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一醉绯红


作者:无筝公子     整理日期:2014-08-17 12:39:09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个人,一辈子,一场梦。江湖上什么鱼虾蟹都有,有喜欢收藏人骨头的老和尚。有喜欢扒人衣服的观音。有比美女还让人动心的美男子。有安静如坟墓的镇。有失去手指的机关高手……廖某人也是江湖上芸芸众生的一个人,在他的江湖中,遇见了一些人,也错失了一些人……《一醉绯红》的作者是无筝公子。
     
  作者简介:
  一醉绯红无筝公子
  他,是廖暮仁,是江湖中存在的某某人。
  她,是夏若然,是妄想江湖的千金小姐。
  一入江湖,一世惊心
  一次执手,一生挚情
  目录:
  第壹卷红颜白骨楔子第一章孤老头儿的酒第二章软饭公子第三章独孤三哭第四章青衣小帽,胸无大志第五章独孤求友第六章黑色的白骨第七章心机变第八章自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第九章美男如一刨第十章何处男子尽妖娆第十一章新仇旧恨第十二章夜凉如水第十三章打开的古基第十四章查不出的真凶第十五章真假女子第十六章深水下的暗涌第十七章活死人第十八章栽赃嫁祸第十九章食子毒虎第二十章如影随形的思念第二十一章假死人尾声万事到头一场空第贰卷死镇楔子第一章春夜喜雨第二章一个人的江湖第三章朱雀山庄第四章离奇命案第五章复活的赵大师第六章机关算尽第七章救命“稻草”第八章走失的灵魂第九章重见故人第十章心如刀割第十一章无言的默契第十二章石头镇寻宝第十三章若死还生第十四章坠落的星光第十五章被诅咒的宝物第十六章难测人心第十七章人不如故第十八章再见亦是不见第十九章容颜如花第二十章入土为安尾声原地等待你的归期第叁卷龙纹玉佩楔子第一章三生石录流年第二章来者何人第三章人生如棋第四章晴朗的夜第五章一梦千年第六章一笑封喉第七章墓上清歌第八章江湖沉浮第九章灵缈石林第十章最亲密的人第十一章篝火野宴第十二章我命由我不由天第十三章灵缈擂台第十四章喜相会第十五章清平师太第十六章不打不相识第十七章水深火热第十八章别有洞天第十九章可惜不是我第二十章只羡鸳鸯不羡仙第二十一章野火烧不尽第二十二章心如止水第二十三章婚礼的祝福第二十四章《异情录》尾声花谢花开《陆小凤》的传奇,《欢乐英雄》的情长,
  向武侠泰斗古龙的致敬之作
  晋江武侠榜霸主无筝公子行刀光剑影掀武林狂潮
  谁说新世纪里再无真正江湖?!
  美人玉,侠士剑,最缱绻不过江湖儿女,最诡谲不过武林秘史
  百分之三十的连载内容:
  第一卷紅顏白骨
  廖某人的名字就是廖暮仁。江湖上有许多的某人存在,张某人,李某人,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廖某人。你不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某某人,或许和在街上游荡的王某人一样,你每天看见但就叫不上来名字。又或者和客栈里扛着大刀,留着络腮胡子的陈某人一样,你也许听说过他的名号,却对不上他的面孔。
  廖暮仁长的一点不英俊,一点不潇洒,瘦瘦弱弱像个没吃饱饭的书生,很难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印象。
  但是如果你和他成为了朋友,就会发现其实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家伙,连他的朋友也很有趣。
  廖某人的故事,是一个江湖的故事
  江湖是属于很多个某人的,水深浪大,淹死几个也不足以让别人记得。
  但是某人的江湖,却一个人的一辈子,值得他在乎的,在乎他的所有人,铭记。
  在说故事以前,我想先说说几个人。
  (一)孤老头的酒
  烈日当空,没有一丝的风,夏日就是四季中最热的季节,而现在,正是一日里面最热的时候。炎热令人心烦,这本来就不是个好时候。在这样的天气,走在路上的人自然更加心烦。
  王戈就很心烦。他戴着笠帽,满身都是汗。看样子,他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正想找个茶棚喝点茶。而今,却正是荒郊野外,没有茶棚,更加没有茶。
  太阳很晒,地上起了薄薄的蒸汽,在不远处的蒸汽中,孤老头正坐在地上。准确说,是坐在路中间。这样毒辣的太阳,这样酷热的天气,地上一定烫得很。可是孤老头却好像很享受地一边晒太阳,一边喝酒。
  王戈当然看见了孤老头。也看见了孤老头的酒葫芦。
  孤老头就是孤老头,跟普通的老头没有什么区别,满面皱纹多的可以夹死一只蚊子,头发半百不黑,已经稀稀拉拉。瘦得跟柴干一样,捏不出半点肉,病怏怏地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王戈老实不客气地站在孤老头前面。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孤老头手里的酒葫芦,喉结上下滚动。他不是一个斯文人,可是也决计不会粗鲁到去抢一个老头子的东西。
  孤老头抬头看看他,他才发现这老头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含着泪。
  孤老头说:“你是不是想喝酒?”
  王戈说:“是。”
  孤老头说:“你是不是已经走了很久,也很渴。”
  王戈说:“是,所以我可不可以喝你的酒。”
  孤老头笑笑,把葫芦递了过去,在王戈伸手去拿葫芦的那一瞬间,孤老头把葫芦翻了过来。小半葫芦酒全倒在了地上,很快被干涸的土地吸收。
  孤老头依然微笑,笑得很愉快,眼睛里的神色更加灵活:“土地比你更干渴,你能比土地重要吗?”
  王戈的瞳孔开始收缩,他本就不是一个斯文人。虽然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路,虽然他很渴,但是他年轻。面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他还是有力气把一个老头子掐死的。王戈跳起来,他这一辈子练得就是掌上功夫,从7岁开始,也差不多有二十年。他出手很快,也毒辣。对于一个老头子,也许根本用不着这么毒辣的功夫。可是王戈是粗人,而且不是一个尊老的人。
  烈日依然很毒,土地依然干涸且滚烫。孤老头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具尸体,头被硬生生插在滚烫而坚硬的土壤里,身体一丝、不挂。世界上从此没有王戈这个人,尸体不会有名字。
  孤老头从来不会给人任何东西,他宁可把东西给了天,给了地,他也不会给人。他不仅不会给别人东西,他还会问别人要东西,一个斗笠,一件衣服,都要,死人的也要。
  (二)软饭公子
  很多人听到李如画这么名字,都以为是女子。
  李如画是男子,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一个女子如果长得太漂亮了就是祸水,其实一个男人如果长得太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李如画不是这么认为,李如画喜欢照镜子,漂亮的人无论男女都喜欢照镜子。
  他躺在一个女人怀里。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个漂亮的男人,躺得最多的地方出了床以外,自然就是女人的怀里。可是这个女人已经过了40岁,虽然脸上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姿,可是她的身段却已经似个水桶。
  李如画风度翩翩,天下不知道有多少美貌少女对他投怀送抱,可是他却躺在这样一个水桶的怀里。而且悠悠自得,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他看胖女人的眼神,仿佛在看天下第一美女。
  他的眼神很专注,就连门被突然踹开的时候,他的眼神也还是专注在那女人的身上。来者并非善类。
  善类不会突然踹开别人的门,更加不会破坏别人的良辰美景。可是这并非善类的人,确是一个妙龄少女。这少女的样子虽然不过中人之姿,可是比起李如画身边的女人,还是顺眼得多。
  那少女衣衫破旧,甚至有些邋遢。她满面通红,双目含泪,怔怔地看住李如画以及那胖女人。
  少女问:“这个就是你的新欢?”
  李如画说:“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缠绵在那胖女人的身上,仿佛一刻也离不开。
  少女突然爆发了一阵狂笑,诚然,谁看到一个翩翩美男含情脉脉地注视一个徐娘半老的胖女人时,都会觉得可笑。那胖女人只在肚。兜外罩了一件薄薄的褂子,满身肥肉一层一层的,仿佛油膏。
  胖女人对于有人来打断她的良辰美景十分不爽,喝问道:“你是谁?谁允许你进来的?”
  那破衣少女一脸傲气:“就凭你,也敢质问我王大小姐。”
  原来这破衣少女竟然是名震江南的王大小姐!王大小姐之所以名满江湖,不是因为她的相貌,也不是因为她的武功,而是因为她的钱和权势。江湖中有钱人不少,但是年轻女子却只有王大小姐一个。然而王家在一年前突然土崩瓦解,王大小姐也销声匿迹,没有人想到,当年荣华富贵集一身的王大小姐居然落魄到如此田地。
  王大小姐拔剑出手,直指李如画,声音却凄苦温柔:“一切还不是为了你……”
  李如画的眼神突然又温柔了起来:“我知道,你一向对我很好的。可是……她现在对我也很好。”
  王大小姐已经变成苦苦哀求:“跟我走,好不好。”
  李如画说:“她在,我不能走。”
  王大小姐脸上青气乍现:“杀了她,你就能走!”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身子已经扑向胖女人。那胖女人虽然胖,身子却还算灵活,王小姐一瞬间刺出了一十三剑都被她躲过。胖女人转身脱下身上的绸褂,把一条柔软的绸褂舞得跟棍子一样。
  王大小姐惊讶:“你是金罗刹!”
  那胖女人娇笑:“普天之下除了金罗刹,还有谁能住这么好的上房,吃这么好的酒,用这么好的男人,舞这么好的鞭。”
  王大小姐不敢轻敌,用出祖传的王家剑法,出出杀招。但金罗刹的鞭法却更为凌厉,转眼,王大小姐已经给柔软的绸布衫抽出十几个创口。王大小姐一边招架一边呼救:“李郎救我,李郎救我。”
  李如画却似乎没有听见一般,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个女人厮杀。他肌肤如玉,面目清秀,看得津津有味,仿佛看得是美女的歌舞,而不是刀光剑影里面的生死相搏。
  金罗刹冷笑:“我昨天才宣布等我死了以后,把所有财产归他,你说,他肯不肯助你?”
