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宗有一美男,唤白夜,貌美体软性扭曲,擅长男女通杀秘技。 密宗有一师妹,唤纪梨,她这一生做过很多蠢事,最蠢的一件便是不小心把妖孽尊主白夜给“睡”了! 如果说六师兄是纪梨一生最刻骨铭心的邂逅,那么,他,幻宗之主白夜,这个看似优雅绝美实则卑鄙无耻的少年,和他的相遇简直就是灾难!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会鸡飞狗跳,天劫天雷滚滚来,偏偏,白夜还总是寸步不离地缠着她,为了帮她收拾那些凶残的妖魔们,他卖得了萌,扮得了女人,秀得了下限,堪称最强的存在! 作者简介: LOLI一枚,言情写手,网络游戏策划师,游戏竞赛选手。曾坚定不移地相信:美术用图画构建世界,程序用代码构建世界,策划用文字构建世界,我们都是虚拟时空伟大的创世神。后来才知道,其实本质还是码农。人生,真是,寂寞,如血,流了,一脸…… 曾出版:《穿越之春色无双》《网游之破晓神归来》 目录: 序 故事一紫狐殇 我是凡尘一妖狐,流离烟火道应疏。朝闻杏花嫁春雨,暮化人躯坐草庐。冰肌玉骨款款笑,灯影曳曳倾城貌。酌酒月下伴君身,韶华如水歌如浩。拟把此心许白头,白发吹梦梦如初。怎奈浮生皆有道,仙缘俗世本殊途。苍天一命风雷起,十载悲欢换劫灰。 第一章冤家路窄 第二章千年狐妖 第三章一夜夫妻 第四章师兄万岁 第五章红烧狐狸 第六章七重幻境 第七章凉薄无情 第八章你死我亡 第九章摧心反噬序 故事一紫狐殇 我是凡尘一妖狐,流离烟火道应疏。朝闻杏花嫁春雨,暮化人躯坐草庐。冰肌玉骨款款笑,灯影曳曳倾城貌。酌酒月下伴君身,韶华如水歌如浩。拟把此心许白头,白发吹梦梦如初。怎奈浮生皆有道,仙缘俗世本殊途。苍天一命风雷起,十载悲欢换劫灰。 第一章冤家路窄 第二章千年狐妖 第三章一夜夫妻 第四章师兄万岁 第五章红烧狐狸 第六章七重幻境 第七章凉薄无情 第八章你死我亡 第九章摧心反噬 第十章镜花水月 故事二迷魂引 爱者与所爱,皆是梦中影。梦破幻影空,能爱又是谁? 第一章古宅琴音 第二章梦里生花 第三章京都仙会 第四章美人白樱 第五章有女如妖 第六章旧地重游 第七章水落石出 第八章迷魂之引 第九章 影姬出世 第十章诛心之痛 第十一章情何以堪 故事三解连环 前两个故事,我已看到了我的结局。明知不可为之而为之,我只是在经历一个注定失败的轮回。别问后悔与否,值得与否,因为,千万年来,凡人总是在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错误,这不是巧合,是人性。 第一章北有佳人 第二章命薄如斯 第三章携手挖坟 第四章夜袭北邙 第五章客栈长明 第六章生生不息 第七章朱雀吹血 第八章魔祸之始 第九章杀人灭口 第十章灵魂互换 第十一章凶手是你 第十二章罔局终破 故事四锁情针 从没想过我们会走到这样的尾声,以为绝对不可能作假的爱情也是假的……你爱我是假,我却愿以身代君,成全结局的圆满。 第一章浴血而生 第二章风流谪仙 第三章佳期如梦 第四章沧海桑田 第五章往事不堪 第六章我心匪石 第七章山盟虽在 第八章当风扬尘 第九章灰飞烟灭 番外离 后记 第一章 冤家路窄 一大早就听到二师兄在号哭。扰人清梦,忍无可忍!我抄起竹枕从床上跳起来,打算给他个痛快,谁知刚进院子,就看见他抱着师父声泪俱下,师父动容地拍着他的背道:“乖,你哭破喉咙也没用的。”大清早玩这么激烈,我不由得抽了抽嘴角,问一旁的三师姐:“这次又是为什么啊?”三师姐耸肩道:“听说金陵有狐妖作祟。”二师兄号得更加卖力了:“不要我不要啊!上次打老虎精,那母老虎把我抢到山寨里,逼我成亲、逼我成亲啊!我整整一年都梦见她用毛茸茸的爪子扒我的裤子有没有啊!狐妖什么的,我会被吸成人干的啊……”“噗——”想起去年二师兄提着裤腰带爬回来的情景,我憋不住了。这也不能全然怪他,七个密宗弟子里,二师兄最有吸引奇怪东西的特质。其他人下山办事,牛鬼蛇神没有不心存敬畏避让三分的,唯有二师兄出门,一群雌性生物挥着小手帕在前方娇笑:“来嘛……死相……”遇到善良可爱的花草精还好说,万一是两千年道行的老虎精就……当然,在有了黑锅别人顶,惹上麻烦徒弟上,自己只会摇着令旗在背后喊加油的老头子的眼里,同情心这种无聊的美德,实在是不值几个钱。 师父温柔地摸二师兄的头:“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容易,但是,狐狸精嘛,不是一般的小妖怪,比你师父我还奸诈一百倍,根本不会轻易上当。要是派老六去,还没开打就把人家给吓跑了,那还怎么收拾?”我瞟了一眼万邪不侵的六师兄,他正拿着小刀,坐在树下专心致志地削木头人。漠然的态度、禁欲的外表、精准的刀法——二师兄,你确定要拖他下水吗?二师兄一个哆嗦:“那那那,三师妹呢?三师妹貌若天仙楚楚动人灵力高强聪明机智,她一定不会有辱师命的!”三师姐嫣然一笑:“不好意思,我明天要和五师弟一起去麒麟洞摘果子。”五师兄搂着她的肩头,无限宠溺:“我是不会和小夕分开的。”二师兄满怀希望地把脸转向四师姐。四师姐道:“看什么看,我大姨×来了。”“……” “软弱、无能、枉为密宗人!”二师兄如此窝囊,师父看不过眼,一脚踹开他,把目光投向了幸灾乐祸的我,“小幺,你陪他一起去,他勾引狐狸精,你保护好他的贞操,给他善后!”“喂!”我电打了似的一蹦三尺高。我就是跑来看了个热闹,把火烧到我身上是怎么回事?!平日里捉捉鬼照顾一下小动物也就罢了,狐妖?开玩笑吧,那玩意一个个老奸巨猾不说,道行还都是五百年往上走,要是遇到个厉害的,别说二师兄那个半桶水,我的贞操也要一块儿搭进去。“没那么严重啦。”知道我一万个不乐意,师父瞪了二师兄一眼,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安慰,“让你师兄当诱饵打头阵,你躲后面扔扔符纸就行了,打不过就丢下他一个人自己跑回来吧,死小子太没出息了!”“可是……”万一那只狐狸是公的呢?“阿梨。”师父提高声音正色道,“上个月你弄坏了为师的勾魂玉……”完了,老东西要和我算旧账。我正要讨价还价,六师兄忽然收刀站了起来。他抬起平静无波的眼睛,说:“我和七师妹去吧。”周围一片寂静无声。