是:他独自一人喝的时候可能是不用的。” 草薙回想起她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番对话。 “没错,当时我也听到了。”间宫也点点头,“问题就在于,这事就连他太太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太太的弟子会知道呢?” “有关这一点,我有些话想告诉您。” 草薙把嘴凑近间宫耳边,把之前他和内海薰所作有关若山宏美与真柴义孝可能存在的那番推论告诉了间宫。 间宫来回看了看草薙和内海薰的脸,微笑着说:“原来你们也意见一致啊?” “那就是说,股长您也?”草薙有些意外地回望着他。 “别当我这些年都是白混的,昨天我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间宫用手指着脑袋说。 “那个,请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岸谷在一旁插嘴。 “过会儿再告诉你。”说着,间宫又望着草薙他们,“千万不要在死者太太面前提起这件事,明白吗?” 草薙回答“明白”,内海薰也在一旁点了点头。 “就只是从剩下的咖啡中发现了那种毒药吗?”草薙问。 “不,还有另外一处。” “哪里?” “咖啡壶上铺的滤纸上。说得准确些,是残留在滤纸上的已经用过的咖啡粉里。” “难道是在煮咖啡的时候把毒药掺进咖啡粉里吗?”岸谷说道。 “一般而言,确实会令人产生这种想法,但也不能忽视了另一种可能。”间宫竖起食指说。 “也有提前掺进咖啡粉里的可能。”内海薰发言道。 间宫颇为满意地缩起了下巴。 “没错。之前咖啡粉是放在冰箱里的,虽然鉴证科说没有从咖啡粉中检测出毒药,但案发时未必没有。或许当时毒药掺在咖啡粉的表面,把咖啡粉舀出的时候,毒药就被清除掉了。” “既然如此,毒是在什么时候掺进去的呢?”草薙问。 “目前还不大清楚。鉴证科从垃圾袋里找到了几张用过的滤纸,上边都没有检测出毒性。那是当然的。如果检测出来了,那就说明有人在死者之前喝下了毒咖啡。” “水池里还有几只没洗过的咖啡杯,”内海薰说,“那些杯子是什么时候用的至关重要。还有,是谁用过的也同样重要。” 间宫舔了舔嘴唇说:“这一点已经清楚,指纹验证出来了,一个是义孝先生,而另外一个,就是你们心中的怀疑对象。” 草薙和内海薰相互对望了一眼,看来他们两个人的推理已经得到了验证,而搜查似乎也已告一段落。 “股长,其实若山宏美也要来这里。”草薙把绫音在车上打的那通电话告诉了间宫。 间宫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说:“来得正好,你们去把若山宏美什么时候喝的咖啡给打听出来。记住,别让她给蒙混过去。” 草薙回答:“明白。” 就在这时,传来有人下楼的脚步声,几人连忙闭上了嘴。 绫音走到人群当中,说了句“让你们久等了”。她换了件淡蓝色的衬衫,下身穿着黑色的裤子。或许是补过妆的缘故,脸上似乎恢复了几分血色。 “可以再向您请教几个问题吗?”间宫问。 “好的,请问。” “您应该很累了,我们还是坐下谈吧。”股长指了指沙发。 绫音在沙发上坐下来,双眼透过玻璃门望着外边的庭院,说道:“真够可怜的,全都蔫了。我临走时还要我丈夫记得浇水,可他那人,对花草一点兴趣都没有。” 草薙转头看了看庭院,只见花盆中盛开着各式各样的鲜花。 “不好意思,我可以先去给花浇浇水吗?看到它们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无法安心。” 间宫的表情闪过一瞬间的为难,但他马上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嗯,没关系的。我们不着急。” “不好意思。”绫音说着站起身。但她却不知为何朝厨房走去。草薙觉得奇怪,就凑过去看,却见她正在用水桶接自来水。 “庭院里没有铺水管吗?”草薙在她身后问道。 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说:“二楼没有盥洗室,这些水是拿去浇阳台上那些花的。” “啊,原来如此。” 草薙回想起他昨天刚到这个家时,内海薰抬头仰望阳台上的花的场景。 盛满水的桶看起来相当沉,草薙提出要帮她提上二楼。 “不,我行的。” “您就别客气了,拿上二楼就行了吧?” 