  李如画深情款款地看着金罗刹,仿佛她已经是他的仙女,他的一切。至于王大小姐,他连瞧也不多瞧一眼。
  金罗刹使出杀招,一件绸衫突然又从坚硬的棍棒变成了柔软的绳索,死死地勒住了王大小姐的脖子。
  王大小姐呼吸困难,用手死命扯脖子上的绸衫,可是那脆弱的绸衫却好像成了坚韧的牛皮绳一样越挣扎越紧。王大小姐眼睛凸出,舌头也伸了出来,眼看就不活了。李如画扭转了头,像似不忍心看到如此场景。
  突然,王大小姐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用尽力气向金罗刹掷去。只见一道红光闪过,一条红色的小蛇已经死死地咬住了金罗刹的肥肉。金罗刹大叫一声,急忙松开绸衫,把那小蛇摔在地上。王大小姐真气用尽,喉骨已断,嘴角却含着一抹冷笑,死相极其诡异。
  金罗刹突然干嚎了起来,拼命地抓小蛇咬过之处,只见那创口被她越抓越大,血流如注。李如画淡淡地说:“血蛇一出,必然让人生不如死。血毒会经血液周转全身,身体从创口开始瘙痒难耐,待血毒入骨,则腐蚀骨髓,如同万蚁蚀骨,痛痒难当。”金罗刹的声音已经不似人声:“解药,解药!那小贱人怀里一定有解药!”
  李如画缓缓将手伸入王大小姐的衣襟,这个身子,一年前他还碰过,和她一起共度快乐时光。他摸出一个瓶子,晃了晃,放入自己的怀里。
  金罗刹仿佛没有看过这个人一样,她的确从来不认识这个人。她伸出手:“李郎,给我,给我。”
  李如画淡淡地说:“你把遗产给了我,你说,我是希望你死,还是希望你活?”
  金罗刹哭喊道:“要不给我解药,要不给我痛快的。”
  李如画还是那么潇洒,他仿佛不沾一尘,他摇摇头:“我从来不杀女人。尤其是曾经对我好的女人。”
  他摆摆手,信步走出门外,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门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门缓缓关上,他一直向前走,没有回头看一眼,看不到金罗刹把自己抓得血肉模糊的惨况,也听不到那非人的惨叫。
  (三)独孤三哭
  传说独孤三哭的真名不叫独孤三哭,这个名字是他自封的。他每天满口的谎话,没一句是真的,或许,连这个名字也是用来骗人。传说他是一个不流泪的男人,除了孩童时代不懂事,一辈子只许哭三次,否则就肠穿肚烂。
  可是人人都知道,独孤三哭的话,十句信一句就够了。
  他还说自己是独孤求败的后人,呸,狗都不信。
  他住在一个小小的破屋子里,用瘸了腿的椅子,缺了角的桌子,睡腌臜的床。他本身也不是什么一尘不染的翩翩公子,他喜欢黄昏的时候出去弄点东西填饱肚子,有的时候去隔壁客栈偷一个馒头,有的时候去对面烙饼子的刘嫂子那里讨一个饼子,顺便占点便宜。其他的时候他就躺在那张脏的不能再脏的床上睡觉,或者发呆。
  月如钩,独孤三哭就躺在床上发呆。他睡不着,脑子里空空的,一个人脑子里如果装太多东西的时候会睡不着,脑子里没有东西的时候也睡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门被推开了,窜进来一个影子。一个红色的影子。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溜了进来,并把门重重关上。
  独孤三哭并没有动地方,还是原来的姿势,原来的眼神,说:“一个小姑娘,半夜三更跑到一个独身男人的住所,这样可不是良家妇女的作为。”那小姑娘长得精灵可爱,大眼睛里却掩饰不住恐慌。
  独孤三哭又说:“不过,就算你不是良家妇女,你看看我这个屋子,你看看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我用不起你。”
  小姑娘哭道:“大哥,你救我,外面有人追我,你让我躲一躲。”
  独孤三哭不爱哭,更加见不得女人哭,于是他叹口气,拉过那个小姑娘把她塞到床底下。
  床底下的滋味并不好受,不仅有厚厚的尘,而且还有一只没有倒的夜壶。
  门又被撞开了,有的人总是不会轻轻开门。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钢刀。
  那大汉喝到:“要饭的,有没有看过一个小姑娘?”
  独孤三哭说:“要饭的没有地方住,我不是要饭的。我是一个混混。”
  大汉不耐烦地说:“我管你是什么人,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姑娘?”
  独孤三哭说:“混混是不会说真话的。”
  大汉怒道:“不会说真话的混混遇见我就得死!”
  独孤三哭说:“混混怕死,可是也不想说真话。”
  大汉突然安静,他看到了床底下的一角衣服,那定然是小姑娘没有藏好而留下的痕迹。大汉说:“兄弟你把你床底下的人交出来,咱们就交个朋友,我送你一套房子。倘若不,我就在你的脖子上弄一个大洞。”
  独孤三哭说:“混混不住大房子,混混住小破屋。混混也不想要一个有洞的脖子。”
  大汉不再说话,踏前一步,反手抖起了他的刀,直冲独孤三哭的脖子。
  独孤三哭的脖子没有出现大洞,出现大洞的是屋子的地面。原来大汉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洞,洞底插的全是钢刀,大汉落到了洞里,现在他的身上全是洞。
  小姑娘从床底下钻出来,笑嘻嘻地说:“大哥,看不出来你真厉害。”独孤三哭伸伸懒腰,“对付这种小角色,用点机关就好,告诉你,我可是会独孤九剑的。”
  小姑娘跳起来,想往桌子上坐,却让独孤三哭一把拉住:“桌子可不能坐,小心出来刀子扎了你的细皮嫩肉。”
  小姑娘吐吐舌头:“你这屋子里还真是多机关。”
  独孤三哭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全然让人忘记他的邋遢,反而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他用脏兮兮的手摸摸小姑娘的头:“因为我是独孤求败的后代。”
  小姑娘说:“独孤求败没有朋友,你是不是也没有朋友?”
  独孤三哭的表情突然温和起来:“有,我很多朋友。但是只有一個最好的”
  小姑娘说:“我做你的朋友好不好,我叫小情”
  独孤三哭惊讶地说:“你相信我是独孤求败的后代?你相信我是独孤九剑的传人?”
  小姑娘说:“我信,可是你也应该问问我,为什么他们要追我。”
  独孤三哭说:“我从来不问朋友不主动说的话”这一句话,无疑已经是承认小情是他的朋友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坏人,他喜欢朋友。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夜晚,一个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说要跟他交朋友。
  小情说:“可是我要问问你,你的那个最好的朋友是什么朋友。”
  独孤三哭说:“我的那个朋友是一个很有趣的朋友。他有一双很深很深的眼睛。深得好像看不到底的井水,虽然别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他却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小情问:“那么你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独孤三哭说:“我当然知道,他也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可是我却说不出来,他也说不出来,我们都明白对方,可是却表达不出。”
  一个人的心事,岂是三言两语能表达清楚地,一个人往往连自己的心事都不清楚,却有一个朋友能明白你在想什么。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天下最愉快的事情吗?
  小情说:“你的朋友是谁?”
  独孤三哭说:“我的朋友姓廖,叫暮仁。他的名字就是这样,我们都叫他廖某人。”
  小情说:“廖暮仁,这个名字好像听说过。”
  独孤三哭笑了:“你又说了谎话,你不仅是好像听说过,而且是非常听说过。”
  
  第二章
  錦被,凉扇,华服。一切大小姐应该有的东西都有,夏若然都有。不仅如此,她还有最温柔贴心的丫鬟服侍她的起居,还有最博学强识的先生教她诗词,还有最顶尖的武林高手教她武功。
  夏大小姐不像王大小姐,夏大小姐在江湖没有名声,有名声的是她的爹。
  她的爹虽然不是武林第一首富,可是也很有钱。钱,不算什么,江湖上有钱人多了。夏老爷子之所以有名,是因为他的乐善好施,广交朋友。据说夏老爷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人,不仅在江湖中很有地位,在庙堂中也颇具威名。
  夏大小姐正靠在软榻上发呆,她旁边的茶几上放得是快马从南越带回来的荔枝。硬壳剥开,娇嫩欲滴。正是当年杨贵妃的至爱。夏大小姐是夏老爷的掌上明珠,不要说喜欢吃几颗荔枝,就是喜欢天上的星星,夏老爷也会想办法叫人给摘下来。
  大小姐应该有的东西,夏大小姐都有,甚至比别的大小姐还要丰厚。可是大小姐没有的东西,夏大小姐也没有。大小姐们最缺少的就是自由,夏大小姐也不例外。
  夏大小姐望着窗外痴痴的发呆,翠竹欲滴,夏府的亭台楼阁美如画,可是夏若然一点都不感兴趣。她闲闲地对坐在椅子上看书的书生说:“关外是什么样子,你说一次给我听。”
  书生年轻甚轻,斯斯文文的打扮,骤一看与其他书生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再仔细看他的眼,才发现那一双眼睛沉若深潭。他合上书本,道:“自从我打关外回来,已经跟你说了不下十次。”
  夏若然懒懒道:“那你再说一次。”
  书生很无奈:“我不想再说了,关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说来说去,甚是无聊。”
  夏若然眼波流动:“可是那里有漫天的黄沙,飞扬的老鹰,最勇敢的猎人还有最泼辣的少女。”
  书生低头不语,暗暗地打了个哈欠。
  夏若然闹了个没意思,又道:“如果关外不好,那你说什么地方好。”
  书生闲闲开口:“据我看来,世界上最好的地方,莫过于这夏府了。有吃有喝,有书读,有丫鬟服侍,简直就是天堂。”
  夏若然骂道:“你简直就是胸无大志,难怪你爹娘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廖某人,你掉到人堆里都找不到。”
  原来这个书生就是廖暮仁,独孤三哭的唯一朋友。
  廖暮仁并不生气,长长地“嗯……”了一声。对于一个发大小姐脾气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反击。廖暮仁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他与夏若然自幼相识,算是老交情。廖暮仁一向行踪飘忽不定,四处游荡,有时候几年才回一次夏府,小住几天,给夏大小姐说说江湖见闻。
  夏大小姐的眼神迷离了,思绪飘得很远很远:“据说,云南有美丽的苗女,身上几乎不着一缕,食蛊为生,也将蛊下在负心人的身上,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不是。”
  “嗯。”
  夏大小姐又说:“四川唐门有很厉害的暗器,见血封喉,是不是?”
  廖暮仁又嗯了一声,他不再打算接下去话题,因为这些消息,都是他告诉夏大小姐的。
  夏大小姐却不理他的反应,继续说:“传说江湖第一美男子叫做李如画,长得比女人还俊俏,却又不失男子气度,从来不杀女人。”
  廖暮仁这才接了一句:“我也不杀女人。”
  夏大小姐吃吃地笑:“你还会杀人吗?你不是只会读四书五经?”