我很想把怀里的竹枕头递上去,告诉六师兄,没睡醒的话请接着睡,大白天跑出来说瞎话是会让人误会的。然而,二师兄感动了,他热泪盈眶地扑到六师兄面前:“师弟……”我和师父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下一刻,二师兄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挂到树枝上摇摇欲坠,最后轰然落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畅快无比,俨然是六师兄的作风——他最烦别人和他身体接触。无视在地上砸了一个坑的老二,六师兄淡淡地解释道:“我老家在金陵。”我松了一口凉气,原来是回家探亲。难得他也有想家的时候。“顺便,我最近在修炼辟谷之术,有伤元气,抓只鲜嫩的狐妖来补一补也好。”鲜嫩……狐妖……阵阵冷风吹过,我仿佛看到院子里所有人表情都裂了。 通灵师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出山之前要焚香、沐浴、斋戒。不巧密宗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出山之前务必要大摆筵席,海吃一顿。当行规和师门规矩冲突,我毫不犹豫地选择酒肉穿肠过,祖师心中坐。故而,我喝多了。六师兄拔剑的时候,我还没从宿醉中清醒过来。“师兄,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大门在东边。”我揉揉眼睛好心提醒。二师兄插嘴道:“清宁打算开鬼道,你跟着走就是了。”“……”所谓开鬼道就是缩地成寸,日行千里,其间八方土地听从号令,用身体筑路搭桥,一个不小心,施法者就有可能被守在道边的妖魔摄去魂魄,生吞活剥。如此阴邪的法术,连师父都不敢常用,没想到六师兄竟然这样托大。须臾间,一道天雷劈下。六师兄长剑一割,前方的空地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灰色的裂缝。“跟上!”我还来不及犹豫,二师兄就一把把我推进了裂缝:“趁着师父没发现,快快快!”“我×你大爷!”呼啸的狂风从耳边扫过,我气急败坏地捂着摔痛的屁股骂脏话,却见二师兄从上方探出一个头来大喊:“好好培养感情啊你俩,师兄我等着你们回来办喜酒,嘿嘿嘿——”六师兄二话不说,抄起鬼道上一块巴掌大的石块砸了过去。伴随着某人凄厉的惨叫,裂缝合上了。 黑暗中,气氛尴尬得要命。八百年前的旧事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恨不得冲出去逮住二师兄往死里抽,嘴上却是轻描淡写:“贱人一个,六师兄犯不着理会。”大概是六师兄也觉得二师兄够二的,他转过脸去,说得比我还轻描淡写:“走吧,路上听见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别回头。”“嗯。” 结果一路上都没人叫我的名字。想必是六师兄的名号在妖魔道杀伤力够大。窄窄的一条道延伸向前方,两边的景色飞速地变化,这种感觉没来由地让人想吐。六师兄在前面走得越来越快,就在我头晕目眩快要跟不上的时候,他猛地停住脚步,我一头撞上了他的背……“废柴。”面对蹲在路边干呕的我,六师兄做出以上点评。然后,他对空朗声道:“既然走不动,那就打吧!”话音刚落,对面就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笑声——原谅我用了鬼哭狼嚎这个词,因为确实太难听了。而发出笑声的,是七八个穿着道袍的玄门弟子,看他们那面部抽筋不怀好意的样儿,我就知道,这群杂碎打算抢道。 土地老儿不会分身术,一个地方只能开一条道,通常来讲,谁先请的路谁先走,方向不同的,得等先来的走完才能走。六师兄加快速度已经是给了这些人面子,没想到他们非撕破脸不可。不过,玄门的人有皇族撑腰,杀个人放个火不在话下,抢道对他们来讲简直不叫事。“我还以为是谁呢,两个小毛孩而已,叫声爷爷,放你们过去。”一个满脸横肉的大叔轻蔑地大笑。“老南,别有眼不识泰山,明明是两个美人。”另一个歪瓜裂枣纠正道。“哈哈哈哈,说得也是,美人嘛,就应该乖乖待在家里绣花!要我说这道也别抢了,和爷爷回去,包你们欲仙欲死!”“你他妈,真是没天理了,男人都不放过……”……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地笑。六师兄眉一挑,也笑了,嘴角的一抹艳色让我想到三月的春花,花谢的时候,对面那个想让他欲仙欲死的大叔捂着心口的血洞倒下了。于是,鬼哭狼嚎地笑变成鬼哭狼嚎地叫。我打了个寒战:“师兄,滥杀无辜不好吧……”“无辜吗?”“……” 师兄上前一步,腼腆地说道:“密宗曲清宁,请赐教。”曲师兄不是个害羞的人,但他害羞起来不是人,电光石火间,又一个玄门弟子捂着手臂在地上打滚,嗯,他刚才说我和师兄是美人来着……“原来是花不醉的徒弟!”实力悬殊过大,对方的脸色精彩至极。他们颤抖着抱成一团,想说一点场面话再撤退,可一看我师兄的表情,又不敢开这个口,可怜得让我都不忍直视了。就在他们抖得不行的时候,一个玄门弟子尖叫道:不——”没有任何征兆,他的脑袋不见了!我皱眉,不高兴道:“师兄!”虽然道德和善良这两样东西和咱们密宗人沾不上边,但是这么没品位的杀法传到师父耳朵里,我肯定要跟着一起挨揍。岂料六师兄看了看手里的剑,茫然道:“不是我动的手。”“是、是妖兽……”玄门弟子纷纷祭出法器想要破空而逃,可是,裂缝刚打开,一只九头蛇身的怪物就堵住了出口,它身形巨大,九个人头青面獠牙,鳞片上不断地渗出乌黑的血渍,所到之处化作一片恶气冲天的沼泽。玄门人离它近,被它喷了一脸口水,扯着嗓子哀鸣。不一会儿,他们脚底下的地迅速下陷,腰部以下沉入了地里。我往侧边一闪,躲开妖兽飞溅的唾沫星子,跟着大家尖叫:“我靠!谁把这畜生从地底下挖出来了!”是上古妖兽相柳啊!谁来解释一下,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鬼道上?!土地老儿,滚出来!!! 我一边躲避相柳的口水攻击一边用贯虹锁钩土地,可过了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看相柳的三个头朝六师兄咬过去,我抛出贯虹锁锁住了它的三个头。