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易靠近》是作者墨宝非宝笔下唯一一个称得上虐的故事,但仍然坚持了作者的一贯风格,喜大过悲。这也是一个最美好的暗恋故事——笑笑自小就喜欢上的许南征,最终也是喜欢着她的。然而,在暗恋面纱还未揭开时,在跟剧组拍摄的途中,笑笑又巧遇到了生命中同样重要的男人,韩宁。 一个是内敛沉稳却不善表达的许南征,一个是毫无保留爱她,给予她无限温暖和安心的韩宁。每一个都是少女心中所倾慕的男主角形象,笑笑最终情归何处,她生命中的男主角会是谁…… 作者简介: 墨宝非宝:生于北京,长居沪上。喜静厌动,喜睡厌醒,有些小懒。喜欢读书,为了战胜自己不断起伏的情绪,尤其喜欢佛经。只执着自己喜欢的事,学任何有趣的事,让自己可以和自己玩;只写自己感兴趣的故事,顺便悄悄在故事里,埋下一些普世价值观:爱国一点儿,正面一点儿,让读到的人可以觉得生活中“幸”永远大于“不幸”。已出版作品:《至此终年》《轻易放火》《一生一世美人骨》等。 目录: 楔子 第一章西藏的偶遇 第二章意外的辞职 第三章左右两个人 第四章马来的盛夏 第五章我最爱的你 第六章隐隐的不安 第七章没那么简单 第八章有多少的人 第九章人群中错过 第十章渐行却渐远 第十一章左岸的重逢 第十二章物是人已非 第十三章有多么宠爱 楔子 第一章 西藏的偶遇 第二章 意外的辞职 第三章 左右两个人 第四章 马来的盛夏 第五章 我最爱的你 第六章 隐隐的不安 第七章 没那么简单 第八章 有多少的人 第九章 人群中错过 第十章 渐行却渐远 第十一章左岸的重逢 第十二章物是人已非 第十三章有多么宠爱 第十四章 其实我爱你 第十五章瓦解的誓言 第十六章一人的成全 第十七章时光的馈赠 第十八章我和他的一辈子 《轻易靠近》剧组人员采访实录 番外:宁夏 后记:天地间,你就是奇迹 斐畅er:接触墨宝非宝,最开始是喜欢她的《至此终年》,温暖到想哭的故事。终于等到《轻易靠近》上市,如编辑所说,会虐会揪心,但是最终会笑到哭的故事。好故事,给阿宝点32个赞。 我必初心不忘: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结局是好的,但是只要是遵从心里的感觉走,即使错了那又怎样。这一辈子爱的人不少,可是最爱的那个一定要坚持,就算他不爱你也不要放弃,更何况许南征也一样爱笑笑如命呢。——《轻易靠近》 桃花郡主:在《萤火》追连载时,就很喜欢《轻易靠近》,笑笑披荆斩棘一路追随许南征,真是好感动。我也正偷偷仰望着一个人,真希望我有笑笑的勇气,也希望会有好结果。 许南征头号粉:“她一直在等,等他爱上自己。不能进,也不愿退。”因为和笑笑一样,有着孤单的暗恋心事,所以我喜欢上了这个故事,深情相依。——《轻易靠近》楔子今天是许家老爷子大寿,还是老规矩,在家里吃,没外人。她到了许家的小院门外,略定了心神,才伸手去按门铃。门是被老阿姨打开的,意外地,竟没有热闹的气氛,反倒是安静得有些吓人。她征询地看了眼老阿姨:“怎么这么安静?”“老爷子正在气头上呢。”进了一楼,玄关的鞋柜旁已经摆了不少双鞋,她略扫一眼就知道许南征已经来了。估摸着又是他冲了老爷子的脾气,这种日子,竟还招惹这个近百岁的老头子大发雷霆。“是不是在书房?”阿姨仔细地把她的鞋放好:“嗯,在二楼书房,就爷孙两个人,已经半个小时了。”单独谈话已经很严重了。好像上一次还是在自己高中时,他放弃读博的机会,要去上海开公司。那时候也是这样,爷孙两个独自在书房待了一个下午,最后他出来时只拍着她的肩说:“小丫头,我要去上海了。”因为他这一句话,她放弃了去清华的志愿,一门心思考到了上海。上了二楼,从沙发到独椅,再到露台外,足足聚了二十几个人。气氛格外凝重,有人低声不咸不淡地交谈着,大多不苟言笑。其实她早就习惯了,许家历代军人,这一辈除了许南征和还在念高中的堂弟堂妹,都无一例外是军装裹身。这样家庭出来的人,说话都是一个调子,就连还在军校的堂弟也是这样。直到跟着许妈妈进了厨房,她才低声问:“这次又是为什么惹爷爷这么生气?”许妈妈洗了手,亲自去泡了茶:“外边很多闲言碎语,传进院里很难听,老爷子本来听着就心情不好,正好今天有不少人来祝寿,私下里多少都问了句,要不要帮南南什么的。其实老部下都是好心,可老爷子都这么大年纪了,肯定是要面子,哪儿受得了这种话。”萧余颔首,示意自己明白。这几天的报道是太凶了。许南征的3GR网站财报出来没几天,网上就传遍了。下半年整整亏损了十七个亿,几乎是去年的八九倍,更有传闻说3GR马上就要在纳斯达克退市,自然有很多难听的话。就连自己助理都在茶水间讲八卦讲得很兴奋,说什么估计3GR一倒闭,互联网界要震荡了。 她端着茶盘走到书房门口,凝神听里边的动静,似乎没声音,敲了几下门,依旧没反应。到最后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开了口:“爷爷,我是笑笑啊,给您祝寿来了。”话说完,里边依旧没动静。她真没了主意,回头想要征询意见,才看到客厅里阳台上的人都有些沉默,似乎也不知该怎么办。萧余端着茶盘,正进退两难时,里边终于回了话:“进来吧。”听见这话,她才算是松了口气,小心地推开了门。老爷子因为眼神不好,平时都喜欢开大灯。今天却只开了一盏壁灯,黄色光线渗入房间的每个角落,让人莫名紧张。锃亮的红木椅上,老人家端坐着,一只手很用力地握着拐杖,一只手还在不停地翻着桌上的报纸。许南征用一种很恭敬的姿势立在老人身前,从肩到脚踝几乎垂成了一条直线。每次都是这样,自己几岁时就看见近十岁的他站这种规整的军姿,如今过了三十还是如此。直到她放下茶盘,老人家才忽然问:“笑笑啊,看过南南的新闻没有?”“看过,”她轻描淡写道,“都是胡说的,您可不能都信。”其实早在一个星期前,他堂弟许远航就事先跟她提过这件事。