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生”系列收官之作,痴爱八年终落幕。 少年时情之所起,此生便不再敢忘。 若爱是羁绊,那么,她就是他在这世界上的,画地为牢。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 凉生:我们重新开始吧,就当现在,你十七岁,我十九岁。好不好? 程天佑:我爱你,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门当户对! 姜生:我挡不住我的心我的爱情,它们在暗无天日里滋长,独自痛苦又独自幸福! 钱至:我在医院里求婚,只想让你知道,从此,无论生老病死,我必不离不弃。 八宝:我哥负责脱衣,我负责舞,柯小柔负责娘。 程天恩:我久久也放不下的人,就在这一刻,放下了。爱了那么久的爱情,不爱了。 宁信: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被他爱过的女人!我也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被他爱着的女人!我是他最爱的女人!我是程太太! 未央:姐姐,这一次,你怎么不让了? 作者简介: 乐小米,青春文学一线畅销大神 粉丝昵称:米妞、蜗牛米、鸡翅膀米、米天霸 已出版作品:《青城》《青城Ⅱ》《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1》《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2》《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3》《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4之彩云散》《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4之明月归》《梧桐那么伤》《苍耳》《谁教白马踏梦船》《美人如玉剑如虹》《天已微凉》 目录: 【下篇:明月归】 归鸿旧约霜前至,可寄香笺字? 不如前事不思量,且枕红蕤欹侧看斜阳。 【Chapter09离乱长亭怨】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Chapter10际会西江月】 回眸三生琥珀色,转身一世琉璃白。 【Chapter11破镜鹊桥仙】 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Chapter12婚礼惜余欢】 有花堪折直须折。 【Chapter13同心何满子】 双泪落君前。 【Chapter14遗恨小重山】 多情自古空余恨。【下篇:明月归】 归鸿旧约霜前至,可寄香笺字? 不如前事不思量,且枕红蕤欹侧看斜阳。 【Chapter09离乱长亭怨】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Chapter10际会西江月】 回眸三生琥珀色,转身一世琉璃白。 【Chapter11破镜鹊桥仙】 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Chapter12婚礼惜余欢】 有花堪折直须折。 【Chapter13同心何满子】 双泪落君前。 【Chapter14遗恨小重山】 多情自古空余恨。 【Chapter15终老丁香结】 云中谁寄锦书来。 【尾声浮生梦】 起落参商终不见,人如棋子梦如真。 云中谁寄锦书来。 【尾声浮生梦】 起落参商终不见,人如棋子梦如真。 107、更深露重的,以后晚上别乱跑。 清晨醒来,有些凉意。 一夜之后,巴黎已是六月的天气。 只是,虽说是入了夏,却还残留着春末乍暖还寒的微冷气息。 我走到窗前,撩开窗纱,淡淡晨雾之中,凉生正在园内,似是调匀呼吸,大约是晨跑之后。 晨光拂过他清俊的脸,透亮的汗珠在阳光下染成淡金色,吻过他的颈项,白色T恤被汗水黏湿,紧贴着他起伏的胸膛。 诱惑的身体,禁欲系的脸……小说里都是这么写吧?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脑子里竟然会闪出这么一连串奇怪的形容词,然后,自己都觉得丢人。 楼下,凉生似是准备回房,转身时,抬头,眸光突然掠过我的窗台,我的心跳顿时漏了几拍,迅速放下窗纱,躲在窗后。 晃动着的白色窗纱,是道破天机的欲盖弥彰。 他低头,许是也觉得我紧张得莫名其妙。