“小心!”六师兄瞬移到我身边,把我拉退数丈。相柳的另一个头扑了空,便咬住我的贯虹锁不放。泼天的瘴气迎面而来,地面开始下陷,我一个松手,和六师兄一起滚到了鬼道的另一头。“还(huán)来!”他起身念咒,不出片刻,明亮的七星法阵就将相柳的九个头包围。刺眼的光芒激怒了相柳,它叼着贯虹锁径直滑了过来。我正要上去迎战,昏暗的天际传来一声琴音,铮的一下,我屏住了心神。仿佛被琴弦之上激荡的响动震撼,相柳也微微一怔。随之,又是一响,琴声由缓而急,错落有致地流淌而出,每一下都通过琴弦上的灵力传入耳中,直扣心弦。这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哀而不伤,凄而不怆,就连高潮来临时,那君临天下的杀气,也坦然得让人甘心受死……耳膜在鼓动,我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渐渐地,脑子里一片轰鸣,心脏快要一跃而出,我却殷切地希望那声音不要停下,永远都不要停下…… “阿梨!”冥冥中,有人用力拍了拍我的背。是六师兄。也就是在这时,相柳溃败而逃,琴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叮叮当当的铃声,诡异而妖冶。我抬头看向天边,一个白色的幻影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腰间悬挂着七只金银相织的勾魂铃,臂上架着一把式样古朴的琴,他一挥手,古琴飞出,一个十三四岁的琴侍一把抱住,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主人好帅气!”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腔调哄得人心都快融化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摔倒在地的狼狈样子,和人家那身风骚的行头一对比。“……果然悲剧。”少年拨开额前的刘海儿,露出左眼上一道浅浅的疤痕。他对着我淡淡一笑,声音柔美得宛如在唱歌:“好久不见啊,小梨儿。”我一口血喷了出来。 第二章 千年狐妖 “这位公子,我不认识你,套近乎自重。”我擦干净唇边的血,心想不认识就有鬼了。这货的存在感实在太凶残,十四岁出道的时候不知祸害了多少王孙公子江湖侠少,五界之中的女人包括我在内,房里都挂着他的画像,早晚一炷香顶礼膜拜:“上邪请赐我弦音大人十分之一的美貌和优雅吧。”二师兄由此立下重誓,此生非白姐姐不娶。然而,就在大家纷纷猜测美人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时,噩耗传来了:白弦音一刀宰了企图对他用强的幻宗师尊,毁容谢罪,一张脸自残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上吊自杀不成功,绝食了三天三夜,二师兄终于含泪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幻宗尊主白夜,字弦音……性别,男。后来,白夜把脸治好了,虽然左眼上留下一道疤,看什么都是一团鬼影,却丝毫不影响他四处勾搭良家妇女。这种荼毒了男人又把女人耍得团团转的无耻之徒,六师兄总结得很精辟很到位,两个字——人妖。本来嘛,他妖他的,和我没关系。某些不愉快的记忆我已经自动抹掉了,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再见到白夜,也不想再搭理他。我坚信,我和他不熟。但是,以白夜的不要脸程度,是不会在乎我的警告的,他弯下腰来,抬起我不小心沾到了相柳唾液的手腕,惋惜地叹气道:“……坏了。”我抽回疼得要命的手,勃然大怒:“你才坏了!”细长的手指举起两截暗淡无光的手链,白夜无辜道:“我是说你的贯虹锁坏了。”“……”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和他说话了吗? 一把抢回贯虹锁,我起身道:“师兄,我们走吧。”玄门那几个不中用的弟子早就屁滚尿流地跑了,只是原本还算平坦的地面坑坑洼洼地糊满了烂泥,笔直的道路从中断开,往前走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白夜笑道:“重新筑路很耗费灵力呢,师兄要不要考虑跟在区区不才在下身后?”“夜尊主客气了。我不是你师兄。”言语间,沼泽化作了坚硬的土地,成千上万块巨石从四面八方飞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一条通往金陵的道路就再次修好。师兄连身上的尘土都没拍一下,就目不斜视地拉起我的手继续赶路。一股奇特的暖流从掌心传到手腕,刚才还热辣辣的地方立刻就不痛了。我感动地叫了声:“师兄。”你能轻点不?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可我还没来得及抗议,身后就传来了小女孩天真的笑:“主人,你的小梨儿好像不喜欢你呢……”我靠,这死小孩……“她不是不喜欢,她是在害羞。”白夜笃定的声音。“她当着你的面和别的野男人牵手怎么办?”“你不懂,小梨儿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千方百计逼我吃醋。”“噢噢噢,那主人你需不需要表示一下?”“不行,这样会把她惯坏的。”……师兄你放开我!我去把后面两个人毒哑!!! 走了一天的路,从鬼道里钻出来,我觉得我的忍耐能力整整上升了一个高度。六师兄松开我的手,面无表情道:“现在不行。”“啊?”我一头雾水。“我饿了,先吃饭。下次有了力气再帮你打架。”我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六师兄真乃神人也,他不仅能从我的表情里读到我想把白夜按住痛打一顿,还能根据双方实力对比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但是,吃饭不是该去酒楼吃吗?