那时她还在新疆拍汽车广告,呼呼的风将脸刮得生疼,脸上的丝巾被吹得扬起来。许远航在电话那头说得绘声绘色,她都忘了去伸手拉住遮脸的丝巾,直到电话挂断,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听到这种消息,她不是不害怕。当天晚上就和老板请假,坐最早的航班回了北京,可一到首都机场又犹豫了。自己什么也帮不到,什么也做不了,去他公司也只是添麻烦而已。也就是这样,足足徘徊了一个星期,也没去他公司看一眼。老人家淡淡地说了句:“不能尽信,也不能不信。”长辈开口,从来没有小辈说话反驳的道理。也正因为如此,自小许南征被罚,都是她出来缓解气氛,也不过是仗着她不是许家人。“爷爷,今天可是您大寿,屋外头叔叔阿姨都等着呢。当初我刚工作时,您还特地叮嘱我不能做骗人的广告,其实广告和新闻报道差不多,您别看都写得正经,没多少能真信的。”她说完,蹲在了矮桌前,端了杯茶递给爷爷:“前几年我大学一个师兄结婚,当天就有报纸整版写‘北京初降瑞雪,新人冒雪结婚’,其实就是他们家安排的,找了个新闻点,让两人结婚照登了报,讨个彩头而已。”老人家深叹了口气,接过茶杯:“我那些儿子媳妇怎么不敢进来?每次都让你进来劝?”萧余暗自腹诽,什么叫炮灰命?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三言两语说什么自己也是舍不得爷爷生气,又打着哈哈,说千里迢迢从祖国宝岛赶回来祝寿,可不想就这么饿着肚子回去了之类的话。绞尽脑汁,哄了足足十分钟,才算换了老人家的笑。也因为这个插曲,整顿饭大家都食不知味。规矩是自小就有的,食不言寝不语。除了许爷爷偶尔抬头说:“笑笑多吃些,还是这么瘦。”一大桌子人,好几十盘菜,明明是难得的家庭聚餐,却没人敢出声说话。除了两个老阿姨不停地替换着热菜,就只有筷子碰碗的声响。直到晚饭过后,许家那两个还在读高中的孙子辈才吵闹了些,不停地祝着寿,萧余又趁机拿出给爷爷的寿礼,赢得了一片刻意的夸赞。如此热闹了好一会儿,老爷子才笑着进屋睡了。她这才算是真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就看许南征的了。 下楼时,正有两辆车从楼前开走。灯光交错着,在夜色中划过几道刺眼的光,她用手臂挡着眼睛,扫了眼四周,才看到许南征的车还在。车门边站着许远航,似乎在探头和里边的人说什么。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问候下他公司的状况。可又觉得那些报道已经很详细了,再问什么也不过是客套话,就在徘徊时,许远航已经回头看到了她,轻吹了声口哨:“我走了啊,我哥说要送你。”视线落到车里,能看到许南征在接电话,食指很慢地叩着方向盘,听了很久,才很慢地说了句:“没有退路了。”男性的低沉声音,带了些疲惫。这还是今晚他头次开口说话。她看了眼许远航,用口型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没大事吧?”许远航耸肩,也无声回了句:“自己问他。”她蹙眉:“我怕他。”许远航摊手:“一辈子的冤家。”她郁闷地看他,狠狠踢了他一脚。许远航疼得龇牙咧嘴的,扬起拳头对她晃了晃:“死丫头。”车里人还在接电话,却忽然敲了下车窗,示意萧余上车。她没敢耽搁,又狠狠补了一脚,立刻绕到副驾驶座那边上了车。刚关上车门,许南征就已经挂了电话,对许远航说:“家里人问你什么都注意点儿,别什么都说,听见没有?”许远航嘿嘿一笑:“老哥,有些事儿我懂,可有些事儿还真不知道怎么说。”许南征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衔了一支在嘴里,含糊道:“什么事?”“那天你妈偷偷问过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从网上看到了你的爆料帖,里面直接有人问3GR的老总有几个老婆,据说有人言之凿凿地说背景这么深,早有好几个了。你看看,你妈都急了,管他领没领证,怎么也要带回来一个过过场吧?”还真是找死。萧余装作没听见,随手调着电台。“我倒也想呢,”许南征嗤地笑了一声,“这一年都住在公司,连家都没时间回,还有空养好几个老婆?”“问我时我还真说了,估摸着金屋藏娇总有几个,”许远航说得绘声绘色,“长发的,短发的,我倒都见过,可都没笑笑好看。”她手顿了下,立刻扬起拳头,对许远航狠狠挥舞着:“死小子。”许远航笑得隐晦,刚想再添油加醋说两句,却见许南征已经随手把领带解到了胸口,慢悠悠地说了句:“够了啊,”那墨色沉沉的眼底,没有任何笑,“下次再拿笑笑说事儿,把你拎到护城河沉了。”车外的人依旧嬉皮笑脸,趴在车窗上还想再逗贫,许南征已经踩下油门,嗡的一声开了出去。许远航险些被他带得摔在地上,趔趄了下,三分带笑着吼道:“全北京城就属护城河最脏,老哥你也太够意思了!” 直到开出院门口,两个人依旧没有说话。车内空调温度被调得极低,这是他十几年的习惯,永远保持清醒的备战状态。萧余只觉得冷,将包抱在怀里,稍许让自己暖和了一些。许南征不说话,她也只好随手调着电台,正是晚间时段,大多数是点歌娱乐节目,调了一圈回来依旧停在了点歌的调频。不知是谁点了首莫文蔚的老歌。那个黑发黑眼的慵懒女子,总用淡淡的鼻音来演绎歌曲,略带温馨,却又有些莫名的心酸。她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很严重吗?”他没说话,只摇下了自己那一侧的车窗。风就这么灌进来,干燥的热气渗入到车内每个角落,吹得她头发乱飞,他却已经点了支烟,深吸了口,像是要一丝不剩地强压入肺里,才算是过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笑着回看她:“很严重。”