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直到漫夏都微笑


作者:萝小萝     整理日期:2014-08-17 11:36:21

精怪小编剧与电影大亨的诙谐的爱情故事。生活中的灰姑娘林衿迟因为缺钱,每天做四份工兼职。阴差阳错遇上了电影公司的老板唐绍雍。朋友介绍她去做全职娱记,薪水可观,但采访时又遇上唐绍雍,误会。在经历“电影事件”“打人事件”之后,渐渐跟唐绍雍冰释前嫌。后来朋友于泽彦帮忙递剧本,林衿迟得到机会去唐绍雍的公司做事。期间唐绍雍真情流露,想要跟林衿迟在一起,但是林衿迟一反常态,拒绝了他。最终两人还是冲破了困难,幸福地牵手走向未来了。有些花,是一年只会盛开一夜。有些人,是一生只会相遇一次。而有些爱,是全世界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作者简介:
  萝小萝,散漫的乐天派,蜕变中的社会新鲜人,生活在浪漫与现实的狗血夹缝间,在修炼成女王的道路上越走越跑偏。
  本科就读于中央财经,香港理工硕士毕业。学生时期,酒吧调过酒,兼职过娱记小编,现从事金融投资行业。喜欢在闲暇时间用写作剪裁生活,犀利幽默的治愈系,代表作品《好时光都该被宝贝》。 
  目录:
  楔子
  似是故人来
  第一章人生如初见
  第二章冤家偏路窄
  第三章抽出新枝芽
  第四章苦门深似海
  第五章纠结的未来
  第六章绯闻狙击录
  第七章千万次微笑
  第八章女皇复辟路
  第九章遗失的美好
  第十章谢谢你的爱
  第十一章温柔的慈悲
  第十二章我怀念的他
  第十三章不知道的事楔子      似是故人来第一章    人生如初见第二章    冤家偏路窄第三章    抽出新枝芽第四章    苦门深似海第五章    纠结的未来第六章    绯闻狙击录第七章    千万次微笑第八章    女皇复辟路第九章    遗失的美好第十章    谢谢你的爱第十一章  温柔的慈悲第十二章  我怀念的他第十三章  不知道的事有些花,是一年只会盛开一夜。
  有些人,是一生只会相遇一次。
  而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有些爱,是全世界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责编  邻居家的猫
  漫夏只笑一季。真爱只有一次。如果不确定被爱,那就勇敢的去爱。献给在爱情中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儿们!
              ——花火小狮作者的书里总是充满了正能量,很治愈我们已经千穿百孔的心,让我们相信有美好的事情,和最真的爱。
              ——读者 鹿尔楔子 似是故人来
  这是我回到C市的第二个月。
  时值寒冬腊月,地面凝霜闪烁。风虽然不大,但每每吹过,却能卷起地上的积雪,扑在人脸手背,让人瑟瑟发抖。
  我从超市出来,一路小跑。还在感叹现如今做女人真难,卫生巾比面包都贵。过马路时,脚底一滑,我与护舒宝们纷纷散乱路中间。
  还好没什么行人,不然真是出大丑。
  我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捡好。
  “小姐,还有这个。”
  身后传来声音,我回头:“呃,这个不……”
  还没等我说完,身后突然有人用帕子捂住我的嘴,架起我的胳膊,同时面前那人以光速抬起我的腿。
  “你们要干什么?”我反抗挣扎,含混不清的尖叫声透过手帕传出。
  随即一阵眩晕,耳边传来亦真亦幻的声音——“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在C市我一不拉仇恨,二不害人,是谁这么大张旗鼓地要见我?
  灵光犹如霹雳,不是C市那必然是S市的人。难道是……他?