再不济,小饭馆也凑合啊!“这里是我家。”六师兄踟蹰了一会儿,走进了秦淮河畔一间灯火通明的院子。人来客往,语笑晏晏,香风醉人。我瞄了一眼站在院子门口酥胸半露的姑娘,以及她手里提着“群玉苑”的大红灯笼,忽然就明白了,为啥他从来都不和我提他的家……虽然我一直很想知道他的过去,但是……唉!高兴不起来啊,真的好辛酸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六师兄的时候,他才九岁,躺在一堆树叶上睡觉,有人大吼一声“师父来了”,其他偷懒的弟子都吓得作鸟兽散,只有他慢悠悠地睁开眼,朝我和师父点了点头,一步三晃地走去上早课。我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那人衣服穿反了!”师父无奈道:“那是你六师兄曲清宁,懒散惯了,你可别和他一个样。”我当时就觉得,那不叫懒散,那叫四大皆空。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在乎,哪怕下一刻天塌下来,也闭上眼睛静静地等死。因为自己的命根本就不叫命。那是一种浓烈到让人想落泪的绝望。 我不知不觉就红了眼。“师兄……”我在他身后哽咽地叫道,想说,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吧,看着母亲终日卖笑的滋味很难受吧,没有办法让她摆脱娼籍是不是你心头的一道伤……“好好的,你哭什么?”师兄诧异地问。我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你放心,师兄,我不会看不起你的,也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其他人。”“秘密?”“对!”我肯定地点头,正要安慰他两句,院子里迎出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鸨娘,她挥舞着雪白的羽毛扇震惊地招呼身后的姑娘们:“哎哟我的个神!大家看看那是谁来了?!少爷啊!你可算知道要回家了!”她说完,伸手拧了其中一个姑娘的脸:“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通知老爷和夫人!就说少爷回来了,还带了个漂亮的小丫鬟!”我手里的帕子顿时碎成了无数块。“你……”你不是妓女生的吗?我观察了一下六师兄的表情,决定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怎么?”我咬着撕碎的手帕悲愤地问:“……你家是开青楼的?群玉苑是你家的产业?”“我爹爱开青楼,你哭什么哭?”我不哭了,我死吧。什么凄凉的身世啊,什么卖笑的生活啊,浪费感情啊! 晚饭是在六师兄家的别院吃的,只和群玉苑隔了一堵墙。尽管师兄不让鸨娘去通知他家人,曲伯伯还是带着管家来看儿子了。照鸨娘的意思,应该叫几个绝色佳人来跳舞助兴,虽然说头牌花魁刚被一个姓白的公子要去了,但迎接少爷的场面必须要隆重。六师兄投杯一笑,慷慨道:“不用了,把那些绝色佳人都送到白夜房里,十倍记账。”“嗯,少爷,这样会把客人吓跑的……”“他不会跑。”六师兄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什么意思啊,白夜是来嫖妓的,又不是来嫖我的!我哀怨地低头去扒碗里的糖醋丸子,可还没到嘴边,就被师兄一筷子打下,他把一整盘糖醋丸子撂到笑容满面的曲伯伯面前,质问道:“你敢先吃吗?”这这这,不孝啊……曲伯伯咳嗽道:“儿子啊,你太小看爹爹我了吧,下断肠草把你留下来这种事,五年前我就知道不灵啦……”“是吗?那鱼翅汤里的极乐销魂散是怎么回事?”“呜呜呜呜,我想抱孙子!”你还是继续不孝吧。 极乐销魂散这种极品媚药,吃一点就销魂一晚上,这整整一锅,还不拌均匀,六师兄要是吃了,估计他们家姑娘半个月都没力气开门接客了。我心有余悸地把鱼翅汤和看起来可疑的菜品挪开,默默地啃自带的干粮,不论曲伯伯怎么劝,都绝对不吃他们家的东西。其实,忽略掉盘子里的不明药品,曲伯伯算是对儿子不错了,嘘寒问暖不说,连带对我也格外热情。可六师兄压根儿就不买账,他漫不经心地吃着清粥凉菜,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我有些看不下去。对师父是这个态度也就算了,眼前这个好歹是你老子啊!“娘的病最近如何了?”六师兄好不容易问到一句比较人性化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关切的意味。提到自家夫人,曲伯伯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温柔,他本来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光景,这么一笑,更显得年轻了十岁,活脱脱一个有血有肉的六师兄。“你说明月啊,她最近能下床行走了呢,我就知道,她那么善良的人,老天爷是舍不得收了她去的……对了,前些日子回春馆的大夫来给她把过脉,说是有喜了,用不了多久,咱们家就能再添一个娃了啊。哈哈哈哈——” “哐当。”是六师兄手里的筷子落地的声音。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可怕:“你说的是真的?”曲伯伯笑意一僵,喃喃道:“清宁,她虽然不是你亲娘,可也待你……”六师兄打断他:“够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曲伯伯顿时朝我投来求救的神色,我打翻了一个酒杯,哀声叫道:“师兄,我肚子疼!我去趟茅房!妈妈,我不认得路,你给我带路!”拖着鸨娘远离战局,在我的再三追问下,鸨娘终于把师兄的家庭状况搞清楚了。虽然不复杂,但是很头疼。曲伯伯的原配在生下师兄后没几年就去世了,那时候曲伯伯才二十一岁,风华正茂,但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一直没有续弦。