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将之女越夕落因爱慕定王云泽萧齐下嫁,本不同意此婚姻的越老将军及越夕落的兄长为了让定王地位更稳,也是为了已是定王妃的越夕落的幸福而领兵出征,结果因为被奸细出卖战死沙场,越夕落痛不欲生,协同云泽萧齐前往战场救援时遭遇偷袭,而就在生死之时,云泽萧齐却为了救另外一个女人而放弃了她,让她中箭坠入万丈深渊……数年后,云泽萧齐再度大婚,娶了那个他救下的心思缜密的女子,而与此同时,被“永恒之间”神秘主人救下的女子雁初也完成契约,带着当年越家战死沙场的真相,带着背后永恒之间背后不可告人的秘密,带着即将放出焰国“恶魔”的诅咒,带着打破整个世界平衡的秘密,带着一颗血淋淋的复仇之心,浴火归来。 作者简介: 蜀客,80后,重庆人,自由撰稿人,晋江文学网超级当红签约作者,致力于非传统言情、武侠、玄幻综合体结构小说创作,风格多变,已出版的玄幻小说作品《重紫》、《落花时节又逢君》销售成绩斐然,获得数十万读者支持,另外还出版有《穿越之第一夫君》、《小凰不是仙》、《天命新娘》、《穿越之天雷一部》、《穿越之武林怪传》、《落月江湖》、《千金散尽还复来》等作品。 目录: 第一章,婚宴 第二章,雁初 第三章,归来 第四章,残花与试探 第五章,西陵凤岐 第六章,惊夜 第七章,夜探家 第八章,局外局 第九章,恶魔 第十章,还恩 第十一章,扶帘婉玉 第十二章,枫陵 第十三章,杀阵逢生 第十四章,交易 第十五章,入局第一章,婚宴 第二章,雁初 第三章,归来 第四章,残花与试探 第五章,西陵凤岐 第六章,惊夜 第七章,夜探家 第八章,局外局 第九章,恶魔 第十章,还恩 第十一章,扶帘婉玉 第十二章,枫陵 第十三章,杀阵逢生 第十四章,交易 第十五章,入局 第十六章,议婚 第十七章,找到真凶 第十八章,胜利者 第十九章,老将军的信物 第二十章,脱身 第二十一章,焰脉之变 第二十二章,等待终局 第二十三章,特殊病人 第二十四章,故人不在 第二十五章,除夕宴 第二十六章,药 第二十七章,挑拨 第二十八章,来世之约 第二十九章,借计使计 第三十章,最后的纵容 第三十一章,真相 第三十二章,结局 尾声 后记五灵界,焰国,定王云泽萧齐纳侧妃,宴三日。 因是焰皇赐婚,场面比迎娶正妃时更隆重,不仅在朝官员,地方上也都遣人送来贺礼,迎亲的队伍足足排了皇城七条长街,百姓们纷纷观望。 焰国素以复姓为贵,云泽乃大姓,本为焰国古贵族,云泽萧齐因百年前助焰皇登基而封王,是焰国唯一的异姓王,深受焰皇倚重,手握兵权,此番迎娶的侧妃,乃是秦川将军胞妹秦川琉羽。 锦被鲜艳,地毡铺红,一夜花烛将燃尽。 暖意袭人,红彤彤的烛光下,云泽萧齐长身立于桌前,只着雪白中衣,灯光勾勒出冷峻的脸部轮廓,他双手拿着那顶火花冠,神色不辨。 同样的场景经历了两次,面前依稀站着另一个女子。 “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我不勉强你,我可以等。”记忆中那女子头戴花冠,笑靥里满盛自信,美丽如漫天彩霞,“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从今以后就要祸福与共了,我会帮你打理好内事的。” 因为她,琉羽等了整整百年。 精致华美的火花冠,代表着尊贵身份,作为焰国迎娶正妻才能用的饰物,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场合,这是他对琉羽的补偿,尽管会带来不小的影响,甚至产生严重的后果。 他缓缓放回火花冠,星眸微闭。 “萧齐,在想什么?”身后,床上帐幔被掀起,琉羽半撑起身,一条玉臂露在锦被外,受室内暖意所熏,双颊犹染红,新婚夜过,未免有几分疲乏娇慵之态。 “你醒了。”目光不觉转为温柔与宠溺,他走到床前扶起她,“时候还早,何不多睡会儿。” 琉羽倚在他怀里道:“今日还要进宫谢恩,回头赴宴的王妃夫人们个个都是贵客,想她在时,这些事替你安排得极周到,我只怕料理不好让人笑话,给你丢脸。” 他抱住她:“我不会怪你。” “头一回当家就出错,岂不让下人们看轻。”琉羽移开话题,“这次陛下赐婚是有意为之,应该是影妃在背后挑唆。” 他只略略弯了下嘴角。 飞鸟尽,良弓藏,君始终是君,共患难可以,随着手中权力越来越大,君臣生嫌隙也是迟早的事。 琉羽垂下眼睑:“你明知如此,还为我这么铺张,越军旧部会不会……” “乌将军与昭恒将军他们都送礼来了。”他制止她再说,“我本该早些娶你进门,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并不在乎这些的,能陪在你身边就已足够。”琉羽柔顺地伏在他怀里,道,“你都执掌越军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念着旧主,始终不是好事。” 他微微皱眉:“急不得,外头的事我自有道理,无须你操心。” 知道他不喜自己插手外事,琉羽忙识趣地转移话题,两人再温存片刻,琉羽就起床唤侍女进来服侍自己梳洗。看着镜中美人,萧齐随手取了支金钗替她戴上,两人相视一笑。 琉羽站起身道:“我该过去给她敬茶了。” 萧齐迟疑了下,摇头道:“算了吧。” “她毕竟是你名义上的正妻。”琉羽执意道,“焰国礼制,拜过她才能算云泽家的人,我不想落人口实,无妨的。” 萧齐沉默片刻,道:“既这样,我陪你去。” 云泽作为焰国大族,萧齐这一支又是正宗嫡系,家祠里香火不断,进门,迎面设着无数灵位,供奉的都是云泽家历代先祖,璧上悬挂着画像,记录着先祖生前容颜,以及族中的评价赞美之辞。 萧齐顿了顿脚步,搀着琉羽走向最后面那张供桌。 供桌空荡荡的,上面只孤零零地放着个灵位,尘灰满布,炉中烟灰冷寂。 一丝惊怒之色自眸中掠过,萧齐当即松开琉羽的手,看着门口的管事冷冷地道:“云泽家祠是容你们吃闲饭的地方吗?” 管事与仆人们早已心惊胆战,闻言全都跪地求饶,也是他百多年来从未认真看过这里,他们才敢如此怠慢,所有人早就认定他今日不会按规矩来的。 琉羽嘴角微弯,劝道:“罢了,好日子里就免了责罚吧,他们下回必定不敢了。” 她帮忙说情,萧齐这才忍住没有发作,示意仆人们退去:“先祖眼底,不论是谁,既进了家祠,就不容任何人怠慢。” 琉羽道:“我明白。” 两个人重新转向供桌。 尘灰下的灵位,尚能辨识“云泽越氏夕落”几个字,供桌后方的墙上蛛网遍结,挂着一名女子的画像,由于缺乏保养,已经破旧不堪,泛黄褪色,模糊得看不清容颜了,只从那姿态间感受到,其风神极美。 琉羽别过脸:“你说过,她与你并无夫妻之实。” “越将军父子之事始终是我的过失,如今越家已无人,云泽家理应收留。”萧齐轻声道,“何况她的死是我造成,我亏欠她太多。” “是我失言,你不必内疚,”琉羽扶住他的手臂,眼睛紧紧盯着那灵位,“你是为了救我,她若怨,只管怨我吧。” 萧齐握住她的手:“羽儿,多谢你。” 琉羽垂眸道:“她旁边……将来是你。” 萧齐摇头道:“你将来也会陪着我。” 琉羽抿嘴。 侍女们早已拿了块锦垫过来铺在地下,又捧上茶盘,琉羽拜过灵位,亲手接了茶敬奉,然后才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冲他眨眼:“从今往后我就是云泽琉羽了,赶都赶不走的。” 逝者已矣,萧齐更有了珍惜眼前人的心意,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星眸中,平日那些锋芒尽数褪去,满含柔情:“再过半个时辰就进宫谢恩,我先出去准备,你再回房多歇会儿。” 琉羽答应着,目送他出门离开,许久才缓缓侧回身,唇边笑意逐渐敛去。 侍女们全都垂首。 忽闻“哐啷”一声,犹如玉石碎裂,供桌上“云泽越氏夕落”的灵位被长袖扫落于地,好在那灵位乃是万年木所刻,竟无丝毫损坏。 贴身侍女艺如忙过来扶住她,朝灵位啐道:“生前令王上为难,死了还要留在云泽家的祠堂,但她不过是个挂名的王妃,从未享受过王妃的尊贵,如今定王府只有夫人,夫人何必跟死人计较?” 琉羽微微别过脸,语气暗藏愤恨:“这一百多年,我每日每时都在担心,生怕进不了云泽家的门,遗人笑柄,一想到是因为她,还要向她敬茶,我……” 艺如使眼色:“王上心里只有夫人,夫人早已经赢了她,何必生无谓之气,让王上知道反而不好。” 琉羽长长地吐出口气,点头道:“是我失控了。” 一名侍女连忙上来将灵位拾起,放回原位,其余侍女均不敢做声。 艺如道:“稍后还要进宫谢恩,夫人先回房准备吧?” 琉羽恢复平静,搀着她的手步出家祠。 不着天,不着地,数峰生于虚空之上,耸立于白云之中,峰上遍是白石古木与奇花异草,其间点缀着无数亭台楼阁,更有水声潺潺,鸣禽飞走,只是不见人间烟火,透着不尽的冷寂。 风满襟袖,素白衣带起伏,身形越显单薄,唯独那双幽深凤眸,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洞府外,雁初独立小桥,远眺。 天际,一行雁过,正是越冬归来。 使女走来唤道:“雁初姑娘,弈主让你过去。” 三尺宽的石径,通往万丈悬崖,崖畔竖立着一块白色巨石,高数丈,远远就能看清上面那巨大的黑色古篆文,乃“弈崖”二字,雄劲有力,风骨凛然。 使女引她至此,悄然退下。 雁初放慢脚步。 耳畔琴声缥缈,巨石前是个小小的凸出悬崖之外的平台,平台两边生着几株奇特的花树,洁白花瓣落满地,掩映着中间那张石棋盘,和三个石凳。 身在永恒之间多年,眼前这地方雁初却只来过一次,关于那位特殊的主人,她也只见过一次,而且是在重伤神智模糊时,更不记得其容貌,唯有“永恒之间”四个字清楚地标志着他的身份。 走过石棋盘,将近悬崖边沿,雁初停住。 一袭淡蓝色衣袍,质地平滑光洁,上有丝丝光泽,如悠悠碧空,又如烁烁清流,袍袖长长流泻在地面,后摆足足铺开一丈,不时被山风托起,涌动。 五条细窄丝带结发,黑色长发夹杂着素色丝带披散至腰间。 那人端坐精美竹席之上,面朝悬崖,仅余背影,云烟伴随琴声在他身旁飘荡。 雁初没有开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听琴。 