一贯如此的语气,仿佛不大在意,也不太上心。她甚至怀疑有天天塌下来,他也是这句话。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刚才看你胃口不好,怎么,阿姨做的菜不合胃口了?”她摇头:“没什么,估计下午吃得太晚,刚才还不觉得饿。”其实晚饭时他也是这样,只迅速吃完自己碗里的米饭,却没吃一口菜。忽然响起的铃声,打破了两人难得的交谈。前面正好是绿灯,他边开动车边用右手在身侧摸着蓝牙耳机。其实他的手已经离得很近了,却频频错过。萧余扫了眼驾驶座缝隙处的耳机,拿起来替他戴上。他接电话时大多是沉默的,不喜欢多说话,如果真有重要的事,就会直接把下属都叫到公司开会。眼下也是这样的状态,他始终在听着,手指不停地敲着方向盘,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思考权衡。她只这么看着,就觉得整个心被他的手指牵动着,跳得很慢很慢。几近窒息地慢。等许南征说完,她才继续未完的话题:“要不要先去吃东西?我有点儿饿了。”他抬手看表:“没有时间了,今晚要开会,他们都在等我。”她哦了声:“可我不想自己吃东西,你陪我吃完再去,也不会晚多少时间的。”这话听着是在耍赖,其实她也不过是想让他休息一下。走前许妈妈悄声嘱咐过她,许南征已经连着几天没睡了,让她想个办法缓解下他的情绪。睡觉是没可能了,可总要放松神经才好,哪怕吃点儿东西,听她闲扯两句外面风情也好。许南征把胳膊伸出窗外,弹掉了很长一截的烟灰,笑着说:“笑笑,别胡闹。所有人都被召回公司了,明天再陪你吃夜宵。”她无可奈何:“那我陪你过去吧?”“好,如果饿了,也可以让秘书送你去吃饭。”他本来是要送她先回家,听她这么说也没吭声,直接拐到了另一条路上,直奔着东三环开去。 到楼下,他只扔给她一张门卡,便大步流星地往大厦里走。如此的架势,连门口值班的保安都被唬住了,犹犹豫豫着没敢上去拦,倒是一伸手把跟在他身后的萧余挡了下来。“哪家的?这么没规矩?”保安很不耐烦地抱怨。“3GR。”她亮出门卡,深蓝的绳子上浅浅地印着无数个3GR。“不是我为难你,”保安一听是这家公司,立刻软了声音,“这么晚都要先登记,丢了东西我就要卷铺盖走人了。”她苦笑着接过笔,草草签了名字。等她上楼时,许南征已经进了会议室。纵然自己和他关系再好,也不是3GR的人,就跟着秘书进了许南征的办公室。这么多年,无论在上海还是北京,他的办公室始终一个样子。桌上很干净,只摆着个相框,是早期创业员工的合照。照片里的他就如此坐在众人之间,撑着下巴看镜头,简单的牛仔裤、T恤衫,一张脸年轻得吓人。书架上大多是外文原版书,还有土木工程的专业书。当初他在清华读的是土木系,要不是因为那场席卷全球的互联网浪潮,他也不会放弃继续读博的机会。她随手拿了一本,翻到几乎要睡着时,忽然听见门响。“笑笑。”刘秘书自门口探头:“要不要吃些东西?”她看了眼手表,已经四点了:“现在这个时间,附近应该没什么可以点餐的地方了吧?”刘秘书叹了口气:“跟了许总五年,他的脾性我还不清楚?早就准备好速冻水饺了。”又是速冻水饺啊!当初在上海借住在许南征家时,她曾自发地学了几样菜,让宿舍那几个小妞吃得眼睛直冒光,从此,以蹭饭为最大乐趣。可到后来她才发现,这种手艺根本毫无用武之地。他永远是凌晨才回家,哪还有胃口吃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所以,她的一手好厨艺全便宜了那几个小妞,在家里却只能做些简单的东西。熬粥,或是煮速冻食品。没想到回了北京,他竟还是保持着这样的饮食需求。结果为了喂饱会议室的人,两人足足拆了八袋水饺。她一个堂堂客户总监已彻底沦为煮饭阿姨,看着锅底涌起的水泡,又一次将带冰的饺子扔了下去,顺便拿筷子拨弄了两下。 她正调着火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就随口问了句:“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要不要再去便利店多买些?”有只手接过她手里的筷子:“估计不够,你面对的是群狼。”本以为是刘秘书,却没料到是他这个工作狂。她没回头,随手盖上锅盖,笑着说:“如果是狼,也是你逼的。跟着你这样的老板,即便不破产跳楼,也一定会过劳而死。”他已经脱了西服,只穿着件黑色衬衫,脖子上还挂着公司的门卡,俨然一副IT好青年的架势:“好几年没吃你煮的饺子了,本想好好吃几个,全让他们抢了个干净。”她哭笑不得:“人家为你卖命,你连饺子都舍不得给人吃?”“舍得舍得,”他嘴里叼着一支烟,把锅直接端起来,就这么凑在炉子上吸了口,直到彻底点燃,才笑着说,“就是不舍得,也要做出老板的姿态,所以只能偷偷跑来抢占先机了。”萧余被他逗得笑了起来。看着他一会儿揭开锅盖,一会儿又拿筷子扒拉着饺子,她终于忍不住去抢筷子:“我说许总,你又不给我薪水又捣乱的,我可不管你了啊!”许南征有意抬高了手臂,萧余伸手去抢,却因为穿着高跟鞋险些摔倒。他伸手先一步扶住她,萧余只得恨恨地收回手:“我不管了,你自己煮吧!”她在女人里不算是矮的,踩着高跟鞋已经逼近一米七五,在上海念书时几乎可以平视任何男人。可不知怎的,面对着他,却总要抬头说话,从小到大都像是被压迫一样。岂料本该是很好的气氛,他却忽然收敛了笑意:“没想到这最后的晚餐,还是吃你煮的饺子。当初我在上海时,好像你也给我煮了次水饺,速冻的,那时候的饺子挺难吃的。”那过分专注的眼中,似乎有那么一瞬的浮光。她想看清时,许南征已经用筷子夹起一个,囫囵吞到嘴里:“好久没吃你煮的东西了,你多久没来看我了?”萧余有意避开这个问题:“还没熟吧?”“当年在上海天天住在一起,现在回了北京,反倒难得见上一面了。”