后来有一次,他和人上群玉苑谈生意,遇到了清倌叶明月,一见倾心,不但把整个群玉苑都买了下来,还把叶明月娶回家给六师兄当了后娘。这种话本里才有的恶俗故事在戏里听听就好,放到自己身上来,六师兄就不开心了,说什么也不肯认个妓女做娘,闹到现在,就是我刚才看到的情景了。 鸨娘说:“少爷这个脾气着实要不得。”我皱了皱眉,没有接腔。怪不得师父临走之前悄悄嘱咐我,这一趟本不该让六师兄和我来,但既然他决定要做个了断,我就要帮着他。说实在的,我很郁闷。我就是个混日子的通灵师,平日里招招魂欺负欺负小妖怪,遇到厉害的角色一般都是装死跑路的,要我拼命,门儿都没有。这次来收狐妖,我已经是做好了让六师兄一个人奋勇拼杀的准备,你让我给六师兄解决感情问题,我真的很为难啊……天边传来了宛转悠扬的琴声,夹杂着姑娘们的调笑。我打发走鸨娘,站在院子门口发呆。我知道白夜是故意的,只是,我烦恼的时候,真的很不爽别人在外面和花魁逍遥!再这样下去,我会忍不住去隔壁下一斤极乐销魂散的!“哇!”女人的呕吐打断了我的愤慨。“夫人,你没事吧?我去请人找大夫……”两个丫鬟搀扶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妇人从我身旁经过,她抓着栏杆不住地喘息着:“快、快带我离开这里,我受不了了……我会死的!”“曲夫人?”我试着叫了一声。女人猛然抬起头来,含着泪花的眼睛泛起了幽幽的紫色。我心头一凉,牙齿开始打战。千、千年狐妖啊…… 第三章 一夜夫妻 “你想干什么?!”我被那双凄艳的紫眸一瞪,吓得退后了三步。 墙外的琴声忽然变奏,由刚才的缠绵悱恻转为波涛暗涌,一层包着一层,百爪挠心,一个扫弦,推到顶点,大珠小珠落玉盘,每一颗都是膨胀到随时有可能崩裂的欲望。叶明月用力掀开身旁的丫鬟,跌跌撞撞地朝我走来,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看我的眼神邪门无比。“那什么,曲夫人,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不不不,是女人何苦难为女人!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的肉不好吃的!”天啊,我在说什么啊?我居然在向一只狐狸精求饶。而事实是,贯虹锁坏了,又有白夜的琴音在干扰,我心口一阵发怵,冷不防就被叶明月用血红的指甲掐住了脖子。她舔了舔嘴唇,饥渴难耐地笑道:“又是一个送上门来找死的吗?”我找死?分明是你脑子不清醒!千年狐妖张口就要吸食我的精魄,我再也顾不上她的身份,抬手一巴掌把叶明月打翻在地,气急败坏地叫道:“白夜!你给我停手!”驭音杀人是幻宗的看家本领,白夜先用一曲《伤神》把叶明月震得死去活来,再迷住她的心窍让她本性毕露,如果任由他弹下去,不是她现出原形,就是我被生吞活剥。这里是人家家里又不是荒郊野外没人看着,有点职业操守好吗?!在我的怒吼中,琴声渐隐。叶明月如大梦初醒般,望着自己猛然间长长的指甲,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曲伯伯和六师兄闻声而来,两个丫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嘤嘤地指着我大声控诉道:“是她!是她把夫人推倒在地,夫人受了惊,就昏过去了……”“明月!”曲伯伯一把抱起了地上的女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无辜啊!你老婆要吃我啊!我气得不行,却又没办法和长辈顶嘴,干脆把嘴一撅,躲六师兄身后委屈地说:“师兄……人家不是故意的嘛……”曲伯伯的目光立马变得温和了。六师兄却肩头一抖,估计是喝多了想吐。管家打圆场道:“纪梨姑娘无缘无故推夫人做什么?误会、一定是误会,小丫鬟不懂事,少爷你不要计较,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呵呵——来人啊!快去回春馆请大夫!” 曲伯伯抱着叶明月离开,管家清完场后,劝我和师兄先回房休息,可我怎么可能坐得住?倒是六师兄毫不避讳,敲开了我的房门,问:“你都知道了?”我点头,想了想,又摇头:“你小妈……喀,叶明月的情况似乎有点奇怪啊!”“因果轮回,善恶终有报,没有人能逃得掉。”“……”这么深奥的话你觉得我听得懂吗?六师兄反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妖怪不能在尘世中久留吗?”“因为贪恋凡尘会影响修行,人和妖本来就不该混居在一起……吧?”我有些不确定,背《万妖录》就要了我半条命,这种法术考核中绝对不会考到的问题我是不会去深究的。“自古以来,妖有妖道,人有人道,但有的妖怪动了凡心,贪恋尘世,更甚者,干脆留在了人间烟火旺盛的地方。如果它们出来作恶,那自然有我们这样的人会出来清理,但如果它们老实本分,一切都按照人界的规矩来,小心谨慎到不留一点把柄呢?”“那是我们管不了的。”我苦笑。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的行为和常人无异,我们也只能把它们当人看。众生平等嘛,人家给你面子不惹事,我们没道理赶尽杀绝啊。“是的,那不是我们该管的。但天道会管。”“天道?”“很少有妖怪愿意常年住在阳气旺盛的地方,除非它们心中有了依恋。人世间的浊气和妖身上的灵气是相斥的,长久以往,灵力折损,妖会变得虚弱无比。正常情况下一只狐妖可以活一千年,甚至三千年、五千年,可一旦到了尘世,它的阳寿只有短短十几年。”说到这里,六师兄顿了一下,“我第一次见到叶明月,是十二年前。”我惊讶地问:“那她岂不是大限将至?!”“她已经过了大限。”“啊?”六师兄垂了眼道:“是我的错,轻易地相信了她的话。过去的十二年里,她确实没有犯下伤天害理的案子,但是近来,她预感到大限要到了,为了维持自己的阳寿,疯狂地吸食人的精气。倘若她收敛点,师父也发现不了。但是有一就有二,吸干了一个人,就忍不住要吸第二个,到了最后根本克制不住。”在她过了大限的那一刻,她就堕入了魔道。我有点笑不出来了:“这又是何苦呢?就为了区区几天的阳寿……”惊动了密宗和幻宗,到头来还不是个死?