熟悉的曲调,抚琴人越发遥远。 一曲毕,头顶花衣如雪飞落,连同他身旁那株矮枫似乎也多发出了几片嫩绿新叶,恍如大梦春秋。 “可识此曲?”清冷的声音,来自那个背影。 雁初骤然回神,早在知晓他身份的时候起,她就怀有敬畏之心,因此没敢立即作答,斟酌片刻才小心翼翼道:“雁初是记得的。” 扶在琴弦上的手没有动作,那人依旧未回头。 雁初解释道:“自从来到永恒之间,雁初每年夜里都听过几次,甚是耳熟,也曾猜测那抚琴之人是谁,只想不到会是西聆君。” 西聆君没有接她的话:“决定了?” 雁初垂首,答得坚定:“是。” 西聆君收回扶琴之手,道:“永恒之间不插手外界之事,你虽在此苦修多年,所学却仅仅是焰国失传术法,原非我门下,既然执意选择这条路,今后行事便与永恒之间无关,永恒之间亦不再庇护于你。” 多年苦修,几忘岁月,却从未忘记外面的世界。雁初恭敬地作礼回道:“西聆君收容之恩,雁初铭记于心。” 西聆君道:“你先不必感激,我有件事要你办。” 一个白玉盆自他面前飞起,平移落到雁初面前,整个过程他连一根指头都没动过,此等法力委实非同凡响,雁初暗地里倒吸了口凉气,低头细看。 盆中不见土壤,竟是满满的一盆白雪,晶莹雪泥之上,生着一片狭长的墨绿色尖叶,高约一尺,无茎,叶中央居然长着个花苞,小巧玲珑十分可爱,只是仿佛失了养分,即将萎黄。 雁初讶异,仔细查看那怪花半晌,沉吟道:“听说世上有一种奇花,名一叶花,花谢得了因果,人服食此果,即可穿越轮回之门,离开五灵界而托往他方,只是此花极其稀罕,每一结果即枯萎,十万年后方能重生,常人无缘得之。” 西聆君道:“永恒之间亦仅此一盆。” 雁初道:“西聆君的意思……” 西聆君道:“此花需以血气供养,当日你的血不慎洒在它上面,它选择了你,这些年断了供养,它已停止生长。” 雁初明了:“雁初自当尽心养护,以报西聆君之恩。” 她果断地抬起手,并右手二指在左腕间一划,血流下,准确地滴落在玉盆中。白雪红血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委靡的细叶感应到血气,依稀显出几分生机。 腕间血止,伤口快速愈合。 西聆君并未转身,却仿佛已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你这些年所修,仅仅是火疗?” “是。”雁初谨慎地答道,“五灵界高手众多,雁初就是再修几百年又如何?岁月不等人,雁初更不愿等,当年幸蒙西聆君搭救才得活命,如今习火疗,危急时或能自救。” 西聆君道:“折元治伤,此非善术。” 雁初道:“多谢西聆君提醒。” “弈主,扶帘公主请你过去一趟。”使女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你可以走了。”见她固执,西聆君也不多劝,仍是背对她,抬起广袖下的手示意,“每十五日须归来饲喂此花一盏血,莫忘记你的承诺。” 雁初拜谢。 再抬脸,面前悬崖与人皆不见,此身已在一处山谷内。 既完婚,定王云泽萧齐携夫人琉羽进宫谢恩,又设三日宴答谢宾客,第一日宴请前来道贺的远客;第二日宴请族亲,焰皇意外亲临,更增荣耀;第三日则是宴请朝中重要官员。 定王府门外车水马龙,同来的有王妃夫人等女客,皆由仆妇接引入后园,场面隆重非常。前厅外设着露天宴席,主席位暂且空着,两旁客席上已坐了许多人,彼此谈笑,中间舞池内,数十美姬和着乐声,舞姿妖娆。 定王云泽萧齐,紫衣玉带,正站在阶前与几位官员说话,鲜艳的服色衬得整个人更加英武俊朗。 家仆引着两名身材魁伟的客人走来:“乌将军、昭恒将军来了。” 萧齐迎下一步石级,微笑道:“只来了两位,萧齐甚是失望。” 那名黑发短髯的将军先作礼,叹道:“王上放心,事情已过去,王上身边百年无人,我等看在眼里,也并非不通情理之辈,他几个没来是军中事务紧走不开,让我二人代为道喜。” 萧齐点点头:“越军那边,有劳乌将军安抚。” 两名将军再朝他作礼,各自入席。 眼见名单上的客人都已到了,萧齐待要吩咐开席,忽然一名家仆匆匆跑来报:“南王、南王妃驾到!” 歌乐声住,舞姬们也不约而同停止表演,热闹场面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 在场官员多是素日与定王府交好的,其中大半更是萧齐的心腹,闻言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看向萧齐。 萧齐面不改色,亲自率众人迎出去。 阳光斜照入游廊,宽阔的游廊上,数人迎面行来。 当先一名年轻王者,头戴墨玉王冠,身披勾墨边绣墨凤的宽大朱袍,两鬓黑发映着阳光,犹胜墨凤之羽。 红与黑,最普通最单调的色彩搭配,到他身上竟变出了一种极致的华丽。 步伐不急不缓,正朱服色代表着尊贵的皇族身份,园中人众多,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他一个。五灵界闻名的俊美面容,龙眉挑情,眼角生春,那沉淀在眼底的笑意分明透着暖,在场官员却有一半手心握出了汗,纷纷低头不敢正视。 这种敬畏,不仅来源于其身份与风采,更是对其权势的惧怕。 南王,南王文朱成锦! 一个焰国百姓都知道人物,当年青云侯云泽萧齐迎娶越将军之女,获越军支持,在与牧风国的争地之战中告捷,先皇迫于压力,打消传位南王的念头,当今焰皇方得即位,云泽萧齐因立此大功而受封定王,但南王权势之大在焰国仍是人人尽知,民间甚至有“半面江山归南王”的传言,唯有云泽萧齐执掌越军与之分庭抗礼,这也是他受焰皇倚重的主要原因。 南王与定王的关系向来势同水火,且已多年不曾回京,今日他突然来定王府道贺,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见到萧齐,南王先停住脚步,含笑扫视众宾客,道:“定王大喜。” “纳妃小事,竟劳动殿下驾临,萧齐惭愧。”萧齐按礼见过,亲自将他让到最上面的座位。 “本王回京觐见皇兄,闻得府上正办喜事,特来凑个热闹。”南王入席坐定,叹道,“记得当初迎娶定王妃时,场面都不及这般隆重。” 他似无心而言,旁边乌将军与昭恒将军却同时皱眉,打量四周。 眼前奢华,早已越过侧妃之礼。 “当年正逢与牧风国交战,国事堪忧,怎顾得上家事。”萧齐道,“如今陛下体恤下臣,金口赐婚,萧齐不敢太俭,有负圣意。” 轻妙淡写一番话带过,乌将军与昭恒将军虽仍有不满,面色已然好转。 南王颔首道:“传言定王妃乃是绝色,近日听说这位夫人也美貌非常,又与定王是旧识,此番定王如愿以偿,艳福不浅。” 萧齐道:“我二人认识不假,但传言自是渲染过多,无须在意。” 南王笑道:“本王冒昧讨杯喜酒了,来人,上贺礼。” 数名侍卫应声抬上两口大箱子,当众打开验看,里面件件珍奇,贵重又不过分,萧齐起身称谢,令人将箱子抬下去,然后吩咐摆上酒菜,重启歌舞助兴。 宴席开,乐声奏响,气氛总算得以缓解,南王兴味盎然地看歌舞,不时以手指叩桌击节拍,众宾客见萧齐无表示,也逐渐镇定了。 一名仆人走到萧齐身畔,俯身在他耳畔低声道:“南王妃在后园,夫人请王上放心。” 萧齐微微颔首,仆人便悄然退下。 舞池中,舞姬们表演至高潮处,但见三色舞衣如彩云,急向两边分,现出中间一名轻罗美人来。 纱罗轻裹,金边抹胸半露,腰坠各种挂饰,如云高髻点缀无数金翠钗花,此等妖娆之下,偏又透着三分端庄,堪比宫妃,几乎令人产生错觉,仿佛只有她,才能承受起这样的华丽,而不见庸俗。 白纱蒙面,只露一双盈盈凤眼,额间金饰上,一点红宝石绚丽如血。 高超的舞技掩盖了身形单薄的缺陷,纤腰微摆,伴随乐声轻慢旋转,长袖在阳光下无声舞动,依稀有暗香飞散。 看到她的第一眼,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在心底赞叹。 萧齐也愣了下,停止谈笑。 乐声逐渐转急,片片舞衣飞,姹紫嫣红中,一片白色锁住了所有视线,满池游走,似穿花白蝶,似轻盈白雪。衣袂带得池上生风,掀动蒙面薄纱,容颜若隐若现,如雾里观花,雨中望柳,朦胧又神秘,引出人无限遐想。 顷刻,乐曲风格忽变。 未等众人反应,那舞姬以一个优美的动作掠出舞池,至萧齐面前落下,双手捧起他面前的酒壶。姿态不复妖媚,气度陡然庄严大方起来,她倒退回舞池中央,众舞姬共扶托盘,献上只空杯,但见她高举酒壶,玉足倒踢,晶亮酒水自壶中泻出,在半空划出道优美弧线,越过她头顶准确地泻入杯中,不曾溅出半滴,竟是焰国最难的献酒之舞。 舞者弃壶于托盘,执杯起舞,时而倾身踢足,时而飞旋伏地,杯中酒始终不洒半点,舞姿更是美妙奇丽,连座上南王也毫不掩饰赞赏之色,笑着朝她挑了下俊眉,举起面前酒杯示意。 南王善于品评歌舞,风流更是人人尽知。 得到名家回应,舞姬眼波微横,似嗔似喜,捧着那杯酒转过每位宾客面前,看得众人眼花缭乱,都暗暗期待酒杯落在自己面前,然而每个人也很清楚,这杯酒绝对不会是属于自己的,不免又纷纷露出失望之色。 唯有主位上的萧齐,神情莫名地带了丝不安,最后竟变得分外凝重,目光越来越惊疑不定。 终于,那舞姬捧着酒杯停在他面前,慢舞,凤眸轻抬。 短暂的视线接触,萧齐越发震惊,倏地站起身! 众人正看到兴头上,料想这杯酒是要贺主人的,谁知他如此失态,不由得惊讶万分,连南王也意外地看向他。 舞姬双目泛起笑意,微带戏谑,居然掠过了他径直停到南王面前,高举酒杯,盈盈下拜。 “求殿下赏脸。”声音圆润如珠,自面纱下面滚落,字字清晰。 南王并未接酒,反饶有兴味地问她:“定王大喜,如何让本王占先?” “民女能舞,是因为有会赏它的人,得殿下一顾,是民女平生之愿。”舞姬不紧不慢道,“何况此一杯酒,先敬贵客方不失礼。” 南王斜眸看萧齐:“果真?” 见乌将军与昭恒将军并无异状,萧齐恢复冷静,缓缓地点头:“殿下请。” 众宾客都跟着附和称是。 南王大笑:“定王好客,连府上舞姬也善解人意,如此,本王就不客气了,请。” 言毕,他伸手接过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玩着空杯,边含笑问那舞姬:“叫什么名字?” 舞姬回道:“民女雁初。” “雁初?