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隐没在商海中的《围城》时代变了,风景变了,故事没有变,这是一个中国式的《城堡》 本书简介: 《黑客时代》这是一个父子兄弟间为了金钱和地位尔虞我诈的故事。扑朔迷离的人物纠葛,环环相扣的故事线索,离奇地将一位身怀绝技的无名黑客卷入其中。历经一连串威胁、诱惑和追杀,一座矗立在盐碱地上的钢铁之城扑面而来。城里高楼林立俨如幻灭的城堡残片,城外一道森严的古城墙在不知不觉中让人们委顿“围城”。沧海城,这个背负着几代人致富之梦的地方,而今,智慧与权谋的较量无处不在……网络时代的阴谋在精耕细作,颠覆和蚕食着人世间的伦理亲情。无法聚焦清晰的真相停在了阴谋的背后,人性中的丑恶与贪婪被演绎得恣意荒凉。 作者简介: 吕运斌,湖北省武汉市人,生于一九四九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文学院。原在武汉工作,现在天津生活。八十年代起发表作品,著有《蓝湖》《天馋》《老街》《亭亭木兰花》《汉正街系列》《中国蓝调》《无名的名山》《无名的丰碑》等多部作品。 目录: 第一章无名侠客 第二章世纪雪崩 第三章千里快哉风 第四章异度空间 第五章梦断罗湖 第六章伊莎贝尔 第七章桃花劫 第八章在劫难逃 第九章千古谜城 第十章沧海横流 第十一章美人计 第十二章空箱子 第十三章现代游戏 第十四章车祸 第十五章盛开的向日葵第一章无名侠客 第二章世纪雪崩 第三章千里快哉风 第四章异度空间 第五章梦断罗湖 第六章伊莎贝尔 第七章桃花劫 第八章在劫难逃 第九章千古谜城 第十章沧海横流 第十一章美人计 第十二章空箱子 第十三章现代游戏 第十四章车祸 第十五章盛开的向日葵 第十六章水之物语 第十七章十字交叉的路口 前言后记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和一批刚刚踏上文坛的青年作者围坐在老作家徐迟的身边,听他讲述自己的创作经验,介绍我国杰出的数学家陈景润艰苦的生活经历和不懈的奋斗历程。那时候,他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像一股暖流传遍大江南北,给刚刚脱离十年动乱的中国带来了科学的春天,给初出茅庐的我们带来了全新的气息。 一个作家,一部作品,激励着一代人为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奋斗。 多年后,突然听说徐迟跳楼自杀的消息。一位如此大气和睿智的老人怎么会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呢?震惊之余朋友告诉我,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电脑和网络。徐迟热爱新生事物,是那个年代最早使用电脑写作的老作家,他整天沉浸在一台286苹果机前,在不太通畅的互联网中追寻未知的世界。 那时候,能使用电脑和知道网络的人很少。周围的人见他行必电脑、言必网络,不知所云,反而怀疑他得了“电脑病”和“抑郁症”,把他送进了医院。那是个信息即将爆炸的年代,导火索已经点燃了,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老人敏感地预测到信息将改变人类的生活,陷入“世纪末日”的恐慌之中。他担心中国文字难以数码化,担心自己会被抛弃在信息时代之外,他担心未来的网络战争会毁灭人类,不愿中华民族再次陷入落后挨打的境地…… 这是一种忘我的焦虑,是一种高于庙堂之上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记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和一批刚刚踏上文坛的青年作者围坐在老作家徐迟的身边,听他讲述自己的创作经验,介绍我国杰出的数学家陈景润艰苦的生活经历和不懈的奋斗历程。