“或许,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一怔,半晌才道:“师兄,你今天好不正常!”正常情况下的六师兄不该是森然一笑,表示“怀了孩子的狐狸最滋补了”吗?忽然一下子说出为了孩子那么感性的话,六师兄,你好可怕……然而,我还没把嘲笑的话说完,六师兄就朝我伸出一只手来。手指触到我颈上的皮肤时,我反应激烈地往后一仰,肩膀磕到椅子上,差点摔了个仰朝天……“你脖子上有血痕。”我心虚地揉着肩膀道:“叶明月掐的。”我在搞什么啊?狐狸精掐我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大动静,淡定,一定要淡定。“一天两次,你活到现在也算个奇迹。”六师兄想用灵力治疗我颈上的伤,我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道:“一点瘀血而已,连皮都没破,师兄你还是留着点体力办正事比较重要。”密宗的法术偏重于进攻,治疗太耗费心神了。“那你早点睡。”六师兄没有坚持。我轻声道:“其实有些事,不用一直放在心上的。”“……说得对,补品是我的,你别想和我抢。”喂,那好歹是你小妈! 六师兄带着对补品的无限向往走了,我非常怀疑,要不是他今天累坏了,他会趁着夜深人静把叶明月给吸成狐狸干。越想越不放心,我掏出一张符纸,用朱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我正要把符纸折成一只仙鹤,一阵阴风飘来,房内的两盏油灯灭了。“在昭阳,醉昭阳,小狐从此侍君王,有朝得偿摘星愿,莫管是周还是商……”“叮叮当当。”勾魂铃的响声和它主人的歌声一样让人讨厌。我转头一看,白夜果然坐在了窗台上。他换了一身浅黄色的锦衫,银白色的刺绣腰带非但没有恶俗的感觉,还衬得他像一个贵胄公子。我很无语地问:“你有必要每次都用这么花哨的方式出场吗?”白夜不知从哪儿弄出一把折扇,托着下巴微笑道:“为了让你自惭形秽啊。”“……”“开玩笑啦。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小梨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是我,我感动都还来不及,怎么敢不盛装侍寝?”我按住脑门上暴起的青筋:“神经病,谁想你了!”白夜跳下窗来,用扇子敲了敲桌上的符纸道:“爱慕我可以直说,纵然和我告白的人有千千万,我不介意让你插一插队的,用不着在纸上偷偷写我的名讳吧?”“……”把符纸撕碎揉成一团,我放弃了和他交流。“找我什么事?”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瘀痕说:“那只狐妖……”白夜转身就走:“不好意思,群玉苑的落樱美人还等着我,我对大着肚子的母狐狸没兴趣,等她生完了我说不定会考虑考虑。”我怒道:“装蒜!你就是来抓叶明月的!”白夜停下来道:“是啊,我本来打算动手的,不过既然曲清宁亲自来了,我也就不夺人所好了。哎哟,亲手杀死自己的小娘亲,这种感觉一定有趣得很。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千万记得通知曲大叔啊,闹到父子反目成仇就更有意思了……”他笑得愉快极了。 映着朦胧的月光,我静静地看着那张倾倒众生的脸,一时间沉默无言。与虎谋皮,这不是我活该吗?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能让六师兄去伤害他的亲人,拉仇恨什么的,记我一个人账上好了。我和白夜对视良久,最终妥协。“代价?”白夜轻笑:“没想到你会为他做到这一步,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废话少说。”我掌心一摊,亮出随身携带的宝贝,聚灵石、封神针、七星盘、捆仙绳、破魂刀……肉痛啊,这些可都是我吃饭的家伙!可是,白夜一点欢喜的眼色都没有。我狠了狠心,掏出最后一件神器,离魂灯!有了它,魂魄离体阴阳两界来去自如,这绝对是幻宗人羡慕不已的! 我心头滴血,面上却得意扬扬:“随便挑一件,不必客气。”“……”微笑。我颤抖着问:“……你一件都看不上?”“……”还是微笑。“再、再加上贯虹锁呢?”虽然它断掉了。“……”拜托别笑了,我想打人。白夜一挥扇子,十几件宝器哪儿来的哪儿去:“忽然……不想笑了呢。明明曲清宁已经拒绝你了,你还这么倒贴,不觉得不值吗?”寒气一点一点地散开,身体里的血液在瞬间变冷了。打蛇打七寸,杀人先杀心。白夜你真是好样的。我沙哑着嗓子问:“你调查我?”他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连你背地里喊我白姐姐,床头挂着我的画像都知道……”“已经撕掉了!”我奓毛道。知道我崇拜的人竟然是这种渣,我的心都碎成粉末了好吗!“哦,这样啊。”白夜用扇子挑起我的下巴,阴笑道,“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不帮你的。方才只是逗你玩而已,我说过,你的心愿我都会替你完成。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师兄陷入两难呢?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是吗?”“是、是真的……”是真的想把他脑袋拧下来…… 第四章 师兄万岁 人年少无知的时候,总会干一些蠢事,事后回想起来悔到肠子都青了。这样的蠢事我虽然干得并不多,但是,每一件都很要命。比如,给六师兄写情书。比如,遭到拒绝后觉得没脸见人,不顾师父“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给你做主”的咆哮打包东西离家出走。再比如,第一次离家出走没有经验,误入桃花谷,遇到中了“桃花魅”的白夜…… 那时候我不谙世事,不懂什么叫人心险恶,姓白的说如果没有人帮他解毒,他会死,我信了。我照他的话摇动勾魂铃,他却用幻术控制了我的心神。我痴痴呆呆地任由他摆布,到了最后,意识全无。