绫音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不好意思。” 他们夫妻二人住一间至少二十叠大的西式房间,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拼布挂毯,那鲜艳的色调吸引了草薙的目光。 “这是您亲手制作的?” “对,是我前不久的作品。” “真漂亮。说来惭愧,我先前还以为拼布也是类似刺绣一样的东西,没想到它竟如此饱含艺术之美。” “也算不上什么艺术,拼布原本就是以实用为主,能派上用场才行。但如果它还能令人赏心悦目的话,不就更美妙了吗?” “的确如此。您能够制作这样的作品,实在让人佩服。不过,也挺费神的吧?” “的确得花上些时间,所以很需要毅力。但是制作过程也很愉快。如果不是饱含期待之情的话,是无法做出好作品的。” 草薙点点头,把目光转回到挂毯上。乍看之下,挂毯的颜色搭配显得有些随意,但一想到这是绫音饱含着期待一针一线地缝制而成的,看着看着,心就静下来了。 阳台与房间一样,也相当大,但因为摆满了花盆,感觉只能容一个人勉强通过。 绫音伸手把堆在角落里的一只空罐子拿起来。 “挺有意思的吧?”她说着递给草薙看。 空罐的底部有好几个小洞。她用罐子从水桶里舀了水。当然,水从洞中漏下。她就是用那漏下的水浇花盆里的花。 “哦,拿来代替洒水壶啊。” “没错,洒水壶很难从水桶里打水不是吗?所以我就用锥子在空罐子上戳了几个洞代替。” “好主意。” “对吧?可跟我丈夫说,他却说真没法理解我要这么费神在阳台上栽花种草。”说完,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整个人蹲了下来。罐里的水依然滴滴答答地漏个不停。 “真柴太太。”草薙叫她。 “抱歉。我实在不能接受丈夫已经不在的现实……” “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一时确实难以接受。” “您已经知道了吧,我们结婚还不到一年。我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种新生活,了解他的衣食喜好。我一直以为,今后我们还有一段漫长而幸福的路要走。” 草薙实在想不出应该用什么话来安慰面前这个单手覆面、垂头丧气的女人。而围绕在她身边的鲜花的娇艳,此时却让人感觉那样的心痛。 她低声说了句“抱歉”。 “我现在这个样子,大概没法帮助你们了吧?我知道我得振作起来,可是……” “那就改天再向您打听情况吧。”草薙不由自主地说道。如果他这话让间宫听到了,估计间宫又得一脸苦笑了。 “不,我没事。我也希望早日了解真相。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把他毒死……” 绫音话刚落,门口的对讲机就响起来了。她吓了一跳,站起身从阳台上往下看。 “宏美!”她稍稍抬起手,冲着楼下喊道。 “是若山小姐来了吗?” 绫音“哎”了一声,转身走进屋里。 见她走出了房间,草薙就也跟了过去。下楼梯时,他看见内海薰站在走廊上。她应该也听到门铃声了吧。草薙小声告诉她若山宏美来了。 绫音打开玄关的大门,若山宏美就站在门外。 “宏美。”绫音带着哭腔。 “老师,您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来看我。” 话音刚落,绫音便一把抱住宏美,像个小孩似的号啕大哭起来。 5 真柴绫音放开若山宏美,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小声说了句“抱歉”。 “我一直忍着没哭,可一看到宏美你,就突然再也抑制不住了。我现在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看着强颜欢笑的绫音,草薙感到难过,他真希望能尽快让她独自静一静。 “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若山宏美抬头看着绫音问。 绫音摇摇头说:“你过来陪我就足够了。何况我脑子里现在也是一片空白。先进来吧,我有话想问你。” “啊,这个嘛,真柴太太,”草薙赶紧对她们说,“我们也有些事情要问若山小姐。昨晚场面乱糟糟的,没能和她好好沟通。” 若山宏美显得很困惑,目光有些躲闪。或许她在想,她已经把发现尸体时的情况说得很详细,没什么可以提供的了。 “当然,各位刑警先生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啊。”绫音看样子完全没有察觉草薙的意图。 “啊,不,还是我们警方先和若山小姐单独谈谈吧。” 听了草薙的话,绫音不解地眨眨眼,问:“为什么?我也想听宏美讲述一下经过,就因为这,我才叫她的呀?!” “太太,真柴太太,”不知何时站到她身旁来的间宫说,“很抱歉,我们警察也有例行公事要办。请您先把这事交给草薙他们来处理好吗?或许您觉得我们这样不近情理,但如果不按规章来办,今后难免会引起许多麻烦。” 听了他这番再明显不过的场面话,绫音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快的神情。但她还是点头表示同意:“知道了,那我该上哪儿回避呢?” “嗯,太太您就留在这里吧,我们有些事要请教您。”说着,间宫看了看草薙和内海薰,“你们带若山小姐去一个能定定心心说话的地方吧。” “是。”草薙应道。 “我把车开过来。”内海薰打开玄关的大门,走了出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草薙三个人坐到了一家家常菜餐馆角落的餐桌旁。内海薰坐在他身边,若山宏美则一脸严肃地低垂着头,坐在两个人对面。 草薙喝了口咖啡,问:“昨晚睡得好吗?” “不大好……” “毕竟是亲眼目睹了尸体,想来您经受的打击不小啊。” 若山宏美没有接腔,只顾低头咬着嘴唇。 听内海薰说,昨晚她一到家,就突然大哭。虽然是婚外情,但亲眼见到心爱男人的尸体,这打击之大,自然非同一般。 “我们想请教几件昨晚没来得及问的事情,可以吗?” 若山宏美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想我无法回答你们任何问题。” “不,不会的。我们的问题并不难,如果您愿意如实回答的话。” 若山宏美瞄了草薙一眼,带着可谓“瞪”的凶光。 “我可没有撒谎。” “那就好。我问您,您曾经说,您是在昨晚八点左右发现真柴义孝先生的尸体的,在此之前,您最后一次到访真柴家,是周五开家庭派对的时候。您没记错吗?” “没记错。” “真的没记错吗?人经常会因为受到太大打击血气逆流,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您先冷静冷静,再好好回忆一下。周五夜里离开后,到昨天夜里的这段时间中,您当真就一次也没再去过真柴家吗?”草薙盯着若山宏美长长的眼睫毛问道。他在“当真”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她沉默片刻之后张开了嘴说:“干吗问我这些?我已经说过没记错了。你们有什么道理这么纠缠不休啊?” 草薙微微一笑说:“现在提问的人是我吧?” “可是……” “您就把我的话当做单纯的求证好了。不过正如您刚才所说的,既然我们如此纠缠不休地追问,那么还请您谨慎地回答我们的问题。说得难听点,如果之后您轻易推翻证词,我们会很为难的。” 若山宏美再次闭口不言。草薙感觉她脑中正在计算着各种利弊得失。她应该是考虑到谎言被警察看穿的可能性,正权衡着在这里把一切和盘托出是否对自己有利。 但似乎因为心中的天平迟迟不肯停止摆动,她沉默了许久。 草薙有些不耐烦了。“我们昨晚赶到现场时,水池中放着一只咖啡杯和两只托盘。当时我们问过您是否知道些什么,您说您不知道。但后来我们检测发现上面沾有您的指纹。您到底是什么时候触碰那些餐具的呢?” 若山宏美的双肩伴随着她呼吸的节奏,缓慢地上下起伏了一下。 “周六周日两天里,您见过真柴先生吧?当然是活着的真柴先生。” 若山宏美用手肘撑着桌面,把手贴在了额头上。或许她正想着如何替自己圆谎,但草薙坚信自己能够戳穿她的谎言。 她把手从额头上拿开,望着地面,点了点头说:“您说得没错。实在是抱歉。” “您见过真柴先生,是吧?” 她稍稍停顿了片刻,回答了句:“是的。” “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她依然没有立刻回答。草薙不由得焦躁起来,心里骂她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吗?”若山宏美抬起头,望着草薙和内海薰,“这与案件根本没有关系吧?你们不觉得这是在侵犯他人隐私吗?” 她看起来马上就要哭了,但目光中却蕴含着实实在在的怒气,语气也很尖锐。 