那时候,他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像一股暖流传遍大江南北,给刚刚脱离十年动乱的中国带来了科学的春天,给初出茅庐的我们带来了全新的气息。 一个作家,一部作品,激励着一代人为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奋斗。 多年后,突然听说徐迟跳楼自杀的消息。一位如此大气和睿智的老人怎么会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呢?震惊之余朋友告诉我,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电脑和网络。徐迟热爱新生事物,是那个年代最早使用电脑写作的老作家,他整天沉浸在一台286苹果机前,在不太通畅的互联网中追寻未知的世界。 那时候,能使用电脑和知道网络的人很少。周围的人见他行必电脑、言必网络,不知所云,反而怀疑他得了“电脑病”和“抑郁症”,把他送进了医院。那是个信息即将爆炸的年代,导火索已经点燃了,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老人敏感地预测到信息将改变人类的生活,陷入“世纪末日”的恐慌之中。他担心中国文字难以数码化,担心自己会被抛弃在信息时代之外,他担心未来的网络战争会毁灭人类,不愿中华民族再次陷入落后挨打的境地…… 这是一种忘我的焦虑,是一种高于庙堂之上的先天下之忧而忧。 这个时代的变化太快了。 当今天的我们拿着手机漫游在移动的互联网上,分享着全世界即时信息的时候;当3G、4G飞快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更新换代的速度比高铁还快的时候;当维基解密网站突然公布了二十五万份美国的外交机密文件,将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和丑闻公之于众,造成了“全球性的政府恐慌”的时候,谁还记得和领会徐迟老人当初的焦虑?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离开武汉,在天津主持一家外资企业的筹建工作。那地方离团泊洼不远,闲暇时我经常去走一走。那里有一弯清凉的湖水,有一片望不到边的芦苇荡,有不时起飞的水鸟,还有一些遗留的空屋和草棚。那里曾经是中央文化部的“五七干校”,有上千位中国著名的作家、诗人及文艺工作者在此经历了人生中最磨难的时光。 徜徉在先贤们走过的泥泞小道上,呼吸着先贤们留下的气息,可以看到湖边竖立的一块岩石上,镌刻着诗人郭小川著名的诗篇《团泊洼的秋天》。那优雅的诗句像一把柔韧的梳子,梳理着我心中无尽的遐想。 团泊洼边上有个大邱庄,过去极穷,满村都是讨不到老婆的光棍汉,他们最大的梦想是:“大碗吃面,管饱;抱个老婆上坑,管操。”在那里我目睹了他们奋发图强、由穷变富,成为“万元户”“亿元村”“百亿村”“万亿村”的过程,看着他们在盐碱地上盖起一片片高楼大厦。 那时候,大邱庄有许多国内外的常驻记者,报道着他们日新月异的变化。络绎不绝的团体、个人乃至一些国家的使节蜂拥而至,赶来来参观学习他们的致富经验。经常有一些朋友慕名而来,我带着他们去看大邱庄的“九龙壁”,去参观他们的“尧舜集团”,去瞻仰他们的“帝王酒店”,去漫步他们的“香港街”,去聆听他们暴发的秘诀…… 一位朋友问:“大邱庄像什么?” 我套用媒体上的官话回答:“它是全国农村致富的典型……” “狗屁——”朋友笑骂道,“一座典型的中国城堡。” 中国城堡?这四个字触动了我。我难以确认它的准确性,却又无法否认它的现实性。这些年,走过中国不少的地方,见识过不少大、中、小型企业,目睹他们兴衰存亡,发现“中国城堡”无处不在。 一天夜里,一个电话惊醒了我,一位当地的政府官员通知,军警已经包围了大邱庄,正在通缉和捉拿领头人,让各企业的员工不要轻举妄动。 一个如日中天的致富典型一夜之间突然崩塌,不免让人十分震惊和惋惜。我看了当时所有的报道,只觉得隔靴搔痒,不禁想起当地流行的一个传说:盛唐时期,有一个叫作“渤海国”的小王朝,其富足的程度可以与京城长安媲美,一夜之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因为外族的入侵还是内讧造成的毁灭?