  廖暮仁叹息,道:“其实我读书读得并不好,至今还背不下来《诗经》《史记》。”
  夏大小姐惊讶道:“那你还每天捧着书本看。”
  廖暮仁说:“书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背的。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天赋,过目不忘。”
  夏大小姐得意道:“这个是自然,每个师傅都说我聪明过人。不像某人,至今一事无成。待有天我出了江湖,定然是轰轰烈烈一番,名垂青史。”
  廖暮仁的眼睛突然飘过很多情绪,他淡淡地说:“江湖不是一个好地方,可是却有很多好朋友。”
  夏大小姐不再说话,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与期待的神情。
  廖暮仁也不再说话,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事,他没有说的下一句话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朋友也会在背后给你一刀。
  青衣小帽,白扇轻折。
  几乎所有大小姐出外游走江湖都会装成翩翩佳公子,夏大小姐也不例外。幸亏夏大小姐还是比较有点经验,没有把她的锦被,漱口盆什么带出来。她只带了一袋金叶子,骑了一匹快马,还有一包栗子糕。
  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夏若然策马走了三天三夜,她可不想刚刚出门就给人抓回去。她穿过了城镇,越过了一个村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苗疆,四川,大漠,还是美如画的江南。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找谁,也许是名满江湖的大侠客,也许是风度翩翩的江湖第一美男子。她只是想出来,可是出来了又不知道去哪里。
  路越来越偏僻,夏若然并不害怕,反而越来越高兴。她有点渴望自己遇见危险,也许能遇见某个强盗强抢良家妇女,这样她就可以上去打抱不平,也许那位获救少女还会爱上她。临行以前,她照过镜子,穿着男装的她的确别有一番潇洒,也许李如画看到她都会自愧不如。
  突闻后面有马蹄声,夏若然放慢了速度,她很想接触接触江湖中人。
  从出生起,夏老爷子就很少让她出门,每天接触的,除了丫鬟就是教授她学识和武功的师傅。廖暮仁都很少回来看她一次。只有天知道,夏若然有多么寂寞。
  马蹄声渐渐接近,夏若然故意转过头不去看后面。她等着后面的人上来跟她说话,可是后面的人就是不上来。夏若然有点生气,像她这样一个华服贵公子难道还不值得人在中途搭讪吗。策马扬鞭,在小道上飞奔。后面的马似乎故意要跟着她一样,她快也跟着快起来。夏若然骑得可是大宛良驹,岂非一般马赶得上的,过了一会儿就把来人甩在了后面。
  夏若然得意地向后望望,放慢脚步,不疾不徐地继续走着。
  远处有人挡道。
  挡道的是一个小姑娘,年纪不过十一二岁,长得甚是娇俏可爱。夏若然不禁翻身下马。她上下马的动作跟夏府的老骑师学过几日,只见她白袍轻扬,十分潇洒。
  她俯身握住小姑娘的手,温言道:“怎么还不回家?”
  小姑娘满脸泪痕,楚楚可怜,哭道:“我迷路了。”
  夏若然掏出锦帕,给小姑娘擦泪,锦帕是京城最出名的十三绣房的老板娘亲手所绣,一条锦帕等普通人家三年的生活所需,很是珍贵。
  小姑娘看着锦帕,不发一言,夏若然展颜道:“你喜欢这个帕子,姐姐送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看夏若然,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得一个粗壮的声音从夏若然身后传来:“小姑娘,这帕子不是你的了。这个手帕,这匹马,还有你们两个,我赵老二都要。”
  夏若然转过头,那赵老二是一个甚为粗壮的汉子,满面胡须。浑身是汗,想来就是刚才跟着夏若然的那号人物,他的马并不好,所以追上来甚为吃力。
  夏若然拍手道:“我知道啦,你是剪径贼!”
  赵老二大笑:“我赵老二纵横多年,还没有见过有人听说遇见剪径人这么高兴的。”他忽而沉下脸,低声说:“可惜我不仅要钱要马,我还要人。”
  夏若然没有说话,她已经出手了,她的功夫应该是不弱的。她练得是簪菊手,本是从古墓派的美女拳里面化出来的功夫,只见她身形轻盈,打出来甚是好看。那赵老二的武功明显比夏大小姐高出很多,只见砍刀刷刷几下就划破了夏若然的衣角。
  夏若然不敢大意,脚下踏出了八卦方位,用出了“御风踏雾”的轻功。她身子本身就灵巧,当年学这套轻功又在夏老爷威逼下下了死功夫去练,自然比簪菊手熟练得多。她本身聪慧过人,一点即明,可惜聪明的人从来都不肯用功练习,是以世界上扬名立万的大多数都是资质平平之人。也许夏老爷早就有先见之明,当年才硬逼着夏若然苦练这逃跑之术。
  只见夏若然左一躲,右一闪。那赵老二的大砍刀虽然虎虎生风,但是总是差一点。夏若然少有机会和人真正拆招练习,是以用出浑身解数与赵老二过招。“御风踏雾”的轻功精妙异常,再加上赵老二并不想真正砍上这个妙人儿,只想撂倒她便算,只见夏若然的簪菊手越来越顺,赵老二身上竟然招了好几下。
  赵老二不再轻敌,使出绝技“翻背砍山刀”向夏若然劈去,夏若然看他来势汹汹,不敢硬接,只得左一闪右一闪。她本身为女子,又娇生惯养,只过了一会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赵老二心下算计:“虽然你轻功精妙,但是我缠住你,缠到你筋疲力尽,看你如何。”夏若然不是笨蛋,知道继续纠缠下去对自己不利,无奈赵老二的砍刀气势凶猛,旁边又有一个小孩子,她更加不能逃走。
  夏若然一边招架,一边对那小姑娘大叫:“你快走,骑上我的马走。莫叫这恶人给捉了去。”赵老二哈哈大笑:“小姑娘走了不要紧,大姑娘不要走就行。等我捉住了大姑娘,再上去找你这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却嘻嘻一笑,道:“别人问我要东西,我都会不高兴,你居然还想要我这个人啊?我这个人虽小,可是保证你吃不消。”
  赵老二笑得更开心:“我保证可以把你整个儿吞到肚子里。”夏若然怒道:“你这个人没皮没脸,欺负一个小孩子。”赵老二加快手中的招式,道:“大姑娘好生有义气,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要去帮一个小姑娘。”他顿了顿,又道:“莫非你是吃这个小姑娘的醋?放心,我赵老二一向都不太喜欢小孩子。”他手上招式加快,刀势咄咄逼人,夏若然已经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
  赵老二发难,砍刀从夏若然头顶直落,夏若然只得身子向后弯曲躲避。赵老二突然变招,伸手去搂夏若然的纤腰。这一招变化奇快,赵老二一抱就抱个满怀。
  赵老二嘴里不干不净道:“让我闻闻这女扮男装的大姑娘香不香。”
  却听得耳边一阵娇笑:“大姑娘不知道香不香,小姑娘可是香得很。”赵老二大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泪痕未干的小姑娘已经在他的怀里,夏若然却还站在原处气喘吁吁。
  赵老二惊道:“你不是普通的小姑娘!”
  小姑娘笑:“我当然不是普通的小姑娘,我是发育成熟的小姑娘。你想不想尝一尝。”
  赵老二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他已经知道这个小姑娘并不好惹,他并不想要一个不好惹的女孩子。
  小姑娘幽幽叹息:“别人问我要一口酒喝,我都不给,你说你要我,我会给你吗?你问我要得多,我非但不给你,我还会问你拿回更多。”
  赵老二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扔下小姑娘,拔足狂奔,他已经来不及上马。其实他上不上马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第二天,人们在这条路上发现一具尸体,头插在地上,身上一丝不挂。
  第三章
  赵老二的尸体已经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时候,夏大小姐正和那个奇怪的小姑娘在客栈里面吃饭。当然是夏大小姐请客。凶神恶煞的小恶魔似乎又变成一个普通小姑娘,正笑眯眯地问:“你看见我杀人,不害怕吗?”眼睛里还是泪汪汪的,仿佛随时会大哭出来。
  夏若然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说真的,我连你怎么动手,怎么剥干净他的衣服都没有看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姑娘微笑:“看不出你一个大小姐,胆子还是不小的。”
  夏大小姐十分不满:“你才是大小姐,你全家都是大小姐。”一个大小姐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大小姐的。
  小姑娘笑:“哪家的姑娘一出手就送人十三绣房的锦帕?又请人来最好的客栈吃饭?”
  夏若然道:“你那一手真厉害,可不可以教教我?”眨眨眼睛,用哄孩子一样的口吻诱骗:“如果你教我,我就把我的马送给你。那可是大宛良驹。”
  小姑娘笑:“你不怕我杀了你,再抢了你的马?”
  夏若然语塞:“这个,我还真是没有想到。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杀我,因为你要杀我,刚才就把我杀了。”
  小姑娘点头道:“我从来不随便抢人东西,你不问我要东西,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你要是主动送我东西,我也会送给你东西。”她站起来,凑到夏若然耳朵边,说了几句话,而后道:“你明白没有?”
  夏若然低头不语,半晌,抬头道:“我似乎明白了。”
  小姑娘惊讶:“你是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了。”
  夏若然想想:“应该是真明白了。”她也凑到小姑娘耳朵边说了几句。
  小姑娘笑了:“看不出来你还真是聪明。不过还是要好好练习。”
  夏若然抬头长叹一口气:“又要练习……”,她突然展颜笑道:“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小姑娘惊讶:“你不问问我是谁,就要跟我交朋友?”
  夏若然道:“有一个混蛋告诉我,江湖上有许多好朋友。”
  小姑娘笑道:“我叫严泪,已经好久没有人跟我交朋友,我当然是你的朋友。”她向右一指:“那又有朋友来找你了。”
  夏若然转头一看,果然看见廖暮仁向这个方向走过来。她心里一声叹息,这次定然要给他抓回去了。
  廖暮仁依然像一个心事重重的书生,站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可是夏若然还是一眼看到了他,因为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仿佛会追踪,无论夏若然躲到哪里,他也能把她揪出来。他就算不看她的时候,她也觉得他在看她。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邋遢的小混混,眼神飘忽,嬉皮笑脸得老没正经。
  廖暮仁老实不客气地在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老实不客气地拿了双筷子就吃。那混混也坐了下来,也老实不客气地拿了筷子就吃。
  夏大小姐就算再好修养也忍不住叫起来:“廖混蛋,你有没有看见桌子旁边还有别的朋友!”
  廖暮仁头都不抬:“我只看见你一个人。”
  夏若然这才发现,那泪眼汪汪的小姑娘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混混道:“喂,那你有没有看见桌子上还有别的朋友。”
  夏若然怒道:“你就是别的朋友?”
  混混道:“是的,我就是别的朋友,我是独孤求败的后人,也是独孤九剑的传人。”
  夏大小姐仿佛听见世界上最好笑得笑话一样,她也是练武功的人,听得这混混呼吸沉重,根本没有半分内力。她看着廖暮仁:“他真的是独孤求败的后人?”
  廖暮仁说:“是,他叫独孤三哭。”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头也不抬地吃饭
  夏大小姐问:“你见过他的独孤九剑?”
