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六岁死了爹娘,七岁跟着哥哥逃命,半路却被推下马车。本以为在劫难逃,又被一群神秘高人捡到,教导、训练,以十岁稚龄,被招募进神秘的情报组织,为密谋篡位的燕王效力。 她是沈明珠,传奇富商沈万三的后人,也是最厉害的“清理者”。 当她遇上他,一切算计却失了策。是对抗,也是追逐;是毁灭,还是救赎? 拿得起,一生再放不下。 贪嗔痴怨,红尘绮梦。 俗世挣扎,缘灭缘又起。躲不过的,是谁的风月情浓? 彩云易散琉璃脆, 归来晚,此心安处是悠然。 作者简介: 水未遥,真名隋雪娇,80后,古言小说作家,其功底扎实,文字细腻,擅设伏笔,多巧思奇谋。出版古代言情小说《烟娇百媚》《绣宫春》《锦宫春》,并执笔湖南卫视热播剧《宫Ⅱ》的影视同期书《宫·锁珠帘》,即将出版上市:《明月如霜》。 目录: 风起北平 横生枝节 笙磬同音 画地为牢 惊天迷藏 雪泥鸿爪 惜分飞 子夜歌 南柯子 苏幕遮 九张机 应天长 怨王孙 鹧鸪天 粉蝶儿风起北平 横生枝节 笙磬同音 画地为牢 惊天迷藏 雪泥鸿爪 惜分飞 子夜歌 南柯子 苏幕遮 九张机 应天长 怨王孙 鹧鸪天 粉蝶儿 声声慢 生查子 沈明珠的故事。 洪武二十一年。 深秋。 秋日的傍晚,雾气里弥漫着丝丝透骨凉意。屋内的哭泣声渐息,门扉从里面打开,稳婆抱出一个女婴。 外面焦急等待的男人急忙上前,一边接过闺女,一边将赏钱塞给稳婆。 经验丰富的稳婆比郎中更精贵,不是一般人家请得起的。稳婆今日却十足高兴,还没见过哪家生女娃娃也如此排场。只可惜,这孩子降生在日薄西山、寒冬来临的前夕,这样的命数里面多少蕴含着坎坷啊。 稳婆掂量着手里的赏钱,一张老脸乐成了菊花:“还请老爷给取个名儿!” “唤作‘明珠’吧。掌上明珠,老沈家的宝贝。” 男人眼中含笑,还有宠溺的爱意。 沈明珠的家在当地是商籍,是附籍的一种,指商贾因经商而长久留居此地,其子孙户籍可以附于行商之省份。 那时候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祖祖辈辈,概其业者不得仕。沈家却与别的商贾人家不同,曾出过两个恩官,品阶不高,但占尽圣宠,风光一时。家中因此尤重子弟的教养,六经、六艺、五常等,皆在学习范畴内。素日里最讲究衣冠威严、习俗孝悌、居身礼义,这与沈家祖辈仰慕儒学不无关系。 沈明珠牙牙学语时,读的是《三字经》、《百家姓》、《成语考》。到她四岁,除了四书、五经,便是诵习《女论语》这样的世家女闺范——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物清贞。 清则身洁,贞则身荣。 行莫回头,语莫掀唇……” 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搂着她,一句句教她念,不厌其烦。小小的女孩儿仰着头,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纯净懵懂,只顾嗅着女子身上特有的温暖馨香。 还有个半大的男孩子,蹲坐在石墩上,看着霸占娘亲不撒手的小霸王,笑得傻兮兮的。 一个叫沈明珠,一个叫沈明琪。 沈家长房的一双小儿女。 沈明珠五岁那年,在大树下捡到一只受伤的雏鸟。小鸟浑身湿漉漉的,尾羽几乎掉光。她比自己受伤还难过,险些哭晕过去。爱女心切的老父赶紧让人去找郎中。 医术卓绝的名医一把年岁,见此鼻子都要气歪了,心急火燎地找他来,就为救治一只鸟? 