至今无法考证。 当今世界,商战愈演愈烈,公司的力量决定着世界的未来,各个国家、各个地区、各个集团之间,横刀跃马,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和发展拼杀着一条血路。我安静下来,坐在玻璃窗边,看天际云卷云舒,看世上风雨变幻,看人间悲欢离合,喧嚣中鸡犬升天,转眼间皇冠落地……眼前的大邱庄,有太多让人玩味之处。 时代变了,风景变了,故事没有变。当我拿起笔准备记录下所见所闻时,写下了“中国城堡”四个字。作为一部小说,我决定把自己的视野放在这个地方和这个时代。 文明的冲突,其实是时间和空间的冲突。这个地方和中国其他的地方相比,除了方言不同和饮食口味的差异之外,没有两样。这个时代伦理颠覆、浮躁纵欲、万象众生。我们在过去的三四十年里,经历了西方世界三四百年才能经历的巨大变化。在这些年里,历经商海沉浮,阅尽人间春色,看着人们在各式各样的买卖和交易中无情地争斗和阉割,一切如同在梦幻中穿越。 我在小说中臆造了一座沧海城。 城里高楼林立,城外却有一道森严的古城墙。一只九节手控制着城堡里的一切,想进的人进不去,进去了人的出不来。有的人貌似忠诚、长期蛰伏、一旦得势便想跳出城堡,去实现他的黄粱美梦,结果鸡飞蛋打、人财两空;有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上蹿下跳、内外勾结,使尽浑身解数也进入不了这座通达四方的城堡……一个名不见经卷的“黑客”远道而来,还没来得及进城就九死一生,陷入无穷无尽的威胁、诱惑和追杀之中,又一次次地化险为夷。 黑客(Hacker),原本是个褒义词,指的是一些程序专家和网络精英们信息共享的文化群体。当今世上能称之为黑客的,大多是一些天才。所谓“黑”,似乎还不能光明正大,不能名正言顺;所谓“客”,过眼烟云,来无影去无踪者也。这个年轻人是这个时代的象征,他用指头和键盘打通这座城堡过去与未来的通道,拆除了萦绕在人们心头上古老的城堡。 世界已经进入了黑客时代,计算机和网络无所不在,从心理到生理,从政治、经济、科技、文化到生活、娱乐甚至犯罪……无形无迹的信息空间,给人类带来巨大的发展和变化的同时,也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这是一场发生在虚拟空间里的战争,它没有硝烟和爆破,却是人性与贪欲的较量,是智慧与权谋的决战。 在创作本书的过程中,我不禁想起了徐迟老人。谁说他得了“电脑病”和“抑郁症”?老人家是先知先觉。他在二十多年前就意识到一个新的时代的来临,因此他焦虑、忧心忡忡,直至从楼上一跃而下。也许他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世人警醒,却不知这一切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个最坏的时代。 一百多年以前,人们在这样说;一百多年以后,人们还会这样说。 我们有幸经历这个时代,我有幸记录着这个时代。 二〇一五年三月十五日续 无名侠客 深圳国贸大厦的背后,有一条不起眼儿的马路,人称水货街。几家广东菜馆,几间酒吧,平常并不热闹。每天下午五点半到七点之间,行人骤至,其中有一些脚蹬回力鞋、身背双肩包的年轻人出没。他们面色苍白,目光游移,行动飘忽,见了人迎上去,若无其事地做一个手势,表示他身上有你要的东西。 他们或许是刚从学校毕业出来,还没有找到工作,在此倒点水货为生。有的可能已经在某个地方上班,薪水不高,花销不够,从所供职的公司里把一些常用的软件拷贝出来,拿来换点儿零花钱。 也有专门从事这类勾当的人,在这里倒卖非法获取的商业软件,交流隐秘资讯,从中渔利。这种人消息灵通、嗅觉敏锐,眼睛盯着别人正在开发的东西。人家的庆功会还没开,成果就被他们挖出来了。他们本人并不露面,甚至可能就坐在附近某间酒吧的窗户后面,举着杯子监控着马路上那些小虫子们的交易。 国贸大厦耸入云天,身居高楼之上的人,仿佛置身度外。他们看天际云起云落,看世上风雨变幻,看人间悲欢离合,时光漫长而无聊。