嗯——”南王搁了酒杯,若有所思,“酒醒孤枕雁来初,好名字。” 雁初再拜:“殿下若不嫌弃,亦可留作枕边之雁。” 此话一出,众宾客了然,这种高等舞姬本就是趁青春美貌寻归宿,定王虽好,生活却极自律,南王就不同了,只没想到她会当众自荐枕席,还敢越过主人,委实大胆了点。 南王也觉意外,想自己突然造访,萧齐不可能刻意安排,于是细细地打量起她来。 萧齐脸色不太好:“府中人无礼,让殿下见笑。” 身在定王府,竟当面向南王献殷勤,众宾客暗叹她头脑简单,此番恐怕要受极严厉的责罚,不由得都露出怜惜之色。 唯独南王弯了嘴角,看着雁初道:“想不到府上有这等妙人,定王好运气。” 萧齐冷冷地斥道:“还不退下!” 雁初不慌不忙道:“定王何不先问民女的来历?” 教习舞娘急忙上来解释:“王上息怒,领舞的意秋姑娘不慎伤了脚,雁初姑娘是临时从外面请来的,并非府中人。” 雁初重新转向南王:“雁初无主,殿下亦无须顾虑。” 见她轻而易举就替自己开脱了,众宾客惊讶,连萧齐也愣住。 南王似有了兴趣,手肘半撑桌面,倾身看她:“好个厚脸皮的女子,你的舞虽好,本王却未必非要不可,你且说出个理由来。” 雁初毫不迟疑道:“若失雁初,殿下必会后悔。” 南王笑道:“如此,本王是不能错失你了?” 雁初不答,再次斟酒奉上。 南王看着她片刻,终于伸出手,却并没有去接酒杯,而是顺势扣住那雪白玉腕将她整个人拉入了怀里。 雁初先是一惊,随即低眸轻笑:“殿下。” 两人言语举止已有调情的味道,不过这种场合本就是供男人们娱乐的,收送美姬亦属正常,众宾客颇觉怅然,纷纷举杯道贺:“定王大喜,倒促成了南王殿下的美事。” 南王起身笑道:“打扰诸位半日,本王该回去了。” 雁初也走到萧齐面前拜别:“愿定王与夫人白头偕老……” “摘下你的面纱。”萧齐忽然打断她的话。 此言一出,众宾客即满怀期待,都想看看那面纱下是何等的绝色容颜,能让云泽萧齐也定力大失。 “民女只答应进府献舞一曲,至于其他,恕难从命!”雁初竟直言拒绝了,“如今民女是南王殿下的人,定王要看,须待殿下应允。” 萧齐盯着她没有表示,袖中手逐渐握紧。 众宾客都看南王。 “既是本王之人,民女二字便不再属于你。”南王抬手触及那面纱,停了片刻忽然又放下,笑道,“没有谁愿意分享自己女人的容貌,让诸位失望了。” 只消半日,流言已传遍京中: 定王府宴上,南王亲自前往道贺,席间收得绝色舞姬一名。 京中南王府大门外,设着两尊石雕的火灵兽,守卫们佩刀而立,纵是高手也插翅难入,尽显庄严气派。一队人马自远处行来,五十名威武的侍卫骑马在前面开道,中间拥着几辆马车,当先二辆装饰更华丽些。 车在南王府外停住,南王下车,携王妃缓步上阶。 南王妃万万没想到,赴一次宴,丈夫身边就又多了个女人,而且听说她舞技了得,当众自荐枕席,想来必非安分之人,南王妃纵是嫉恨,当着南王的面又不敢过于表现出来,只笑着道喜,命仆妇带雁初下去安顿。 料知新人会受宠,众仆妇丫鬟虽看不起雁初的出身,却不敢刻薄她,反而处处赔着小心,讨好奉承。 再次领受世情,雁初仅付之一笑,规规矩矩随着她们安排,沐浴后,也并不去费心思装扮,两名仆妇见劝不过,便径直将她引入新房,房间明显是经过刻意布置的,床帐被褥都用的喜庆之色,几个丫鬟早已等在里面。 雁初倒很随意,在众丫鬟服侍下用过膳食,然后独自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品茶,直至夜暮将临,园内各处灯火燃起。 珠帘轻响,一道高高的身影走进来,丫鬟们都识趣地退下。 王冠已去,长发只用一支墨玉簪随意绾起,数缕散下来,衬得面容越发俊美妖娆。墨凤朱袍也脱去了,换上纯黑色外袍,半露雪白里衣,透着难以察觉的冷意,俯视的姿态,带来隐隐的压迫感。 面对来人,雁初依旧戴着面纱,一扫白天媚态,不慌不忙地起身作礼:“最善于隐藏的颜色,殿下很适合黑色。” 南王停在她面前,没有扶她:“本王要隐藏什么?” “雁初不敢擅自揣测。” “你的出现,是逼本王与萧齐对上。” 眼尾更往上翘了些,雁初直了身道:“殿下原本没有与他对上吗?” “女人不适合这条路,你在玩火自焚。”南王抬起手,手指隔着面纱不轻不重地、极缓慢地抚摸她的脸,感受轮廓。 雁初任凭他动作:“殿下错了,女人天生适合这条路,焰国子民热衷玩火是本性,只要殿下愿意执棋。” 面纱飘落,容颜展现无余。 修长手指略停顿了下,接着又缓缓抚过那光滑脸颊,优美双眉、精致鼻梁、鲜艳红唇,忽然转为扣住小巧下巴。 南王看着她半晌,道:“你的确很适合。” 雁初道:“我讲过,殿下不要我,一定会后悔。” 话音刚落,腰间就是一紧,一条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整个人紧贴在了他身上。 危险的距离,被控制的感觉。 “既入本王掌中,就由不得你做主!”烛光映射,眸中有妖妖的影子流动,南王低头道,“你可曾想过,本王未必会如你的愿?” 雁初道:“物尽其用,殿下不会放弃更大的利用价值。” 南王毫不客气地将她丢到床上:“你的价值会不会更大,期待证实。” “今晚或许有贵客驾临。”雁初缓缓坐起身,微笑,“殿下不妨等见过贵客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雁初。” 定王云泽萧齐趁夜拜访南王,比白天南王去定王府参加喜宴更令人难以置信。南王府前厅内,萧齐端坐在椅子上,旁边高几上放着一杯热茶,身后左右站着两名侍卫,门外数十侍卫手按刀柄,与南王府守卫们对峙,气氛极其紧张。 “殿下已歇息,定王还是请回吧。” “萧齐有要事求见,倘若殿下执意不肯现身,恕我失礼了。” 见他有闯的意思,家仆慌忙喝人阻拦。 “定王突然驾临,仓促间未得出迎,失礼。”屏风后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须臾,南王从里面走出来,身着寻常便服,面有春色。 萧齐站起身,平静地朝他拱手:“萧齐的来意,殿下想已知晓。” 南王示意众守卫退下,重新请他坐,然后自己也坐了主位,朝屏风里笑道:“能叫定王念念不忘,雁儿,你更要得意了。” “殿下又拿我消遣!”一道纤细身影闪出来,径直坐到他膝上,搂着他的颈娇嗔。 失去面纱的遮掩,绝色容颜一览无余。 萧齐动容,倏地站起身:“夕落!” 雁初满脸疑惑看南王,南王则不动声色松开手,示意她起身。 眼前场景带来震惊与欣喜的同时,也带来难以抑制的怒火,萧齐上前两步:“别闹了,随我回去!” 雁初不着痕迹地避开他。 南王敛了笑意:“定王如此,或有理由?” 萧齐道:“此女乃是小王的一位旧识,让殿下见笑。”记忆中的人出现在别的男人怀中,这个男人还是他的对手,终于导致方才的失态。 “旧识?”南王意外,转向雁初问道,“你认识定王?” 雁初摇头:“雁初今日之前只是个寻常舞女,怎能高攀定王,殿下明察。” “无论你肯不肯承认,我都不会让你继续留在这里。”萧齐尽量将语气放得柔和,“我知道你怨我,夕落,我会跟你解释……” 雁初好脾气地打断他:“定王怕是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什么夕落。” 萧齐紧盯着她:“那,你的姓氏?” “民女月雁初。” “我所寻之人也是姓越,越乙山越氏。” “定王弄错了。”雁初莞尔,“我只是数年前遇上意外伤了头脑,不记得前事,因此指月为姓,日月之月,而非越乙山之越。” 不记前事?萧齐愣了下,随即沉声道:“若我所料不错,你胸前有一道箭伤,是伤在牧风国的刑风箭下。” “雁初身上并无箭伤。” “不可能。” “雁初身份卑微,认识定王乃求之不得之事,没有理由欺瞒。” 是了,若真是她,见到他又怎会假装不认识?照她的性子,至少也该怒斥他动刀杀他才是。萧齐沉默片刻,道:“无论如何我也要证实,或许她经此大变,失去了记忆。” 雁初不免有了几分恼意:“箭伤确实没有,定王执意不信,难道要亲自验看不成?” “定王心切认错人,无须着恼。”南王安慰过她,朝萧齐笑道,“她身上有无伤痕,今晚便知,不必急于一时。” 敏感的部位,敏感的时间,其中含义再明白不过。 萧齐语气骤冷:“此女与萧齐关系非浅,恕不能等。” “定王如此,令本王为难了。”南王口里这么说,倒也没有生气,他只略作思索,便击掌叫进两名丫鬟,“刑风箭伤痕永世难除,你二人带雁初姑娘进去查验,好教定王放心。” 萧齐道:“殿下今日之情,萧齐铭记。” 南王颔首:“果真是定王的人,自当送还。” 气氛表面上不再僵硬,两人没有继续假作客套,都静心等待结果,不消片刻,雁初就与两名丫鬟从里面出来了。 南王问道:“如何?” 丫鬟道:“回殿下,雁初姑娘身上并无伤痕。” 萧齐道:“不可能!” “五灵界容貌相似之人不少,仅凭这就认定,未免轻率……”南王沉吟道,“定王那位旧友身上可还有别的特征?” 萧齐默然。 特征?夕落身上有什么特征,自己竟全然不知。 南王含笑揽过雁初:“看来定王对那位旧友并不熟悉。” 萧齐看着他的手,目光寒如剑:“事关云泽族声誉,望殿下三思。” 话说到这份上,他已是表明不惜代价的意思,在外两王各执重兵,京中兵力也是彼此抗衡,一旦动作,局势将发生怎样的改变,谁也不能保证,但谁都明白,受益者绝对不会是自己,时机未到,两人都不愿意与对方正面交锋。 “哦?”南王道,“依定王的意思?” 萧齐道:“我要带她回府。” 雁初微怒:“定王未免过分。” “放心,本王不会强迫美人,定王更不屑。”南王断然道,“本王暂且留雁初姑娘做客几日,愿定王尽早查得真相,不送。” 对方做出让步,萧齐也明白该适可而止,于是道了声“多谢”,带侍卫出门离去。 两人再次回到充斥着喜气的房间,珠帘摇晃,红烛高照,朦胧而暧昧,等到外面所有丫鬟都消失,雁初亲手倒来一杯茶。 南王接过茶搁至桌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半晌问:“你究竟是谁?” 雁初规规矩矩地作答:“民女月雁初。” 南王道:“据本王所知,已故定王妃也姓越,越将军之女。” 雁初神色不改:“哦?” 南王道:“听说此女性情古怪,百年前萧齐提亲,她的条件就是要萧齐此生只娶一个,萧齐应允,完婚后得越军相助,于争地之战中大败牧风国。” 