草薙回想起前辈曾经说过的话:一个女人,不管看上去再怎么弱不禁风,一旦与婚外情搭上关系,就会变得相当棘手。 不能就这样空耗下去,草薙决定打出手中的第二张牌。 “真柴义孝先生的死因已经查明,是中毒身亡。” 若山宏美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惶失措。 “中毒……” “我们从残留在现场的咖啡中检测出了有毒物质。” 她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草薙稍稍向前探出身子,盯着她的脸说:“您为什么要说‘怎么会’呢?” “可是……” “您之前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异样,对吧?” 她眨了眨眼,略显犹豫地点了点头。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此,若山小姐。如果是真柴先生自己下毒的,而且留下证据的话,我们就不需要大费周章。因为能将这案子定性为自杀或者事故。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只能认定有人心怀不轨,在真柴先生喝的咖啡里下了毒。而且用过的滤纸上也发现了同样的有毒物质。目前最具说服力的解释,就是有人在咖啡粉里下毒。” 若山宏美明显露出狼狈之色,连连摇头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希望您至少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您曾经在真柴家喝过咖啡,就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凶手……不对,目前还无法断定‘凶手’这一称谓是否妥当,但您的证词,对我们推定此人何时在咖啡中下毒至关重要。” 最后,草薙说了句“您看如何”,便挺直脊背俯视着她。在她主动开口之前,草薙已经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若山宏美双手捂着嘴,目光在桌面游移。终于,她开口说:“不是我。” “哎?” “不是我干的。”若山宏美的眼中流露出倾诉般的目光,摇头说道,“我没下毒。我说的是事实,请你们相信我。” 草薙不由得和内海薰对望了一眼。 的确,若山宏美是嫌疑人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最为可疑的对象。她有下毒的时机。而且假如她和真柴义孝是婚外恋的关系,由爱生恨的可能性也很大,先将其杀害,再装成发现者的可能性也并非没有。 然而现阶段,草薙希望竭力排除这种先入为主的观点,与她接触。他理应并没有在言辞之中表现出对她的怀疑,他只是询问她何时与真柴义孝一起喝的咖啡。但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也可以理解成因为她自己就是凶手,所以敏感地揣摩了刑警话里的含义,这才不由自主地想要先把自己撇清。 “我们并不是在怀疑您。”草薙冲她笑了笑,“就像刚才说的,我们不过想找出凶手行凶的时机。既然您已经承认了您曾经见过真柴先生,并曾和他一起喝过咖啡。那么请您告诉我们,你们是在什么时候,由谁怎样煮的咖啡。” 若山宏美白皙的脸上浮现出苦闷的表情,草薙尚且无法判断她是否只是单纯地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婚外情的事实。 “若山小姐。”内海薰突然开口叫她。 若山宏美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们已经设想过您与真柴义孝先生之间的关系了。”内海薰接着说,“即便您现在矢口否认,有关这一点今后我们还是会展开查证。过程中许多人会被问到这件事,所以还是请您好好考虑考虑。如果您现在对我们说实话,我想我们也愿意采取一些力所能及的措施。比如,您希望我们不再对其他人提起此事,我们也会配合的。” 如同公务员说办事手续一般口气轻松地说完这番话之后,内海薰看了草薙一眼,稍稍低下了头,或许是在为自己刚才的越权行为表示歉意吧。 然而她的这番建议似乎打动了若山宏美的心。