天气晴朗时,楼外的天空像一杯隔夜的茶水,澄黄无味,刮风下雨则纷纷扰扰,意乱情迷。失恋的女孩把一颗心画到玻璃窗上,任凭乱箭穿心。 时代变了,风景变了,规则没有变。漂亮的茶色玻璃幕墙里,聚集着数十家名声显赫的公司。看起来互相之间壁垒森严,其实那些各自视为珍宝的资讯,像洗手间里的自来水,拧开龙头就源源不断地流走了。坐在档板后面的小姐们、先生们,身穿白色衬衣,挂着胸卡,一个个面无表情地敲击着键盘,没有人知道他们此刻正神游何方。一到晚上,他们便关进各自的小屋,插上电源,打开调制解调器,敲击键盘,移动鼠标,头顶发亮,壮志豪情油然而生。 这些人崇拜冷兵器时代那些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侠客,自以为是当代的负剑英雄。他们挑战权威,玩弄智商,举手之间,飞沙走石,天下大乱;他们动机叵测,行为怪异,以攻击传统和捣乱秩序为快乐;他们自视精英,行侠仗义,梦想成为时代的加速器。 乙林在国贸大厦里的一家公司上班,一台电脑是他的全部世界。此人看上去眉清目秀,其他并无特别之处。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对上司恭敬,对同事礼貌,不抽烟,不喝酒,不泡舞厅;不张扬,不是非,不凑热闹,有一点儿大隐于市的味道。 他有过一个老婆,还有个正在上小学的儿子名叫法门。当年,老婆像沙里淘金一样,发现他对电脑有特殊的灵感,觉得奇货可居,豪情万丈地嫁给了他。不久之后就发现,这个只会彻夜捣鼓键盘和鼠标的家伙,是现实生活中的弱智。晚上通宵不睡,白天神不守舍,家务事一窍不通,日子没法过下去。吵了两年,俩人掰了。老婆带着儿子重新嫁人,他只好独善其身。儿子同样酷爱电脑,因此老婆规定他每周只能探望一次,说话时绝不准提及“电脑”二字。深受其害的老婆,不能容忍他把恶习传染给后代。 法门脑袋很大,五官小而且相对集中,像个可爱的玩偶,让人爱不释手。只要能和儿子见面,乙林答应所有的条件。每到周六,他都迫不及待地把儿子约出来,一起坐在麦当劳的玻璃窗前,一边吸着饮料、咬着薯条,一边海阔天空地神聊。 那是乙林最幸福的时刻,他可以把自己心里想象的任何东西告诉儿子。儿子则像个转世的巫师,能将他梦境般的想象解析得简单明了,让老子张口结舌。 上司给乙林的任务是收集各种信息。这意味着他可以任意点击,进入那些别人进入不了的目标。办公桌上是台过时的品牌机,内脏一次次地攒过了,里面运转着的是当下功率最强的芯片。主机的噪声大了一点,引擎的速度和穿透力却无可匹敌。他四处漫游,只要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就拿下来,那些东西包括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生活、隐私……无所不及。 这些人有个不太雅的称号:黑客。 所谓黑客(hacker),原本是个褒义词,指的是一些程序专家和网络精英们信息共享的文化群体。世界进入了黑客时代,计算机和网络对人类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从心理到娱乐、智能、科技、商业、军事、文化甚至犯罪,无所不在。无形无迹的信息空间,给人类带来巨大的发展和变化的同时,也带来意想不到的威胁与危险。 当今世上能称之为黑客的,大多是一些天才。所谓“黑”,似乎还不能光明正大,不能名正言顺;所谓“客”,过眼烟云,来无影去无踪者也。黑客的心,很难说是美丽还是丑陋,但一定是超常之心,谋略之心。他们才华横溢,想象力丰富,有的登峰造极,有的精细入微,有的瞒天过海,有的偷天换日。黑客世界,是制造和葬送天才的洞穴。 黑客的目标是进入。他们殚精竭虑,进入资讯、进入机密、进入数据……进入一切想进入的地方,去翻动时空,让世界的强者们处于恐怖的边缘。美国军事系统,每天会遭到数千次黑客的入侵。一名中尉,凭借一部调制解调器使一支联合艇队缴械投降;一名十六岁的英国少年,点击了几下键盘,攻入美国太空发展中心,危及到三十多个系统的安全……数如蝼蚁的网虫们一旦发难,任何强权都胆怯三分。 未来战争,是时间与空间的较量。