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不管是寻找宝贝还是真相还是意义,都预设着目的和方向,但小说家们对人类行动的目的和方向总是深怀疑虑。不疑虑的不是小说家,而是成功学家。小说家们所信的只是,自由意志总会把我们带向意料之外的地方,人之自由,与其说是为了抵达某个目的,不如说是,人愿意承受自由本身,它的孤独无助、它的可能和不可能。就如《观我生》这样,所有的人都在寻找,寻找所爱、寻找所梦、寻找所在,而被寻找的人也在寻找,世界如同一份无解的寻人启事,人们该有多么孤独。在这茫茫世上,在这本书里,好像人之为人、好像生命之为生命,就是为了寻找。 也是为了逃离。 ——李敬泽/评论家.中国作协副主席 很早时,我们一起叙谈这部小说的人物与氛围。又是很早时,我读了这部小说的初稿。除非在博物馆中,大概只有很少的小说家会把自己的初稿展示出来(就像袒露一个人早晨的卧室);所以说,这是一种幸运。也可以说,我受到了与一般读者不同的礼遇。但与这种幸运不相衬的是,那时初识的印象却是很难寻找了。如果把那种印象当成一束光,它是消散幻作彩虹,或是隐匿于轻雾,已难说明。 这似乎再次提醒我,日常日子里每时每刻那无自觉的令人恐怖的遗忘。仿佛不忠的枷锁。过去在哪里,真的难以难以确认。即便对于现时、此刻,我想我们刻意地把握也仍是没有信心的。 多次读,又是秋天了。有时晴空秋阳高照,有时阴郁微雨拂面——它是那么那么的深情款款。我的阅读,竟然变成了回忆。从头到尾,用眼睛推着那些轻慢的语句往前迈,就像是再一次细致的清点,过去那些点滴时刻的懵懂。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就仿佛,我已是这部小说的一部分了。 小说却是从冬天开始的。在春天恣意浪漫的时候,她取了些许春水,润湿了笔,却掉转了头去,蘸了洇开的秋时的积墨,由着它的性子,缓然而书。这个开头,散慢得很,也自在,如撑着一把小花伞往秋天的雨雾中走去了。无边落木萧萧下。秋天是让人沉静的。沉静也许是她所认为的“倦怠”的另一种积极的表达。沉静而至空旷,就该沏上一壶陈年的熟普,温热了心肺,遥想尘封人事。 事未知,人已来。 ——续小强/诗人.中国小说排行榜评委.本书责任编辑 本书简介: 这是一部以藏地为背景描写孤独、轮回和自我救赎的小说。“我”摆脱不了一只反复出现的梦境,为了寻找失去的那一段记忆,踏上一段自我寻找与自我发现的旅途。“我”从杭州出发,途经拉萨、尼泊尔,最终到达不丹。在途中,邂逅藏传佛教徒占堆贡布。他和他的几个朋友为了抵达不丹虎穴寺,竟然准备了很多年,受尽曲折和屈辱。传说中的虎穴寺是莲花生大师修行之地,只要踏上去虎穴寺朝圣的路途,即会洗尽身上所有的罪孽,灵魂升入天堂。而“我”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女子,在与占堆贡布相处的七天中,“我”听占堆贡布讲述了僧人哈姆与杭州女子赛壬的生死恋故事。“我”终于找回失去的记忆,而新一轮的发现与沦陷又开始。一些神秘的蛛丝马迹令“我”开始怀疑,故事里的哈姆是否就是占堆贡布自己?他和他的几个朋友到底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之罪,要历尽千辛万苦跑到不丹去圆寂和自尽?那个叫赛壬的女子,是否就是“我”父亲的情人……本书是“北岳爱情小说·鲍贝作品系列”之一。精装印制,附赠精美书签。 作者简介: 鲍贝:中国70后小说家。浙江象山人。居杭州。出版有长篇小说《独自缠绵》《撕夜》《你是我的人质》《观我生》《空花》,散文集《去奈斯那》《轻轻一想就碰到了天堂》《悦读江南女》《穿着拖鞋去旅行》等。前言《观我生》后记:有谁见过我的梦境 我梦见我和一匹马在一起,它对我百依百顺、任劳任怨。我们之间的沟通毫无障碍,虽然,它不能开口和我说话,但我能读懂它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而它亦然。它对我的呵护、宽容和懂得,再没有一个人可以抵达。我每天骑着它或牵着它出门、穿过草原,穿过人群,穿过红尘喧嚣的集市,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并不知道那个很远的地方在哪儿。但我和我的马相信,那里有足够的安静,有充足的阳光,有清风拂过我们的脸庞。那匹马,让我奇迹般地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安宁,在它身边,我变成了一个柔软安详、满足幸福到忧伤的女人。在我的梦里。 我试图描述我的梦境,然而,令人沮丧的是,我根本无法用文字去完整而准确地描述出梦里所发生的一切。那份感觉真切又缥缈,它分明抓着我的心,却又难以触摸。我看《观我生》后记:有谁见过我的梦境 我梦见我和一匹马在一起,它对我百依百顺、任劳任怨。我们之间的沟通毫无障碍,虽然,它不能开口和我说话,但我能读懂它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而它亦然。它对我的呵护、宽容和懂得,再没有一个人可以抵达。我每天骑着它或牵着它出门、穿过草原,穿过人群,穿过红尘喧嚣的集市,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并不知道那个很远的地方在哪儿。