  廖暮仁说:“没有。”
  夏大小姐惊奇:“没有你就相信?”
  廖暮仁吃完桌子上的最后一块食物,道:“对于朋友的话,我一般都相信。”
  独孤三哭问夏若然:“你呢,你信不信?”
  夏若然不服输一样大声说:“信!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朋友说的话,一般都要信。”
  独孤三哭又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很英俊,跟他不笑得样子完全不同。夏若然看着他心想,如果他愿意洗个澡,换件衣服,也许也是一个美男子。
  廖暮仁擦擦嘴,慢慢地说:“玩够了,该回家了。”
  夏若然突然发难,一手抓住廖暮仁的衣领,抵住檀中穴,一手掐住他的腰。这一招就是刚才那个泪眼汪汪小姑娘教她的,原来是出自蒙古人的摔跤手法,又揉合小一些小擒拿手以及内功心法在内。当然那小姑娘的武功和内功都与夏若然不可同日而语的,如果是她的话,可能轻轻松松就把廖暮仁的头插进了桌子里,可是夏若然却不行,她刚刚把廖暮仁举起来,就发现掌上一轻,廖暮仁已经站在了客栈门口,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擦着嘴。可是脸色已经微变。
  廖暮仁严肃道:“刚才那一手谁教你的?”
  夏若然道:“就是刚才跟我同台吃饭的小姑娘。”
  廖暮仁与独孤三哭对视一眼,显露出吃惊的神色,独孤三哭道:“那个小姑娘的眼睛是不是总是泪汪汪的?”
  夏若然吃惊道:“你们怎么知道?”
  廖暮仁道:“她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她的名字有很多,孤老头,集金女,泪眼菩萨……,你遇见她,跟她一起吃饭,她教你武功,你居然到现在还活着。”
  夏若然骂道:“难道你要看到我死了才高兴吗!?”
  廖暮仁淡淡道:“你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一般人不要说要她的武功,就算是问她要一杯水,也得让她把脑袋插在地上,剥光衣服。”
  夏若然笑道:“我知道,昨天我们就遇见一个。不过她不会杀我的,她是我的朋友。”她顿了顿,又道:“有了这样的朋友,还够不够资格在江湖上混?”
  廖暮仁和独孤三哭对视一眼,苦笑道:“有了这样的朋友,当然够,很够了。”
  
  第四章
  独孤三哭坐在客栈里,跟夏大小姐出去,住的当然是最好的客房。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身邋遢的衣服与这干净的客房多么格格不入。他在想事情,在想一个人,一个女人。他离开他的破屋子,想找的也就是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在他的屋子里住了三天,然后就失踪了。在这个女人失踪的第四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很想念这个女人。
  于是独孤三哭把廖暮仁从锦衣玉食的夏府中揪了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连廖暮仁都找不到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永远找不到了。独孤三哭很孤独,他发现自己爱上了那个叫小情的女子。他呆呆地想,每天都把这三天里面和小情发生过的每一件小事细细回想一次。
  正当他沉溺在回忆中的时候,廖暮仁回来了,当然,还有夏若然。
  独孤三哭看到廖暮仁的眼睛就知道不但没有找到小情,而且发生了更大的事。
  廖暮仁的眼睛如一潭深深的水,可是独孤三哭一看廖暮仁的眼睛就知道发生什么事,这种感应谁也解释不清楚,就算是最亲密的爱人也无法有这样准确的感受到对方的心事。廖暮仁当然也感受到了独孤三哭的心事,他当然知道小情对独孤三哭有多重要。
  廖暮仁道:“最近江湖出了点大事,好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莫名其妙地死了,而且,死得干干净净。”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的还是平静的,仿佛死得只是几只老鼠。
  独孤三哭问:“如何叫死得干干净净?”
  夏若然抢着回答:“就是皮肉都不剩,只剩下白森森的一副骨头。”
  独孤三哭苦笑:“那可真是干干净净。”
  廖暮仁沉声道:“而且,死得都是女人。峨嵋派的“清漪剑”周清,塞外美人“粉蝎子”,以及昨天才死的郑子妍。”
  独孤三哭惊道:“‘武林四妍’之首,郑子妍!既然化成了白骨,怎么知道就是她们?”
  廖暮仁道:“那郑子妍半年前与人交手,中了一颗透骨钉在右臂上,昨天发现的白骨右臂赫然也是有一枚透骨钉。而且更可怖的是,那凶手居然还给白骨穿回自己的衣服。”
  夏若然道:“也有可能是凶手另外找了几个骨架出来,并不能因为有衣服,就证实死得是那些人。”
  廖暮仁道:“不错,可是刚才说的几位女中豪杰,已经有1个月没有露面了。周清使剑,清漪剑的特色在于用右手的小指和拇指控制,使剑在手上旋转,犹如水面清漪。那穿着周清衣服的尸骨上,右手的小指特别粗。粉蝎子练一双毒掌,那一双手不知吸了多少毒气……”
  夏若然抢道:“所以发现的白骨的手骨颜色是黑的!”
  廖暮仁笑道:“不错,你越来越聪明了。”
  独孤三哭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拜托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小情。”
  廖暮仁说:“你知道你的小情就是最近江湖上风头最劲的妙手空空---司空情?”
  独孤三哭苦笑:“我当然知道,从她进来我房间的第一步,我就知道。不是轻功极佳的人,怎么会擅自开了我房间门不掉入陷阱,就算是轻功很好的人,也不会有如此轻盈的身子。不要忘记,我跟她住了三天。”
  夏若然道:“凶手的目标明显就是女人,而且是出名的女人。”
  廖暮仁道:“所以你也很危险。”
  夏若然笑:“我有什么名气,武功又不高,样子又不是最美的!”
  廖暮仁沉声道:“可是你是夏老爷子的千金。”
  夏若然一点也不害怕:“正是因为我是夏老爷子的千金,所以你才要保护我,你在我家吃了那么多年的白食,也该回报回报。”
  廖暮仁不出声。夏大小姐笑得更加开心,她看到廖暮仁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情,她愿意认为是一种尴尬。她现在已经发现这个人身上有许许多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他的武功,他的朋友。
  夏大小姐决定要跟着他,夏大小姐决定的事情就是牛也拉不回来,她高高兴兴地回了房间,要了一大锅洗澡水。女人就是女人,饭可以不吃,澡却不能不洗。
  独孤三哭苦笑道:“她如果知道你在夏老爷子的生意里放了多大一笔钱,如果知道你帮夏老爷子赚了多大一笔钱,她就不会叫你吃白食的了。”
  廖暮仁还是不出声,他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神色,那种神色,独孤三哭当然看的懂。
  独孤三哭叹气:“如果廖暮仁都保护不了的人,那她真的也就没救了。”
  廖暮仁挑挑眉毛,不置可否。夏若然满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屑一笑。
  第五章
  作为江湖上目前风头最劲的妙手空空,司空情当然有她的一套。随随便便就让人找见,也就不是衙门捕快发愁的对象了。
  廖暮仁的头和独孤三哭的头也很疼。
  廖暮仁已经找了所有能找的朋友,却还是没有司空情的下落。
  连廖暮仁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次出家门的夏大小姐却得到了关于司空情的消息。据夏大小姐说,是一个乞丐告诉她,司空情去了少林寺。
  廖暮仁很想问问夏若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乞丐。可是他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夏大小姐的眼里,乞丐都是穿着脏兮兮衣服的人。说不定她看见一些农民也会把他们当成乞丐。他相当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但他什么都没说,是个人都看得出独孤三哭的脸上绽放出一种光彩。快乐到耀眼的光彩,这种光彩让他整个人焕然一新,任何人看到他脸上的神色都会觉得愉快的。
  春风得意马蹄疾,独孤三哭一行三人恨不得一夜之间赶到少林寺。想是一回事,做却是另外一回事,尤其跟着一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夏若然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客栈里面的小吃,是她最喜欢的栗子糕。她一点也没有注意到独孤三哭和廖暮仁的表情。
  独孤三哭用手撑着头,回忆着与司空情三天来发生的每一件小事,他似乎已经苍老,要靠回忆过日子。司空情就是他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廖暮仁却正襟危坐地喝酒,他喝得很慢,眼角却飘向了身后桌子上的一个年轻人。
  那是一个奇怪的年轻人,戴着斗笠遮住了脸庞,甚至在室内也不摘下来。廖暮仁感觉得到那斗笠后面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他们。廖暮仁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丢下一小块碎银子,拉起夏若然就出客栈。
  夏若然措手不及,被他拉得几乎摔倒,她愤怒地想说什么,被独孤三哭用一块栗子糕堵住了嘴。
  出了店门,夏大小姐狠狠地给了廖暮仁一巴掌,又响又脆。
  廖暮仁不置可否。
  独孤三哭对廖暮仁说:“那个人是谁?”
  廖暮仁问:“你看那个人身材如何,行为如何?”
  独孤三哭说:“看身段,应该是个年轻男子。气质温和,举手投足有一股很邪门的吸引力,我是个男人,都觉得他有种奇特的魅力。”
  廖暮仁说:“江湖中连男人都能吸引的美少年有几个?”
  独孤三哭想想:“不出三个。江湖第一美男子李如画,武当大弟子龙影,还有朝廷的大将军常义。”
  廖暮仁道:“武当弟子行为向来磊落光明,不会这么遮遮掩掩,大将军常义与夏若然素来交好,没有理由不出面相认。那剩下的……”
  独孤三哭惊道:“李如画!莫非他这次的目标是夏大小姐!”
  廖暮仁不作声,面色并不好看。
  独孤三哭道:“那李如画对女人向来很有一套,否则也并不会骗得几个财势过人的女子倾家荡产。”
  廖暮仁说:“所以我才拉着我们的夏大小姐离开,依照她的性格,看到江湖著名人物,肯定要过去打打招呼的。无论是谁,也要尝试着做做朋友。说实话,我宁可她去跟大魔头泪眼观音做朋友,也不愿意她去招惹李如画。”
  独孤三哭叹气,他叹气的时候很落魄,很伤感:“我只希望能速速赶到少林,也许真的能够见到小情一面。”
  离少林越来越近,独孤三哭的心事明显越来越重,连夏若然这么不会揣测人心的人都发现了他的闷闷不乐。
  廖暮仁一直不动声色地四处观察,李如画没有跟上来。夏若然沉默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一架马车上的三个人各有各的想法,一时竟相当安静。
  独孤三哭打破沉默:“不知道怎么了,我总有一种感觉,小情一直在我身边。”
  夏若然转脸看着他,目光炯炯。
  廖暮仁叹气:“不要想太多,少林马上就要到了。”
  独孤三哭抱着头:“我想不出为什么小情要上少林,少林是不让女人进去的。她该不是想去偷经书吧?藏经阁守卫森严,少林高僧武功深不可测,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叫我如何是好?”