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根本没有记忆,只隐隐约约听见白夜在我耳边说:“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心没好报也就算了,后来我才知道,“桃花魅”的催情效果和极乐销魂散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中了极乐销魂散,那是非找女人解决问题不可,中了桃花魅,身边又没有女人,怎么办呢?很好办,一桶凉水泼醒之。桃花潭水深千尺,我当时没有把白夜推下去,实在是天大的悲剧。更悲剧的是,我顶着苍白的脸回家,六师兄问我话,我什么也不敢说,憋得泪流满面,伤心了一个月都没缓过神来,整个人性情大变。我知道六师兄心里根本没有我,但至少我还抱有小小的希望,那次之后,我告诉自己最好连幻想都不要有。已经发生了的事不可挽回,时间可以把一切揭过。我安慰自己,走多了夜路总会遇到鬼,就当是鬼压床好了。我没想到的是,某人不但阴魂不散,而且还总把那天的事挂在嘴边,什么春风一度、露水姻缘、一夜夫妻……用词都不带重复!而我,说不过他,打不过他,做梦都梦见他一口一个“小梨儿”,再这么下去,咯血而死只是早晚的问题! “纪姑娘?纪姑娘!”早晨,给我送热水洗脸的丫鬟小璧一连叫了我好几声,才把我从白夜的魔障中拉了出来。“啊,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咬牙切齿了一整宿,我没精打采地问,“昨晚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动静?”小璧摇了摇头。那就好,我追着白夜丢了两根烛台泄愤,被人发现了可不太好解释。“你们夫人怎么样了?”“大夫开了一剂安神药,休息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气色便好多了。夫人说昨天她心神不宁,不小心滑了一跤,和纪姑娘没有关系,小蓝看走了眼,请姑娘一定不要往心里去。”“……”这狐妖也不笨,知道谁得罪不起。曲夫人大度,我不能不更大度,我笑了笑道:“哪里的话,曲夫人太见外了。凭我和六师兄的关系……师兄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怎么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呢。”门外顿时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冷静啊,老爷……”“冷静不了啊,他们果然有一腿!哼,师兄师妹,一听就不是正常关系……”“少爷终于开窍了,老爷你应该高兴才是。”“他在外面随随便便找了个女人,以后就更不会回家了,我有什么好开心的?不行,我不同意,我要拆散他们……”我从窗口探出头去,笑眯眯地问候曲伯伯:“曲伯伯早,你想拆散谁和谁啊?”曲伯伯一个哆嗦,从墙边上立了起来,他整了整衣服,一脸慈爱地看着我道:“……你听错了。”希望是我听错了。 在曲伯伯幽怨的目光中,我厚着脸皮在他们家住了三天。这期间,曲伯伯孜孜不倦地往六师兄的饭菜里投放各种添加物,六师兄辟谷之术小有所成,每天只喝一小碗粥,区区一点含笑半步癫,权当是调料,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关上门打坐,可害惨了我。生怕叶明月畏罪潜逃,我成天守在曲府,她浇水我就摘花,她赏月我就看星星,她洗澡我就……我就偷看她洗澡……终于,在花园小径上,我和叶明月狭路相逢了,她对着我温婉一笑,我别过脸去挠树。说了会帮我达成心愿,狐妖都上门挑衅了,姓白的你不但不想办法,连人影都不见了!你骗我骗我骗我…… “纪姑娘,坐下来喝杯茶吧?”平心而论,叶明月明眸皓齿,肤白胜雪,一颦一笑非但没有青楼女子的风尘之气,反而娇憨可爱,明媚动人。别说是男人,我也觉着赏心悦目,可一旦对上她泛着紫光的眼睛,我就萎靡了。妖孽一只,看她还不如看白姐姐的画像!挥退了身边的下人,叶明月亲手给我泡了一杯雨花茶。望着粉袖里露出的半截藕臂,以及那白皙纤美的手指,我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妖比人,气死人哪,我要是有叶明月一半的风情,六师兄说不定会考虑看看吧……因为羡慕嫉妒恨,我说话格外的不客气:“曲夫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人妖殊途,就算把自己弄得人模人样,秉性本质是不会改变的。”倒茶的手微微一颤,半杯水泼了出来。叶明月埋头道:“不明白纪姑娘在说什么。”装疯卖傻?我冷笑:“你不想在你相公面前现出原形吧?”她慌忙说道:“纪姑娘,我和你曲伯伯是真心相爱的!嫁给他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除了安心过日子,我没有非分之想,求姑娘高抬贵手,不要让他知道我的身份……” 狐狸爪子搭在了我手臂上,我有点明白二师兄被虎妖轻薄的感受了。默默地拨开叶明月,我好言相劝道:“既然你真心喜欢曲伯伯,那就别让他儿子不好做。他放你逍遥自在了十二年,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上吊自尽还是早产血崩,你自己选一个吧,看在曲伯伯的面子上,我和师兄会保你死后维持人形……”已经给了她三天时间,她应该想清楚了的。“我……非死不可吗?”叶明月的脸色煞白如纸。摸着腰间的除魔令,我沉重地点了一下头。“纪姑娘,放我一条生路吧。”幽幽的眼神宛如浸在水中的紫葡萄,任谁看了也会心中一动,可我已经麻木了,跪地求饶的妖怪见了太多,纵然一千一万个不忍心,也改写不了它们的结局。我叹气道:“求我有什么用?曲清宁是什么人,你不会没听说过。”饶了你一次你就偷笑吧,胆敢在他眼皮底下犯事,嘿嘿!“我知道,你有一千年的道行,拼尽全力和师兄一搏,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可之后呢?之后还有更厉害的术士会来,你逃不掉的。”劝说妖怪自我了断是个技术活儿,至今我还没成功过,但过场不能不走一下。