  然后我眼前一黑,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被人绑架了。
  三个月前,在我跟他分手后,我断绝了与S市的一切往来,回到C市。
  而他—唐绍雍—似乎比我消失得还彻底。这个曾经花边新闻漫天飞舞的唐汕集团二公子,竟然三个多月没有一丁点新闻,无论八卦花边还是财经新闻。
  在分开最初的思念疯狂泛滥期,我甚至一度认为他出事意外死亡了。可再一想,若真是这样,那媒体更要肆虐报道才对。
  兴许是被往日爱念冲昏了头脑,我才以为同样销声匿迹的唐绍雍要以这种极端的方式重回视线!下一秒,待氧气冲淡乙醚带来的神志不清,我的聪慧也重新盘踞大脑:不是他,唐绍雍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虽然也有对头,我的分量却很少能做他们的眼中钉,非要除之而后快。
  那结果只有一个,就是——
  “林衿迟!你终于出现了!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
  私人会所里,男子穿着短袖T恤,外面套着两件羽绒服,显然从别处匆忙赶来。看到我醒来,他紧张的神情更像打了鸡血,没等我控诉他的罪行,他先斥责我的错误。
  “于泽彦,我就知道是你……”虽然那一瞬间,我心底被失望缭绕。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惊奇地问。
  “能做出这种二的妈妈给二开门—二到家的事的,除了于泽彦你还能有什么人!”我咬牙切齿,揉揉胳膊,“绑我上车那下还真狠。”
  “哎,我只是跟保镖大哥说‘就算是绑架你也要把你带过来’,哪知道他们那么实在。”泽彦挠挠头,过来给我揉肩。
  “哟,果然人红了,保镖都成群的。”我捂嘴乐。当初刚认识他,他还是名不见经传的透明人。现在却是影视界叱咤风云发光发热的小行星,“信不信我把刚才的事发微博,看你的粉丝怎么说!”
  “发呗!”他一脸无所谓,“就不怕绍雍看到你的消息来找你……”
  半句话,气氛突然尴尬。
  我面无表情,他手足无措:“那个,那个,我是说,其实也没什么,你想发就发,反正他不会来找你……”
  我猛瞪他,他支支吾吾:“那个,我不是说他不想来,可是他昏迷着看不到怎么来……”
  “你说什么?”我炸了毛。
  要不是太了解于泽彦的为人,我真怀疑他现在在比拼演技。
  他长吁短叹,突然像豁出去一样。
  “他这个该死的,居然敢这么对你。活该现在医院里病得要死!”泽彦又开始干咳,“其实我这么急着找你,是怕如果他真的醒不来,你岂不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我腾地站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个月!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唐绍雍入院三个月。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病倒,这会让我有一种负罪感,让我那极为强大的联想功能自动脑补为他是因为失去我而一病不起病入膏肓病无可医病煞孤星……
  “跟我去看看他吧?”泽彦敛去笑容。
  我没有回答,咬着嘴唇大脑一片空白,像处在四维空间,耳中零星飘进他的声音:“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后来绍雍来找过我一次,说你失踪了,问我知道你的下落不,但你知道那会儿我们根本没有联络过。后来我陪他去你家,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愣了一整天,然后很激动地说一定要找到你。可第二天就听到他一病不起。老太太说是老毛病,可真正发生什么无人知晓。”
  老毛病?我的眼睛都能塞下鸡蛋。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他有老毛病。再说他一点都不像有病根的人,身体明明好得没话说,有时候一晚上要折腾我三次……哎哟,我怎么在这个节骨眼想起那个!
  “小迟,小迟!”泽彦急了,使劲拍我,“你没事吧!”