但我和我的马相信,那里有足够的安静,有充足的阳光,有清风拂过我们的脸庞。那匹马,让我奇迹般地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安宁,在它身边,我变成了一个柔软安详、满足幸福到忧伤的女人。在我的梦里。 我试图描述我的梦境,然而,令人沮丧的是,我根本无法用文字去完整而准确地描述出梦里所发生的一切。那份感觉真切又缥缈,它分明抓着我的心,却又难以触摸。我看不见它,可是我知道,它就在那儿。它如此强烈地占有我的感知,占领我所有最敏锐的触角,我那样迫切地想要有人分享我的梦境。 一个小时之后,我写了下来,贴在我的微信上。我读着一条又一条朋友的留言,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们真的看见了我的梦境似的,仿佛比我梦见的更清楚。而我,尝试回去那个梦里,却已然一片模糊。梦是如何开始的,又是如何结束的,过程应该很漫长,但其中细节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已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那匹马,和那匹马所带给我的那份隐蔽而真切的感动,它们就像太阳唤醒大地一样,唤醒我内心深处的那部分沉寂的感知。 我想说的是,一部小说的诞生,犹如遭遇一场梦境。它首先在你心中成形,除你自己的感知和触动之外,谁也看不见它的形状,你对谁也说不清楚,甚至对自己也说不清楚,你只能通过文字去试图描述。而当你落笔去写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偏离了最初形成时的模样。它能够在你的文字里走到哪一步,走过哪一个角落,穿过哪一片河流与山川,都是不能够事先被操控的。你只是紧紧抓住你最初的感动,去通过描写出现于梦中的那匹马那样,以及通过那匹马所获得的隐蔽感动,去完成你的书写。 小说里亦有反复出现的梦境。我相信,很多梦境,是能够让我们去靠近自己,和认识自己的途径。 我的很多故事,都在途中所得。这个故事亦是如此。是我在不丹听一位藏族朋友所讲。他的一位僧人朋友在修行途中,遇见一位美丽的女子,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年轻的僧人义无反顾地还了俗。之后,却被那女子抛弃在举目无亲红尘滚滚的繁华都市里。 让我万般感慨、击中我的并非那段爱情本身,而是,在经历那场爱情之后,他们如何面对这个世界?尤其是那位从小就出家、终年在寺庙里修行的僧人,除了念经之外,什么都不会,几乎不具备任何生存能力,他又如何获得重生?可以这么说,他和我们身处的现实世界毫无关系。正是因为他与这个现实世界毫无关系,恰恰是与这个现实世界最有魅力的一种关系。 我迅速爱上那位僧人,就像所有的作家都会爱上自己作品里的某一个人物那样。他在我心里已然是个光芒四射的主人公。通过他,我看见孤独、纯真、挣扎、欲望、荒凉、悲绝、坚强、冷酷、成长、轮回、迷失、救赎和自我救赎等,这些原本沉寂在我生命中的许多词汇,开始在我心里交织浮动,并被某种遥远而神秘的声音唤醒。那个人,他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兵荒马乱的现实世界中,然而,命运却偏偏将他抛置于此,就像进行一场穿越幽暗森林的冒险。而对我来说,鼓起勇气去写这部小说,也像是进行一场穿越幽暗森林的冒险。我并不了解那位僧人的生活状态,更不了解他的内心世界。然而,我抗拒不了冒险所赋予我的那种隐蔽的快乐。就如每一次行走,我总是喜欢去大多数人到达不了的冷僻而遥远的地方。因为神秘而美丽的冒险之花只在那些地方自由绽放。 回来之后,我把我的感觉通过电话告诉好友续小强。口头描述对我来说真的很艰难,就如同描述一只未完成的梦境。我当时的述说一定支离破碎又激情昂扬。然而有些感觉是会相通的,小强很快认同了这个人物。他说,你写吧,那一定会是个很不错的小说。真的很感谢小强对我的鼓励和信任,并在他的催促下,终于完成了这部小说。 写完小说是在今年6月底,7月初我又到了拉萨。在飞机上我重读了一遍小说。小说主人公叫贡布,名字是我虚构的,在小说的结尾,他从不丹的虎穴寺跳崖身亡。飞机降落在拉萨贡嘎机场,我还深陷于悲伤之中。来机场接我的是我朋友多吉顿珠的司机,上车之后,我问他怎么称呼,他说,他叫贡布。我吓得魂飞魄散。恍惚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定睛看了看这位正在认真开车的藏族男人,相信他并非小说里那个阴魂不散的贡布。 我们在路上开始闲聊。从闲聊中得知,他曾偷渡去过印度和不丹,被抓进去蹲过几年监狱。他漫无边际地聊着,说了他很多的生活经历。天知道,这些细节,许许多多的细节,都是在我小说里出现过的,明明是我虚构的,却奇迹般地在现实生活里得到印证。 到了朋友多吉顿珠家里,晚饭过后,我们坐于茶室闲聊,贡布为我们泡茶。喝着茶,我忽然听见贡布在念经,他念的居然是莲花生大士。他说他到过不丹虎穴寺,虎穴寺是莲花生大士的修行地。小说里的贡布就在虎穴寺跳崖自杀的。