他又夹起一个饺子,递到她嘴边,“熟了,味道还不错。”她愣了下,才小心咬住水饺,就着他的手吃了下去。他看她:“如何?”这表情,坦荡得像是自己煮的一样。萧余有些想笑,故意说:“还少一道水呢,半生不熟的。” 结果就这样陪了他整晚,当她走出公司电梯时,已是黎明破晓。整个大厅空旷安静,还没有人走动。侧门边,昨晚进来时遇见的保安正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似是在清醒与睡梦中做着挣扎。她在登记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字迹潦草得吓人,像是在急着赶上什么,匆匆而就。其实,她的确一直在追赶他的脚步,不止昨夜。黑墨似乎是用完了,写下的字深深浅浅,看不分明。她正想着要不要再重描一次,保安已经醒过来:“待了一夜啊?你们老板可真不人道,今天不用再上班了吧?”她笑了下,随口道:“是啊!资本家压榨人。”上班也倒轻松了,她是今天上午的航班,飞西藏,外景拍片。前几天制片还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休息,以免高原反应太厉害,可谁又能料到上飞机前一晚还是通宵? 第一章 西藏的偶遇 那时,北京到西藏的航线,每天只有一班飞机。飞机到成都双流机场转机时,萧余买了咖啡和蛋糕,坐下迅速连上网,翻看今天早上进来的邮件。网速不太好,邮件足足收了四分钟,服务员正好把咖啡和蛋糕端上来。乳白色的泡沫,上面还用糖浆勾出了半个心形,刚放在桌上时,晃动了一下。她有些不耐烦地敲着键盘,只因为这么个心形,有了些莫名的烦躁。“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忽然听到有人在问她。萧余抬头,对上一个男人的笑脸,澄澈的眼,像是收纳了整个夏日的阳光。她愣了下,才去扫了眼四周,果真都已经坐满了:“坐吧,反正就我一个人。”那人坐下来,很快就拿出台电脑。因为是双人座位,桌子很小,完全被她占满了,以至于没了他放电脑的地方。可他似乎不大在意,把电脑放在了自己腿上,低头打字,倒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迅速喝完咖啡招呼服务员收拾桌子,合上电脑,才说:“我要走了,你可以把电脑放在桌上用。”岂料,他也顺手合上电脑:“我也要上飞机了。”转机后,机舱大半都空了下来。萧余将行李放上去时,才看到另一侧坐着的就是刚才那人,两个人中间隔着七个空位。就在她坐下来时,那人也恰好抬头,她只好礼貌地笑了下。 快到西藏时,机舱里响起了提示音,空姐开始温柔地提醒着大家看看窗外,所有人都拿出相机趴在窗户边,看连绵雪山。她也打开遮光板,从窗口向下看。连绵的雪山,没有尽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国内看到这种风景。阳光透过云层,吝啬地给出些许回眸,金光无边。她内心很是文艺了一把,拿出相机按下几个快门。由于制作公司的导演和制片要提前准备,昨天就到了西藏。他们公司内部制片和创意又要开会,定的是明天的行程,所以,只有她一个人在这趟航班上,看起来更像是个旅游者。同一飞机上还有个旅行团,她跟随着人群走到候机大厅,张望了下四周。很小的机场,几乎是一望到底,没见到自己的名牌,看来接待的人还没到。四周很吵闹,旅行车的全陪导游和地陪导游在交接着,清点人数。她正想让开时,就已经被一个面容黝黑的人挂上了一条哈达。直到旅行团呼啦啦地走了个干净,她才看到自己身边还站着个人,脖子上也挂着条雪白的哈达。那个男人亦注意到她,友善一笑,说了句话。她的耳朵还处在恢复听觉之中,只觉得那话非常之遥远缥缈,似乎是——你也在等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弯着双眼。“对啊!一天就一班飞机,竟然还迟到。”萧余报以苦笑,看外边骄阳似火,丝毫不像是秋天的光景,倒更像是方才过去的盛夏。还好,来之前她特地上网做足了功课,备好了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塞在了身侧这个大行李箱里。寒暄过后,继续等待。十分钟后,一辆车停在贡嘎机场外。贡嘎绝对是她在国内见过的最小的机场,下了飞机是电梯,下了电梯就是麻雀大的大厅……厅外就是停车坪,寥寥几辆车几乎全是旅行社的大巴,但有辆车倒是特殊。车上下来的是个小伙子,估摸着二十岁出头,直向着这边走来,到了面前先是向萧余点头,道:“是萧小姐吗?”她点头,那人立刻接过箱子,紧接着向身侧的人道,“是韩先生吗?”那个眉眼漂亮的男人点头,他的行李箱也随即被接过。原来是一路的。按理说,这人应该不算在他们行程的范围内,制作公司承接了一单生意,怎么会顺路捎带上外人?她坐上车,就摸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制片:我说制片同学,怎么还有个外人和我们一起拍广告?这可是商业机密,别怪我没提醒你。过了两分钟,回信进来:问过了,就是顺路招待。是那个公司老板的朋友,正好去西藏旅游。听说颇有身家。怎么?不借机认识下?和你倒是门当户对。萧余撇了下嘴角,滑上了手机盖。这年头有身家已经不值钱了,关键是有多少身家才够震撼。接待的人极热情,不断地介绍一路上经过的景点。简短交谈中,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叫韩宁。 因为拍摄是次日,酒店登记后,她就拿上相机出了酒店直奔大昭寺。说实话,她并没有什么小资情调,但是既然来了西藏不去八角街,不瞻仰大昭寺,那就真辜负了这附赠的高原反应了。所谓“大”昭寺,不过是个两层的土木建筑。