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南方有令秧


作者:笛安     整理日期:2014-10-08 11:42:43

  明朝万历年间,徽州商户人家的女儿令秧,在自己十六岁那一年嫁作休宁唐家的填房夫人,唐氏一族是徽州数一数二的富户,丈夫唐简虽比令秧大上几轮但中过进士,入过翰林院。然而在令秧成为唐家夫人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唐简便因意外离世。二十九年没有出过烈妇的唐氏一族,表面上为着光耀门楣,暗里觊觎朝廷旌表贞节烈妇的好处,像灾民求雨那样期盼令秧成为烈女,他们用尽各种手段诱导令秧殉夫,为了生存,还是天真少女的令秧踏上了艰难而又凶险的烈妇之路……
  笛安用丝丝入扣的细节描写复活了真实历史背景之下虚构的人物故事,真实历史与想象文字的完美转化引人入胜而又回味无穷。
  作者简介:
  笛安,上海最世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人气和实力并存的作家,《文艺风赏》杂志主编,著名作家李锐和蒋韵之女,新生代畅销新锐,她身上同时笼罩着市场和奖项的光环,一方面她以令其他同龄作家难以望其项背的销量,成功囊括了无数销售排行榜和商业销量榜单的显赫位置,同时,她又获得了包括苏童、刘恒、安波舜等等前辈作家、评论家的由衷褒奖,她的小说屡次登上殿堂级的文学杂志《收获》,成为全国媒体热捧的宠儿。她当之无愧是最被主流接受和推崇的80后作家,纯文学的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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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笛安

  令秧的女儿乳名唤作“溦姐儿”,是蕙娘给起的,因为她出生那天空中零星飘着雨滴。说不清是这孩子自己争气,还是菩萨又一次不动声色地帮了她们一把——她没能在令秧的肚子里待够十个月,腊月里便急匆匆地出生了。如此一来,倒是暗合了当初谎称的受胎的月份。“好懂事的小姐呢”。管家娘子端详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小脸,得意地自言自语——这几个女人谁都没想到,那个让她们心惊肉跳不得安宁的问题,居然轻而易举地被这个孩子自己解决了。这个名字叫溦的女孩,就这样安然地得到了所有人的珍爱,似乎比当归哥儿还要宝贝些。

  令秧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生产,云巧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随后就带着点倦意地靠在枕上喝起了红糖姜水——淡然地微笑着,瞟一眼奶娘怀里的小哥儿,白兔般柔弱的人,转瞬间也就有了大将风度。可是半年后,轮到了令秧自己,就成了鬼门关上的劫难。

  她明明以为,剧痛将她一分为二了,另一半身体在那个接生婆手里任意地拿捏,已经跟她没有关系,她是被腰斩了,可是即使腰斩了,那个胎儿也依然牢牢地吸附着她,幻化成疼痛继续把她残留的这半身体再切为两段——如此这般切下去,最后怕是只剩下脑袋吧,只剩下脑袋在喘气,人怎么还活着呢——满室灯光就在此时变成了一种奇异的灰色,她觉得自己柔若无骨,后来就听见了一阵啼哭,疼痛依然存在,不过不再猛烈,似乎打算和她的血脉和平共处,周遭寂静。她听见接生婆慌乱地说:“快,热水,多给我拿些布来,再止不住血可就不得了了。”她不顾一切地任凭自己睡去,反正,十万火急的是“血”,并不是她本人。