雁初道:“也让殿下失去了那个应得的位置。” 提及争储失败的旧事,南王并无半点气恼之色,继续往下说:“越将军父子不幸战死,定王妃在京中闻得噩耗,亲赴战场,却命丧牧风国埋伏之下。越军无主,危急关头萧齐接掌越军,成功歼敌,从此越军归服定王。” 雁初叹道:“当年越军威名响彻焰国,越氏满门却落得如此下场。” “据说王妃遇害时萧齐也在场,下葬时棺中究竟有无尸体,除了萧齐,外人又哪里知晓?”南王将她拉近了些,似笑非笑,“定王妃身上特征,萧齐竟全然不知,这算不算你选中本王的原因之一?” 雁初笑了:“殿下艳名远播,身边常年蜂蝶环绕,也未必记得她们身上的特征。” 南王语气微沉:“你知道嘲笑本王的后果?” 雁初垂眸:“雁初听凭殿下处置。” 两个人一同滚倒在床。 被他压在身下,重量与力道都不容她动弹半分,雁初克制住没有痛哼,轻喘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极为暧昧。 妖娆的眸子居高临下欣赏猎物,透出对她表现臣服的满意,手滑过那玉颈,覆上起伏不止的秀峰,停住,轻轻按下。 “本王也很想知道,这里究竟有无伤痕。” “殿下可以验看。” “本王担心看过之后会改变主意。”南王收手,“令本王感兴趣的女人不多。” “殿下绝不会为女人改变主意,”雁初道,“雁初相信,殿下最舍得的就是女人。” 南王看着她半晌,道:“说,你要什么?” 雁初道:“殿下如愿以偿,雁初就如愿以偿了。” 厮杀声不绝于耳,冰流寒气逼人,枫叶红裙在火光中飞舞,如同燃烧的火焰,那女子站在悬崖畔远远地看着他,凤眸依旧美丽,其中不是愤怒,不是失望,而是空空寂寂,如死水。 无形之箭,胸前血涌。 眼见他飞身来救,她皱眉后退,直至踏空。 火焰被冰流淹没,瞬间的画面从此刻入记忆,再也抹不掉。 混乱远去,双眼骤然睁开,床间大红喜字越发刺目刺心,从再次住进这间主卧室那日起,情绪就不如平日安宁了。埋在心底百年的记忆被重新勾起。他知道那绝不仅仅是容貌酷似,那种直觉很难解释清楚,他几乎已经认定了答案,只差证实。 旁边琉羽惊醒,急忙要起身:“可误了时辰?” 他含笑按住她:“刚成亲,我不必上朝。” 琉羽这才松了口气:“这几日我忙得糊涂了。” 他略略坐起,拥住她:“府中事多,辛苦你。” 琉羽伏在他怀里道:“不累的。” 怀中人与往常一般柔顺,心绪却始终难以宁静,极力回避往事,仅余一丝慌乱、一片惘然。 他终于推开她:“虽不用上朝,但我今日有事要办,也该起床了。” “是为那个叫雁初的舞女?” “你……” 琉羽冲他顽皮地眨眼:“你紧张她必有缘故,不用解释。” 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这样的女人如何令男人不感动?他不禁扬眉逗她:“不怕我为美色所惑?” 琉羽咬了下唇,道:“你不会的。” 她这种缺乏安全感的模样最是令他怜惜,然而此刻他却莫名地失了兴致,没再像往常那般安慰她,只微微一笑:“你多睡会儿。” 琉羽坚持起身服侍他穿衣,又令丫鬟去取早点。 随意用过早点,萧齐匆匆出了后园,南王的人已等在厅上。 “雁初姑娘为昨夜之事着恼,执意要走,殿下无奈,已将她送进宫了,因恐定王着急,殿下令小人来报一声,请定王见谅。” 其实昨晚南王答应时,他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明知一步步在被设计,也必须往里钻。 这个局,与她有无关系? 将人打发走,萧齐皱了下眉,道:“入宫。” 御花园内,焰皇亲设皇族家宴,为归来的南王接风,宴会足足热闹了一个时辰才散。诸王告退,南王也带着侍卫出宫回府去了,唯见廊上侍者宫娥们匆匆往来,手中捧着青玉壶七彩琉璃杯与碗碟等物,正忙着收拾残席。 一人缓缓步出园门往后宫行去,身后紧跟着几名侍者。 朱色宽袍,束金锦腰带,戴嵌着火焰石的皇冠,面目与南王有三分相似,而眉略粗浓,眼略小,年纪稍长,正是焰皇文朱重霄。 旁边心腹侍者道:“南王此番竟是要留在京中久住,陛下怎的就答应了他?” 焰皇淡淡道:“王弟多年未回京,朕早就盼着手足重聚,如何不应。” 焰国当前有两股最大的势力,若失一方,势必打破平衡,南王敢进京,除了京中四门是他的人,还有就是仗着自己顾虑吧,拿南王妃与丹妃姐妹情深不忍离别做借口很合适,不过人在眼皮底下也未必是坏事,多年来萧齐京中独大,有弄权之嫌,正该警醒警醒。 知道他心口不一,侍者忙赔笑道:“方才清点南王所献之礼,乃珍奇九十九件,送与皇后与各位娘娘的上等锦缎数十匹,另有美女二十人,其中还有一名特别的,据说是昨日在定王府宴上巧获的舞姬,艺高色绝,南王特意将她献给陛下。” 定王府发生的事,焰皇早得密报获知,闻言颔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姐姐入了宫,便娶妹妹,每年照例献上美女,自己不在意的东西竟是别人的心头宝,该说这张牌当初就拿得好呢。 焰皇边往前走,边吩咐道:“送来的东西里,随便挑两样赏与丹妃吧。” 侍者应下,又问:“是不是去影妃娘娘那边?” 焰皇道:“先去看王弟送的新美人。” 说话间,一名侍者来报:“定王求见,已在外面等候多时。” 焰皇皱了下眉,掉转方向往外走,出中门,果然见萧齐站在廊柱旁,没带随从。 曾经共患难的朋友,如今身在权力顶峰却忌惮自己的君主,百年摧磨,一切早已发生变化。 见到焰皇,萧齐主动迎上几步作礼,焰皇亦亲切地伸一只手扶起他,君臣彼此的举止都无可挑剔,和睦得令人称羡。 萧齐道:“臣听说,南王殿下献了一名叫雁初的女子入宫。” 焰皇“哦”了声:“消息这么快,你求见就是为这事?” 萧齐躬身道:“臣恳请陛下,将她赏与臣。” 焰皇似笑非笑道:“一名女子值得你紧张成这样?” 南王献美,目的果然不单纯,据回报,昨日萧齐为这名舞姬当众失态,更趁夜拜访南王,两件事正好合上,只没料到萧齐真会进宫来要人。 萧齐沉默半晌,道:“此女酷似夕落。” “你是说……” “臣妻,越将军之女。” 焰皇闻言一愣,道:“王妃不是死于牧风国箭下了?” 萧齐道:“她的确是中了刑风箭,坠入极地冰流,臣当时苦寻不见,料想已无生还可能,为了稳住越军才宣布死讯,这些年臣也一直暗中派人去冰流附近找寻她的遗体,始终没有下落。” “照你这么说,下葬的棺中并无尸身……”焰皇明白过来,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他负手踱了几步,沉吟道,“冰流之寒素为我焰国人所忌,莫说重伤之人,换成你恐怕也难活命,何况她若真是王妃,身份足以动摇越军,王弟怎会轻易送还?” 萧齐道:“她是女子,自幼养在闺中,认识她的几位将军也早在争地之战中殒命,现今乌将军等人并未见过她真容,而且她自称失忆,南王必定也没有证据证实她的身份,送她入宫应是有意试探。” 焰皇面色稍和:“你的意思?” 萧齐道:“臣不能让她留在宫中。” 臣妻入宫侍君,必会贻笑天下。焰皇也明白他的顾虑,颔首道:“五灵界之大,容貌相似者不少,若果真证实她是王妃,于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萧齐道:“她毕竟是臣的结发之妻。” “你倒是个多情人,罢了。”焰皇轻笑了声,吩咐侍者,“传那名叫雁初的女子。” 不多时,果然有一名白衣美人随侍者走来。 看到萧齐,雁初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嘴角,上前行跪拜礼。 没有面纱遮掩,容颜展露无余,纵是后宫三千阅美无数,焰皇仍看得愣住,半晌才开口道:“定王向朕求你,你意下如何?” “一切听凭陛下做主。”雁初恰到好处地垂首,“民女确实不认得定王,定王何必强求?” 萧齐恍若未闻:“臣请陛下降恩。” 焰皇沉默片刻,笑了:“朕岂会为一个女人让你失望。”他看着雁初道,“定王思念亡妻,因你容貌酷似已故王妃所以动情,朕今日就将你赐予他,如何?” 雁初低声道:“民女遵旨。” 萧齐作礼:“谢陛下恩赐,臣告退。” 焰皇再深深地看雁初几眼,道:“定王乃朕之肱股重臣,你务必尽心服侍,为朕分忧。” 雁初只得答应,随萧齐退下。 待他二人去远,焰皇这才重新往后宫走,见他面色逐渐变得沉冷,侍者们都不敢做声。 白石铺径,花木绕廊。迎面,几名宫娥拥着一名丽装妃子出现在游廊尽头,那妃子生得极为年轻美艳,雪白肌肤柳腰身,一张芙蓉面,细眉妖目,眼底带着媚藏着狠,高扬的下巴骄气十足,此刻她正满脸怒意往这边走来。 侍者忙见礼称“影妃娘娘”,那影妃亦俯身作礼。 焰皇示意她起身:“你如何出来了?” 见他神情不对,影妃迅速收了怒色,扶住他的手臂嗔道:“臣妾听说南王献了名绝色美女,正想过去看看,谁知人已经被陛下召了去。” 焰皇挑眉:“哦?” 这女人的把戏见得太多,近年来新进宫的美人无数,凡有出挑些的都无一例外出了事,而身为焰国至尊,将一切看在眼底,却没有插手的意思,养个蛇蝎美人在身边看她作戏,是不是也算一种乐趣? 察觉他似乎并无不满,影妃便撒娇起来,放开他道:“臣妾不妨碍陛下的好事,先回宫了。” 焰皇笑着揽住她的腰:“朕与你一道回去。” 影妃别过脸:“陛下有了新人,哪还顾得上臣妾。” “放心,”焰皇淡淡道,“朕已将她赏与了定王。” “定王?”影妃识趣地收了脾气,重新搀住他,强忍住喜悦道,“又没有立功,好好的赏什么,我看他仗着陛下倚重,行事越来越放肆了。” 旁边那心腹侍者趁机插嘴:“可不是,方才还进宫求陛下将新美人赏他,虽说陛下体恤下臣,但这君是君,臣是臣,自古只有陛下开恩赏赐的,哪有臣子主动要人的道理?传出去失了规矩。” “他竟然跟陛下要人?”影妃忙道,“听说他昨晚拜访南王,陛下不可不留心。” 冷笑自眸中划过,焰皇不耐烦地抬手:“事出有因,此番也怨不得他,你两个不必再说,朕自有道理。” 女人为私怨煽风点火,却不足以影响判断,目前自己新扶植的势力远不能与南王抗衡,必须笼络萧齐,至于怎样的选择更能维持云泽族的荣耀与地位,萧齐自会明白,当下与南王互相牵制的局面,他也做不出什么,不过君臣彼此让步而已,若轻易动他,招至越军不满,事情就麻烦了。 