  我急躁地躲开他的巴掌,猛地抓住他的手,指甲出其不意划到他的手背,让他惊诧一声哀号。
  “泽彦,你帮帮我,你这次一定要帮我,我只能靠你了……”
  在泽彦眼中,我和唐绍雍是人世间最出其不意的一对。当初他以为我永远不可能和唐绍雍走到一起时,我们牵着手,琴瑟相和鸾凤齐鸣伉俪情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在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分开我们时,我突然消失不见,绍雍则卧病在床将病房当成活死人墓。
  我让泽彦安排,秘密回S市。虽说像我这种没在公众场合露过脸,也算不上什么公众人物,谈不上秘密,但是唐绍雍住的圣心医院高级病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出。尤其碍于他的身份,唐家更会派人守护……我只想去见唐绍雍,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今天唐汕召开会议,他们都回公司了,一会儿跟老太太一起过来。”泽彦戴着墨镜,拉着同样戴着墨镜的我,公然走过几个在病房外等着伺候的管家保姆。只是他对于这种需要隐藏身份的神秘场景早已轻车熟路,我却是第一次,鬼鬼祟祟十分不自然。
  “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他极绅士地帮我打开门。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唐绍雍的病房没有那么重的消毒水味道。素净的空间,床头插着一瓶石竹花,粉色,淡淡的生机。
  我缓缓走近,生怕弄出一丝声响。
  病床上的他闭着眼,一动不动。苍白的脸色,像雪后初霁的天空。长长的睫毛,如扇子一般打在眼下一圈。被子只拉到他胸前,看得见纱布的痕迹。睡梦中,他的眉头始终微微蹙着,眉心间两道浅痕。
  在我们分手初期,脑皮层因哀怨过于兴奋,我一共脑补了六十八个不同的场景对白,幻想他是如何后悔如何低声下气地告诉我他知道错了,求我回到他身边,用尽无数他从未说过的琼瑶经典肉麻台词,倾诉衷肠他不能没有我……而我则用了一百七十九种不同的方式用义正词严的言语数落辱骂他,为自己狠狠出口恶气。
  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这六十八个浪子回头的场景中,并无一种是此处圣心医院。而我那诵读千遍烂熟于胸的一百七十九种对白台词,此时通通离我而去。
  再次面对他,我大脑一片空白,五味陈杂,难以言说。
  他似乎真的病了,竟然病到我来了,他都不知道,都不睁开眼。
  我走上前,食指在他眉心轻轻地按了按。
  仰头晃晃,晃掉眼中模糊的水汽,散去泪水的痕迹。
  再次低下头,视线回到他身上。他依旧阖眼,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他嘴角轻轻一抿,泛起温柔的波澜。就像曾经无数次我在开怀大笑时,他就是这样淡淡漾着笑,让温暖不疾不徐地荡漾开来,充盈在空气中。
  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仿佛我们从未曾分开过,可随后又隐隐作痛。
  唐绍雍,我来了,你为什么还不醒?
  
  
  
  
  
  
  第一章 人生如初见
  1.1 人生如初见
  每一部三流小说都会有一个苦逼女主,每一个女主都会在不适宜的时候遇到她的男主。
  虽然那些日子—哪怕就是现在,我都不敢确定唐绍雍到底是不是我的男主。
  “喂,小迟,那个男人一直盯着你看呢。”同为在高级法国餐厅端盘子做兼职临时工的阿沐捅捅我,她一边撤客人离开后的餐盘残羹,一边向靠窗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窗外的夜色朦胧,璀璨的霓虹闪烁,唐绍雍坐在这餐厅最好的位置,闲逸地靠着餐椅,带着几分慵懒,一身黑色西装,仿佛亦是窗外夜景的一部分。而他在与我四目相接的瞬间,并没有把目光转走,从容不迫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悠悠然转开头。灯光便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俊朗的轮廓。
  “这男的,还挺帅的。”我赞道,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的姓名,“看着有点眼熟呢。”
  我对于人名、数字、脸孔一向都有混淆症,并不确定对他的熟悉感来源于哪儿。
  “唐绍雍都不知道?”阿沐用鄙夷的口吻痛斥,“昨天没看新闻吗?和朱秀美的那个。”
  “什么?新闻?我到家那么晚,新闻联播早结束了。”我感叹,“朱秀美,这么俗气的名,上新闻多对不起观众啊。”
  我笑的声音尖了些,唐绍雍又投来一眼。我低了低头,收拾盘子赶紧走开。
  “嘘!”阿沐端着另一摞碗碟跟上来,“那么大声不怕他听到!谁让你看新闻联播了,看八卦新闻!朱秀美就是那36D小蛮腰,最近很火的那个模特。前几天被拍到和唐绍雍共进晚餐,头条新闻啊。”
  我仔细回想,共进晚餐就没什么印象,但猥琐如我,抛胸露乳走光秀事业线什么的琐碎八卦从来不忘。
  “啊,那个啊!”“朱秀美”这三个字瞬间和我脑中那个每次出现都要挤爆前胸的乳神化为一体,顺带着,唐绍雍这名字也出现了大致的形态,“唐绍雍,唐汕集团的小老板。”
  “是啦,”阿沐欣慰地点点头,“你不是还兼职做娱记吗?怎么这些都记不住?”