商贾人家,果然不成体统。 看在诊金的份上,郎中忍气吞声。 直到雏鸟的伤势养好,小哥哥明琪自告奋勇把它送回巢里。五个人合抱的大树,又高又壮,灵活如皮猴的孩子尚不能游刃有余,何况斯斯文文的沈家小少爷。这是他第一次爬树。 索性把雏鸟送回了巢。小明琪一个不慎从树上跌下来,摔断了腿。很疼,可他不敢哭,嘻笑着告诉妹妹:一点都不疼。 沈家小哥哥在榻上足足躺了半月。他喜欢吃青李子,小明珠便每日去采摘。小小的,还没成熟。 她献宝似的拿出来,吩咐他全部吃光。 小哥哥一看,十几个这么多!他依言开始吃,恁的酸,酸得倒牙,但还是吃个精光。 小明珠满意极了。她自小得宠,呼风唤雨,想要表示关心,方式也十分霸道,对方不接受都不行。 “刚刚阿芳还骗我说这李子是酸的。”阿芳是她的侍婢,看她长大,资历甚老,从不买她的账。 小明珠睨着瘸了一条腿的自家哥哥一眼:“你不能骗我!” 小男孩咧开嘴露出豁牙,傻笑道:“不骗你啊,我保证!” 小明珠很得意,故意嘟起嘴唇道:“甜吗?” “甜到心里了。” “那我也尝尝。” “被我吃光了……” 小小女童的脸庞上,泛起一抹朝霞般甜美温暖的笑靥。几乎以为就这样一直不谙世事、娇宠下去。只因为她是沈家的掌上明珠,所有人心尖儿上的宝贝疙瘩,她毕生都将得到他们毫无保留的爱、包容和呵护。然而这一切在她六岁那年就戛然而止—— 沈明珠六岁以前十足的无忧无虑,开心就笑,难过就哭,一大家子人都围着她转。这养成了她既独裁又霸道的性子,任性、胡闹、娇惯,无法无天。宅邸里的丫鬟、婆子最怕她不过,连爹娘都拿她没办法,泡在蜜罐里的日子不过如此。一切对她的好都是天经地义,只要她想,连天上的月亮似乎都唾手可得。直到那一日…… 南北巷子里的鞭炮点了起来,“噼里啪啦”一阵炸响,赏灯的人走在大街,街道两侧到处彩饰高悬,还有漫天缤纷绚烂的烟火,到处是摩肩接踵的人群,鳞次栉比的花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最热闹的却要属城南的富安桥,桥外岸堤上架设着一座彩饰戏台,三丈多高,青砖石做底,上面铺了五彩斑斓的大毯子,格外气派。因没开戏,故而只打了一端帘子,厚重帷幕还密密遮挡在眼前。 戏台对面的空地上摆着数十张八仙桌,配着雕花圈椅,旁边还摆了红酸枝的小矮杌,听戏的人陆陆续续落座。耳畔不时飘来胡琴、中阮的试音,还有青衣在“咿咿呀呀”吊着嗓子。廊下、檐前悬挂着的一串串花灯上,贴着彩纸灯谜。迷离的灯火投射在涟漪粼粼的水面,又倒影在画舫雪白的帆子上,如一汪揉碎的梦境。 周庄镇的上元佳节。 镇上的人都知道沈家主母喜欢听戏,诸如赛龙舟、花灯、焰火等一应传统庆祝节目无甚兴趣,沈家老爷便出资在全镇最繁华的富安桥边捐建了一座戏台。又因佳节之日宵禁延时,彻夜彩灯鱼龙舞,一连请了三个戏班子,演足七天七夜不落幕。 所以也可以说,这是沈家的上元佳节。 财大气粗的沈家在周庄镇可是神话一般的存在,尤其沈家祖辈中那位颇具传奇色彩的江南富豪,曾以富可敌国的雄厚财力,支持过平江张士诚的大周政权,也在明初出资修筑了应天府城门,更建造廊庑一千六百五十四楹、酒楼四座……皇上因此封赏沈家的两个子侄为官。 一向门第卑微的低贱商贾,竟然出仕为官,何等的风光显扬!只可惜后来好景不长,沈家当家因一桩事触怒龙颜被发配充军,族内株连甚多,家族财力也因此损失过半。随后,沈家男丁又因田赋坐牢,其一惨死牢中。苦心经营的巨大家业败落了,沈家几乎家破人亡,再不复昔日鼎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年后沈家长房重整家业,再次发迹,积累下大量财富后,开始不断在镇子上修桥铺路,重金赎买田产——小小的周庄因沈家一下子繁荣富庶了起来。