焰皇心情好起来,有意提道:“也巧,据说此女容貌酷似已故定王妃。” 提及过往,影妃神色便不大自在,迅速移开了话题。 这边雁初顺从地跟着萧齐出宫,乘车回府。定王府建在昔日青云侯府旧址上,相同的地方,规模气势已全然不同。百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府内下人丫鬟都已换过,没人认识旧王妃,自然也就没人去留意谁像谁,惊艳的目光倒很多。 面对眼前结果,雁初很满意。 越夕落毕竟是他明媒正娶进门的主妇,君臣共妻,沉稳如萧齐,也难容忍云泽家落下这样的笑柄,纵然知道被设计,仍顶着逾越的名声进宫要人。而这些小事经过众口渲染,足以在敏感的君臣关系上再添一击。 一颗多出来的棋子,也会扰乱节奏。 琉羽早已听说萧齐回府,特意在后园门口等候,望见他就迎上来,萧齐看看旁边雁初,只朝她点了下头。 察觉他不似往常亲热,琉羽先是疑惑,随即面色大变,直直地望着雁初,险些站立不稳,连声音都发抖了:“她……她是……” 萧齐忙伸手扶住她。 雁初笑道:“新夫人也认得王妃?” 俏脸煞白,琉羽慌乱地将视线移向萧齐,萧齐握着她的手沉声道:“这是雁初姑娘,陛下所赐。” “原来如此。”琉羽这才稳住神,目光仍惊疑不定。 见雁初站在那儿无反应,管事丫鬟艺如提醒:“这是夫人。” 雁初“嗯”了声,只顾打量四周。 有萧齐在场,艺如没敢像平日里教训底下丫鬟那样逞威风,只将语气加重了些:“按府中规矩,应向夫人见礼。” “雁初刚入府,身份未定,不知该行何礼。”雁初嘴角微扬,“强迫女人已失格,定王还要让我行下人之礼吗?” 就算不是下人,地位也没有高过夫人的可能,众丫鬟仆妇都望着萧齐,见他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更加惊异。 萧齐也盯着那双凤眸,将里面的嘲讽看得清楚。 若她果真是夕落,那就是他的发妻,他的王妃,他又怎会让她与侧室行礼?她早已料定了这场胜利。 这个女人聪明又狡黠,与记忆中的人有了差别,反而让他不太确定了。 “雁初姑娘是贵客,不必多礼。”萧齐终于开口,吩咐艺如,“带雁初姑娘去枫园安顿,安排人好生伺候。” 艺如答应,雁初也不道谢,跟着走了。 四周一片沉寂,萧齐拥住发呆的琉羽,轻声道:“你不必担心,有我在。” “是,越夕落早就死了,不可能回来。”琉羽喃喃自语,似是安慰自己,接着又惊慌道,“可她长得太像了,你有愧于越夕落,所以才要她……” “羽儿!”萧齐打断她,“我怎会那么糊涂?” 琉羽忙央求道:“那把她送走,送给南王不好吗?” 萧齐道:“你我的婚礼太过隆重,卢山老将军极为不满,乌将军他们又最是敬重他,我不能没有表示。” 琉羽明白过来,抱住他的腰:“是我连累了你。” 萧齐道:“我会纵容她些。” 琉羽终于微笑了:“她毕竟不是越夕落,我没事。” 不是枫叶红的季节,新发出的叶子是绿色的,嫩嫩的倒也入眼,整座枫园充满绿意与生机,根据园门上的锈迹来看,这里已空置多年,所幸没在扩建王府时被拆掉。 枫叶掩映小池塘,池边一座精致小楼。 待丫鬟们打扫好房间,艺如才领着雁初进门。 房间里摆设陈旧却不乏精致,窗户朝南开,一眼可见外面池塘枫林,壁间挂着幅晚枫图,撤去的帐幔上也是赤枫,但凡桌木有雕花都是枫叶形状,看得出旧主人独特的喜好。 雁初想也不想就走到窗前,让丫鬟们换掉旧饰物,指点重新布局。 艺如见状冷笑道:“不过是个低贱的舞娘,这就轻狂起来,别做白日梦了,王上纵容你,是看在已故王妃的面,夫人在王上心里的地位,连王妃都比不上,我劝你打消妄想,安分些,多学学府中的规矩,省得丢人现眼。” “说完了吗?”雁初示意旁边丫鬟倒茶。 被她轻视,艺如涨红脸,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令她想不到—— 重重的巴掌声响过,房间里一片抽气声。 艺如捂脸,一手指着她:“你……” “出言不逊,略施薄惩。”雁初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你要记住,我是陛下赐给定王的人,就算是舞娘,也比你一个丫头金贵百倍不止,羞辱我就是羞辱陛下,这罪名定王也担不起,今日饶过你,以后长点记性。” 身为琉羽的心腹,何曾挨过别人的打,艺如咬牙喝命丫鬟:“还不给我掌嘴,告诉她我是谁!” 雁初似没听见,揭开茶杯盖轻轻吹气。 没料到她这么镇定,丫鬟们迟疑不敢上前。 艺如怒道:“这是代夫人教训她,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一名丫鬟有意讨好,果然上来夺过茶杯摔到地上,打了雁初一巴掌,拿腔作势道:“艺如姐姐是夫人跟前伺候的,你敢动她,就是不将夫人放在眼里!” 雁初笑了下。 蠢材。 “王上!”门外适时响起丫鬟的声音,紧接着帘子打起,萧齐走进来,艺如迅速收了气焰,带着丫鬟们作礼。 雁初仍坐在椅子上,微微侧脸道:“定王这是赶着来善后呢?” 看着茶杯碎片,萧齐先是一愣,随即视线落定在那带着指印的脸上,脸色倏地阴沉下去:“是谁?” 听出不妙,艺如硬着头皮解释:“她言语冒犯夫人……” 萧齐侧身再问:“是谁?” 艺如不敢再说,动手的那丫鬟也吓到了,跪地求饶。 萧齐道:“拖下去,杖责五十。” 艺如松了口气,只暗中示意那丫鬟谢恩领罚,打算回头再求琉羽。 哪知雁初忽然笑道:“定王很是宽容,算了吧。” 萧齐立即道:“杖责一百,卖为官妓。” 终于明白自己的命运只在对方一句话,丫鬟控制不住惊惧连声求饶,见萧齐不应,她更加后悔,哭着膝行至雁初面前,磕头哀求不止,不时拿眼睛望艺如,指望她帮忙。 雁初安然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 唱深情戏也需要代价,此刻盯着定王府的眼睛不少,云泽萧齐,你又能纵容到什么程度呢? 这种时候艺如哪里还敢说情,只默不做声。 萧齐挥手,众人再不敢怠慢,上前要将那丫鬟拖出去。 “不是我,是她!”丫鬟再也顾不上别的,指着艺如哭叫,“是她叫我打的,王上饶命!” 触及萧齐的视线,艺如打个寒噤,立刻领会过来,主动扑到雁初跟前跪下:“艺如有眼无珠,求雁初姑娘大人大量,饶我这回吧。” 雁初挑眉看萧齐。 萧齐道:“她已知错……” 雁初截口:“那就照样处置吧。” “我再不敢了,姑娘饶命!”艺如吓出冷汗,以头碰地,“艺如自幼伺候夫人,求王上看在夫人的面!” 萧齐沉默片刻,道:“可否换个处置?” 雁初道:“她代夫人教训我,我要打还夫人,定王真让我打不成?” 萧齐盯着她道:“不可过分。” “听说夫人的地位连王妃都比不上,雁初怎敢与夫人的丫头比。”雁初看着地上的艺如笑道,“定王认为我过分,那就自行处理,何必在意我的态度?既没有维护公正的能力,就不该做出公正的样子,要博得雁初感激并不容易。” 话中句句带刺,萧齐没有生气,道:“杖责两百,暂停管事。” 艺如苍白着脸,谢恩下去领罚,碎片很快被打扫干净,桌上放了杯新茶,丫鬟们陆续退出门外。 萧齐移回视线,只见雁初坐在那里冷眼看着一切,嘴角噙着惯常的浅笑。 除了性情,眼前人几乎与记忆中的身影完全重叠,坐在相同的位子,拥有相同的容颜,映着窗外枫叶,绝美如画。 心,也随之柔软下来。 纵容可以有多种理由,但他此刻最想证实一件事。 终于,萧齐开口道:“是我令你受委屈。” 雁初道:“谁敢重打夫人的心腹,定王真不想让我受委屈的话,就不会徇私了。” 窗外日色被云遮,俊脸有点暗淡,萧齐道:“昨日的献酒之舞,证实你习过武,她根本打不到你,你却故意受了那一巴掌。” 雁初拍手道:“果然瞒不过定王。” 目睹熟悉的动作,萧齐神色变得柔和,伸手要拉她:“夕落。” “民女多谢定王袒护。”雁初主动站起身道谢,无意中避开两步。 萧齐缓缓缩回手负于身后:“是我失态,将你当成她。” 雁初赞得客气而虚假:“定王深情。” “不,我对不住她。”萧齐转向窗外,轻声道,“当年我为了救琉羽,致使她中箭坠入冰流,她……是被我所害。” 夜,混乱而残酷的战场。狂风大作,尘沙飞扬,冰流涌动,兵戈声交击,遭遇伏兵,失了地利,焰国大军阵脚已乱。漫天火光中,箭如流星,带着破空之声朝她飞去,而琉羽的意外出现,致使他想也没想就改变了方向。 “夫人与定王早就认识?”雁初吃惊,露出促狭而轻佻的笑,“枉我将定王当成男人里的君子,原来一样会在外面偷腥。” 萧齐抓住肩头那只柔软的玉手,阻止她的动作:“当年我与牧风国交战时不慎中计,身受重伤,是琉羽救了我,我二人认识在前。夕落的条件是让我此生只娶一人,琉羽为我甘愿委屈自己,等了整整百年,她并非如你想的那样不堪。” “定王与夫人的故事很动人。”雁初道,“但定王既然早已喜欢夫人,为何还要答应王妃?” 萧齐沉默,手却无力地松开了。 雁初明白了:“因为越军?先帝在立储之事上犹豫不决,与牧风国的争地之战能否取胜是关键,越军神勇,陛下与定王想获得支持,联姻是最好的办法。” 被迫迎娶不爱的女人,男人始终是耻辱而反感的吧,何况还是为了争取妻家的支持。 雁初叹道:“王妃何其无辜。” “身处大局,许多事未必能自主。”萧齐艰难地开口,“是我负了她。” 雁初似也黯然了:“只娶一人,能答应那样的条件对男人来说已经难得,难怪王妃会选择定王,可惜越将军父子为此战死沙场,定王又心属他人,若知道代价这么大,王妃定然宁愿选择妻妾众多的南王吧。” 爱上他不值得,她会后悔吧?萧齐面无表情地点头:“没错,是我疏忽,让人混进营调换密信,致使援军去迟,越将军父子遇难,她为了报仇才会随我出征,我对不住她。” 雁初忙问:“是谁换了那密信?可抓到了?” 萧齐默然片刻,道:“是牧风国细作。” 嘴角弯了下,一丝嘲讽的笑意滑过,雁初轻声道:“那定王希望我是王妃,或不是呢?” “当然希望是。”星眸微亮,萧齐双手扳住她的肩,“夕落,是你吗?” 雁初不答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真是,我自然会恢复你的名分。” “定王又如何安置夫人?” 萧齐愣了下,慢慢地移开视线:“琉羽是经陛下赐婚的,已经进了门,她所求不多,我希望你容她一席之地。” 沉默。 “夕落?”轻轻的声音带着恳求,透着一丝紧张。 “我也希望我是王妃……”雁初叹了口气,莞尔,“可惜我真不记得了。” 见他要说话,她适时掩住他的口:“大仇得报,越将军已瞑目,越军归附定王,定王何必让死人束缚自己,倘若定王对王妃尚有情意,雁初不介意做替身。” 腰间,衣带无声松开。 风吹进,轻薄的衣裳层层滑落至腰间,细致的肌肤越来越多地呈现,白如玉,光滑诱人,看在眼里,就已知道触感。 春色即将完全呈现,雁初停住了动作,凤眸斜斜向上瞟着他。 星眸渐变朦胧,萧齐迟疑着,手慢慢下滑。 房间静谧,呼吸声清晰入耳,挺拔双峰随之起伏不止,沟壑半隐半现,其中满盛诱惑,令男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记忆中没有关于那个身体的任何片段,夕落,越夕落从不会穿这种复杂华丽的衣裳,更没有过这么轻浮动情的时候,她习惯穿着宽松衣袍练越氏刀法,美得干净又简单,可是她自己不知道也不在乎,这或许就是他感激她喜欢她却没有选择她的原因吧,她是爱他的,但还不够,一个女人若爱极男人,不会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容貌,而琉羽做到了。 “夕落?” 终于,手指略一用力,最后的掩饰被扯去。完美的上身裸露在空气中,昙花一现般耀眼。 就在他愕然的刹那,雁初重新扯上外袍:“定王看清了吗?” 萧齐放下手后退两步:“我实在……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语气透着歉意,隐藏着一丝失望。 “雁初身上没有箭伤,让定王失望了。”片刻工夫,雁初已整理好衣衫,媚态全无,微笑竟是一派端庄,“雁初没那么傻,从不会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尤其是听了王妃的故事,就更不愿留在这里了,否则夫人一句话,定王将来说不定要怎么处置我呢。” 萧齐道:“琉羽她向来善良,只是……” “只是女人都会吃醋,”雁初道,“如今证实了我不是王妃,定王会让我走吗?” 上赐之物转身就被抛弃,又会生出怎样的传言?何况影妃等人惯会煽风点火。萧齐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恢复清冷:“仅凭箭伤难以证实,也许我记忆有误,事情尚未确定,你先放心住下。” 这么快就要物尽其用了吗?雁初摸摸窗棂上的枫叶图案,转移了话题:“这是王妃生前居处?” 家常叙话使得气氛缓和下来,萧齐看着窗间绿叶许久,方才点头道:“她喜欢枫叶,问缘故,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短短十几日,传言满京城,定王新收一名绝色美女,容貌与已故王妃极为相似,定王对其百般纵容,甚至委屈新婚夫人,以至于府中上下颇有怨言。 头顶阴云层层,雁初坐在池中心亭子里,无视丫鬟们小心翼翼的模样。 扮演这个角色对自己固然不利,甚至是相当危险的,但卢山老将军身边的消息渠道想必已被云泽萧齐控制,要觅得他的下落,必须表现出配合。 萧齐走上曲桥,身后跟着一名大丫鬟。 雁初这两日收敛了许多,主动起身作礼。 “这是……”不待萧齐开口,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丫鬟先就面露惊喜之色,扑到雁初面前跪下,“王妃娘娘!” 雁初不解地看萧齐。 丫鬟抬起泪脸,提醒她:“娘娘不认得我了?是我啊!我是红叶!” “她的陪嫁丫鬟,红叶。”萧齐示意红叶起身,“这就是我今日让你见的雁初姑娘。” 红叶愕然:“雁初姑娘?” 雁初也打量她。 反应过来是认错人,红叶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才垂首道:“姑娘容貌与王妃太……相似,叫我忍不住……姑娘不要见怪。” 雁初笑了笑。 萧齐道:“今后你就留在枫园伺候雁初姑娘吧。” 红叶低声答应,站起来拭泪。 雁初转向萧齐:“我要出府走走。” 焰国京城,繁华自是不消累叙,看天上阴云更重,是要下雨的样子,雁初不慌不忙地转过几条街,偶尔停住看看杂耍,或是进店买几样东西,让两个丫鬟拿着。身后,四名侍卫紧紧跟随,是保护也是监视。 对于这样的安排,雁初没怎么介意,自顾自地继续朝前走,行至路口,远处传来马蹄声响,有皇族车驾缓缓行来,数十骑开道,威风庄严,周围行人摊贩纷纷往街道两旁退避。 “是南王殿下。” 议论声中,雁初放慢脚步,侧脸观望。 就在此时,中间那辆华丽的朱轮马车里似乎有了动静,跟在旁边的一名身份较高的侍者忙侧耳贴近车窗,边听候吩咐,边拿眼睛瞟不远处的雁初,紧接着他便直起身喝令队伍停住。 路人们全都跟着朝这边望来,猜测是什么事能引南王上心。 半晌,那精美窗布被一只手掀起。 雁初立即沉下脸,扭头就走。 待看见车内那张俊美面容,侍卫丫鬟们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然而就这眨眼工夫,转过街角,前面竟失去了雁初的踪影。 奇峰悬崖,危亭流瀑,重新领略过世间繁华,永恒之间就显得更加冷清了,纵有和风丽日,春花如锦,依旧感受不到半点暖意,只有无限寂寞如水,伴着岁月流淌。 白衣使者礼貌地微笑:“是弈主让我来接姑娘的。” “有劳引路。”雁初点头。 此事早在意料之中,不属于五灵界却闻名天下人物,既让她养花,就一定会有周全的安排让她可以按时赶回来。 雁初边跟着他往前走,边随口问:“西聆君不在?” 使者道:“弈主去五色地乡未归。” 五色地乡乃地之国,与焰国互不相邻,两边素无太多往来,雁初不再多言。使者径直将她领上弈崖,那块刻字的巨石依旧巍然屹立,只是平台上的花大半已凋零,新叶满枝。二人走到悬崖边缘,便是上次西聆君抚琴之处,短短十数日,旁边那株矮枫变得更茂盛,叶片形状优雅,惹人喜爱。 崖下风烟飘荡,使者挥袖,悬崖间凭空现出一条栈道,通往风烟深处。 栈道宽不过三尺,用粗木打入石壁,再以竹块铺就,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响,虽然外面有栏杆加护,仍令人感到不踏实。顺着栈道行至尽头,二人站在了一处洞府前。洞外石壁上遍结霜花,冰土石冻成一片,寒气侵骨。焰国人体质对这种环境相当敏感,雁初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暗暗惊异,在永恒之间居住多年,想不到还有这等奇寒之地。 入洞,眼帘中即是白皑皑一片,连地面也铺着白雪,踏上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由于太清静的缘故,听在耳朵里分外清晰。 “是极地冰国的凝雪石,凝水成雪,用来供养一叶花,”使者解释道,“未得弈主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擅入此地。” 雁初这才明白缘故,抬眼看,对面冰台上那片绿叶格外醒目,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旁边还摆着另一只相同的玉盆。 雁初道:“两盆?” 使者笑着提醒她:“姑娘仔细看。” 雁初走到冰台前,果然发现了差异,那只玉盆中的确也生有一片叶子,只不过是半截断叶而已,似乎被人从中间掐断了,碧色消退,几无生机。 “那是弈主养过的,”使者道,“两百年前曾见它开花,眼看就要结果,谁知一夜间花竟被人折去了,如今不生不死,能否重开,恐怕要等十万年后才知道了。” 珍贵的一叶花被人折去,来人下手全无半点怜惜,丝毫不怕断其生机,可见此事不正常。雁初忍不住问:“谁敢冒犯永恒之间?” 使者摇头:“弈主从不提此事。” 二人没有忘记正事,将注意力移回那盆完好的花上,雁初只觉那粒花苞好像比上次所见时长大了点,待她喂过血,使者就领着她顺栈道走回弈崖,亲自送她出永恒之间。 即将走出幻门的刹那,雁初不经意回首望,忽见崖边那刻着古篆字的巨石旁,一名紫衣女子坐在轮椅上,手执团扇半遮面,冷冷地看着她。 回城时已入夜,天上下起了罕见的大雨,雨水冲刷着石板路,浇洗着街头老树,行人稀少,灯火阑珊,京城难得冷清起来,唯闻雨声潺潺。 阴暗长街,雁初独行。 雨水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流淌,心口作痛,运起火疗之术,疼痛也只稍有减轻,雁初吐出口气,克制住折元过度昏昏欲睡的感觉,尽量稳住步伐,好在这百年来早已习惯了,也不难忍受。 转过街角,数道黑影闪出,刀光带火色扫来! 习武之人有着警惕的本能,雁初下意识避开。 刀风翻涌,不依不饶地追随而至,对方出手极为凶狠,头顶的雨幕都被强悍的气浪隔断了。 雁初虽惊不乱,边闪避边凝神戒备,同时纤手扣上腰间,那里藏着柄无人见过的奇刀。 但凡刺客,出手通常都是走狠辣的路子,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而这些人虽是偷袭,所用招式却极正宗,打法更加光明磊落,难道…… 雁初心头微动,迅速缩回手。 不出所料,对方个个高手,掌力幻化玄光,加紧攻势,仍迟迟未能伤她性命。 饶是如此,雁初也已经难以招架,很快腿上就受了伤,被迫跌坐在地。就在火光迎面扑来之际,斜刺里忽然飞出另一柄刀,两刀相撞,刺客低哼,料是虎口已被震伤,紧接着一道身影挡在了雁初面前。 雁初如获救星,抓住那紫袍下摆:“定王。” 原来萧齐及时赶到,见情势危急,他便随手拔出身边侍卫的刀掷出,恰好救了她一命。 刺客们见势不妙,快速而有序地撤走。 萧齐示意侍卫追杀,然后回身看雁初。 视线碰撞,雁初仿佛意识到什么,连忙松开手,别过脸坐在地上喘息,疼得直皱眉,湿透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小腿伤口血水雨水混合流个不止,形状颇为狼狈。 眸中闪过一丝后悔之色,萧齐想也不想便俯下身,从自己的衣襟上撕了块布替她扎住伤处,然后脱了外袍裹住她,抱起就走。 