  “哎,什么娱记啊,那是张小刀!她前两天请假让我替她两天,”我笑她痴狂,“也没做什么实事,给明星拍拍照递递话筒,过后写篇报道,挺简单。”
  餐厅虽然不是人满为患,却刚刚够我和阿沐手脚忙不过来。等再送走一拨客人,接近打烊,我们才又得了空闲可以歇口气。
  我趴在吧台上,跟伙计小哥说笑,小哥还不忘从大厨那儿偷来一盘没人点的烤翅,给我做夜宵。我啃着鸡腿,一抬眼,见一身段婀娜、体态轻盈的女子走了进来。我赶忙唆唆手指上的鸡油,奔了过去:“不好意思,小姐,我们马上就打烊了……”
  那小姐并不理我,眼角瞥我一眼,冷淡高傲:“我约了人。”
  “嗯?”我四下望去,凌晨都过了半小时,这个时候赴约会有人等你?
  可没想到,偌大的餐厅仅剩的那桌就是窗边最好的那个位置,仅剩的客人就是名门金贵风流潇洒的唐绍雍。
  我惊讶后退,八卦的小神经一跳一跳。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又有新欢了?我掏出手机,自言自语:“如果拍下来,说不定又是个头条!”
  阿沐打我:“你小心了,可别让人盯上。”
  “只是开个玩笑嘛。”人总要有苦中作乐的精神,服务别人已经这么痛苦,要看顾客脸色,要被冷艳装逼女鄙视,还不许我拿别人的丑事开开玩笑啊。
  我收起手机,一抬头,又发现唐绍雍那迷人的眼睛在注视着我,只是目光凶狠厌恶,还带着几分不屑。
  怎么了?对面那么冷艳的美娇娘不看,盯着我一介灰头土脸的服务生看什么!
  我定定神,走过去:“唐先生,请问还需要些什么吗?”
  唐绍雍微微地垂头,薄唇一抿,突然轻蔑一笑:“小姐,你认识我?”
  “呃……”我吞吞口水,哎哟,怎么一不留神给冠上了姓氏!
  他略一沉默,倒没继续难为我,双眸晶亮,仿佛能看穿人心:“没什么,买单。”
  虽说我见过大场面,对他也没有什么花痴的心,可这两句简单的对话,还是弄得我心脏猛跳,惴惴不安。这人,也太给你压迫感了,虽说,其实挺有礼貌的……
  不过,最后一个客人走了,我们总算可以下班。
  我换好衣服,打包好鸡腿,跟阿沐他们道别,从后门直奔小巴站。
  后门其实并不偏僻,只是出去的一条小路没有路灯。
  我习惯用手机照明,打着闪光灯,哼着自创的小调,疾行。
  “请等一下。”
  前方突然探出一个人影,一点预兆都没有,好像凭空从地缝中冒上来。
  我吓得大叫一声,立马做好防御姿态:“干吗!”
  那人并没理会我,飞快伸出咸猪手向我袭来,但目标不是我的胸,而是我的手。
  还好我上大学时参加了格斗社团,当时的团长学长特别照顾我,总是跟我拆招而且每次都不让我,终于在遍体鳞伤的我第一次反败为胜将他制伏在地时,他向我表白……当然,结果是我把他打得更惨。
  虽然现在我疏于习武很多年,但基本功还在,那人伤害不得我分毫,不过一个疏忽,我的手机被他抢走了。
  同时,手机光线也照到了他的脸。
  “唐绍雍!”我真是吃了十斤狗屎也想不到会是这个人啊。堂堂西装革履打扮光鲜亮丽的唐二少爷竟然跟我一介苦逼贫民出现在同一条道路上,还主动袭击我,抢劫我只有基本功能款项的贫贱手机!
  可他抢了我的东西不说,还一副嫌我东西不够好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我。
  “你干吗啊!手机给我!”
  他终于正眼看我,漆黑的眼眸犹如浓重的夜色,冷冷道:“把照片删掉我就还给你。”
  “手机里的照片?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删除我的照片?”