在我的小说里,还有这样一个细节,贡布和女人睡在床上,女人听到贡布居然在她身上念起经来,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当然,这个细节和贡布这个人物完全都是虚构的,然而,现实中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个贡布,他所经历的一切,远在我的想像之外。以及我在西藏所遇到的那些朋友,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经历和遭遇,听来令人震惊和错愕,荒诞之程度我连想像都难以抵达。相比之下,我在小说里所提供和想像的细节是如此匮乏和荒凉。 我所经历的生活远比我的小说更具复杂性、更具冒险精神,这一点毋庸置疑。生活如海洋广阔无垠、无边无际,小说只是海面上偶尔浮起的那一朵浪花。而每一朵浪花如幻梦,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从何时开始,又会在何地终止,都是不确定的。浪花存在于大海,而对于大海来说,是永远没有边界,也永远不会有终结的。 和多吉说着话,茶早已凉了下去,我坐在那里,又想起小说里的一些细节,我的眼角红了一下,觉得自己有所顿悟,似乎进入了某种觉醒。然而,我仍然难以解释,此刻我为什么身在遥远的拉萨,在这氧气稀缺的高原,我竟然拥有了一种亢奋的力气。 我想起来,刚写完这部小说那天,我接到多吉电话,他说,你来拉萨吧,我带你去看看八廓街的一座大院,你也许会喜欢的。其实,他说的那个“也许”,只是客气而已,他在心里早就知道,我一定会喜欢的。 他带我去八廓街,那座大院叫“拉让宁巴”,“宁巴”在藏语里是“旧”的意思,而“拉让”则是“皇宫”或“寝宫”之意,“拉让宁巴”,即“旧皇宫”,一座从唐开始建造的藏式大院,五世达赖的寝宫曾设在这座院子里,在他之前,是藏文字和古藏香的发明者吞米桑布扎的府邸。这是一座充满灵性的四合大院,上下三层,紧挨着大昭寺,爬上楼顶能看见布达拉宫。大院门外,有一棵千年柳树守护,据说,还是当年文成公主进藏时随行带来的树种所栽。 多吉又问,怎样,喜欢吧? 我说喜欢。 那我去拿下来。 可是,拿下来之后我们能做什么呢? 做什么都可以。 好。 我完全信任他有能力拿下这座大院,我俩随即签了协议。协议是我起草的,他不太懂汉字,我读给他听,他听完说好,我们各自签字摁了手印。仪式简单而隆重。 其实我明白,在多吉心里他要做什么、怎么做,早就想好了,我只需按他的设想一步步去完成就是。然而,我还是有所忧虑,他拥有一个庞大的集团公司,根本没有精力时间去经营和管理那座大院。而我,还是需要有大量的时间去写作和旅行,我还要回到杭州的家里,我不可能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这座院子里。 多吉说,你当然不能放弃写作,院子可以请人管理,你随时都可以去旅行,或者回到杭州去,想来拉萨你就来,住在这座院子里,你想写作你就写,写累了无聊了,你就去八廊街上逛逛,去看看那些朝圣的人和那些世界各地的游客,逛累了玩累了,再回到院子里,听听音乐,写写字,那时的院子一定开满了格桑花,你可以剪些鲜花去妆扮你的房间,总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听起来,完全就像梦境一样。 一个对汉语词汇的掌握并不十分娴熟的粗犷的康巴汉子,居然能够一口气描述出这么一个诗情画意又浪漫安宁的生活场景来,真是令人侧目。而多吉并不浪漫,平时他几乎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能够说出这番话似乎很不合逻辑,但那些不合逻辑却仍可以理解的情节还是颇令人玩味。或许在他的内心世界里有一种暗藏的、隐蔽的秩序,建立在这些秩序之上的正是他所描绘的神话般奇妙的梦境。而他生活的方式和环境对我来说也奇妙如神话。他的家族曾诞生过五十多位活佛,而他自己多年前也是个僧人,还俗之后来到了这个世俗的世界。和他在一起,常常会感觉他是个被佛光普照的人,简单通透、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就跟一个天才在打交道,很多行为处事在他那里变得极为简单又捉摸不透,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在拉萨,有这么一个好朋友,有这么一座院子可以让我去写作,或者玩,心里只是觉得好,无端地涌起些感动。 虽然,它仍然是只未完成的梦,就如一部还未完稿的小说。在我的生活中,哪部分是现实,哪部分是梦境,哪部分又是小说,几乎是混淆不明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所经历的梦境般的生活是否太像小说,而我的小说,是否是我通过转换虚构的脱离现实生活的另一种梦境。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有谁见过的我梦境?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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