雨里长街分外沉寂,步伐快而平稳,映着远处不甚明亮的灯光,俊脸上有雨水不停滑落,刚毅的轮廓变得柔和许多。 关切依旧令人心醉吧,可惜知道真相后,就剩不了多少感动了。 雁初脸色苍白伏在他怀里,无力地问:“定王怎会出来?” 许久,萧齐才开口道:“夕落有旧疾,每逢这种天气都会心疼,连出门也不能。” “所以你见天气变了,就出来寻找?”雁初勉强笑,“我不但没有心疼病,还能打,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说不像,逞强的个性仍然相似,萧齐低眸看她一眼,道:“焰国习武的女人不多。” 雁初道:“王妃不就是一个?” 萧齐将她裹紧了些,轻声道:“论武功,论性格,你远不及她,唯独生了张利嘴。” 雁初道:“人死了,记得的总是好处。” 说话的工夫,定王府大门已近在眼前,萧齐一面命人去请名医,一面抱着她往后园走,刚到园门口,迎面遇见了琉羽。自从住进王府,两个女人就没大见面说话,陡然撞见这情形,琉羽脸色有点变了。 萧齐随口吩咐:“她受伤了,你先回房。” 头一次被忽略,琉羽不满地盯着雁初,可巧对面那双凤眸也正看着她,里面泛起深深的笑意。 酷似越夕落的女人,心安理得地躺在萧齐怀里,还有意无意地侧过脸,找到一个安全的角度,慢慢地朝她张开嘴,仿佛一条吐着信的美女蛇,缠在她最爱的男人身上,向她示威。 琉羽冷笑。她从不担心这些自以为是的女人,只要这女人当着萧齐的面开口,就输定了。 然而,那美女蛇并没有如预料中那样出言讽刺,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出声,只是保持着那个口型而已,清晰的口型,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一个字。 瞬间,琉羽握紧袖中手,惊恐失声:“越夕落!” 见她当众直呼越夕落之名,萧齐皱眉提醒:“羽儿!” “是你——”琉羽仍是步步后退,盯着雁初颤声道,“你就是她,你……没死!” “夫人又认错人了。”雁初很自然地侧脸打量她,似是不解,“难道夫人不希望王妃回来?” “女人总是敬怕鬼神。”萧齐半是解释半是责备,“琉羽,先回房!” 直呼“琉羽”,已有警告意味。琉羽蓦然醒悟,惊疑地打量雁初,想要确认刚才所见是真是假,然而那美丽熟悉的脸上神色已是平静无波,再也看不出什么了。 萧齐将雁初交到两个仆妇手里,吩咐先送她回枫园等候大夫,待人离开后,他才遣退所有丫鬟,转身问琉羽:“怎么回事?” 琉羽别过脸:“或许……是我看错了,我以为她是越夕落。” 萧齐道:“委屈你的不是夕落,是我,她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对不住她的是我们,如今人已经不在,你为何还那么恨她?” 琉羽闻言激动起来:“是我嫉妒,那又怎样!这么多年,我只能在背地里跟你私会,偷情!我成了什么?这都是她害的!她死就死了,地位却还在我之上,还能让你惦记,我受够了!” “羽儿,你冷静些!”萧齐拉住她的手,“她叫雁初,不是夕落。” 琉羽甩手道:“那你为什么这样在乎?一个舞女受伤,用得着你抱?” 萧齐放开她:“我让你这么不放心?” “我……”琉羽渐渐冷静下来,低头拭泪,“我只是怕她回来,要赶我走。” 修长手指替她拭去泪水,萧齐拥她入怀:“傻话,你是由陛下赐婚嫁与我的,云泽琉羽,谁能赶你走。” “真的?”琉羽仰脸望着他,“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赶我走?” 女人无助的缺乏安全感的模样最令男人心软,更何况她为他付出太多,需要他的安抚。萧齐移开视线,点头道:“放心,一切有我。” 琉羽这才展露笑颜,双臂勾住他的颈。 萧齐抬眉,低头吻了下那娇艳红唇,打横抱起她朝房间走去。 枫园,漆黑雨夜中亮着一点灯火。送走大夫,两名丫鬟给伤口上过药,红叶又端着一碗药汁送到床前,轻唤:“姑娘,该吃药了。” 雁初睁开眼:“你倒很尽心。” 红叶道:“我是跟着王妃来这府里的,如今看到姑娘,就像看到了王妃。” 见她眼圈发红,雁初笑道:“我怕是比王妃难伺候多了。” “怎么会,姑娘方才还为王妃冒犯夫人,我都听说了。”红叶低声道,“以后姑娘别一个人出门了,幸好今日王上及时赶到……” 窗外夜雨打池塘,枫园越发寂寞凄凉。 雁初闭了眼睛听雨。 没有他赶到,她也不会出什么事,那些“刺客”的目的,不过是想见到越家刀法而已,一场简单的试探。 且说雁初静心养伤,数日未出枫园,转眼进了四月,焰皇照例宴群臣,里头皇后娘娘也特意设了赏花会,众王妃夫人都按品盛妆入宫。大清早,定王府众人就随萧齐坐车进宫朝见。 宴席设在御花园,内外用步障帷幕隔开,当前正是百花怒放的季节,艳阳高照,缤纷的花丛中,暖气与香气混合浮动,熏风醉人,往来的女官们花枝招展,放眼望去,姹紫嫣红一片。 习惯了清静,雁初本不欲来这种场合的,好在她如今的身份不用应酬,此刻远远地避了众人,坐在花荫下抱怨红叶:“死丫头,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好看,连我的伤都不顾了。” “姑娘底子好,伤口这么快就愈合了。”红叶边蹲下身替她揉腿,边笑道,“这次有位难得现身的贵客,姑娘没见她们都想来呢!” 雁初问:“什么稀罕客?” 红叶道:“永恒之间的西聆君。” 雁初愣住。 西聆,这个五灵界最尊贵的姓氏,代表的从来只是一个人,他的历史就是一个辉煌时代的见证,传奇的故事,正如永恒之间这个名字,已在五灵界流传数百万年,经久不衰。 雁初回过神道:“西聆君竟会来焰国?” “千真万确!”红叶笑嘻嘻道,“姑娘怕吵,就在这儿等我,我先过去看看他到了没有,再来叫姑娘。” 她一走,雁初更加无聊,歇了片刻,雁初索性起身顺着小径往前走,漫无目的在园中游荡。 不知不觉行至僻静处,前面池塘边有人影。 发现是一男一女,雁初暗暗吃惊,连忙闪入柳树后,借枝叶隐蔽身形,再定睛细看,只见其中一人身着墨边朱袍,体貌风流,正是南王文朱成锦,而站在他面前的那名女子,生得极为端丽秀雅,单服饰就清清楚楚表明了她的身份,竟是位地位不低的宫妃。 只听南王开口道:“出来这么久,我该回去了,否则皇兄恐怕会起疑。” 丹妃“嗯”了声。 南王低低地叹息,道:“此番回京我不知道能留多久,丹霞,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丹妃道:“陛下对你我之事似已有所察觉,我怕他会……你还是少进宫来吧。” “我明白。”南王道,“今日见面是想知道你安好与否,快要开宴了,你先回去吧。” 丹妃含泪点头,转身顺着小路去了。 见南王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雁初知道被他发现,不慌不忙从树后走出来作礼。 南王道:“偷听到什么了?” 雁初笑道:“殿下与宫妃有私情,罪名不小。” 南王道:“你胆子更不小。” 雁初望着丹妃离去的方向,道:“殿下作得好精彩的戏,连雁初都险些被骗过,何况别人。” 南王闻言转身面对着她,道:“本王开始后悔将你送人了。” 雁初道:“殿下最舍得的就是女人,怎会后悔。” “你这是在怨怪本王?”南王忽然拉住她,暗中递了个眼色,“听说萧齐冷落你?” 雁初立即会意,迅速将脸一沉,甩手要走:“与殿下何干!” 南王将她强行带回怀中。 “让陛下误以为握了张底牌,就是他轻敌的开始,连我都要佩服殿下了。”雁初边挣扎边低声道,“可惜那位娘娘一片痴心被殿下利用,女人总是这么傻。” “皇兄多疑,难得让他以为掌握了我的弱点。”南王俯下脸,借暧昧的距离掩饰口型动作,“凡事谨慎,你现在的处境,本王想帮也帮不了。” “殿下这么在乎我?” “本王在乎,萧齐究竟有没有碰过你?” 雁初收了玩笑:“我在定王府,殿下管不了,但外面的事……” “如有需要,尽可开口。”南王道,“你可以完全相信本王。” “我相信,殿下很在乎越军。”雁初说完忽然大力推开他,冷冷道,“殿下既已将我送人,又何必如此?” “此事都怪萧齐!”南王配合地道,“他先前一口咬定你是他的发妻,本王若再强行要你,便是夺他的妻子,眼下本王不想跟他闹得鱼死网破,实是无奈,原想送你进宫伺候皇兄享受荣华富贵,谁知道皇兄又将你赏给了他。”见雁初不理,他含笑安慰道,“既然萧齐对你没兴趣,待有机会我再将你要回来便是。” “谁说他对我没兴趣!”雁初恼羞成怒,转身就走。 南王抿嘴,跟上去。 花丛后,两个人缓步踱出来。 焰皇瞟了萧齐一眼,道:“朕这个王弟对付女人很有些手段,你再不看牢些,只怕这女人就要心甘情愿替他卖命了。” 萧齐看着二人去的方向,没有说话。 “王弟送她回你身边必有目的。”焰皇眸中有了狠色,“你想证实她的身份,但这或许也正是王弟所愿,她有了那个身份就可以取信越军,要是被王弟利用……不用朕提醒你怎么做吧?” 萧齐收回视线道:“陛下放心,臣不会让她在外生事。” 焰皇道:“就算她真是你的妻子,抛弃王妃身份,已是生了异心,毕竟越将军父子之死……留下她始终是个变数。” 萧齐道:“臣明白。” 焰皇点头:“走吧。” 南王径直绕过步障到外面去了,雁初顺原路回到先前的地方等红叶。 一个女人若仅仅凭借容貌就自称是已死多年的王妃,越军旧部将领们绝不会轻易相信,这女人仗着萧齐的纵容无法无天,他们或许还会气愤,但如果萧齐杀了一个疑似王妃的失忆的女人,南王绝不会吝惜多制造点谣言给他们听,萧齐暂时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南王说的没错,眼下处境的确不利于自己,越往前走就越接近危险,必须步步谨慎。 雁初刚整理完思绪,红叶就匆匆走来,满脸兴奋地拉起她:“姑娘,快过去吧!” 永恒之主到来,焰皇估计是为了满足女人们的好奇心,特意将一处步障设得低了许多,此刻所有人全聚在那边,妃嫔夫人们顾及身份,都矜持地站在远处观望,那些公主王女与宫娥则挤在前面。 五灵界玄术盛行,道门独尊,永恒之间是最有名的一个,长生,自古多少人的梦想,作为五灵界最神秘最强大的存在,永恒之间不入轮回,无寿命限制,已经令世人尊崇。 