  唐绍雍淡定地摇摇头,一副早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就范的模样,面色极为严肃:“这位小姐,你今天跟踪我到现在,还不就是为了这张照片。我知道我就是说我们没有约会,你们还是会乱写。以前都无所谓,但是这次,不可以曝光。”
  “什么?”我瞬间明白过来,“唐先生,你把我当狗仔队了?我没有拍照,刚才有短信我才拿出手机看的,我没有偷拍你们啊。”
  他默了一下,虽极力收敛,可目光依旧凌厉:“这位小姐,有没有拍照你自己很清楚。今天一早我去健身房,你在健身房打卡,中午我去茶餐厅,你在茶餐厅收钱,下午我去打保龄球,你在球馆擦球,晚上又出现在这家法国餐厅……”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终于一吐为快,“还有,前两天寰达电影的首映式,我看到你是作为记者出现在台下,你是娱记,我认得你。”
  我真是无语,竟然,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我就说我对他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绝对不是从新闻上看几个花边八卦可以得来的,原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我和唐绍雍还有这样的渊源,可是……
  “我真的没有啊!”
  我简直百口莫辩,这种时刻,如果我不清楚状况,连我自己都会听信唐绍雍的控诉,把自己当成那万恶的小狗崽子。但我真的没有,我确实挺喜欢看八卦的,但我只是看,从不制造它。
  “小姐,其实媒体工作更要讲究良心和道德……”
  这家伙竟然要给我上教育课,我倒是不反对与如此帅哥多相聚几分钟,可是再不走,就要错过最后一班小巴,那意味着我要花一百二十块钱打车回家,早晨健身房那两个小时打卡的辛苦就要付诸东流。
  我猛地向他冲过去,要夺回手机。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不到唐绍雍也是根骨奇佳反应敏捷的武林高手,他侧身一躲避开我,顺手在我身后一推,我就大跨步地飞出了弄堂小路。
  我不甘心地恨恨回头,却看到唐绍雍面部突然极夸张地收缩然后放大,那平日电视上倨傲与优雅兼备,不苟言笑的冷冽模样,瞬时粉碎成可以自由拉扯的橡皮糖。
  我看到他飞速跑来想要拉我一般,瞪着那漂亮狭长的眼睛,张大了嘴,高声喊:“小心。”
  可等我再转头,只见一辆轿车拖着长长的刹车声音,冲到我的跟前。
  过于突然,我根本没法反应。
  不过幸运的是,在未能感受到任何痛楚之前,我晕了过去。
  
  1.2 人生如初见
  三,二,一。
  生物钟一秒都不差,准时睁开眼,刚好五点半。闹钟声悠扬地飘荡,我打个滚,要起床,这才发现全身酸痛得厉害。
  “哎哟,怎么回事?”我扶着床头,脚刚一落地就疼得直咬牙。
  不适应的痛觉、眼前煞白煞白的房间,以及刺鼻的消毒水味将我带回昨天。不过,第一时间想起的却不是那车将我撞倒的情形,而是那一瞬间唐绍雍罕见的、非同寻常扭曲的脸。
  “林小姐,你现在还不能下床。”护士听到声音走进来,扶我回到床上坐好,“林小姐,你伤到了脚踝骨,身上也有几处擦伤,至少要在床上躺四个星期。”
  “什么?”四个星期!
  我明明记得那车在快碾过我的身躯之前停住了,我在轻轻碰到那车之后吓得拧过身子倒地,才扭伤了脚,而后过于恐惧就人事不知。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昨天,昨天送我来的人呢?”
  小护士忽然含情一笑,脉脉羞涩:“唐先生啊,他已经回去了。他跟我说,让人家好好照顾你,绝对不能让你下床,他还说公司事多,今晚再来看你。”
  “今晚?”我被她那句“人家”弄得虎躯一震,继而一颗心烦躁极了,“那我的工作怎么办?”
  总之,人家可不管我的工作怎么办,人家只关心唐绍雍走前随口的那句好好照顾我,人家就要将承诺进行到底,人家像打了鸡血,寸步不离地盯着我,时不时再问我几句和唐绍雍怎么认识的啊,怎么会撞车的……
  可我怀疑,我们那真算是认识吗?
  看着小护士年轻纯真对唐绍雍顶礼膜拜的样子,我就想海扁她。拜托,这世界上想做灰姑娘的人不要太多好不好!