  大家都说,夫人福大命大,才挨过了这一关——那一夜,蕙娘面色惨白地从产房里出来烧香,顾不得裙裾上溅着斑斑点点的血污,手也一直抖,香灰掉了一大块在手背上——令秧无数次地听人们重复着这些细节,听到精彩处也勉强跟着翘一翘嘴角——溦姐儿已经四五个月大了,令秧的脸色还是泛着白,撞上光线的时候,耳廓都是透明的眼神也懒散,下地两三日便得在床上躺一天,始终没能恢复元气,她自己也纳闷那些参汤都喝到哪里去了。蕙娘胆战心惊地烧香的时候,云巧就把溦姐儿抱进了自己房里。一只小襁褓睡在当归身旁,露出溦姐儿小小的一张脸,益发衬得当归是个英武的男孩子。早产的孩子身子弱,溦姐儿半夜里的啼哭自然会吵醒当归,此起彼伏,差点就要了云巧屋里所有人的命:云巧本人,加上蝉鹃,再有一个原本做粗活的小丫鬟以及两个孩子的奶妈,加起来也斗不过两个漫漫长夜里一唱一和的小人儿。

  蝉鹃都曾半开玩笑地央求云巧,能不能云巧出面求蕙娘破个例,允许她们屋里再多添一个丫头帮忙,因为原本溦姐儿也该是夫人房里照看的。被云巧啐了回去:“看把你金贵的,回家去问问你娘,你小时候是被几个人带大的——你要是嫌辛苦,夜里就多叫我几遭,反正我也没那么金贵,我原本就是老爷房里的丫头。”倒是唬得蝉鹃再也不敢提“添人”的话

  春天的时候,哥哥和嫂子一起到唐家来看过令秧一次。三月末的时候了,令秧却还抱着手炉在怀里。嫂子隔着一张小案,跟她在塌上相对坐了,哥哥则坐在塌对面的椅子上——不过一年多的工夫,哥哥眉宇间莫名地有股衰老,嫂子倒还是那副丰润精明的样子。他们甚至说不清究竟在怕什么,因为她经过了生死,总算坐稳了一个“夫人”的位子;因为她是孀妇,这位子就更加坚不可摧。

  “爹的咳嗽,可是又犯了?”她斜斜地朝嫂子的脸望了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故意要用不慌不忙的腔调提这个问题,“前日里我打发人送过去的补药,不知嫂子给爹熬了没有。”

  “难为姑娘想着。”嫂子匆忙地赔笑,“爹都吃了好一阵子了,他老人家说,都是上好的药材,托姑娘的福了。”

  “罢呦,嫂子又说笑了。我们府里如今没了当家的老爷,还有哪门子的福可托,不过剩着一个往日体面些的空架子,熬过一日算一日吧。”令秧也不知道这些话是如何熟练地从她嘴里流出来的,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却也免不了畅快,“我也不懂什么药材的好坏,只不过,还是有几门见多识广的阔气亲戚,这补药就是族里九叔给的。大家都可怜我一个寡妇,有了什么不算太金贵的好东西,也都乐得想着我。”

  “姑娘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嫂子略微尴尬,“老爷去得早,可是府里上下都得敬重姑娘,又难得族中人也宽厚体恤,不能不说是菩萨保佑,姑娘千万往好处想,保重身子,你瞧生下姐儿都已经四个月了,你还是病恹恹的,不只是你哥哥和我看了心疼,只怕你娘在天上看着也不安生呢。”说出“娘”这个字以后,眼泪准确地掉了下来。拭泪的时候,连翘在一旁沉默地为嫂子的茶杯续上了水,她欠身急匆匆地道谢,便也顾不上继续哭下去。

  “提娘做什么呢,好端端的。”令秧语气黯淡。天井的某个角落突然传出来一阵凄厉的号哭声,令秧望着哥哥犹疑的眼神,淡淡笑道:“不妨事的,是蕙娘的女儿这些日子在缠脚,八岁的孩子了,再不缠来不及,过去是老爷心疼她,总说晚些再缠也来得及。”

  “八岁倒真是完了些。”嫂子叹气,望了望依旧不发一言的哥哥,“骨头怕是都长硬了,难怪孩子遭罪,可怜见的。”