可就是这么个小寺,却让前来的游客排起了望不到头的长队,自门口绵延到远处。买票口与之相比就很鲜明,队伍很短,寥寥几人,偏偏就有他。“真巧,”萧余跑过去,拍了下他的肩,“那么多人排队,改天再来吧!”“那些排队的是藏民,他们进寺是不会买票的,都是长途跋涉,有时候等上一天一夜才能进去,”韩宁伸手递出一张钞票,对里边道,“两张。”里边迅速撕下两张票,旋即关上了窗口。他把票递给萧余,接着道,“算你来得及时,这里是每日限量进入的。”萧余连连道谢,忙要拿钱包,他却伸手拦住,笑道:“算了,不贵。”她也没坚持,笑着说了句“谢谢”。两人一路进了寺院,直奔低矮入口。不过一条狭窄低矮的走道,却进进出出挤满了人。韩宁就站在她身侧,几乎将她隔在了人群外。四周墙壁上的佛龛内,均是佛祖,所有人都是缓步顺时针前行,虔诚得让人震撼不已。灯油香、四周游客身上的汗味,熏得她头昏脑涨。她的脚步有些虚,又因为人群的拥挤,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自助游就是这点不好,我们就跟在别的旅行团后边听听吧!”萧余点了点头:“看你还真有经验,不是第一次来?”“去年来过一次,是自驾游,今年凑不齐人就懒了。”自驾游?她脑中迸出的全是艳遇的同义词,不禁挑眉,很暧昧地看了他一眼。韩宁啼笑皆非,立刻转移了话题:“要不要去瞻仰一下那尊小金佛?”萧余抬头,正见一行人恭敬地排在墙边,抬头瞻仰的半人高的佛像真是纯金制作。在这拥挤的佛堂里,这个位置并不显眼,却是众人的焦点。她想了下才压低声音:“我不是藏传佛教信徒,随便拜了,怕菩萨嫌我不诚心。”韩宁低头看她:“被你这么说,我都不敢拜了。”萧余笑了笑,只觉得有些轻喘,估计真的是有高原反应了。她跟着人流走到寺顶,寺顶是很朴实无华的平台,从这里可以看到大昭寺门前满是虔诚的藏民,简单的毯子铺在身下,旁若无人,不停地重复着五体投地的全身叩拜。执着而又平静,她手撑在土墙边,看得有些出神。韩宁举着相机,几乎拍遍了每个角落,最后将镜头转向她:“这里光线很好,要不要照一张?”萧余回过头,也没扭捏,随口说:“随便照一张吧,谢谢。”他依言按了快门,拿来给她看效果,萧余凑近了去看时,却闻到他身上不易察觉的香味,笑着抬头说:“北方男人用香水,少见。”韩宁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我不是北方人。”她恍然一笑:“听你说话真像北方人,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都被‘魔都’同化过。”“上海?”萧余点头:“我在那儿读过大学,交大。”他倒有些意外:“如果能考上交大,那在北京也能读到好的学校了。像你这么大的小孩,考不上清华北大也会出国了,难得听到肯去上海的。”萧余半真半假地叹着气:“为了追一个人,追到了上海,然后又跟着他回了北京。”他一时沉默,不知道该怎么顺着说下去。最后,倒是萧余先转了话题:“我们公司人特意介绍了你,说是颇有身家,不自我介绍一下?”他举起相机继续拍照:“电信技术人员,月光族,父母是军人,家室没有。”萧余看他腕间的表,竟和许南征的一样:“你以前在哪儿住?直属的,还是军区?”韩宁放下相机,认真打量她:“别告诉我,你我曾擦肩而过,那样,我会很遗憾没早认识你。”她笑了几声:“我也很遗憾,可惜我以前小学同班的只有九个人,读了六年都熟透了,应该不会有你吧?”其实只是因为这块表,让她对他有了莫名的亲切感。韩宁半笑不笑的,继续拿起相机拍照,却是对着她一直在按快门。萧余被他弄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去看八角街:“玛吉阿妈酒馆在哪里?据说六世达赖在那里写过一首情诗,公司里的人都说要我一定去看看。”“带你去有什么好处?”他收起相机,带她走下楼,“你知道在这里一个导游多贵吗?”萧余被他这话噎得半天没缓过来。 顺着大昭寺走,八角街两侧的露天商铺,游客云集,商人舌灿莲花。完全是成熟的商业市场,倒让她起了些购物的兴致,每走几步,都停下来低头看看首饰,不过两三句,就能驾轻就熟地杀价扯皮,一点都不怕那些时而不耐烦的商人。韩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是个美女,毋庸置疑。通过刚才的对话,也能听出她应该是衣食无忧的,这种家庭出来的女孩通常都是被家里宠着养大的,很自乐自足。可从第一眼开始,他觉得她似乎很没安全感,反而像是很忧虑的女人。大部分时间都是眼神飘忽,像是在犹豫在徘徊。无论是不耐烦地敲着电脑,还是在飞机上怔怔地看着前座发呆,只要是独自一个人就像是在想着什么,心底沉着很重的东西。天气热得有些烦人,萧余拿出湿巾,递给他一张,才去自行擦汗。谈好价格后,她对着镜子直接戴上了夸张的耳坠,撩起的长发下,依稀能看到耳朵上有很多细小的钻钉,从耳郭到耳垂,甚至是小巧的耳屏上都有装饰。“在这里穿耳洞会影响听力,”他碰了下她耳屏上的纯黑圆环,“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穿在这里。”她对着镜子笑了下,又把头发捋顺,在长发中只能若有似无地看到新买的耳坠,其余的都像是刻意地被藏了起来。“穿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人看吗?为什么要遮起来?”他忽然问。“年轻的时候,”她说完又觉得不妥,“应该是念大学的时候,总觉得有很多情绪要宣泄,有种少年不识愁滋味,却硬要强说愁的感觉。可又不喜欢整天病病歪歪的,只能在控制不住了的时候去穿个耳洞,久而久之就穿满了。