就如这次借着上元节的名目,沈家一掷千金搭建戏台,三大戏班,八位名角,七天七夜的流水席,宴请了全镇的父老乡亲。此等铺张财力沈家信手拈来,瞬间暴露出的豪奢,谁还敢对昔日富甲天下的沈家有所小觑? 孔明灯升起来了。 酉时刚至,锣鼓敲响,众宾客陆陆续续停止了喧哗声。片刻,有宫人扮相的戏子上前,用挑杆子把赭色帷幕勾起来,这厢曲笛、胡琴也正好搭配着一并奏起,而后催场的中阮韵调也响起了,便有一个柔美的嗓子唱道: “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 戏台上重重帷幕彻底打开,一位宫装丽人众星拱月般被簇拥着出场,但见她重服锦裳,凤冠霞帔,端的是仪态万千。她手持一把轻罗团扇,莲步款款,姿态婀娜,声声含情,字字幽咽。顿时,堂下掌声雷动,喝彩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那美人儿不骄不躁,朱唇轻启,只听她又唱: “天教你富,莫太奢。无多时好天良夜。 看钱儿硬将心似铁,空辜负锦堂风月…… 名利竭,是非绝。 红尘不向门前惹,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更哪堪竹篱茅舍……” 也不知是谁点了这一曲《夜行船·秋思》。 如泣如诉的唱腔之下,隐匿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沈家的老管家匆匆赶来了。咦,怎的不见沈家的老爷和主母?戏已开场,观戏台上座位爆满、人头攒动,唯有最前排的主位仍是虚席——后面挤得站不下,前面空空,真个泾渭分明。也难怪,最矜贵的主人家总是姗姗来迟。 没人知道,这份热闹已经不属于沈家。 沈家老爷、主母,在上元节这一日,殁了。 沈家的掌上明珠,此刻正坐在妆奁前,侍婢阿芳给她梳了一个双丫髻,还别上了两串雪白绢花。 乌黑的发,纯白的花,她身上穿的也是一袭月白刺绣压纹的裙衫,衬得一张小脸儿冰雪剔透、稚气天真。 在这个象征着团圆的节日里,她失去了最爱她的两个人。 “阿芳,娘亲呢?” “阿芳,快点儿,爹爹待会儿该叫啦!” “阿芳……” 绝望来得毫无征兆,反而取代了悲怆。府里伺候了快十年的老侍婢阿芳哭倒在女孩子跟前。 穿着素白棉袍的小男孩儿,这时出现在门口,小小脊背,挺得笔直。 沈明珠跑过去,拉住男孩子的手。 仰起头,她的眼神迷茫:“……明琪,爹爹和娘亲在哪里?” “明琪,你看到爹爹和娘亲了没?” “沈明琪,我在问你话呢!”她一脸的理直气壮,严词质问。 男孩儿抚上小女孩儿粉嫩嫩的脸颊,他努力抑制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珠儿,还有我在啊。” 这个男孩儿也不过比她年长两岁。 那一年,沈明珠六岁,沈明琪八岁。 原来自从二叔家的两个哥哥因田赋坐牢,大哥哥惨死在牢中,爹娘这么多年不过是强颜欢笑。为了支撑强弩之末的家业,爹爹日夜忧思、操劳过度,身体大不如前。然而邻里的眼神变了,昔日挚友纷纷划清界限,连族内亲眷都不再来往。 沈家,是戴罪之身。 当年沈家祖辈被发配,又株连了乡族多少人?纵是家财万贯,也让人敬而远之唯恐不及。 独木难支。苦苦维持了将近十年,沈家的长房嫡子终是在洪武二十七年的正月,呕血而死。 同一日,其妻邓氏,悬梁殉情。 长房只留下一双儿女。 “可怜那么小的孩子,怎守得住这份家业?” “小儿怀璧,犹如膏火自煎,沈家长房的未来堪忧喽!” 挂满白绸的灵堂,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更多却是来看沈家这对失了怙恃的兄妹,在众多虎视眈眈的亲族中间,怎样瑟瑟发抖。 他们说的对,沈家长房这双儿女太小,尚不知世事凉薄。然而孩子清澈的眼睛,还是能从他们闪烁的目光中,看到散发的恶意。 不多久,族老领着一个男孩进门,是旁支的小幺,与沈家兄妹差不多大。因是房中独子,他自小受尽宠爱、前呼后拥,一贯的骄纵顽劣,见沈明珠不对他还礼,狠狠推了她一把。 “真是个小哑巴,这样都不吭声!” 那几个旁支小喽啰围着她拍手欢笑。 沈明珠跌在地上,不小心划破了手掌。 她愣愣地看着手心的伤口。 自小性子就野,素来爱跑爱跳,彼时也是这样受了伤,沈夫人总是立刻跑过来抱她。擦药的时候,也不肯假他人手,她曾天真地仰着头问:“娘亲,为什么不让阿芳来做呢?” 那温柔的女子笑靥如水:“因为珠儿是娘的心肝宝贝啊!” 好像就是不久之前的事。 从外面进来的沈家哥哥看到这一幕,与那几个男孩儿扭打成一团。 都是矜贵的男丁,仆从不敢上前拉架,唯恐得罪任何一位。从不动粗的沈家哥哥全无章法,全凭狠劲,自然要吃亏。何况对方人多势众。 祠堂罚跪,沈明珠偷偷送来两个冷馒头。 她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给他擦药,对方鼻青脸肿,狼狈得很。 “我也打了他,不亏。”沈家哥哥为自己鼓气。 她心疼,手上却不轻,问:“……谁让你跟他打了?” 小男孩儿倏地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道:“珠儿,你开口说话了!” 女孩儿抬起头,一双瞳仁漆黑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对方青紫交加的一张脸。她一只手按在他额角的伤口上。 小男孩儿疼得“咝咝——”吸气,却咧开嘴,哈哈大笑:“早知道,我早就打他了!以后还跟他打,见一次打一次!” 沈明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 “珠儿,你在想什么?” “爹和娘,为什么要丢下我们呢……” 她记得前一日爹爹还笑看着她穿上新衣,答应到时候陪她点花灯、猜灯谜。还有娘亲,每年的上元节,娘亲总会亲自下厨搓汤圆给她吃。又甜又糯。她撑得肚儿圆,还吵着要吃。 “他们没有丢下我们,他们一直都在我们身边。”男孩儿摸着小女孩儿柔软的发顶,满脸笃定道,像小大人儿一样。 “骗人。”她咬唇,眼睛湿润。 “不骗你!”男孩儿说得太急,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抓耳挠腮。 她破涕为笑:“学堂的先生是怎么教你的,坐没个坐样。” 男孩儿挠着头一脸傻笑。 “沈明琪,你向我保证。”她坐正了身子,严肃地看着他。 “保证你永远不会丢下我!”小霸王的本性显露无遗。 男孩儿闻言微微一愣,而后就笑了,他马上站直了身体,保持立正的姿势:“永不丢下你,保证。” 那个时候,仿佛只要有这男孩儿在,她就还是沈家那个不谙世事的宝贝疙瘩。哪怕住的这座宅邸依旧姓沈,却不再是她沈明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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