  夏若然哭笑不得:“我现在知道什么叫胡思乱想,杞人忧天。”
  独孤三哭怒道:“你是大小姐,人人围绕你转。只有别人在乎你,你在乎过什么人?你自私到极,心里只装着你一个人。你知道牵挂一个人的滋味吗?”
  夏大小姐几时遭遇过这样的抢白,一时红了眼圈,竟说不出话。
  廖暮仁拍拍夏大小姐的肩膀:“他心里着急,说话没轻没重。不要放在心上。”
  马车停止,已经到了嵩山脚下。
  巍峨少林,百年沧桑,少林就座落在嵩山上,传说藏经阁里有所有练武者垂涎的武林秘籍。传说少林派武功深不可测,许多武林人士都因为冒然盗取藏经阁的秘籍而死在少林派手中。
  独孤三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距得到消息至今已经七天。七天可以发生很多事,足够把一个原本活泼可爱的少女变成一具冰冷的死尸。
  少林门口的迎客僧很客气地把夏若然挡在外面:“少林门规,女子不得入内。”
  夏大小姐气鼓鼓道:“为什么?”
  迎客僧依然客客气气:“女施主请回,此乃少林的规矩。”
  廖暮仁笑吟吟地在夏大小姐耳边说:“少林许多弟子一辈子没有看过女人,万一你进去了,哪个和尚看上了你,抢你跑了。你可就要给和尚当老婆啦,少林武功高强,我可救不了你。”
  夏若然满面通红,吃吃地笑道:“谁要你救,你那细胳膊一掰就折,能救了谁?”
  独孤三哭沉声道:“我们来此,只是为了找一个人,有消息说她在少林。你告诉我们她的下落我们就走。”
  迎客僧问道:“不知施主打听哪位下落。”
  独孤三哭道:“司空情。”
  迎客僧道:“妙手空空司空情?她并不在少林,少林重地把守,女子不得入内,更何况……”他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谁也知道他下面想说的是什么。
  独孤三哭似乎已经有点失去理智了,一掌向迎客僧推去,道:“我要见住持。”他本身没有武功,料想根本无法推动少林迎客僧,但是在独孤三哭胡乱推出那掌的一瞬间,他的袖子里飞出了两把小刀,分射左右迎客僧。
  迎客僧原听他呼吸混沌,脚步沉重,根本不曾提防他有这一手,竟给他逼退几步。独孤三哭趁这个空档冲入了少林。夏大小姐当然不甘落后,使出“御风踏雾”就随后而去。廖暮仁叹口气,也只好跟上前。
  那迎客僧人眼见不对,吹了声口哨,只见周围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四个少林僧,把三人围住。独孤三哭并不理睬,径直往里面走去。其中一个少林僧横扫他的腿,他浑然不理,夏若然暗叫不好,这一下子,非得让独孤三哭重重摔个跟斗不可。电光火石之间那少林僧的腿已经鲜血淋漓。廖暮仁叹息:“都不知道这个家伙身上装了多少暗器。”
  再看廖暮仁,他似乎根本不屑于与少林僧动手,轻松地左一闪,右一闪。攻击他的两名僧人频频出手却沾不到他一点衣角。夏若然施展开御风踏雾,衣袂飘飘,甚是好看。但她武功和内力毕竟不强,对付三个少林僧是非费力,稍微不留神就给其中一个少林僧捉住手腕。
  廖暮仁原本轻松自在地御敌,突然看见夏若然被擒,当即准备上前解围。却看见夏若然的手骨似突然没有了一般。她手一缩,竟从少林僧紧握的手中脱出。
  廖暮仁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却哈哈大笑起来:“少林的僧人果然少见女色,一看见人家大姑娘就拉拉扯扯。独孤兄,我们也不用往里面冲了,司空情绝对不在里面。”言毕上前几步,按住独孤三哭要往里冲的身子。独孤三哭看向他的眼睛,突然安静下来,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廖暮仁向少林僧行了个礼,一行三人离去。
  出了少林,独孤三哭就急不可待地问:“你知道小情不在少林,小情在哪里?”
  廖暮仁看向夏若然,道:“我不知道,她却知道。”
  夏若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眼神游离,不出声。
  独孤三哭扯住夏若然的衣袖:“你知道,告诉我,小情到底在哪里?”
  廖暮仁厉声道:“你告诉他司空情的下落,你看他这个样子,难道你要逼死他不成?”
  夏若然轻轻地说:“她说,她说在家等你。”
  独孤三哭喜出望外,他住的城镇本来就离嵩山不远,他向廖暮仁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向城镇跑去。
  夏若然看着他的背影,道:“他不应该走那么快,至少,应该拿点银子,买件光鲜一点的衣服。”
  廖暮仁道:“你以为他很缺钱吗?他有钱得很。他的机关术出神入化,每年光帮别人建机关都不知道赚多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本身就是一个随性的人,并不稀罕锦衣华服。”
  “可是他现在去见一位姑娘,就应该穿的好些。”夏若然娇俏一笑:“一点武功都不会,脑子还不太够用,不怕帮别人做好机关后被杀人灭口?”
  “他做的机关一年必须修一次,而且只有他修得好,你说,那些人保护他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杀他。”
  夏若然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有司空情的下落?”
  廖暮仁道:“只怪你太聪明了,你摆脱少林和尚的缩骨法,难道不是司空情的绝技?”
  夏若然大笑:“你才真正聪明。就这样都能猜出我见过司空情。看来只有独孤三哭一个人,糊里糊涂地被耍得团团转。”
  廖暮仁微笑着不说话。此时夕阳西下,和煦的柔光照在她脸上,连绒毛都看得清楚。夏若然乌黑的眸子里全是笑意,嘴角得意扬扬地翘起,对自己比独孤三哭聪明这件事,非常自豪。
  廖暮仁行走江湖,夏若然自然不是最美艳的那一个女子,然而却让他感到舒服。明媚的笑容绽放在眉目间,印象中守在深闺的苦闷小姐早已不知去向。这样的笑容让他也欢喜起来。
  夏大小姐,曾经扯着他衣角的小女孩,一不小心就长大了。
  唇角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微笑上扬,廖暮仁最后还是说了实话:“独孤三哭,早就知道司空情不在少林寺,也早就知道,司空情是在闹别扭考验他。”否则,以机关师那种细腻的心思,无论如何也不会贸贸然跑去少林寺闹事。
  这次轮到夏若然瞪圆了眼睛:“骗人的吧,那他干吗还冒险跑去少林寺?”
  她鼓起腮的样子很有趣,廖暮仁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因为他知道,她想看他去。”
  夏若然一头雾水:“果然是两个疯子。”
  廖暮仁不准备在这里多纠缠,只换个话题:“我不明白,你在哪里见过她。她又怎么肯传授独门绝技予你,既然她见了你,为什么不肯跟独孤相见。”
  夏若然道:“很简单,她一直跟着我们走,所以你才查不到她的下落。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们怎么也不会查到自己身边去。我身上的奇珍异宝虽然没有很多,但是也不少。司空情老毛病犯,一天拿我一件,我虽然大意,可也不是没有感觉的。碰巧独孤三哭是机关高手,碰巧我又向他学了点皮毛……”
  廖暮仁接了下去:“所以你用这点皮毛抓住了司空情,独孤三哭的皮毛也不是好惹的。”
  夏若然道:“不错,我在我的珠宝盒里面装了机关,套住了司空情的手。虽然她用缩骨法挣脱了,我还是看清楚了她的样子,自然也知道了她就是司空情。我答应替她保守秘密,并且宣扬出她在少林的消息,她答应教我缩骨法。”
  廖暮仁叹道:“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把绝技教给你,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吸引力。”
  夏若然笑道:“因为他们都认为说一遍我肯定听不懂。”
  廖暮仁道:“可惜你不肯下功夫,否则定然不可小觑。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司空情要逼独孤上少林,既然她跟着我们,为什么不现身相见?”
  夏若然叹道:“枉你自诩聪明,难道你一点也不懂得女人在想什么?司空情就是想知道,她对独孤三哭到底有多重要。如果她失踪了,他会怎样焦急地去寻找她,会不会为了她连命也不要。”
  廖暮仁道:“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若是独孤死在了少林,又如何是好?”
  夏若然低头,想了想:“我不知道。也许独孤死了,她也一样会跟着他去吧。”
  女孩子的心,永远是世界上最难明白的。就算独孤三哭做得机关再好,也永远比不上女子心里的机关。
  
  第六章
  如果忧虑可以让人掉头发的话,孔七的头发一定掉光光。
  孔七不是一个仵作,他原本就是一个很有名气的捕头,只是因为这个特殊的案子,暂时做了仵作。作为一个称职的捕头,仵作的知识也是一样重要的。孔七当然知道这一点。
  验尸房里摆着四具白骨,其中三具正是峨嵋派的“清漪剑”周清,塞外美人“粉蝎子”,“武林四妍”之首郑子妍。第四具白骨是一个采药人在一个山洞里发现的,后来证实这个山洞是金镖娘子金彩蝶练功的地方,而发现的尸体,自然而然也就是金镖娘子的尸骨。
  孔七把四具白骨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验了三次,得出来的结论无非就是死者死后被人带到高温潮湿的地方长时间放置,导致尸体腐烂变骨,然后凶手丧心病狂地用白漆涂抹尸骨,令其不易损坏,最后给尸骨穿上死者生前的衣服。
  孔七叹口气,狠狠地抓了抓头。他决定去找一个人,一个能帮他破案的人。
  孔七出现在廖暮仁面前时,夏若然正在和跟廖暮仁争论回不回家的问题。
  廖暮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在看到孔七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
  孔七直言不讳地求廖暮仁插手这件案子。
  夏若然讽刺道:“凭一个书生破案,朝廷果然越来越让人信不过了。”回手掐了掐廖暮仁瘦弱的小胳膊。
  “肩不能抬,手不能提,连《论语》都背不下来。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也就算了,脑仁还不怎么好用?你这个捕快据说也有点名气,怎么就看上他这个弱质书生给你破案?”
  孔七有点惊异地看了夏若然一眼:“你叫他弱质书生?”