其实不是为了彰显自己有多特别,”她摸出钱递给摊主,半开玩笑说,“只是在祸害社会和祸害自己之间,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直到走到两条街的交会处,她才发现身前的黄色二层小楼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两人进门时,俄罗斯女招待一见韩宁就立刻笑起来,和他低声交谈着,一副老相识的样子。萧余听不懂半句,直到坐下来才悄声问:“技术员,你是俄语专业的?”除了专门的语种专业,这个年代去学俄语的人真的是凤毛麟角了。韩宁替她倒了碗酥油茶:“小时候我爸和人说俄语时,我就在旁边学舌,没想到歪打正着就学会了,说得其实不好,也就勉强能交流。”学舌也能学出一门外语,这也是天赋。建国时哪有什么英文,那一辈人自然是响应中苏友好的号召,学的都是俄语。后来,自己还半强迫地被爷爷、爸爸逼着学,可惜啊可惜,舌头就是卷不过来。许南征也和她一样,但有时候出去和俄罗斯人谈生意,反倒是要给俄语翻译提一两点建议……她又想起自己惨淡的英语,叹了口气:“我从幼儿园就和老师学英语,到了大学偏偏被调剂到了外语学院,漫漫人生路,英语就学了二十年。”“你学前教育挺到位的。”韩宁笑着看她,“酥油茶能缓解高原反应,试试。”她端起瓷碗,喝了一口,暖意融融的:“所以我一直认为笨鸟先飞是假的,那时候家里为了让我学英语,特地转了幼儿园,没想到学了二十年,还是掉尾巴的。”韩宁笑了一声,说:“你是八十年代的孩子吧?那个时候连老师都说得不好,又怎么会教得好。”萧余想了想,顿时心里舒服了些,又喝了口茶:“你倒很会宽慰人。”两个人就这样随口聊着,萧余从五分钱的冰棍,说到不用花钱的游泳池,竟意外地滔滔不绝地将儿时的事说了个遍。韩宁始终笑着听她说,不时宽慰两句,却句句到位。两个人一直说到日落才离开酒馆,夜色澄清得吓人,萧余“啊啊”地激动了很久,才指着天说:“这位帅哥,请帮我拍一张西藏的夜空。”韩宁无奈仰头,站在人群中替她拍星空。其实他想说她过几天拍片的地方的夜空才是最美的,可就是没法拒绝难得兴奋的她。四周乱糟糟的,偏他还很认真,一定要挑个好角度。萧余看着他被人挤着,倒先觉出了自己的过分。终于拍好了,他才拿过来,微笑着给她看:“想拿走,可要收费的。”星空如此纯净,她看得开心,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今晚我请你吃饭。”就这样,几乎像是老朋友一样,两个人同游一日,又共进晚餐后才回了酒店。 在拉萨订的是度假村的酒店。回到房间时,藏族小姑娘特地来提醒她早上可能没有热水,如果要洗澡就在晚上。因为这句话,她关上门就立即进了洗手间洗澡。因为热,只是裹了条浴巾就走了出来,发梢滴着水,也懒得去擦。上飞机前还特地吃了红景天胶囊,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有高原反应。可洗完澡就觉得喘不过气,趴在床上犹豫着要不要找跟组的医生。手机就放在电话机旁,一整天除了工作电话,没有许南征任何消息。最后,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先拨了他的电话。过了很久,许南征才接了电话,声音很低沉,略显沙哑却仍是很好听:“笑笑?”她嗯了声:“打电话看看你吃饭没有。”“空了一些,要不要开车去接你?”她看着玻璃上台灯的倒影,沉默了片刻:“我在西藏。”他那边没出声,似乎是喝了口水,才接着问:“怎么忽然去西藏了?”她语气轻松:“拍片子呗,客户怕危险不肯来,我就全权代表了。”他笑,像是真要给她出头:“是哪家这么使唤人?下次我去给他们上上课。”她觉得有些头昏,似乎呼出的气都有些烫,刚想继续和他开开玩笑,就听到有人在那边问:“许总,要不要定晚饭?”是向蓝的声音。莫名就没了说话的兴致,她匆匆说有人敲门,就挂了电话。安安静静的房间,哪里会有人来?繁华喧嚣,也不过是他那头的景象。萧余靠着床头看了会儿电视,越发觉得头疼,终是钻到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因为太过缺乏睡眠,反而有种一睡就要死去的感觉。嗓子干得发疼,可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好在手机拼命地响,不知道是谁那么执着,连着打了十几个电话,才算是把她从梦里拽了出来。胳膊伸出去,已经都是汗。接起来是制片,嘀嘀咕咕地说着明天的工作行程安排,她迷迷糊糊地听着,觉得自己快要去见阎王了。足足四五分钟后,电话那头的工作狂才觉得有些不对:“你该不是高原反应了吧?”她很轻地嗯了声,嗓子疼得要渗出血来:“估计是,在发烧。”疼痛像是刻入皮肤里,寸寸灼热。“啊,”那边吓了一跳,“高原你敢发烧?不怕肺水肿直接见上帝?”她咳了两声,幽幽地说了句:“我信佛,估计不会见到上帝。”那边真是气急了,骂了句,说打电话叫医生来看她。她才把电话放到桌上,就听见敲门声,还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还真有效率,她暗叹了句,从床上晃悠悠下来,才想起自己只裹着浴巾。不过来的是医生,这种职业本身就没什么忌讳。反正也没力气穿衣服,索性走过去开了门。没想到的是,门口不光站着跟组的医生,还有韩宁。这下真是意料之外了,虽然睡了一觉,头发却还没彻底晾干,仍旧是半湿的状态。她就这样裹着一条浴巾,堂而皇之地被他看了个干净。直到针扎进手背,她才幽幽看着他:“倒杯水给我。”就一天,中午在成都双流机场认识的人,相处了整整一个白天,她还很大度地附赠了一顿晚饭。没想到竟然半夜时分还要裹着浴巾,坐在他身边吊盐水。相比她的幽怨,韩宁倒是坦然,接了杯热水递给她:“刚才我去和医生开药,听见你同事的电话,说得像马上要牺牲了一样,就好奇跟来看看。”