低眉垂眸中,难辨表情,只是唇角无奈一勾。 早晨,我磨磨蹭蹭很久,才下楼,餐桌前,瞟向他的眼神,有些做贼心虚的味道,倒不是为今早鬼鬼祟祟的“偷窥”,更多的是记挂着昨夜嫌隙。 昨夜夜探程宅,虽然凉生没有直接戳穿,但我到底心有内疚,几乎一夜无眠;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如同默片里的镜头一样反复闪回着,眼前反反复复都是——他眼眸里痛楚的光,他触碰我发丝时手指微冷的温度…… 我是多么地不想欺瞒他,多么地不想他难过。 从小到大,我最不想的事情,就是让他难过。 可是,那一时,那一刻,那个叫程天佑的男人,却偏偏又是我哪怕拿命都愿意去抵去偿的一桩心债。 他因我遇险,因我目盲。 我怎么能硬下心肠,去躲,去藏,去不担当? 早餐桌上,我小块小块地掰着面包,仿佛掰着自己的荒草连天的心事,一块一块,却怎么也掰扯不明白。 凉生坐在餐桌对面,表情却意外地平静,仿佛今晨的尴尬和昨夜的不快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他已吃过早餐,一面喝咖啡,一面看报纸,嘴唇微抿,眼角眉梢间,是一派若无其事的安静。 我看着他,心事越发暗沉,满满地,挤压在胸口,不觉间干咳了几声;他闻声,抬眼,声音微冷,问,感冒了? 我抬头,说,啊?哦,没有吧?可能刚刚面包有些干,噎着……阿嚏—— 我的话音未落,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覆上我的额头,袖口间,是淡淡的报纸油墨与清爽须后水混合的香气——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眼前;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他唇齿轻轻,淡淡两字,别动。 声音很低,于我,却是不容违抗的坚定。 温热的掌心,微冷的指端。 银质的袖扣,泛着冰冷的光。 他就在我的面前,身姿挺拔,如岩岩青山,掌心覆在我的额上,压迫间却是一种可依靠的存在。 我的鼻子不由地一酸,我又想起了我们的小时候。 那些如同被疯长的时光荒草埋没的童年以及少年时光里,年长我两岁的他,在我每次感冒生病时,都用他的手掌横在我的额前试着温度。 那时的月光如可以封印时光的琥珀,包裹着软软小小的我,魏家坪的院落里,同样小小的他。小小的他将小小的掌心贴在我乱发蓬蓬的滚烫额头上,那只叫做小咪的猫,在月光下,仰望着小小的我们两个…… 时光啊,是如何,让当初一双小小的手,小小的温柔,变成了如今一双大大的手;而那个童声童气对我说着“姜生,乖啊,别乱动”的小男孩,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容颜清俊的男子。 淡着眉,敛着声,一句“别动”,冷淡却又暗含紧张。 …… 他的手从我的额前挪开,老陈早已将体温计送到他手边,他摆摆手,声音依然冷淡,说,没事。 他如同往常一样对老陈说,你准备一下,我出门。 然后,眼尾淡淡扫了我一眼,补了一句,怕是,昨晚,着凉了。 老陈收起体温计,偷瞄了一眼不作声的我,和断得一手好句的凉生,然后,给他拿来早已准备好的外套和公文包。 凉生披上外套,老陈帮他打理整齐,他离开前,转头看看我,说,你,在家,多喝水,休息,语言课和安德鲁那里,就停了吧。 我刚要说,那怎么行? 他立刻又补了一句更意味深长的话,更深露重的,以后,晚上别乱跑。 他末了补的这一句,硬生生将我已到嘴边的那句“那怎么行”给憋回去了;他看我似有话在嘴边,眼尾微挑,问,怎么? 我忙摇头,捂着嘴,说,没什么。 我怕他再问,忙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一面喝,一面偷偷瞟他,他也不多问,冷着小脸,转身离开了。 ——更深露重的,以后晚上别乱跑。 ——那怎么行? 这要是话赶话的接上了,真是自寻死路的节奏。 就跟一常年在外的山大王发现了他的压寨小妾在外面养小白脸,然后警告道——以后可给我长点儿心!记得恪守妇道! 然后小妾好死不死来一句——那怎么可能! 下面一定是,给我拖出去斩了!!!! 甚至,剁了! 108、心有千千结。 我隔着窗户,目送凉生离开。 黑色的汽车载着静默的他离开,消失在喧嚣的城市街道之中。 我仰起脸,望着这座城。 就是这座叫做巴黎的城,让十九岁的他,长长的一场奔赴,四年时光,将我和他的距离变成了天涯海角。 就是这座叫巴黎的城啊。 如果当初,十九岁的他不曾离开过,那么,我们的际遇,会不会与现在不一样? 小绵瓜在一旁,看到凉生走后,忙踮着脚扑到我身边来,说,姜生姐姐,姜生姐姐,我们去看程叔叔吧。