当美国军舰上的导弹瞄准阿富汗山沟里骑着毛驴的恐怖分子的时候,当海豹突击队突然降临巴基斯坦击毙本·拉登的时候,当太平洋上空的卫星引导着佛罗里达的火箭进行拦截试验的时候,美国的情报系统惊悸地发现,有人试图进入它的网络空间,发动突然袭击。那东西犹如一把银针,将它撒向太空,只要扎到一根神经,整个系统便顿时一片紊乱。 二○一○年的那个冬天,“千年极寒”的传说甚嚣尘上。维基解密网站突然公布了二十五万份美国的外交机密文件,将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和丑闻公之于众,造成了“全球性的政府恐慌”。白宫的强人们没有料到,朱利安·阿桑奇,一个新时代的罗宾汉,一个携带着一台电脑闯天下的英雄,会给强大的帝国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进入网络,是乙林最快乐的时光。每天晚上,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十个指头敲击着键盘,早已神游四方。在那茫茫的夜空中,到处都是林立的山头和招展的旗帜,数不清的幽灵在其间厮杀与游荡,英雄们的邀约与聚会如繁星闪烁。 乙林是个独行者,他喜欢造访那些设计精致布防严密的城堡,欣赏那里正在上演的喜剧或者悲剧。如果有兴趣,甚至可能参与进去,扮演一个捣蛋鬼的角色,稍施手脚,悲欢交集。 他的进入从来不动声色,那种心驰意达、具有侠客式的快感。有时候能够领略到一些高手的邪门怪招,有时候也能发现某些系统的缺陷或者谬误。心情愉快时,发个帖子过去,指点迷津。热闹时会有三五个甚至更多的高手参与,帖子飞来飞去,如同华山论剑。 有时候也会碰到令人恼怒的对手,不但智商低下而且蛮横无理。 某个凌晨,乙林进入“SLAC(斯坦福直线加速器中心)”,发现该中心计算机的终端设置上有个疵点,如不及时处理,一旦出现故障,所有的数据会在几秒钟内全部跑掉,断送他们多年的研究成果。 乙林发了个帖子,提醒“SLAC”停机检查。 然而对方却不买账,甚至让他“scram(滚开)”! 他轻蔑地一笑,随手写了个运算程序发了过去。那台计算机得到指令以后,整个系统便以成倍的加速度,飞快地进行无限循环运算。不到一分钟,垃圾堆砌,“SLAC”不堪重负,骤然停顿。 可以想象得出,“SLAC”的大厅里警报飞鸣、人头攒动、乱作一团的情景。对方无奈,只得承认计算机上的瑕疵,并发函求救。 乙林轻击鼠标,轻而易举地删除瑕疵,使其恢复正常。 这消息在一夜之间不胫而走,被网络上的小虫子们渲染为壮举,称之为“无名侠客”。 国贸大厦的玻璃窗外乌云密布,台风“玛利亚”正在南海上空堆云聚雨,招降纳叛,孕育着又一次淫荡的狂欢。不断地有消息从大楼电视屏幕的右上角插进来,警告人们采取预防措施: ……台风中心位于北纬18.5度,东经122.3度,中心最大风力12级,风速85米/秒。台风将继续向偏西方向移动,逐渐穿过巴林塘海峡进入南海。受其影响,本市今天有12级大风并有大到暴雨…… 乌云如同浓烟一样在这座城市的上空翻滚,狂风挟带着从海上带来的咸腥味钻进了每一个有空隙的地方,大雨像一盆悬在人们头顶上的水,随时可能倾泻而下。 天越来越黑,尽管办公室里的灯火终日不灭,人们还是感到末日般的恐惧。提前下班的铃声像防空警报一样响起,同事们飞快地起身,哗啦啦地夹着各自的行囊,急匆匆地逃窜一空。 乙林坐着没动,他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段有趣的消息:南方某报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记者,为了报道拐卖妇女的内幕,乔装私访,结果被人贩子裹胁到西南某地,卖给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做了老婆。那是个与世隔绝的山村,只有漫山疯长的灌木和无人理睬的野花与她为伴。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她生了三个孩子。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被解救了。