或许同为女性这一因素也起了巨大的作用,她深深地一低头,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说:“你们真的会替我保密吗?” “只要此事与案件无关,我们是不会对人随便提起的。请您相信我们。”草薙明确地说。 若山宏美点了点头说:“正如你们二位所言,我和真柴先生的确有些特殊的关系。不只昨晚,周六周日两天我都曾去过他家。” “您上次是什么时候去的?” “周六晚上,当时大概是晚上九点多吧。” 听这话,真柴绫音刚回娘家,他们便快快活活地幽会了。 “是你们之前就约好的吗?” “不。当时我刚刚结束拼布教室的工作,真柴先生打电话给我,叫我去他家。” “之后您就去了,是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若山宏美迟疑了片刻之后,便像是豁出去了似的望着草薙说:“当晚我就住在真柴家,第二天早上才离开。” 草薙身旁的内海薰开始记录,从她的侧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草薙心想:她肯定有她自己的理解。等询问结束之后,再来问问她。 “你们两个人什么时候喝的咖啡?” “昨天早上,是我泡的。啊,不过我们头天晚上也喝过。” “周六晚上吗?也就是说,你们总共喝过两次咖啡,对吗?” “是的。” “周六晚上也是您煮的?” “不是。周五晚上我到的时候,真柴先生已经煮好了,还为我准备了一杯。”若山宏美低着头继续说,“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他动手煮咖啡呢。而当时他也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动手煮过了。” “当时他没有使用托盘,对吗?”内海薰从本子上抬起头来问道。 若山宏美回答:“是的。” “那么,昨天早上的咖啡是您煮的?”草薙再次确认。 “因为头天晚上真柴先生煮的咖啡有些苦,就希望这次让我来弄。昨天早上我煮咖啡时,真柴先生也一直在旁边看着。”她把视线转向了内海薰说,“当时用了托盘的,就是水池里的那两只。” 草薙点点头,心想:目前她的话并没有前后矛盾。 “我多问一句,周六夜间和周日白天,你们煮的都是真柴家平常用的那些咖啡吗?” “应该是。我直接煮的冰箱中的咖啡粉。周六晚上真柴先生泡的哪种咖啡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应该也是那些咖啡粉吧。” “您之前在真柴家煮过咖啡吗?” “老师偶尔叫我煮过几次。方法也是老师教我的。昨天早上我就是按照她教我的方法弄的。” “您在煮咖啡的时候,是否注意到些什么,比如容器的位置被动过了,或者咖啡的牌子与平常不一样?” 若山宏美轻轻合上眼睛,摇了摇头说:“没注意。我想所有的东西应该和平时都一样的。”说着,她睁开眼睛,歪着头满脸不解地说:“而且案件与当时的状况并没有什么联系吧。” “您的意思是?” “因为,”她缩进下巴,抬眼望着草薙,“当时咖啡还没毒。假设有人下毒,也应该是后来才下的吧?”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排除凶手设下陷阱的可能。” “陷阱……”她一脸不解地沉吟道,接着说,“我什么也没察觉。” “喝过咖啡之后,你们又做了什么事?” “我立刻出门了。周日我要去池袋的文化学校教拼布。” “教学时间是几点到几点?” “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下午三点到六点。” “期间去过哪里?” “我打扫完教室,就去吃午饭,随后回来准备下午的课程。” “在外面吃的午饭吗?” “是的。在百货大楼餐饮层的一家面馆里吃的。”她皱着眉头说,“我记得当时只离开了一个小时左右,应该无法在教室与真柴家之间跑个来回。” 草薙苦笑了一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我们并不是在调查您的不在场证明,请您放心。您昨天说过,下课之后就给真柴先生打了电话,有关这一点,您是否有什么要修正的地方呢?” 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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