我回过神来,低头,认真看着她的小脸蛋,说,我们……不能。 小绵瓜的小眉头微微一皱,嘴巴轻轻撅了一下,小女孩受委屈时特有的小表情,说,为什么?因为凉生哥哥?他来法国了吗? 她说,可是……今天是儿童节。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绵瓜看我神色如此黯然,又立刻哄我。 她说,姐姐,你别难过,小绵瓜不去找程叔叔了。嗯,小绵瓜找安德鲁去玩!也很开心的。 说完,她就蹦着跳着离开了;她努力用雀跃的步子,似乎想证明给我看,她不去找程天佑也是快乐的。 我看着她,心下百种滋味。 我们活着,从小到大,都在学着一个本领——掩饰自己的心。 掩饰着,掩饰着,到最后,连自己也忘记了,这心里,到底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快乐。 我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远方。 巴黎的天,蓝的透亮,巨大的云朵浮在空中,宛若迷途的洁白羔羊。我知道,那云朵之下,是那个叫程天佑的男子在巴黎郊外的家。 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树一花,都有他的影子与气息。 凉生不在巴黎的那段时光里,我曾躲在一个叫“阿多”的名字后面,给他我急于补偿的一切。 我曾在阳光很好的早晨,为他剪过长长的遮过眼的头发。 我曾在微雨的午后,给他备下一杯不烫也不凉刚好入口的红茶。 我曾静静地在他的身后,看着大荧屏的光影落在他英俊的脸上;那些浮影和光,落在他英俊如雕塑的脸上,他却什么也看到。 那些恨不能替的日子里,放大了的爱恨纠缠,竟也想过,就此一生了;甚至,妄想时间在他赠与我的旧书卷里荒芜——没有了旧的人,没有了旧的事,没有了魏家坪,甚至没有了那个叫姜生的姑娘……然后,在这个崭新而又古老故事里,他是落难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而我,只是一个欲报他舍命之恩的叫“阿多”的小狐女…… …… 可笑的是,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我却只能呆呆地站在远处,遥望着他的住处。 心有千千结。 109、我怕的是凉生去找程天佑了! 安德鲁进来,问我,为什么一大早凉生的脸跟埋在雪山里了? 我不知如何回答,老陈在一旁笑着解围,说,先生啊,他最近事务缠身。然后,他对安德鲁说,先生说,小姐感冒了,今天的课可以停了。 我轻咳,说,没关系,我可以。 整整一上午课,我都心不在焉。 只要一想起昨夜,我就心有不安。下课后,已近中午,我试探着,给凉生发了条短信,问他,干吗呢? 然后,惴惴不安地等他回复。 很快,他回了短信。 也是三个字:想我了? 我的心登时一乱,跟甩烫手山芋一样将手机扔到房间里离自己最远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我又按捺不住,悄悄伸着脖子,看那手机是否有动静,半晌,屏幕上莹白的光一亮,我就又不争气地跑过去瞄了一眼—— 墨迹天气。 我居然会有些怅然。 当手机屏幕再次在我手里闪亮,我低头,是凉生。 他说:那就是想了。 我仿佛看得到,他眼眸如星,唇角含笑,一时间,心乱如麻,将手机直接捂在被子里面,然后又在上面压了两个枕头,方觉得心安。 那天,一直到很晚,凉生都没有回来。 小绵瓜跟安德鲁出门了,我独自吃过晚饭,准备上楼,老陈走了过来,欲言又止的表情,他说,小姐。 我看着他,说,怎么? 他沉默着,为难至极的表情,犹豫再三,说,小姐,我就多嘴了。先生来巴黎就是为了陪小姐的,怎么今天偏偏却出门了呢?而且小姐还生病…… 我以为他又犯了话里有话的毛病,面有不悦。 我说,陈叔,这是脑筋急转弯吗?你是想告诉我,先生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又或者是去陪某个名媛? 老陈连忙解释说,小姐,您误会我了!我是担心先生他今天说是出门办事,其实是因为您去找大少爷了! 我心一惊,说,你说什么?! 老陈生怕我弱智,忙字正腔圆地帮我连名字都翻译出来,说,唉!我怕凉生是为昨天的事儿去找程天佑了! 然后,他一面摇头,一面着急地叹息着,打他电话一直关机!这要是再出什么乱子,我可怎么跟周总和程老爷子交代……哎……小姐,你别……别去啊……你去了不是给他们两个人火上浇油,更乱了吗……哎哎—— 110、另外,姜小姐,我需要给您纠正一个字,不是“嫁”。 我心急如焚,既担心凉生出事,又担心天佑失明的秘密被他撞破。 