当她离开那个山村的时候,居然有些怅然不舍…… 乙林看着这条消息,支着脖子坐在屏幕前漫无边际地遐想。是什么理由使得那位女记者能够在山村里苟且四年之久,并且生下三个孩子?假如至今还没有被解救,她还能待多长时间?如果让她在那里待一辈子,会不会创造一个人类生产的最高纪录? 他随手发个帖子,邀约有兴趣的人都来探讨,到底什么是支撑着女记者苟且下去的理由? 乙林兴致盎然地等待着虫子们的反馈,清扫大楼的女清洁工进来了。这位身穿蓝色工装的大姐走到乙林的桌子前,毫不客气地问:“人家都走了噻,你怎么还不走哇?” 这是乙林第一次听到女清洁工说话的声音,沉重的四川口音悠悠地撞在办公室的墙壁上,发出震耳的回响。 乙林微笑着朝她点头:“我还有点事。” “还有啥子事嘛?”女清洁工加重语气,像个巫婆似的警告,“再不走,你会遇到大麻烦的啰!” 乙林不高兴地瞪了一眼:“不就是台风吗,有什么大麻烦?” 女清洁工的脸上落满了雀斑,身上有一股鲜明的腥辣味:“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哈,走不走是你的事哦!” 她很不高兴地把垃圾桶踢到墙角,一拉门,嘭的一声,出去了。 乙林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目光回到屏幕上。 讨论女记者的兴致没有了,网络上的信号受到台风的影响,变得不太稳定。楼外传来刺耳的呼啸声,灰暗的天地间,狂风挟带着一个个不明飞行物,像流星一样,在空中快速地移动。突然间,“叭”的一声重重地砸在离他脑袋不远的玻璃窗上,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巨响。 乙林吓了一跳,胆汁从喉咙里喷薄而出,一种难闻的苦涩在屋子里蔓延。他惊愕地回头,看到破碎的不是玻璃窗,而是那个像猫、像鸟又像鱼的不明飞行物,残留在玻璃窗上的血迹正缓慢地往下流动。 世界没有崩溃,大楼完好无损,他的心却狂跳不止,苦涩的喉咙里干渴得冒烟。伸手端起桌子上的水杯,还没顾得上喝一口,突然间,桌上的电话铃声大作,吓得水从杯子里飞了出去。 这是一部自从装上以后几乎没有响过的有线电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电话号码。整天埋头在电脑里的人,什么事通过手指头都知道了,有谁还会张着嘴巴在同事的耳边扯淡? “喂……”乙林伸手小心地抓起话筒,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有点变调。电话里没人说话,只有咝咝的电流声。 他咳嗽了一声,问道:“你找谁?” “都下班了,你怎么还不走?”话筒里的声音好像是经过特殊处理,带着一种刺耳的金属的摩擦音。 乙林问:“你是谁?” “不要问我是谁,叫你走就走。”声音仿佛来自外太空,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走!” 乙林不服:“为什么?” 对方威胁:“再不走,你死定了!” “我今天就不走了!”乙林对着话筒吼了一声,恼火地扔下话筒。 在办公室里过夜,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抽屉里有饼干,瓶子里有水,对付一顿晚餐不成问题。衣橱里有一卷薄被褥,把几张椅子拼起来,是张不错的床。明天早上醒来,洗个脸就可以上班,干吗一定要冒着狂风暴雨跑来跑去呢? 乙林重新坐到屏幕前,移动着鼠标。网络上已经有不少帖子发回来,有人认为是环境所逼,让那个女记者在那个山沟里待了四年;有人则认为是那里的野性,让她在苟且中得到了肉体的愉悦;有人说是因为有了孩子,骨肉之情超越了理性的选择;更有人反问,那么多妇女在山里过日子、生孩子,她为什么就不可以……林林总总的推测和议论,已经超过了事件的本身。 乙林正看得起劲儿,停电了。整座大楼变成了一根黑暗的柱子,在越来越大的狂风中轻微地摇晃起来。他感觉到一阵晕眩,地球仿佛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吸引力,只有桌上的屏幕还闪着蓝灰色的光芒,小虫子们在争先恐后地发问:无名侠客,你认为呢? 