没见过人生病?有什么好奇的……于是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好在西藏的医生都有经验,用的都是特效药。一袋盐水就彻底退了烧,她看着医生换上第二袋,很轻地问了句:“这次死不了了吧?”医生被她吓了一跳,一脸正色地告诫她下次别再洗完澡不穿衣服了,最好在这里八天都别洗头。萧余被医生唬得发傻,暗自腹诽,这还不臭了?韩宁不知道哪里弄来了梨,用随身带的瑞士军刀很细心地削着皮,薄薄的一圈下来,竟没有断,直接拖到了地上。最后才用两指扯断,递给她:“吃吧。”她说了句谢谢,接过来咬了口,水分太足,很快就有梨汁顺着她手心滑下来。正在懊恼时,他又递来了一张纸巾,她有些愣,没接。“进藏前也不看看注意事项,”他塞到她手心里,“怎么不穿衣服?”萧余看了他一眼,你这么问,想让我说什么?她趴在沙发扶手上睡了会儿,醒来看到他抱着电脑,就坐在自己身侧上网。因为同组人也有发烧的,医生并没有一直在这间房里,反倒剩了他们两个待着。萧余看着他,忽然问:“你结婚了吗?”他瞥了萧余一眼,举起左手给她看。很干净的手指,没有任何装饰物。她哦了声,从床上扯下被子,把自己整个都裹住:“有女朋友吗?”他似笑非笑地看她,饱含暧昧:“萧余同志,在这种空间时间,你还是这样的状态下,就不要讨论这种话题了吧?”萧余把腿也蜷起来,缩在沙发上笑:“我的意思是,你我相识不到二十四小时,在这种空间时间,你竟然还待在这里陪我,难道不怕家中美娇娘有异议?”他摇头合上电脑:“医生不在,我是怕你有什么问题没人搭理,既然这么说,我回去睡了。”萧余挥手告别:“晚安。” 次日,制片和创意总监都按时抵达,因为要驱车数个小时才能到达西藏圣湖纳木错,就早早回房各自睡觉,只有那些刚到的人兴奋地在酒店大厅里聊天。清晨起床驱车前往时,一个个都没了精神。因为担心产生高原反应,随车的有藏族导游和医生,避免路上发生意外。萧余上车时,前排都已堆满了器材,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在低声闲聊着,只有最后一排看起来没人。她走过去时,韩宁正低头翻着一本书,随手将座位旁的衣服拿起来,示意她坐。昨夜的私下接触没有任何异样,眼下青天白日的,反倒有了些尴尬。她一路盯着窗外发呆,两人都没说话。车绕着山路行了两个小时,眼看着从骄阳烈日走到了漫天大雪。车到了雪山之巅反倒停了下来,前方的车都在排队过山道,看起来要等上一会儿。从炎炎夏日,到了飘雪的山顶,车上人都有些按捺不住地激动,纷纷下车拍照。韩宁忽然拍了下她:“下去看看。”萧余点头,从包里拿出冲锋衣套上,随他下了车。导游坐在最前排,拉下车窗嘱咐他们不要随意蹦跳,以免缺氧昏倒。经过昨日的教训,她已经深刻体会了高原反应的厉害,只是很安静地走到一个小雪坡上,看远处的风景。远近白雪,山峦起伏。飞机上匆匆一眼尚且感叹,如今身处其间,更显得不真切。韩宁走到她身侧,将自己身上的冲锋衣脱了下来:“套上吧,你穿得太少了。”上山时她就穿了件半袖衬衫,此时套着冲锋衣也很冷,直到披上他的衣服才觉得暖和起来。入鼻的是一股淡淡的烟味,还掺杂了些陌生的体温。“还是不舒服?”他低头点了支烟,轻吐出淡淡的白雾,“看你闷闷不乐的。”她摇头,看着雪中的绸布经幡。蓝、白、红、黄、绿,交杂在一起,被山顶的风吹得几乎要撕裂一样。“你暗恋过别人吗?”她忽然问。他认真想了想:“没试过。”她笑:“也对,你应该是招桃花的命,肯定只有别人暗恋你吧?”他不置可否,叼着烟,轻挑了挑下巴。“我很小的时候,应该说从记事起就开始暗恋一个人,”在这雪山之巅,她忽然有种倾诉欲,“他很好,真的很好,所以他有很多女朋友,可以说是来者不拒。”她说完,又若有似无地扫了他一眼,换得他啼笑皆非的一句话:“怕了你,不要什么都往我身上套,”看着她不信的神情,他才轻咳了声,半认真地说,“你可以这么理解,在没结婚之前,我还是很崇尚恋爱自由的。”“也对,”她笑,“他始终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或许是看得太多,反而没有感觉了,”她比了个手势,“我婴儿大小的时候,他已经六岁了,就是这么看着我长大的。”他颔首:“世交,我也有不少世交的妹妹,不过早都结婚了。”她嗯了声:“他的女朋友很多我没见过,但也有认识的。有我爷爷的学生,或许,以后也会有我曾资助过的学生。”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想要安慰她,就被她抢了先:“不用安慰我,我只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估计是在高原,人都有些头脑发热,难怪旅行容易艳遇,估计也是这道理。”他哈哈一笑,在大雪中竟有那么点儿夺目的感觉,尤其是一双眼睛,清透澄澈,这个角度很是明亮。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萧余,轻松道:“你是在暗示我吗?”她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艳遇”,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裹紧衣服上了车。直到车快开了,韩宁才出现,导游一惊一乍地看着他单薄的外衣,埋怨着年轻人不注意身体,萧余听在耳朵里,才发现自己还披着他的衣服。 这一天拍摄颇为顺利,自纳木错返回,他们一行人就住在了当地。自从晚上到这里,就下着小雨。一整天从酷暑到暴雪,最后又是阴雨绵绵,整个剧组病倒了大半,北京来的除了她和身经百战的制片,差不多都在吊盐水。两个人缩在屋子里看了很久电视,才觉得很饿,索性一起出门觅食。