  “春妹缠脚的时候也这样哭闹么?我倒不记得。这几天听着她白天黑夜的哭,我就打心里觉得,还是我们春妹乖巧。”令秧咬了咬嘴唇,终于有了一点点让她嫂子觉得熟悉的神情,“你们怎么也不带春妹一起过来,往常我们老爷都很喜欢春妹的总说她很伶俐。”她知道,自己在不断刻意提起“老爷”,老爷不在了反倒更方便,她能在任何需要的时候随意地提起他,任何人都不能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告诉姑娘,”嫂子笑道,“春妹住到姑娘原先的绣楼上去了。过两三年便打发她出阁。”

  “许给了谁家?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你放心,是好人家。”哥哥突兀地开了口。“正是呢,”嫂子驾轻就熟地将哥哥的声音淹没在自己的话音里,“那家姓陈,在池州,就是远了些,他家的买卖比咱家大了十倍还不止,人家知道咱们家有个嫁给进士的姑娘,还带着遗腹子守着,敬重得跟什么似的,立刻就托媒人上来提亲了。春妹的这桩姻缘,又是多亏了姑娘你。”

  道别的时候嫂子又免不了又要哭一遭,令秧没陪着掉眼泪,只是轻声说:“等我好些了,我再给春妹绣点衣裳带给你,我一早答应你的。”

  她其实很想告诉嫂子,爹和哥哥给她做的那张床很好,可惜生产的时候被血弄出印子来,怎么都擦不掉,她很想告诉他们,往后不用来看她——不是不想念他们,只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他们了。不过,她一样都说不出口。

  她也不怎么想去云巧的房里看溦姐儿,只是这话更是说不得的。

  比起溦姐儿,她倒是更愿意去看看三姑娘。

  虽说她近来多半在床上躺着,但是也觉察得出,蕙娘来她屋里的次数明显地少了,不只这样,蕙娘对家里的上上下下,也不像平日里那么事无巨细地盯着。三姑娘缠一回足,焦头烂额身心俱疲的,都是蕙娘。唐家人平日里都说,三姑娘这孩子古怪地很,不善言语,却是牛心左性儿的。眼下,缠足才刚刚到了“试紧”的时候,真正遭罪的日子还没来,就已经不分白天黑夜地哭号,一昼夜不睡都不嫌累,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几个婆子一起按住她。每隔三日,裹脚条子必须得拆下,仔细清洗双足,再捆上的时候必须将前脚掌再往足心处多压一寸——那绝对是整栋大宅的灾难,负责替她试紧的婆子已经换了三个,每个都被她的小手发疯一般的抓出满脸满脖颈的血道子,最近的这个更惨,赶上不哭闹的时候,满心欢喜地以为这烈性的小姐终于认命了哪知道头一低,手刚刚碰到她的脚趾,却被三姑娘冷不防从背后抄起的一只茶杯砸得眼冒金星,再回过神的时候已是一地的碎片,额角上滴滴答答地掉着血珠儿。事后那婆子一边抚着自己包扎过的额头,一边气急败坏地在下房中压着声音跟人骂:“我二十多年帮着多少姑娘缠过脚,就没见过这样的,究竟是给人缠足呢,还是驯头野驴子?”蕙娘气得浑身发抖,命人反锁了三姑娘的房门,收走一切剪刀盘子之类尖利或者易碎的东西。众人见蕙娘是真的动了气,又议论到:“也真是一物降一物,蕙姨娘平日里那么说一不二的人,到底是碰上了克星。”

  令秧姑娘站在三姑娘门口的时候,偏偏遇见蕙娘手执一根藤条在屋中央站着,柳眉倒竖,脸色蜡黄。三姑娘就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袄裙,也不比外面的比甲,缩成一团在屋角坐着,任凭蕙娘怎么吓唬就是不肯站起来。