乙林抓住桌沿站了起来,朝外探望。他现在要回答的不是女记者在那里的生存理由,而是自己的去留问题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剧烈地响起,乙林还没来得及起身,门“嗵”的一声被踢开了。两个保安冲进来,两支强烈的手电光照射在乙林的脸上,两个声音同时发出吆喝声:“快走、快走,楼里不准留人!” “出什么事啦,”乙林惶恐地问,“为什么停电?” “少啰唆,马上离开,”保安的眼睛瞪得像火球,语气不容置疑,“再不走,把你拖下去!” “行了、行了,这就走,”乙林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保安,他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唠叨,“深圳这地方,台风每年都要来三五次,又不是没见过,至于吗?” “快点、快点!”两个保安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收拾物品,盯着他背上双肩包,盯着他走出办公室,盯着他走到紧急出口处,完全是一副驱逐出境的架势。 紧急出口很少有人使用,乙林推开那扇铁门,一股飞扬的尘埃扑面而起。他一手捂住鼻孔,一手摸着扶梯,一脚踏下去,如同落入一个被人遗忘的时空隧道。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冲下二十四层楼梯的,跑出大门以后回头仰望了一眼刚刚逃离的地方,惊呆了。 国贸大厦通体透亮,哪里有一丝一毫停电的迹象? 国贸大厦背后的马路上,有一家乙林喜欢的广东菜馆,鲮鱼豆腐烧得很有味道。平常下班后一个人坐进去,端着一杯啤酒,看着窗外来去的人影,自斟自饮,是很惬意的事情。 路上横刮过来的风吹得人透不过气来,一团团乌云驮着肥大的肚子,在狭窄的头顶上挤压、碰撞、摩擦,撕裂长空的闪电带着锯齿般的锋芒,不时地从高楼中的缝隙间杀将下来,企图穿透那些铜墙铁壁,掏空它们的五脏六腑。 乙林弯着腰在人行道上匆匆前行,心里还惦记着刚才发生在大楼里的种种怪事:女清洁工巫婆般的警告是什么意思?电话里传出的是什么人的声音?大楼到底停过电没有?保安为何如此蛮横地将自己驱赶出来……今天怎么啦?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个都跟我过不去? 突然间一声霹雳,像原子弹一样在人们的头顶炸响。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缩短了脖子,一个个惊慌失措地加快了脚步。只有少数几个小虫子还在街上游荡。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他们仍然能锁住目标,不失时机地把手上的东西换成钞票。这些人的嗅觉很灵,在千人百众之中一缩鼻子,就能嗅出谁会要他们的东西。 他们不会找乙林。天天敲击键盘的人,哪怕是行走于街面,都有一种梦游于千里之外的境界。乙林也不屑他们手中的玩意儿,甚至不屑他们细长的脖子和比例失调的蓬头。乙林惦记的是广东菜馆的鲮鱼豆腐,还有一瓶冰镇啤酒。 雨浇下来了,雨点带着海洋中咸腥的异味,鞭子般抽到行人的头顶上,抽得他们仓皇逃窜。有人冲进店铺,有人躲到屋檐下,有人像溺水的求救者,扬着手臂呼叫那些已经塞满人的出租车…… 也有远见卓识者,不失时机地撑开事先携带的雨伞。突然扑来的风却藐视他们,张牙舞爪地从街道的夹缝中冲出来,把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布撕扯得狼狈不堪。 乙林没奔跑,也不躲避。在现实面前,他常常表现出一种超人的冷静和漠然。台风只不过是上天降临的一次洗礼,就像计算机的端口上积满了垃圾需要清除一样,淋漓而痛快。何况他要去的广东菜馆就在前面,那个好客的老板在任何时候都会满脸笑容地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位子。他侧着身子,从容地躲着风、避着雨,顺街而行。