当我搭车飞奔到程天佑巴黎郊外的别墅时,这里突来的冷寂让我有些不适应起来,没人护院居然——往日,这里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 不会是凉生来过……出什么事了吧? 我疾步走进门,不见任何人,只见钱伯端坐在茶室里,他的脚边放着一只行李箱。 钱伯见到我,一副等了我许久的表情,说,姜小姐,你终于来了。 我口不择言,说,凉生呢? 钱伯微愕,很显然他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眉毛轻轻地动了动,却极和蔼,说,这是大少爷的居所。 我略尴尬,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昨天夜里,我来这里,凉生知道了。我以为他来找天佑了,我害怕、害怕出事…… 钱伯笑笑,说,害怕出事?害怕谁出事?天佑?还是凉生? 我哑然。 当发现凉生并没有来这里,也就松了口气。我问钱伯,天佑呢?然后,我眼眸瞟了瞟他脚边的行李箱,愣了一下,问,您……这是? 钱伯看着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说,姜小姐,这些时日,大少爷多亏您照顾,否则,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现在。 他叹了口气,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我听得心酸,低头,声音极小,这是我欠他的。 他看着我,缓缓地说,“若他先百年,百年后,我披麻葬他;若我先百年,百年后,我魂魄必来相守”,姜小姐对大少爷用心至此,也就不欠了。 披麻葬他?魂魄相守?我苦笑。 这个与我有着赴死之举、救命之恩、甚至……床笫之欢的男子,在今天,小绵瓜让我陪她来找他,我都没勇气前来——曾在脑海里幻想过的无数次为他天崩地裂、地覆天翻,到最后,竟都抵不过凉生昨夜的一次容颜不展。 多情的人,却原来是最无情! 想到这里,我难过极了,低声说,我还是欠了。 钱伯突然笑了,说,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欠人的人。问题是,你欠了他,想还吗? 我猛抬头,望着他。 这时,一位穿着工人装的女工端来一碗滋补品,这是我从未在此见过的面孔,许是新来的工人。 钱伯看了看她,说,许姐,你下去吧。 钱伯轻轻将碗推到我的眼前,用戏文念白般的腔调说道——“阿胶一碗,芝麻一盏,白米红馅蜜饯。粉腮似羞,杏花春雨带笑看。润了青春,保了天年,有了本钱。” 我不解,看着他。 他自顾自地说,这啊,是白朴《秋夜梧桐雨之锦上花》里的。 他不提白朴还好,一提白朴,我不免又想起了他昔日在三亚,一句“女嫁三夫”对我的暗讽。 在巴黎的这段时日的相处,他老顽童似的模样,我几乎都忘记了,他是程宅里的那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了。 他似乎并不在乎我的反应,仿佛是陷在某种旧年的回忆里一般,说,很久之前啊,我就是这样哄着老夫人吃东西。她总是会笑,说,咱程家的蜜都抹你嘴巴上了。 他叹气,我陪着她从韶华走到红颜不再,一直到她五十九岁那年离世……这么好的家世,她该和老爷子一样,活个大寿数才对…… 说到这里,他叹气,程家的男人啊,从老爷子那一代起,就没有一个是省心的。不过,也是,天下男人哪有省心的呢。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他的这些回忆,这些感喟,都不过是陪衬,唯有最后这些,才是真真实实说给我听的。 他看着我,说,姜小姐总说自己对大少爷心有所欠,我老眼昏花也能看得出,姜小姐急于偿还之情。我说得对吧,姜小姐? 我看着他。 有时候,明知是坑,这样的话扑了过来,你却又不能不点头。 而且,他说得对,如果我能弥补天佑,能让他重见光明,能让他此生平安快乐下去,即使是拿命来还他,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钱伯见我紧张,似有防备之意,很和蔼地笑笑,将一个文件袋递给我,说,其实,偿还他,很简单。 我狐疑地打开,里面是一沓简历—— 姓名:文雅 英文名:Chris 性别:女 生日:1989年12月17日 简介:台湾人,出生于美国西雅图,2011年,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供职于法国东方汇理银行。父亲文昆仑,曾是美林证券的股票经纪人;母亲关欣,家庭主妇。