“……所以,曲夫人,别挣扎了,早点上路,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若是觉得自杀有难度,咱们约定个时间,金陵郊外,我拿破魂刀帮你一把。”叶明月凄厉一笑:“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抱歉。”我不需要懂。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没有人……能懂我的心情,我如果怕死,就不会来闹市……我只是不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孤独地活着……”轻轻地擦掉腮边的泪水,叶明月抽噎道:“那样的话,再给我三千年寿命……也没有半点意思……”“我不怕死,我怕我消失了以后,他等不到我回家……”放弃成仙的机会,留在心爱的人身边,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我佩服这样的勇气,但无法感同身受。“每个人心里都有割舍不下的东西,这不是博取同情的理由。你在杀人害命时,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新婚的妻子守在门口等丈夫回家,你却把她丈夫吸干,弃尸荒野……曲夫人,你似乎没资格抱怨我不懂你的心情吧。”可能,别人的事,别人的痛,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就觉得无所谓吧。 “叶明月,你求错人了。”树影一晃,六师兄缓缓地从她身后走了出来,他很笃定地告诉叶明月一个事实,“决定你什么时候死、怎么死的人不是她——是我。”“……”是的,我可以闭嘴了。出乎意料的是,叶明月一看欺负软的不行,居然主动上前去啃硬的。她嘲讽地笑了一声,起身对六师兄道:“你说得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过了大限,活该去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也落得我这样的下场,你——”“没用。”六师兄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有空言语蛊惑,不如想想后事怎么安排。”“……你忍心看着你爹爹的孩子和我一起死掉?!”叶明月按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不可置信地问。回答她的,是一道化形符。“曲清宁!”叶明月低吼一声,愤怒地瞪大眼睛。“师兄,在这里……不好吧?”六师兄举着化形符对叶明月道:“我最讨厌啰唆的女人。你不肯配合,那就让曲府的人都来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打回原形的杂毛母狐狸滋味是差了点,但剥了皮缝一件衣服御寒,我也不算太亏。”别说叶明月,我都快听得脸绿了:“师兄啊,紫狐很珍贵的,你不要这个样子……”杂毛母狐狸什么的,也太狠了。六师兄不理我的插科打诨。眼看对方即将崩溃,师兄不紧不慢地放出了终结一击:“至于我爹,你不必操心,我会抹掉他的记忆,再分他半张狐狸皮过冬。”“……”叶明月抖成一团,我跟着抽搐。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六师兄把化形符拍到她脑门上之前,叶明月讷讷道:“明天,我会出门……上香……子时,子时东郊十里坡,我随你们去……”六师兄收回聚集在符纸上的灵力,千年狐妖掩面而去。“好厉害啊……”我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问,“师兄,你刚才不会是认真的吧?”“当然不是。”丢掉手里的符纸,六师兄长出一口气。“……”我脸上的表情顿时由崇敬转为了幻灭。他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我:“我们密宗什么时候有过抹掉人记忆的法术?”你够了,再说下去我要幻灭成灰了。 第五章 红烧狐狸 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六师兄都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类型。鉴于不是每次都承受得起他带来的惊喜,不到实在忙不过来,师父很少会派六师兄下山干活。可尽管如此,六师兄在妖灵界的名气一直居高不下,印象中,他接下的降妖令,从来没有退回过。叶明月的道行高,弱点也很明显,和六师兄过去虐待过的凶兽相比,她至多只能算中上水平。可不知为什么,师兄看上去有些紧张。“师兄,你已经擦了一下午剑了,再擦下去,也擦不出花来的……”我忍不住出言提醒。“咔!”六师兄手起剑落,斩掉一截树枝:“轻易就妥协,九成有诈,她如果敢在我面前玩花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他话音未落,一群曲府女眷咋咋呼呼地从花园里穿行而过。紧接着,管家大叔也奔了过去:“快快快,快去通知老爷!让他尽早回家!”“造孽哟,不是时候还不到吗?怎么忽然就要生了呢?!”“别废话了,赶紧去找产婆……” ……我盯着地上的断枝道:“她貌似……不是很给面子……”“……” 叶明月才怀孕六个月,赶在今天生,实在是有点惊悚。曲伯伯从生意场上赶回来的时候,整个宅子都回荡着她凄厉的叫声,眼见血水一盆一盆地从屋子里端出来,就连我也跟着一起提心吊胆。“早晨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要生了,怎么会就要生了……”曲伯伯六神无主地念叨着,我心虚地别过脸去看六师兄,六师兄冷哼一声,不说话。不一会儿,屋里头传来了产婆的斥责声:“你们这些人太不注意了,六个月!六个月孩子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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