只要再前进几步,就可以进入那扇玻璃门。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迎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往左,那人往左;他往右,那人也往右……生活中常常出现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让人左右不得要领。 “让开、让开……”乙林低着头,扬起胳膊,把那人往旁边赶。 那人不但不让,反而一把将乙林拽到马路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东西,急急忙忙地塞到他的手上:“给你看一样东西。” 手指头一碰就知道,那只不过是一枚普通的U盘,连小虫子都不愿意沾的玩意儿。什么时候了,拿这种东西来骗人?乙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我不看!” “拿着!”那家伙闷闷地吼了一声,固执地堵在面前,力大无比地抓住乙林的臂膀:“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吗?” “不管是什么东西,对我来讲没有任何意义,”乙林拉下抓在肩膀上的手,耐心地对他解释,“去找别人吧。” “我找的就是你,”那家伙急了,“嗖”地拔出一把尖刀,直抵乙林胸口,“不拿着我要你的命!” “干什么?打劫啊?”乙林傻眼了,冷不防一头撞开对方,拔腿便跑,“打劫啊……” 台风登陆了,海水扑上岸来,整座城市在风雨中飘摇,到处是呼啸和轰鸣声,喊声还没出口就被撕成碎片。与此同时,一根被狂风刮断的树枝横扫过来,将他重重地绊倒在地上。 那家伙一个箭步扑上来将他按在地上。乙林的耳朵贴着地面,听着狂风在地下呼啸,看到霹雳在头顶爆炸,闻到嘴里流出的血腥味。 “拿好了,”那家伙再次把U盘塞到他的手里,“敢不要,老子一刀捅了你!” 乙林崩溃了,只得乖乖接过U盘,有气无力地问:“多少钱?” 那家伙两眼一瞪:“三百!” “三百?”乙林连连摇头,“这条街上,正版的二十块,水货十块钱三个……” 那家伙跳了起来:“放屁!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个三百吗?” 乙林硬着头皮顶了一句:“你干吗不自己留着?” “老子打不开!”那家伙又气又急,刀尖一转,竟然顶住了他自己的喉咙,“给三百块钱,我要回家……” 乙林惊讶地看见,那刀尖已经顶到皮肉里去了,最后一句,居然有点悲凉的味道。这时候,乙林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不是街上常见的那些苍白无力的小虫子,也不是在办公楼里敲键盘的角色。他一脸蛮态,北方口音,面皮黑,眼珠大,头发和眉毛像被火烧过似的,有明显的焦煳和卷曲;他心慌意乱,左顾右盼,开口说话的时候,满嘴的大蒜味扑面而来;他的手大,粗糙,钢钳似的抓得乙林的肩膀生疼;他像是个到深圳来打工的北方佬,从焦虑的目光和慌张的神色中看得出,他需要钱。 乙林的心软了,从怀里掏出钱包:“三百就三百……” 钱包里的钱大约有三千块人民币,还有若干证件和几张银行卡。没等乙林点钱,钱包已经被他抢了过去。 乙林拱手乞求:“钱你都拿走,把证件给我留下。” 那家伙打开钱包,“唰唰唰”地点了三张百元的钞票,把钱包往乙林身上一扔:“算我借的,到时候还给你……” “只要三百块?” “我只要三百!” 还有这样抢劫的?乙林瞪大眼睛,百思不解地看着那背影迎着呼啸的暴风慢慢地离去。 突然间,一辆面包车冲出街口,在刺耳的尖叫声中迎面撞飞了那个逆风而行的北方佬。 一声霹雳,一道电闪,面包车飞驶而去。 北方佬倒在暴雨中,不知是死是活。 “我这是撞到鬼了?”乙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躲着刮过来的狂风,避着抽下来的暴雨,捂着怀里的钱包,抓着手上的U盘,魂飞魄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