2002年5月25日,中华航空611号班机在澎湖外海空中解体,文昆仑、关欣夫妇罹难,文雅13岁起,随叔父文航移居法国生活,2012年1月,与时风星空集团执行董事程天佑邂逅在巴黎塞纳河上…… 这洋洋洒洒的与我无关的简历上,却赫然贴着我的照片!甚至包括,护照,出生纸,从小学到大学的毕业证书,无一不是我各个年龄段的照片!还有一张今天晚上回国的机票,赫然印着“文雅”两个字! 我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抬头,看着钱伯,问,这是什么?! 钱伯定定地看着我,似是主意早已打定,他缓缓地开口,说,大少爷已经在国内等着文小姐您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所以,就是说,换个体面的名字和身份,去匹配、去嫁你们家大少爷是吗? 钱伯没说话。 我眼里的泪冲撞着眼角,脸别向一旁,忍了又忍,却还是抖着声音,问,他也是这样想吗? 钱伯很冷静地看着我,反问,您觉得他会这么想吗? 他说,一个像他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男子,若是大脑里还有点理智,还有“匹配”两个字,就根本不会去选择爱上你。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拿着文件袋的手却抖动得一塌糊涂,我望着钱伯,说,就因为我穷,我没身份,没地位,所以,你们就可以这样对我?篡改我的一切,我的身世,我的爱情,我的婚配,是吗? 钱伯看着我,依旧那么冷静,似乎我的所有的激动和失控的情绪,在他那里,都不足以激起哪怕一丝的浪花。 他拿起行李,轻轻欠身,声音那么坦然,说,程家有人想要您的命,有人想要您的人,我不过是一个在这个夹缝里想兼顾左右的下人而已。 他说,不管您怎样想我,我还是在三亚的那句话,这只是我能唯一想到,你可以存在于大少爷身边的办法;也算,对老爷子那边有个交代。更重要的是,将来,您在大少爷身边了,但凡有好事者——无论是有心的商业对手,还是无心的市井小民,八卦起您来,那些过去的…… 他看了我一眼,毫不掩饰他是在努力想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减轻我的不适感,他说,嗯……过去的陈年杂事……要是被连根挖出,曝光出来,程家脸上不好看,您脸上也不会好看。我这么做,是为了程家,也是为了您。 我看着他,手脚冰凉。 不知积蓄了多久的底气,我将那一摞纸狠狠地扔向他,说,现在我就告诉你,我不会嫁给你们的大少爷的,更不会用这个破名字嫁给他的! 钱伯并不生气,他隔着漫天的白纸看着我,说,其实,姜小姐,我需要给您纠正一个字,不是“嫁”。 他说,是的,我有能力篡改您的身世,您的爱情,却真的没有能力篡改您的婚配!“文雅”这个身份,不过是个身世清白的女孩子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说,当然,即使我真有那通天能力,为您篡改成一个可以匹配程家的豪门千金、贵族小姐,明媒正娶嫁入了程家,也未必是您的福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碗阿胶膏,又看了看我,说,您不会希望此生之后的每个长长的他不回家的夜晚里,由一个下人去哄着您开心,去喝着一碗一碗挽留着青春却挽留不住男人的汤水吧? 最后,他叹气,语气如同和蔼的长辈一样,却更像是讽刺我的痴心妄想,说,何况,我没有那通天的能力。别说我,就是大少爷自己,也没这个能力!富家公子的婚姻,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他的话兜头而来,丝毫不留情面。 我就傻站在那里,被“啪啪”打脸了,还是千手观音打的,一群千手观音组团打的——让你傲娇不嫁,人家直接告诉你,别做梦了,谁让你做妻来着,是让你做妾,不,是妾都不如! 他弯腰,从那堆乱纸里捡起那张机票,仔细端量,压在那碗阿胶膏下面,说,文小姐,这张机票的日期可以随时改签,大少爷在国内等您。 他提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回头,说,哦,当然,您也可以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开开心心地留在巴黎。 我看着他,呵,这突来的善良。 他眼睛微微一眯,说,毕竟他这次手术如果失败了,将永远失明!谁愿意陪一个瞎子过一辈子呢?即使他富可敌国,即使他是因为您变成这样。 他说,愿您,在巴黎一生心安。 …… 111、谁没有个纠缠不清的前任,谁都不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不是吗?! 不知多久,我才在那些翻飞在地上的白纸间,清醒过来;它们在风中,不断地翻飞着,毫无目的地,从这个角落到哪个角落。 清风真的是无情的东西,从来不问问那些翻飞在它怀里的东西,到底想去往哪里;清风也真的是最多情的东西,它用最温柔的手,拂过每一寸它经过的地方。 我在那个房子里待了很久,很久,蹲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试图让自己清醒,内心已经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有种透骨的悲凉,在这漫天玄色里,无边无际。 以至于当那沉重而迟疑的脚步在这个院落里响起、渐行渐近时,我都不曾发觉;不曾发觉的,还有他凝望着我的那一寸寸的悲伤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可以听不出悲伤。 他说,老陈说你来这里了,我不信。 我的意识缓缓地回到身体里,猛抬头,才惊觉凉生站在我眼前。 我吃惊,喃喃,凉生?! 他身后,是漫天的星辰,璀璨得太过喧嚣,让伫立在这漫天繁华中的他显得格外清冷孤单。 他没回应,眉眼之间,似是已被这更深露重的暮春之夜凉透,他嘴角紧紧抿着,已不知如何宣泄。 他说,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 我心焦地解释,我说,我以为你在这里!老陈说…… 他突然笑了,打断了我,说,我在这里?! 他就这么望着我,目光比夜凉,怀里抱着的居然是冬菇那只傲娇的猫。 我看着他,心有万语千言,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来解释,这理由虽真实,却真荒唐。 他俯下身,将冬菇放到地上。 他开口,语气很轻很淡,仿佛在说着与此刻心情无关的话语一样,他说,我怕你孤单,所以把它也带来了。 他说,它这些天一直在检疫那里隔离着,今天,去了那么久,就是为等隔离期满。 他说,我想给你惊喜。 他俯身,望着我,那么仔细地望着我,眼睛里的光芒渐渐地冰冷,如同碎银,语调也渐渐地高了起来,他说,我想让你在这里不孤单。他说,我想给你我所能给的一切!倾尽所能,倾尽所有!只要你开口,只要我有!可是…… 他顿住,悲凉地看了看着四周,望着我,说,是不是只有他,只有他能让你不寂寞不孤单!哪怕你明明知道,他!来!不过是逢场作戏的一时贪欢!去!也是花花公子的游戏人间! 我看着他。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俊眉,修眼,悲凉,冷冽,禁欲,却又充满了诱惑的脸。 这张脸啊,蛊惑了我整个懵懂青春,引诱了我少女时所有的爱情。 我突然笑了,难过而倔强。 我说,是啊!只有他能让我不寂寞! 他双唇紧闭。 我笑,摊手,所以,他薄情负心,他弃我如敝屣,我都上杆子不撒手!怎样?他来了巴黎,我就忘记他三亚给我的伤害,我就不知廉耻跑来陪他!怎样?你不是也一样,将我抛在法国,自己在国内陪了未央半年?! 我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我说,谁他妈的没有个纠缠不清的前任,谁他妈的都不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不是吗?! 这小半年时光里的等待,他在国内的迟迟不来,对他和未央纠缠的暗自猜忌,还有那些堆积了太久的悲伤、难过,顷刻间全爆发了。 嫉妒是一条毒蛇,不知不觉间吞噬了你的心——哪怕你明明自知没资格。 你! 凉生被呛住。 我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对啊,我!我自轻自贱,我不知廉耻!我寂寞难挨!我水性杨花!又怎样了? 凉生的手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胸口,看着我。 我看着他,眼泪在心底哗哗地流,我说,我是一个孤女。从你在十九岁将我遗弃开始,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女!无父无母无兄长!那年,我十七岁,我什么都不会!你可以失忆!你有你的外公!我呢?我有什么?我只有你!你却将我抛弃了!从此,我的人生,就被你亲手和你口中的浪子绑在一起了! 凉生看着我,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很显然,他没有想到,我会提起这些尘封了多年的旧事。 