  夏若然当然知道廖暮仁不完全是弱质书生,但是一直不相信廖暮仁的武功能好到哪去。见廖暮仁面色不好看,更觉得孔七是在无缘无故刁难人。
  说也奇怪,平日里她欺负廖暮仁欺负得最狠,可是换了别人刁难,她又一百个不愿意了。
  “孔捕头,你就饶了他吧。他一个书生,最多会点保命的功夫,真的遇见了强敌,你让他白白送死吗?”嘴上还算是有些礼貌,但是眼神绝对在恐吓:你要是敢让他去送死,我一定想办法灭了你全家。
  “你真的认识他许多年?”孔七大笑,仿佛听见世界上最好笑的事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夏若然一番,指着廖暮仁道,“他可是风头最劲的传奇,一出道就凭一双肉掌毙了臭名昭著的‘毒长老’,还……”
  廖暮仁连忙阻止道:“好了,不要再说废话。”
  孔七说得认真,提及朋友的威风史,眉飞色舞地说起来,能讲三天三夜。廖暮仁,近年江湖炙手可热的人物。传说这个年轻的侠客,不仅在十四岁那年就只身打败了祸害武林的“毒长老”,还曾经为了寻找一个朋友的尸骨在大漠里走了七天七夜,更奇特的是,没有人看出他的武功路数。廖暮仁长得一张没有特色的脸,性情低调,因此江湖中人虽然知道他的大名,但是认得他的人很少。
  夏若然听得认真,一言不发。
  她沉默的态度让孔七觉得有点不对劲,终于停止了廖暮仁的丰功伟业史。
  夏若然似笑非笑:“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他还有多少威风史,你慢慢说给我听听看。”
  气氛顿时诡异起来,孔七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夏若然皮笑肉不笑的脸还有廖暮仁越来越难看的表情,他当即决定不再说话。
  夏若然继续贤良淑德的笑容:“他说的都是真的,嗯?大侠?”
  廖暮仁叹口气道:“基本是真的。有的地方有些夸张。”
  夏若然道:“从你十五岁起,就在我家做了八年的食客,原来那个时候你已经是名满江湖的大侠,真是委屈你了。廖暮仁?这个名字,该不会也是假的吧?你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孔七不合时宜地插嘴:“咳咳,其实他在江湖上用的名字,是风凌。”
  夏若然微微冷笑。
  廖暮仁道:“其实我本名就是廖暮仁,风凌只是一个假名。”
  夏若然定定地看入他的眼睛:“你的武功那么好,见识那么多,却要装成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在我家做食客,到底为什么。”
  廖暮仁叹息道:“其实我在你家并非算是食客。当年我虽然打败毒长老,可是也中了毒。令尊与家父曾是至交,因此我去府上养伤。令尊刚退居庙堂,不善经营出了些小问题,恰好家父死前给我留下了一笔钱,我没什么用。况且,令尊昔日政敌请了些高手,说要……”
  夏若然打断道:“所以你就打着食客的名义处处接近我,实则是为了保护我。”
  廖暮仁道:“不错,后来那仇人被别人所杀,我的身子也养的七七八八。就告辞远行。自此,令尊说明夏府随时欢迎我回去……”所以他也把夏府当成了第二个家,让他牵挂的地方,也有着他牵挂的人。
  夏若然冷冷道:“还有呢?”
  廖暮仁道:“还有什么?”
  夏若然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廖暮仁道:“没有了。”
  夏若然冷笑:“原来我把大名鼎鼎的风大侠当作食客八年。真是委屈你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圈已经有点泛红,她仰仰头,继续道:“不过,现在我已经十六岁,不再需要你的保护。你也不必再委委屈屈地忍受我的脾气。”她咬咬嘴唇:“明天我就回家去,不拖你的后腿。也不用你受着爹的压力,忍气吞声保护我。”
  笑得时候,还是咬着嘴唇的。下唇让她咬出细细的白印,夏若然甩一甩头发,转身回房。
  孔七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廖暮仁苦笑:“你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了。”他低头想了一想,喃喃道:“能让她回心转意回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她定然要生气很久很久了。”夏大小姐其实并不容易生气,只是每次生气都比较难哄。
  这次,又要讲个什么样的故事来哄她开心好?
  孔七看他发呆,忍不住催促:“这个案子,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廖暮仁心不在焉:“等我把夏大小姐送回了家,就去找你。”
  明天等她气消些,他还是想多嘴啰嗦一句,其实保护她,是心甘情愿的事情。
  孔七应该很高兴,他不用等到廖暮仁把夏若然送回家了。因为第二天早晨廖暮仁去找夏若然的时候发现她的包袱什么的全不见了,当然不见得还有她的人。
  夏若然自己走了。
  廖暮仁凝重起来,他立刻想到一个人。
  这个人,虽然廖暮仁最近没有发现他在周围出现,但是还是感觉得到他的存在。这个人知道夏若然以及廖暮仁这边的一举一动。
  他像一匹狩猎的狼,等待着迷途羔羊离群。
  廖暮仁很想狠狠地给自己几个耳光,早就应该想到按照夏若然的个性,受了这么大的气,是决然不肯再面对他了。
  廖暮仁觉得浑身血都冷了,李如画,李如画现在已经出手了。
  第七章
  夏若然骑在马上,边走边流眼泪。
  她的马已经不是大宛良驹,她也不是刚刚出门那个意气风发的夏若然。
  寂寞的夏大小姐第一个朋友,居然骗了她十二年。
  后面又有马蹄声传来,她不再想理会,她知道不会是廖暮仁。夏若然的轻功很好,半夜出来的时候廖暮仁和孔七睡得正香。
  廖暮仁不可能这么快追上她。
  马蹄声渐渐走近,然后停止。
  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她低声道:“小姐,你掉了东西。”
  她停步,后面的马赶了上来。她看见一张美得无暇可击的脸。是的,是美。纵使夏大小姐自负颇有姿色,在这个人的面前也无法说自己一个美字。这是一个男人,一个好看到连男人都会被吸引的人。说他面目如玉,那一点也不夸张,他的肌肤细致润滑得本来就是一块温润的玉。他的脸集中了所有男人和女人的优点,女人细致的肌肤,和男人清晰轮廓。他身穿白衣,骑着白马,长发简单地半束在脑后,剩下一半像缎子般流泻在肩膀,薄唇勾勒出干净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他的眼睛乌黑明亮,像明珠般流光四溢,就像画上的人。
  画里的神仙,伸出宽大的掌,掌中放着一支银簪,许是夏若然赶路赶太急被树枝钩掉的。夏若然的脸突然红了,她相信自己现在头发已经很散乱,脸也哭得乱七八糟,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面对这样一个男子,任何女人都会自惭形秽的。
  夏若然红着脸,道:“你叫什么名字?”
  神仙低低一笑,突然牵过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在手心。
  “你记住了,我姓李,叫李如画。”
  他突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小梳子,仔仔细细地给夏若然梳拢了乱发,把银簪别在了她的头上,又掏出手帕,把夏若然脸上的泪擦干净。
  夏若然恍若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坐在马上,她本来应该走的,可是遇见了这样一个人物,任谁也是走不动的。
  李如画笑笑:“这样才是一个标致的人儿。”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流转,仿佛天下只有夏若然一个人。
  夏若然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道:“谢谢你,其实,我平时没那么傻。”
  李如画不接话,反问道:“你要去哪里?”
  夏若然茫然抬头,她只知道要尽快离开廖暮仁,至于去哪里,她毫无头绪。回家?她再也不想回那个没有自由的家。
  李如画轻轻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带你散散心。天涯海角走到哪里算哪里。”
  夏若然突然抬头,直直地看进李如画的眼睛里:“你是我的朋友吗?”她的眼睛清澈见底,让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回避。
  “假如,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他迅速恢复了失态,笑着说:“我要做的,不只是朋友。”
  原来男人笑起来,也能倾国倾城。
  面对这样的笑容,夏若然脑子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廖暮仁正准备离开客栈的时候被孔七拉住了:“你说要帮我的。”
  廖暮仁哭笑不得:“你没有看见夏若然失踪了吗?”
  孔七道:“她不是失踪,她是回家了。所以你要去京城,看看那几个尸体。”
  廖暮仁一句粗口差点骂出来。
  他没有骂出来,因为他看见赵大师从门口进来。
  赵大师不是和尚,赵大师比和尚还要和尚。不是个个和尚三岁就会背波罗蜜心经,也不是个个和尚都能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但是赵大师做到了,自三十岁死了老婆以后,赵大师就真正地研修佛法,除了不酒不肉,不思淫欲以外,他每天务必要研习上2个时辰的佛经。赵大师也是武林里的传奇人物,三十岁以前一柄长剑使得出神入化,三十岁以后改习佛经,居然用佛珠做武器。不过赵大师向来慈悲,不轻易杀生,佛珠仅仅是用来防身而已。
  赵大师今年已经六十多岁,却依然硬朗得像三十岁,他不仅在武林自然有相当地位,家业也是数一数二的。
  连孩子们的歌谣都唱:“一桶金,一桶银,不及老赵一卷经;一座楼,一间房,难敌夏日一张床。”
  夏日,自然就是指夏若然家。夏府有一张皇帝御赐的床,是当年夏老爷和夏夫人成亲时候赏赐下来的。而赵家收藏得更是由唐僧西行带回来的经书,价值连城。赵大师把这些经书收藏在佛堂里,赵家的佛堂自然也是世上最名贵的佛堂之一,因为里面不仅有经书,还有赵大师多年积累的武功秘籍,不知有多少人打着那些经书和秘籍的主意。为此,赵大师还专门请了独孤三哭修了机关。
  独孤三哭的机关当然是举世无双的,而赵家的佛堂无疑也成了最安全的佛堂。
  赵大师捏着佛珠,念了句“阿弥陀佛”,道:“廖施主,真的决定不参与这件事吗?”廖暮仁行了个礼,道:“我的一位好友失踪,因此我得先把她找回来。”
  赵大师道:“是夏姑娘吗?”