雁初曾经身在永恒之间多年,与那位名震五灵界的主人却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谋面,此刻不免也怀了些好奇,跟着红叶近前几步往外看,只见外面席中多是朝中大臣,诸王按次序而坐,南王在第六位,最上头是焰皇,焰皇旁边还特设了个空位。 气氛不知何时失了愉悦,变得庄重。 终于,侍者上来报出那个名号,现场沉寂下来,所有人都抬眸望去。 艳阳悄然自头顶隐退,阴阴天色下,凉风习习而过,前方大片花浪仿佛有了生命,朝着同一个方向低身。 一抹浅蓝色出现在视野尽头,徐徐朝这边行来。 广袖及地,长发披垂,携霜花飞落之清雅,寒冰暗凝之冷酷,隐者之风,王者之姿。 步步都很随意,步步都是庄严。 踏一径落花,披一身暗香,宽大袍带长长地飘起在身后,随风势起伏,素净的颜色犹胜雨后天空,其上丝丝光华闪烁,澄澈如天河之波。 霎时,四周竟似奏起了泠泠流水之声,又似潇潇风雪之音,清冷的气氛弥散场中。 直待焰皇亲自起身将他迎至座上,众人这才回过神。 “西聆君,是西聆君……”红叶长长地吐出口气,怅然道,“谁知道他的名字呢……” 西聆,尊贵的姓氏已代表了他的身份,从不需要名字来区别,以至于那个名字不知何时早已遗失在历史中。 遍地落花,崖下云雾,梦中琴声,伴随来人而重现,眼中再无其他,满满装了那人的身影。 雁初毫无意识地开口:“凤歧,西聆凤歧。” 极地冰国史上曾有西聆一族,以能谋善战闻名于世,孰料触怒冰帝,一夜族灭,唯独逃出了一名少年。 谁也没想到,那名少年会是将来名震五灵界的人物。百年之后,他成了新的冰帝,再过百年,他一统五灵界,致使“西聆尊皇”之称号流传至今,开创了五灵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辉煌盛世。 与政绩同样有名的,是他的铁血手段,从归国夺取帝位到征服五灵界,他的所作所为几乎可以称作冷酷凶残,险些获得暴君的评价。 尤其是传说中那场塞城弈战,至今仍是五灵界最骇人听闻的一件史实。 西聆族灭后,他为了躲避冰帝追杀出逃至雷泽国,路经塞城,闻城中多弈者,且正逢举办弈战,遂前往参战,谁知城主容慕齐见他年轻,当众讥笑“无知小儿,怎当得弈者”,将他逐出弈战。 时隔多年,新冰帝登基,兴兵四国,开一统之战火,攻至雷泽国塞城,他以五灵尊皇自居,下诏限城中人三日内出降,容慕齐自是不从。三日后,大军攻城,尸横满地,血流成河,塞城破。容慕齐家小尽被捉拿,新冰帝竟不允任何人求情,下令将其三子当场斩杀,取遗骨磨成三百六十一颗骨棋,然后亲自举办弈战,尽邀塞城名士对弈,胜则赦全城。 这场举世闻名的弈战中,新冰帝以一敌百,胜。 面对脸如死灰的众人,他只是抛开手中人骨棋子,轻笑了一句:“无知之人,当得弈者乎?” 即日,屠城。 自此,大军所至之处势如破竹,顽抗者尽被无情诛杀,冰帝终于一统天下,开盛世之局,成五国共主,启尊皇之号。直至今日,五灵界人提到他无不是敬畏有加,敬服固然有,畏惧更甚。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故事的结局。 在之后的百年,他又做出了一个轰动于世的决定:抛弃臣民,抛弃无上的权威与荣耀,遁入道门,创永恒之间。 永恒之主,西聆二字就代表他,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才姓西聆。 至于凤歧这名字,红叶却是闻所未闻,惊讶地问:“姑娘怎知晓?” 雁初陡然回神,一笑:“我哪里知道,不过觉得这两个字很适合西聆君,就顺口说出来了。” 红叶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雁初坦然地将视线移回席中。 眉隐锋芒,眸敛精华,他就那么安然坐在那里,挺直鼻梁下,薄唇少血色,一眼便知是冰国体质,五条素丝带系前额两鬓之发,结五股束于脑后,再随其他长发一起披泻而下,形如墨瀑,左手托白玉棋钵,腰间坠了块美玉。 如此形貌,与传说中的残暴皇者相去甚远,只是看得越久,越觉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雁初微觉窒息,忙悄悄地喘了口气。 漫山红枫,一抹浅蓝……骤然浮现的画面尚未清晰又骤然隐退,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忽然响起一声低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声音本是极小,但由于现场太安静,周围仍有不少人留意到。雁初觉得耳熟也回头看,只见琉羽扶着丫鬟站在不远处,直直地望着座上西聆君,檀口半张,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愕之色。好在失态的不止她一个,众人并没觉得奇怪,玩笑两句就重新移开了视线。 意识到不妥,琉羽涨红脸收回视线。 雁初也没怎么在意,反而为之前的事暗暗惊异。凤歧,陌生至极的名字,记忆中根本没有关于它的任何片段,想是在永恒之间时偶然听那些使者使女提过,无意中记住了。 她伸手拉红叶:“走吧。” 主仆二人转身欲离开,哪知刚走几步,迎面一个捧盆的宫娥不知怎的站立不稳,踉跄着往二人身上扑来! 雁初目光微动,毫不迟疑地横移两步,抬手挡开,只听惊呼声起,紧接着“砰”的一声,金盆打翻在地,水溅开,旁边华丽的宫裙顿时湿了一片。 两名高等侍女忙上来替那艳装妃子擦拭,骂道:“找死,谁这么没规矩!” 宫娥吓得跪地朝那妃子磕头:“影妃娘娘饶命!不是我,是……”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想要找那伸手推自己的人,然而周围聚集的宫妃夫人们本就很多,且又带着随身服侍的丫鬟,混乱中哪里还能分出是谁!为保全自己,极度恐惧的她竟将视线投向了雁初。 雁初冷眼看人群一角,只见艺如若无其事地站到琉羽身边,脸上闪过恶意的笑。 红叶连忙跪下求饶,那影妃见是她,神情便不太自在,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摇摇绣着牡丹图的团扇,将目光移向旁边的雁初,这一看,顿时惊得她以扇掩口倒退两步:“你……你是……” 红叶代为回道:“是陛下赐给定王的雁初姑娘。” “你就是那个舞姬雁初?”影妃惊疑地打量那张脸,渐渐收起惧色,冷笑了声,“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宫竟不下跪!” 红叶道:“雁初姑娘她……” 影妃道:“本宫面前,几时轮到你一个丫头说话?” 里面动静闹得太大,外间席上萧齐众人早已被惊动,都朝帷幕内望来,南王不慌不忙端起酒杯饮了口。 琉羽见状走过来求情:“此女酷似已故王妃,甚得我家王上看重,求娘娘念在已故王妃的份上,饶过她吧。” 雁初嘴角微勾。 谁知道如今这后宫最得势的宠妃,昔日却是越夕落的陪嫁丫鬟呢?再多的风光,也摆脱不了曾经与人为婢的事实,高高在上的女人只会将那段过去当成污点,哪禁得住有心人的提醒?好个借刀杀人的法子,可惜了。 不出所料,那影妃听到提起旧事,越发羞恼:“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开了先例,如何服众,本宫也是无奈。” 听她言下之意,众人都捏了把汗。 雁初倒突然学乖了,伏地请罪:“雁初来自民间,不知道规矩,无意冲撞,求娘娘饶恕。” 居高临下的姿态透出得意,目光染着三分狠毒,影妃走到她面前,曼声道:“本宫不欲罚你,无奈宫规在此,不得不遵从,拉出去杖责两百。”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抽气声。焰国女人多不习武,哪里受得住两百杖,影妃分明是想杀人。人就是这么奇怪,她所不能容忍的仅仅是这张脸而已,因为在她自己的意识里,这张脸时刻提醒着她的过去,不够光彩的出身,极度的权力与虚荣都难以掩饰的自卑,令她恨不能让面前的人永远消失。 红叶忍不住提醒:“听王上说,雁初姑娘不记得往事,或许她是……王妃。” 影妃道:“定王妃死了多时,怎么可能又活过来,来人,拖出去!” 红叶急道:“江秋影,王妃娘娘无论如何都是你的恩人,主仆一场,你……” 曾是定王妃丫鬟的事当众被揭开,影妃涨红脸怒道:“混账!什么主仆,晚枫,别仗着你与本宫相识就放肆,她只是个舞姬,又不是云泽夕落,你一个丫鬟胆敢直呼本宫之名,掌嘴!” 雁初看红叶:“晚枫?” 红叶解释:“我本名晚枫,王上命我改叫红叶的。” 一盆水要人命,这种事在后宫不新鲜,影妃素来骄横,仗着焰皇纵容越来越嚣张,连皇后也要忌她三分,几名侍者听令上来拖人,雁初没有挣扎反抗,反而主动站起身要跟着走。 “且慢!”外面萧齐终于站起来,“一盆水而已,未免罚得太重,望娘娘再行斟酌。” “哦?”影妃轻摇团扇,眼睛却看着焰皇,“定王对后宫规矩似有不满?” “外臣不敢过问后宫之事。”萧齐隔着帷幕朝里面作礼,“只不过雁初乃是小王身边人,望娘娘看小王之面,从轻发落。” 影妃娇笑:“这叫本宫难做了。” “娘娘处置得是。”琉羽上前两步道,“雁初冒犯在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上过于袒护了。” 萧齐脸一沉:“琉羽!” 琉羽微抬下巴,挑眉回瞪他,亦有恼怒之意。 他两人僵持,旁人谁也不好解劝,雁初垂眸而立,眼低掠过一丝笑。 看来不用自己生事,秦川琉羽就这么配合了,幸亏影妃罚那么重,关系到性命,萧齐绝不会袖手旁观,想必为难得紧。 萧齐毕竟不好朝琉羽发火,忍怒转向焰皇:“此女是臣爱姬,臣求陛下开恩。” 见他不给自己脸面当众为雁初求情,又称“爱姬”,琉羽变色,咬唇看了他片刻,转身与皇后告退,带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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