一些旧事,翻起来谁都会痛,所以,谁都不去翻,不去碰,因为怕痛,因为想保全眼前的脆弱的幸福或者相安。 有人说,女人总会去埋怨我们第一个爱过的人;因为他们当时的放手或者离开,才让我们从此流离失所在此后各色爱情之中,遍体鳞伤,无枝可依。 虽然,这个逻辑很强盗,很可笑。 我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说,后来,我大学毕业了,我回来了,你又去了哪里?你在这巴黎,在这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有你的富贵,你的新生!我有的,却是天天在找你!每天晚上,我都是哭着睡去,每天早晨,又哭着醒来! 我说,我爱上了自己的哥哥! 这么多年来压抑的情绪,一旦爆发,便如同出笼的猛虎,难于驾驭。 我迎着他的眸光,毫无退缩之意,我说,这十多年来,这种羞耻的爱慕逼得我窒息逼得我发疯!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女孩子,因为我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可我却挡不住我的心我的爱情,它们在暗无天日里滋长,独自痛苦又独自幸福! 我看着他,说,可是,凉生,这么多年来,你除了逃避,你做了什么?!不!不!你不要说话,不要解释,不要说,你作为一个哥哥,不能去让这种耻辱的事情发生,不要用你的高大上那一套来为自己解释!我敬你!我怎能不敬你?!我敬你为人兄长的隐忍克制!才没让这有悖人伦的情感发生!所以,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不!不!不!我更恨你!恨你身为一个男人对感情的软弱辜负! 那一刻,我想起了程天佑,想起了那个夜晚,他冷冷的眸子,冷冷的话——“若我是他,若是我爱你,就是天王老子拉着你的手,我也会带你走!” 此后,那些疯狂不知数的暗夜,我也曾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我的凉生,我的凉生,他敢这么不管不顾过…… 我的言语激烈如毒,凉生的眼眶渐渐变得通红,他抬头,想去安抚我,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抚。 用哪一种语言,用哪一个肢体动作。 而那一刻,我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我只是宣泄着这么多年被捆绑在暗无天日之中的痛苦。 我看着他好看的容颜,好看的眼,那种仿佛我连想都是罪的禁忌的美,在此刻,就在我的眼前。 我突然,伸手,轻轻地触碰到了他的脸。 他的皮肤,此刻,就在我早已冰冷的指尖下,那种温度,那种我以为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感知的温度。 我不肯让眼泪流出来,泪眼之中却又长出了花。我端望着他,像是端望着我曾经纯白而苍凉的青春。我喃喃着,我的第一个吻,我的第一个拥抱,我的第一个夜晚,我的第一个孩子……那些恶心透顶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之后,我的一辈子都被毁掉了!凉生你知道不知道! 隐忍的眼泪滴落唇角,我抚着他的脸,绝望地说,我宁肯毁掉这一切的是你,而不是其他什么别的男人! 我说,哪怕你是我亲哥哥!哪怕它是羞耻的违背伦理的!哪怕我此生背负着一生的骂名和罪恶感!但我的心却是幸福的是不后悔的!你知道不知道!可凉生,那些时候,你又都在哪里? 我终于泪如雨下。 凉生震惊地看着我,似乎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安静如我,也会说出这么逆天而荒唐的话。 他的喉咙抖动着,像是将我曾经历过的那些苦楚一一体味过一遍似的,他伸手,试图将我拥入怀里。 我抵住了他,那么倔强地拒绝着。 不远处,院子里,早已落了一地的雪茄烟灰,在地上随风卷滚着,飘散着,有人在无声地嘲笑。 漆黑的夜里,冬菇冷静优雅地站在我们的身边许久,冷而黑的圆眼睛,用看一对傻瓜的眼神看着我们两个人。 那两个,人形物,抱还是不抱啊?! 最后,大概实在看不下去了,唰唰——扬起爪子挠向凉生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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