  廖暮仁没有说话,人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根本已经不在这里。
  赵大师叹了口气:“红颜弹指老,美人不过是一个壳子,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成为枯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又何必如此牵挂。”
  廖暮仁心不在焉地应付:“大师潜心修佛,又何必来管江湖闲事。”
  赵大师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枉死。凶手作孽甚多,希望早日回头。廖施主,难道那四条命案还比不上一个夏姑娘吗,况且夏姑娘也许只是出去散心,廖施主何必小题大作。”
  廖暮仁心下十分厌烦,冷冷道:“她们四个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介草民,没有什么悲天悯人之心,大师要想管就自己去管,何必把我拉上。”他不再看赵大师和孔七,径直向门口走去。
  赵大师突然说:“李如画行事极其隐秘,廖施主一个人恐怕找不到他。但是如果有赵家的力量和衙门的帮忙……”
  孔七接道:“事情就好办得多。”
  廖暮仁停步,并没有说话,但谁也看得出来他心动了。李如画的行踪一向是江湖上的谜团,廖暮仁自己去找当然没有赵府和衙门联手来得快。
  赵大师道:“老朽不才,夏家的势力固然大,但是到了北方却未必比得上老朽。”这当然是实话。
  廖暮仁在心里迅速地盘算了一下:“好,但是我要你帮我找两个人,一个是李如画,另外一个是泪眼观音。”
  孔七叹口气:“跟你做生意不但赚不到好处,稍微不注意绝对亏本。那你现在能跟我去查查案子吧。”
  第七章
  李如画带着夏若然走了两天,觉得像带了一块木头。
  除了一开始的惊艳花痴的表情,冷静下来后的夏若然,脸色一直很难看,一直不怎么说话。
  这样的表情,李如画一点也不陌生。不过他丝毫不在意,没有什么女人,是他弄不到手的。
  要在短时间内得到一个女人的心,首先就要令她笑,然后就是让她哭。李如画绞尽脑汁让夏若然笑,可是夏若然就是不笑。
  夏若然还在生气,不是生他的气。李如画心里有一百二十分的不满意,从来跟着他的女孩子,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李如画。
  他当然没有强迫夏若然什么,像他这样一个男子,强迫女人是最恶心的行为。李如画绝不屑于去做。他在等待时机,让夏若然真正臣服于他,双手捧着她的万贯家财求自己收下。
  一前一后的两匹马,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各想各的心事。
  这是一幅很好的画面,林间小道上,两个青年男女骑着两匹马一前一后地走着。阳光和煦,清风徐徐,正是夏日好景,若是给多情的诗人看到,说不定又会写出美丽的诗篇。可是这很温情浪漫的画面却让一支桃花镖打断了。
  从林子里飞来的桃花镖,直冲着夏若然射去。
  说是迟,那是快,原本走在前面的李如画,却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回身一扬马鞭,把那离夏若然还有几寸桃花镖劫了下来。
  李如画跳下马,站在夏若然的马前,手握马鞭,紧紧地盯着桃花镖射出的方向,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这次是一蓬闪烁的金光。
  李如画大喝一声:“趴下!”夏若然听话地把身子紧紧俯在马背上。只见李如画的身子突然变得轻盈,鞭子舞得密不透风。
  那一蓬金光,是一把金针!
  那一把金针,竟让李如画用一条马鞭全挡了下来!
  夏若然看着李如画,心想:不知他和廖暮仁哪个武功好一点。
  那个人,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在心头出现,烦不胜烦,却又克制不了自己去想。
  来不及由得夏若然伤春悲秋,就听一细细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李如画,你居然要救她。”
  李如画喝道:“桃花娘,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为难一个小姑娘。”
  细细声音很温柔:“你从前是那么温柔,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小姑娘而顶撞我。我倒要看看这小姑娘是如何花容月貌。”
  鲜红的身影从林子里闪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站在李如画面前。
  她长得并不难看,但是夏若然却感到非常不舒服,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女子自然就是桃花娘。夏若然打量桃花娘的同时,桃花娘自然也在打量她。
  桃花娘娇笑道:“李如画,这样一个青涩的小姑娘怎么能满足得了你。”她笑得很媚,很好听,但是夏若然却觉得更加不舒服了。
  李如画脸色依然很难看,并不出声。
  桃花娘对夏若然道:“你道他真心喜欢你么,他要得是你的钱,等他得到了你的钱和你的人,他就会甩了你。就像他甩了我一样。”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凄凉。夏若然淡淡地看了李如画一眼,她发现李如画的肩膀有点僵。
  桃花娘柔柔道:“你长得真嫩,脸上可以扭出水来。我也喜欢这样的小姑娘,不过,我更喜欢这样的小姑娘脸上多点伤痕。”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发出了一把刀,正对着夏若然的脸。
  李如画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桃花娘会突然发难,他已经不忍回头去看。他只能一掌打在桃花娘的心口。这一掌下手很重,桃花娘也想不到李如画能无情到这种地步,她美丽的大眼怔怔地看着李如画,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如画看着桃花娘的尸体,叹了口气。他不想回头去看夏若然的尸体。
  可是他却听见了夏若然的声音。
  夏若然道:“江湖传闻,你从来不杀女人。”
  李如画吃惊地转过身,看着夏若然手中的飞刀。那柄飞刀被夏若然握在手里,她的手心已经鲜血淋漓,当然手心鲜血淋漓是怎么都比脑袋鲜血淋漓好得多。
  夏若然不作声,刚刚她接飞刀用的招数,是很多年以前廖暮仁教的。那时廖暮仁还是她家的“食客”,那时她才十三岁,他教她如何接暗器。
  夏若然练得不好,可毕竟还是掌握到了窍门。否则现在流血的就不是她的手了。
  李如画接过飞刀,仔细闻了闻,确定上面没有毒,才放下心。
  夏若然又说了一次:“你不是从来不杀女人吗?”
  李如画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他从地上扯起桃花娘的尸体,一把撕烂了她的衣襟。夏若然惊讶地发现那是一个男人的身体。
  李如画恨恨道:“她明明是个男人,却硬是喜欢装成女人的样子来。我受够了她,我……”他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紧紧握住夏若然的手,似乎忘记上面还有伤口。李如画突然萎靡了不少,在这一刻,他已经不是风度翩翩的少年。
  他道:“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我就是一个这样下贱的人。为了钱,不仅陪女人,连男人也……”他没有说下去,他已经说不下去,也不需要说下去。夏若然突然手上的血被李如画捏得不停渗出,可她并没有甩开手。夏若然突然觉得这个表面潇洒的人很可怜,她柔声道:“我知道,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会嫌弃你,也不会看不起你。因为我们是朋友。”
  李如画松开手,抬起头。他又恢复成江湖第一美男子,他收敛了他的失态。
  夏若然这才从怀里掏出手帕,按在伤口上。她手上疼得厉害,可是越是疼的厉害她越不作声,她不想被人看成一个吃不得一点苦的大小姐。李如画拿出金疮药,那金疮药效果奇好,很快止了血。
  李如画问:“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夏若然道:“我没有地方去,你不是说要带我散心吗?”
  李如画笑了:“我别的不会,吃喝玩乐可是最在行的。”
  
  嵩山到长安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从廖暮仁离开嵩山那天起,每天早晨,都会有赵家和衙门的人向廖暮仁报告关于李如画的行踪。
  有人说曾经在距离嵩山三十公里处见过李如画和夏若然。然后,他们就好像从世界上蒸发了一样,毫无踪影,惟一的线索是一条沾了血的手帕。廖暮仁当然认得这条手帕,毕竟十三绣房的手帕不是人人用的起的。
  可是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算廖暮仁自己亲自出马,也找不到李如画。廖暮仁急的嘴上冒出了好几个血泡。可是他还是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要去查案。不知怎的,他有一种感觉,这件案子跟李如画有关。
  男人的直觉,有的时候也是不可小觑的。
  很快廖暮仁就调查出,死去的几个女子,生前都与李如画有过联系。廖暮仁觉得非常害怕。是的,害怕。害怕这个词不知道消失在他的字典里面多久了,现在却又浮现出来。他非常害怕有一天,他会在孔七的验尸房里面看到夏若然的骸骨。
  现在廖暮仁和孔七正盯着那四具白骨看。峨嵋派的“清漪剑”周清,塞外美人“粉蝎子”,“武林四妍”郑子妍,金镖娘子。四个生前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和美人。眼前就只有这四个白骨,连她们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孔七不是没有研究过她们的骨头,若果是受掌伤,骨头肯定会断。可是她们的骨头完好,完全没有断裂的地方。这证明可能是死者死于窒息,或者凶手用剑或者刀什么的,准确地穿过肋骨,刺入心脏。
  孔七轻轻地抚摸粉蝎子的尸骨,道:“你看她这一双手,骨头都全黑了。就算凶手涂上白漆,也遮掩不住。一个女孩子,干吗练这样的功夫,死了化成骨头不好看。”
  廖暮仁道:“死者生前有没有奇怪的举动,或者有没有什么人约她们去一些特定的地方?”
  孔七道:“周清的徒弟说,周清离开以前从抽屉里拿了一个镯子。”
  “镯子?”
  孔七道:“是的,镯子。”
  廖暮仁道:“可是尸体上什么都有,项链,戒指,甚至耳环和发簪都放到骸骨的衣服里面,惟一没有的就是镯子。莫非那镯子是凶手拿走了,莫非那镯子是可以证实凶手身份的东西?”
  廖暮仁突然兴奋起来:“死者的家人是不是都在城里?”
  孔七道:“是的,她们都等着尸检完赶快给死者下葬。”
  廖暮仁道:“我要见一见他们,尤其是周清的徒弟。”
  
  第九章
  周清的徒弟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脸上有倔强的神色。看见她的一瞬间,廖暮仁的思绪飘的很远很远,他记得第一次教夏若然武功时,夏若然也只有十岁。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小姑娘眼睛里满是仇恨。
  廖暮仁问:“杀了谁。”
  小姑娘道:“李如画。”
  廖暮仁道:“没有证据,不能随随便便就认定一个人是仇人。”
  小姑娘道:“师父就是去见李如画的。”
  廖暮仁道:“你怎么知道你师父去见李如画?”
  小姑娘眨眨眼:“因为那个镯子,师父走以前拿了一个镯子。那个镯子是李如画送给师父的,师父说她要与李如画断绝来往。”她顿了顿,突然哀伤起来:“李如画是个混蛋。有一段时间师父每天晚上对着镯子掉眼泪。”
  廖暮仁点点头:“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知道师父去哪里找李如画?”
  小姑娘黯然道:“我不知道。”
  廖暮仁摸摸小姑娘的头,道:“你是个好孩子。”
  小姑娘又说了一次:“我一定要给师父报仇。”
  廖暮仁不再说什么,又是一桩新仇旧恨,江湖,本来就是由这些新仇旧恨组成的。杀与被杀,都是江湖上常见的游戏。
  除了周清的徒弟,粉蝎子和郑若妍的家人都证实了死者曾经和李如画交往过。并且离开以前,都带走了李如画给她们的信物。金镖娘子没有信物,但是她的丫鬟却证实金镖娘子所在的那个山洞,是金镖娘子和李如画幽会的地方。
  廖暮仁道:“看来李如画就算不是凶手,也定然脱不了干系。”
  孔七道:“想不到他不仅喜欢女人,还喜欢把女人变成骨头。”
  廖暮仁看着孔七道:“从我让你去找人,到现在一共几天了。”
  孔七道:“快二十天了。”
  廖暮仁道:“我帮你查案查了二十天,你给我找人却找不到一点头绪。”
  孔七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的,刚刚探子来密报,说李如画要成亲了。”
  廖暮仁几乎跳了起来:“成亲?和谁成亲?”
  孔七淡淡地说:“还有谁,当然是夏大小姐。”
  廖暮仁差点想扑上去敲破孔七的脑袋,可是他还是按捺住。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道:“泪眼观音严泪呢,你找到她没有?”