  蕙娘的藤条“嗖”地在凳角上掠过去,像是抽了个泠子。三姑娘小小的肩膀跟着这声音隐隐地痉挛了一下,嘴唇上却还是紧紧抿着,紧得嘴角都弯了下去。“你给我站起来。”蕙娘道,“再在那儿装死,我下一次就抽到你腿上去。”“抽啊,我还怕什么!”三姑娘的眉眼依稀就是又一个蕙娘,就连挑着眉毛怒目而视的时候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不是没挨过。”“你当我愿意这样?给你好好说了道理你只是不听,你现在不站起来走路,好不容易裹好的就又长硬了,哪个女孩儿家不得经历这一遭,怎么单单你就受不得?”“外面那些种地的女孩儿就不用。”“你存心想气死我!”蕙娘说着走过去眼看着藤条落下来,却还是抽在了三姑娘身边的窗棂上。“你直接勒死我算了!”三姑娘两团丫髻下面的小圆脸突然有了股肃杀气。蕙娘惊愕地安静前科,丢了藤条,一巴掌打在她脸颊上:“你在跟谁说话?你当你真是那些缺少家教野丫头?”“我就是缺少家教!老爷死了,我爹死了,他看不见了你们就合着伙儿来欺负我。”言毕,嘹亮地大哭起来。蕙娘声音发颤地回头吩咐她的丫鬟紫藤:“愣着看什么,给我把藤条拾起来,我今儿个非得,我非得……”

  令秧轻轻地推了一下门,弄出一尾悠悠的“吱嘎”声。“夫人来了。”紫藤欠了欠身子。蕙娘厉声冲着屋角喝道:“见了夫人也不言语一声么,紫藤,着几个人把她给我架起来再绑到外面柱子上去。”紫藤为难的看令秧一眼,连翘此时已经敏捷地走过去将藤条拾了起来,令秧柔软地拉着蕙娘笑道:“好了,这是唱哪出?要演‘拷红’也得是我来打,且轮不到你,再说咱们三姑娘怎么说也得是莺莺呢,你是气糊涂了,演错了本子。”

  蕙娘神色凄然地笑笑:“夫人早晚也得经历这一遭,我只盼望着溦姐儿懂事,知道体恤娘的辛酸。这几日,我真想抹了脖子去见老爷,至于这个遭瘟的孽障就拜托夫人替我打死,反正我下不了手,我看不见的时候倒也干净。”说着眼眶红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令秧暗暗地给紫藤递了个眼色,“要死也得是我先死,我才不活着掺和你们的官司。”紫藤上来搀住了蕙娘的胳膊,令秧看似随口道:“去跟厨房说,煮点银耳汤来给蕙姨娘去火。你平日里也该小心提醒姨娘,多歇歇,这么多要她操心的事情,你们再不周到,不是招她生气么?”紫藤答应着,心里却暗暗惊异,印象中,夫人从不曾如此像个“夫人”。

  蕙娘和紫藤已经走到天井里,屋内的人还听得见蕙娘恨恨地说:“今天晚上谁也不许给她饭吃。”

  三姑娘见屋里剩下的是令秧和连翘,便也不再哭,兀自将腿抱着更紧,下巴搁在膝盖上,就像是一个瓷娃娃的脑袋从一团衣裳后面露出来。令秧蹲下来,犹豫地在她肩上拍了拍,见她不闪躲,便放了心,抬手替她擦净了泪痕。“你别怪你娘,”令秧认真地看着她的大眼睛,“你娘那么辛苦,你整天那么哭,她其实是心疼才恼火的。”

  三姑娘困惑地看着令秧:“夫人,你是说——溦姐儿夜里哭闹的时候,你也要去打她不成?”连翘在她们身后,“扑哧”笑出了声。

  “那怎么能是一码事儿呢。”令秧脸红了一下,“溦姐儿还是小娃娃,可是三姑娘你已经长大了啊。你都要开始缠足,紧跟着,就是许人家;再然后,就是备嫁妆,日子过得快着呢,说话就出阁了。”

  “我疼。下地走路的时候,只要踩下去,我能听见脚上的骨头响,我害怕。”

  “我绝不诓你,不会疼一辈子的,熬过了这一年多,就不疼了。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知道好看,你想想啊,走起路来,裙子底下像有两朵花儿,轻盈盈的,旁人远远地看见三姑娘走过来了,像是踩着水波纹漂来的,你说是不是?要是你不肯缠,等过些年个子再长高些,这么标致的一张小脸,裙子底下踩着两片柴火,可不是糟蹋了?”