刚走到酒店大堂,萧余透过玻璃就看到个瘦高的身影靠在酒店墙外,依然穿着白天那件冲锋衣,叼着烟在打电话,看到她出来,笑着点了下头。还真是巧。她也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门口恰好停了辆出租车,刚拉开车门,就听见身后人叫了声萧余。她回过头时,韩宁已经扔掉烟,捂住了电话:“这么晚最好不要出去,这里的治安和北京没得比,你们两个女人很危险。”说完,立刻对电话匆匆交代了句,迅速挂断,几步走到她们面前,“我正要去买盒烟,大家一起挤挤打一辆车就够了。”萧余看他认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胳膊被制片扯了下:“你们去好了,我在酒店等着。”说完,还递给她一个加油的眼色。不等她说话,制片就又跑了回去。赶鸭子上架,也只能这样了。她刚坐进车里,就看见副驾驶座已经坐了一个男人,被吓了一跳。韩宁钻进车里,低声和她解释:“西藏一天黑就这样,一人开车一人押车,以防出事。”她嗯了声,才发现他离自己很近,只好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距离。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昨晚的事儿,挣扎了很久,才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给向蓝发了条短信:昨晚许南征有没有好好吃饭?很快短信就回复了过来:我陪许总去吃的云南菜,他胃口很好,放心吧!云南菜。她侧头看窗上不停流下的雨水。他向来都不大上心如何哄女人,竟也特意陪她去吃了家乡菜,原来真不是自己想多了,或许,他们早到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步。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晚的画面,挥不去,打不散:会议桌的尽头,许南征用一种最舒服的姿势靠着椅背,脚随意搭在桌子边沿休息。西服外套披在身上,垂着眼看着腿上的文件。实习秘书向蓝半俯下身,低声解释着文件内容。因为声音很轻,自己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只看到她食指很轻地点着他腿上的文件夹,似乎在告诉他把名字签在哪里。因为这个姿势,向蓝本就低垂的衣领,又更深地垂了下来。微妙春色,显而易见。许南征静看了一会儿文件,不停地将钢笔在手指间轻转着,直到签下了字才合上文件夹递给她。却在抬头的一瞬笑了笑,飘忽的视线很快移开,低声说了句话。小姑娘立刻低头抓住领口,悄然红了脸。像是被放慢的镜头,他的不经意,她的含羞带笑,被无限放大在眼前。向蓝是自己资助多年的学生,萧余记得很清楚,当初知道向蓝考上中央民族大学时,自己有多替她开心。甚至在她四年后毕业,还游说许南征收她进公司实习。没想到,素来对女人不大上心的许南征,竟对向蓝有如此好感。萧余忽然有些烦躁,索性按下关机键,拔掉了电池。韩宁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车拐进了一条小路,两侧几乎布满了粉红房子,隐隐香艳身影。“我一直以为这高原不一样,但某些地方还蛮相通的,”萧余伸手抹去车窗上的水雾,半笑道,“原来无论在哪里,先发展起来的,永远是最贴近大众需求的行业——”她的话说得隐晦,身侧的人却立刻明白过来:“很有观察力,别的女同志来西藏都是感叹雪域高原,什么脱离世俗之类的,你却很关注西藏的民生事业。”他说得有模有样,双眼亮晶晶的,夹带着细碎的笑意。她嗯了声,忽然问:“这里有酒吧吗?”他笑:“这里什么都有。KTV大厅的秋千上都坐着露大腿的美女,还有酒吧里啤酒妹的裙子绝对会短到让你瞠目。”她被他逗笑:“好,去看看。”到下车时,她才想起他出来的借口:“你不是要买烟吗?”韩宁微笑着摸出一整盒烟,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样的烟,我在酒店里还有一条。刚才看你一副嫌弃的脸色,总需要些借口才能下台。”她抿嘴笑:“好意收下了,调侃自动忽视。” 进了酒吧,果真如他所说,该有的一样不少,如果不是仍有些高原反应,她都快忘了自己在西藏。两人足足喝了两瓶红酒,她才觉得吵得慌,大声问他还有没有安静的酒吧,不如换个地方。韩宁想了会儿,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给她打了个OK的手势。两个人出了大门,已经是大雨瓢泼。他脱下冲锋衣,挡在两人头上,站在路边拦车,她在嘈杂纷乱的雨声中,很大声说:“还好我只比你矮了半个头,否则这件衣服还遮不住两个人。”他笑着看她,没说话。两个人站了很久,才拦到车。最后也不过开了七八分钟,就到了一个很小的二层楼前。果真如她要求的一样,很清静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他要了两瓶330的百威,背靠着镂空雕刻的墙面,喝了口啤酒:“今晚雨太大,老板也懒了,要是往常,还有人会弹钢琴。”这要是在北京上海,没什么稀奇的,可一碰上“西藏”两个字,总让她感觉很玄妙。“你来西藏几次了?竟然有求必应,这种地方也找得到。”他笑,在昏暗的灯光中,恍惚地计算着:“其实没有几次,上一趟来还丢了女朋友。”萧余没料到他这么说,只能沉默着,等着他结束这话题,或是继续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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