  孔七说:“找是找到了,可是没有人敢去请她来。”
  廖暮仁道:“泪眼观音在哪里?我亲自去找她。”
  廖暮仁是在一间私塾里找到泪眼观音的。廖暮仁一进去就认出了严泪,毕竟她那双眼睛,就像廖暮仁的眼睛一样,也是令人难忘的。
  泪眼观音坐在孔子像下面,俨然一个教书先生的模样,头戴逍遥巾,左手持书,右手拿着戒尺,正在打一个学生的屁股。那个学生已经三十好几,下巴上蓄着胡子,穿着黑色的儒衫。
  廖暮仁苦笑道:“我怎么觉得你的学生更像先生。”
  严泪笑了,她笑得时候眼睛里还是泪汪汪的:“他本来就是这里的教书先生。”
  廖暮仁道:“那他怎么现在成了你的学生?”
  严泪道:“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墨水的先生,专爱罚学生抄书。我最讨厌误人子弟的先生,所以要打他屁股。”
  廖暮仁正色道:“你认得不认得夏若然。”
  严泪道:“我当然认得。她是我的朋友。”
  廖暮仁道:“她现在要和李如画成亲了,有没有请你吃喜酒。”
  严泪惊道:“她真的要成亲了!?她完全没有告诉我!”
  廖暮仁道:“既然这样,你要不要去破坏她的婚礼,在她拜堂之前把她带到我这里来?”
  严泪笑道:“我知道你用激将法激我,但是我还是会去的。因为我喜欢捣乱,尤其喜欢在别人礼堂上捣乱。”
  廖暮仁也笑道:“我等着你的消息,也等着李如画的新娘子。”
  严泪问道:“你为什么自己不去把夏若然抢回来?”
  廖暮仁道:“因为我惹她生气了,她若是看到我去,就算不想嫁李如画,也会硬嫁给他的。”
  
  第九章
  孔七看着那几个尸体发呆,他似乎特别喜欢尸体。他的家,就在验尸房的后面,一间小小的屋子,两间房间一个小厅,简单却干净。
  廖暮仁却不介意住在验尸房后面,他宁可住在这里,也不原意去住赵大师的豪门宅院。理由很简单,他不愿意每天听赵大师念经,毕竟一个人念经的声音是非常麻烦的。
  赵大师却亲自上门找他,赵大师在孔七的客厅里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才看见廖暮仁姗姗来迟。
  赵大师并不生气,赵大师有的是修养。
  现在修养很好的赵大师告诉廖暮仁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我们找到李如画的老巢了。”
  廖暮仁惊讶道:“李如画的老巢?难道他不是在他的家里结婚?”
  赵大师道:“李如画心思细密,不会随便把女人带回家。他的落脚处遍布四海,但是老巢只有一个,你道是哪里?”
  廖暮仁道:“哪里?”
  赵大师道:“一个古墓里面。”
  廖暮仁道:“你要我去古墓里面找证据,证明李如画是杀人凶手?”
  赵大师答:“是。”
  廖暮仁道:“有古墓就肯定有机关,有机关我就需要一个人的帮忙。”
  赵大师笑道:“独孤三哭。我已经派人去请独孤三哭过来了。”
  廖暮仁也笑道:“那你一定要准备两个人的用品,因为他现在绝对不肯一个人来。”
  事情似乎渐渐明朗起来,严泪去把夏若然带回来,李如画的老巢已经找到。人在自己家中难免会变得轻松,因此自己家里也是破绽最多的地方。如果人真的是李如画杀的,那他的家里面一定有线索。
  现在就等着独孤三哭和严泪的到来。
  但是廖暮仁并不觉得轻松,他总是觉得有些地方搞错了。可是又不知道哪里搞错了。在想不清楚的时候,他就去喝酒。
  喝酒并非好事,但是喝醉岂非是好事?等待的时光最难消磨,廖暮仁现在希望大醉一场,等酒醒了,就可以看到夏若然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
  他应该怎么样地教训她?会不会又惹得她哭了鼻子?廖暮仁揉着后脑勺,不知怎么地有点想傻笑。
  廖暮仁喝不醉,他似乎从来没有喝酒喝醉过。黄昏的时候,他有些微醺但是没有醉,慢慢地走回孔七的小屋。
  孔七已经在等着他。
  孔七满脸笑意,搓着双手,喜不自禁:“她回来了。”
  “谁回来了?”
  “夏若然回来了。”
  廖暮仁的微醺也醒了,不用孔七提示,一个箭步跨入房间。
  床上躺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桌子上还放着刚刚摘下来的凤冠,不是夏若然是谁?廖暮仁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突然希望这里是自己的新房,夏若然穿的是嫁给他的嫁衣。
  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床上人的脸。
  这个丫头,会乖乖为谁穿上嫁衣?
  无论怎样都好,他都不愿意再让夏若然离开。
  夏若然悠悠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廖暮仁一会儿,突然尖叫起来:“你是谁?”
  廖暮仁感觉脑袋被敲了一棒。李如画喂夏若然吃了什么?夏若然似乎什么都不记得。
  夏若然的确大哭大闹起来,一边哭一边喊:“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我来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孔七闻声赶来,看到夏若然的情景也是一脸愕然。但他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欺身到夏若然身边,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一颗镇定的药。夏若然又沉沉睡去。
  廖暮仁看着孔七,孔七苦笑:“她可能受了惊吓,有点神智不清。”
  廖暮仁叹道:“不是被下药?”
  孔七道:“不是。”
  廖暮仁发现自己也跟独孤三哭一样,喜欢胡思乱想。
  孔七道:“不过,痊愈的时间比较难说,有的快,有的慢。”
  廖暮仁看着夏若然,一言不发。
  夏若然整整沉睡了两天,廖暮仁实在守不住了。不是因为疲倦,而是因为无聊。
  他伸伸懒腰,踱步去验尸房找孔七。孔七永远在验尸房。
  廖暮仁道:“你应该转行做仵作,这么喜欢尸体,还做什么捕快?”
  孔七笑道:“我也这样觉得,可是,仵作的薪粮没有捕快高。我还是要吃饭的,况且,做捕快也可以看到很多尸体。”
  廖暮仁问道:“独孤三哭什么时候能赶来这里?”
  孔七道:“你也太着急了,就算独孤三哭快马加鞭,也起码得五到七天。”
  廖暮仁道:“我现在想赶快见到独孤三哭。让他带我去李如画的老巢,好一把火烧了它。”
  从验尸房出来已经是三更天,夏若然站在庭院中。夜凉如水,她没有穿鞋子。
  廖暮仁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只低声道:“不多穿点,会着凉的。”
  声音尽量温柔,因为现在廖暮仁对于夏若然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夏若然慢慢回过头。满脸眼泪:“我睁开眼睛来看不到你。廖暮仁,你怎么可以趁我睡着了跑掉?”说廖暮仁三个字的时候声音很轻,但是他还是听见了。
  他欣慰地笑笑,突然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紧紧抱住,生怕突然消失一般。
  廖暮仁把夏若然轻轻抱回房间,给她盖上被子,就像她小的时候那样。夏若然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不要离开。”
  廖暮仁转过头,道:“你长大了,总不能像小时候一样。”
  夏若然低下头,道:“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很滑,很软,握在手里很舒服,廖暮仁不由自主就坐在她床边,轻轻地揽住她。
  夏若然轻声道:“廖大哥,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此情此景,廖暮仁应该是继续抱着她,或者亲吻她。可是廖暮仁没有,他轻轻松开了夏若然,道:“时间晚了,你身子弱,还是早点休息好。”他竟然站起来,走了出去。
  夏若然眼睛里都快滴出眼泪来,她咬着嘴唇,恨恨道:“廖暮仁,你简直不是个男人。”
  
  第十章
  独孤三哭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廖暮仁得到赵大师的消息,早早就站在门口迎接他。
  独孤三哭还是一副混混的样子,只是脸上有一层光辉。这不是普通人能看得出来的,但是廖暮仁看得出来,他很高兴有一个人能让独孤三哭如此快乐。这个人,当然是司空情。独孤三哭来了,司空情怎么能不来。
  司空情看上去像一个小女孩,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十分调皮。她很快乐地指着廖暮仁的眼睛说:“现在你这双很深很深的眼睛里面想着什么?”
  廖暮仁眨眨眼睛:“我在想你这个妙手空空的胆子也太大了一点,居然敢来一个捕快家里做客。”
  司空情吐吐舌头,眼睛向孔七瞟了瞟,道:“他没有证据,不敢抓我。”
  孔七苦笑道:“天下还有我这么失败的捕快吗?妙手空空都能跑到我家来吃茶了。”
  夏若然一声不吭,怔怔地看看司空情,又看看独孤三哭。独孤三哭也看着夏若然,眼神直勾勾的。
  廖暮仁轻轻说:“她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和刺激,有时候痴痴傻傻的。”
  独孤三哭仔仔细细地看看夏若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本就不聪明,现在就更糟糕了。”忽然大笑道:“古墓在哪里?”
  廖暮仁苦笑道:“这个人简直以为我把古墓装在口袋里,可以随时拿出来给他看一样。”
  司空情吃吃地笑:“他一听到机关就两眼发直,恨不得马上扑过去看看。”
  廖暮仁的心情明显不错:“他听到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也是两眼发直,恨不得马上扑过去。”
  司空情脸红了,不再说话。她当然听独孤三哭说过,廖暮仁心情好的时候说话能气死人。
  廖暮仁拍拍手,宣布:“明天我们就出发,去捅了李如画的老巢!”
  孔七无奈道:“自从李如画捉了大小姐,他就每天琢磨着要怎么烧了人家的窝。这种男人,果然惹不得。”
  “幸亏不是我的男人。”司空情看了一眼夏若然,又笑道:“我可不去死人住过的墓,我虽然是妙手空空,可是从来不盗墓。你们要去就自己去,我可是要去赵大师那里白吃白喝几天。”
  独孤三哭感激地看了司空情一眼,他当然知道司空情不去的原因决不是想白吃白喝,她是希望独孤三哭能放心工作。古墓危机重重,司空情只能为独孤三哭添加一层顾虑。
  廖暮仁对夏若然道:“你也去赵大师那住两天吧,那里决不会比你家差。”
  夏若然突然抬头:“我也要去。我决不能再离开你一步半步。”
  赶路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往西北走的路。路越走也荒,吃的也越来越差。夏大小姐几乎每一顿都会抱怨一番。
  “我怀念江南的红烧狮子头,尤其是黄鹤楼大厨做出来的狮子头。又香又软,美味极了,”夏大小姐啃着干硬的馒头说,“还有从番外带过来的葡萄酒,入口甜甜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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