  “会像花儿一样?”三姑娘歪着脑袋,“可是前几日,那个有龅牙的蔡婆子说,过些日子她们要拿碎瓷片裹在布袋子里缠在我脚上,我一边走路,就得一边流血。她说流血的时候还在笑,牙都是黄的,我就想着,我先让她流点血算了。”“那些婆子的话如何信得?她们嘴里哪吐得出象牙?”令秧抓着三姑娘的双臂,“来,站起来。”两个人的脚都有些发麻,各自颤颤巍巍还偏偏相互扶着,险些就要脸对脸地栽倒下去,连翘即刻从旁边扶了一把。

  “你来看这个,”令秧小心翼翼地将裙裾往上抬了一寸,因为守孝,绣花鞋的颜色也自然不易鲜艳,藕荷色的鞋面配了雪青色的云头,同时勒着雪青色的边,鞋面上隐隐用银丝线绣出来的暗花,都是她自己的手艺,“这鞋子好不好看?等你缠到‘裹弯’的时候,我绣双更好看的送你,好不好?你自己挑颜色和花样。”

  “两双,行不行?”三姑娘此时只要一站起来,双脚上传过来的痛就像绳索一样企图把她拽到地面上,她牙缝里吸着气,晃悠悠地伸出两根稚嫩的手指在令秧面前,像只小木偶。

  令秧笑了:“三双,一言为定。”

  这时候连翘清了清嗓子道:“夫人,川少奶奶来了。”

  川少奶奶不紧不慢地跨过门槛,令秧才看得清她身边并没有跟着丫鬟。她将手里一个小小的漆盒放在桌上,拘谨地行了个礼:“夫人身子可好些了没有?”

  令秧凝视着这个面若桃李却总是没有笑容的“儿媳妇”,一恍神,一句“你来做什么”差点脱口而出——她心里暗笑自己不成体统,嘴上说:“好些,等天气再暖和点儿,就能四处走动了。我也有日子没看见哥儿,他身子可好?”

  “他最近忙着读书,谢先生前些日子托人带了一包袱的书给他,我也不晓得是什么。他看着倒是入迷,又带了书信给回去,说是要邀请先生来咱们家住几日聊学问呢。”其实川少奶奶知道,他们想聊的谈不上是什么正经的学问——那几卷哥儿看的如痴如醉的书,不过是白朴的《唐明皇秋夜梧桐雨》,或是《苏小小月夜钱塘梦》之类的元杂剧,川少奶奶是识字的,只不过她没让任何人知道这点,包括她的夫君。“这么说,谢先生又要来咱家了。真是缘分,谢先生如今倒真成了哥儿的先生。”令秧其实费了些力气,才让自己的神色尽量显得若无其事——也不知川少奶奶知不知道,她的池州口音在休宁人的耳朵里,总是显得土气。下人们都常在厨房里偷偷学舌笑她——自然,哥儿讨厌川少奶奶,否则这些下人也不敢如此猖狂。

  三姑娘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实在受不了大人间无聊的对白,走路的样子滑稽的让人心疼,小手在川少奶奶的玉佩上扯了一把,委屈地仰着脸。

  川少奶奶整个人顿时融化了一样,嘴角还没扬起,眼神就笑了:“嫂子给你带了马蹄糕来,刚刚出锅的。”

  “我娘不让我吃。”三姑娘抱住了川少奶奶的腰,脸也埋了进去。

  川少奶奶不声不响地,驾轻就熟地把小女孩搂在怀里,甚至轻轻合上了眼睛。这是令秧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举动。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二人变得这么亲厚的。

  令秧有些心酸,她自己刚嫁进来的时候,身边怎么说也还有云巧;如今,川少奶奶却只有个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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