  “林小姐,唐先生平时人就这么亲切吗?一点架子都没有,而且真的很帅啊。”小护士继续花痴。
  我叹口气,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抑制不住想做巫婆荼毒纯洁生灵的冲动。我放下手里的杂志,钻进被子里,换个舒服的姿态。
  “帅能怎么样?又不能当饭吃,再帅也有老去的一天,我就不信他八十岁时肌肉不松弛。他人亲切?为什么亲切啊?还不是对你有所图!他需要你为他办事,当然对你态度友好,等到用不着你的时候,一脚踹开你,让你搂着回忆哭泣。”
  小护士被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可他对我有什么好图的,我只是个护士……”
  “他需要你来看着我啊!”我跷着二郎腿,盯着那只肿胀悲切的脚踝,“他还不是怕我离开……”曝光他的秘密啊!
  只是我说者无心,听者却十分留意。
  小护士一张脸都绿了:“离开?该不会,你是……你们……”
  “哎哟,什么我是我们的,”我翻个身,“就是吵了一架,没什么。”
  小护士明显失望,却又故作欢颜:“吵架,为什么?”
  我抱着松软的枕头,长叹一声:“也没什么,就是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共进晚餐,然后他要向我解释,我不听,结果撞了车……唉,早知就听他说几句,一百二十块钱而已,总比现在强……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皮囊再好有什么用,一肚子烂芥子,不分青红皂白拦着人不放,还自负地以为自己想的都是对的……”
  我越骂越欢实,简直把这十几年积聚的郁闷一扫而空,可突然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为什么一直是我在骂,而再没了小护士的回应?
  我猛地扭转头,果然那纯情又困惑的小护士,已经不知何时被黑脸煞面的唐绍雍所取代。
  “咦,你来了?”我先了寒了一下,随即发挥强大的见风转舵的本能,“不是说晚上来看我吗?现在才中午嘞,真是让你费心思了。”
  唐绍雍满脸黑线,倒没回答我的问题,把手中提着的外卖盒子往桌上一放:“能聊天了,看来恢复得不错。”
  “这个……”我吞吞口水,挤出个难看的微笑,“都是因为唐先生您处变不惊,急救工作做得好,才……”
  “才给了你机会,在别人面前诋毁我。”唐绍雍一张脸跟块木头似的,看不出个情绪。
  我轻咳一下,放低声音:“我这样做也是为唐先生着想,不用您亲自出马,我来帮您解决掉脑残粉,这不是挺好的嘛。”
  他轻哼一声,虽然不苟言笑,但嘴角却无奈地略有上扬倾向,看我的眼神似惊艳般蓦地一亮,随即正色道:“昨天不好意思,送你到医院后,我看了一下你的手机,确实没有我的照片……”
  “你看我手机了?”我脸色霎时很难看,有种被侵犯隐私的感觉。我从来没有给手机设置密码的习惯,因为麻烦,而且我怕自己会忘记密码。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你晕倒,我需要通知你的亲属家人,不过……”
  “停!”被动挨打,我需要主导此次对话,“那你有通知谁?”
  “我按照顺序打的,前两个似乎跟你不熟,第三人叫李抒逸,说晚上来看你。”唐绍雍不疾不徐地陈述,此类人显然是报告做多了,讲起话来条理分明,简单易懂,只是态度也同样的公事公办,丝毫没有抱歉的感觉。那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看了依旧不爽。
  “小逸啊!”我呼出口气,还好还好,总算错打错着,“没错,就是该通知她。”我瞄了他一眼,随即怨念,“前两个是我做兼职的经理,怪不得今天请假,他们都没要我解释就把我给解雇了。”
  “这样,”唐绍雍一愣,把外卖打开,端到我面前,“你不用担心,你的医药费我会出。”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那是当然,要不然我早搬出这么贵的病房了。
  唐绍雍没待多久,就回去上班了。
  我颓废地躺在床上,不用说,晚上那两个工作也没了。不过,我也不是特别沮丧,因为从大三开始,我就在不间断的各种小零工中穿梭。毕业后之所以还是打零工做兼职也主要因为工作时间虽然比正式工作多,但是挣的钱更是多得多。这种工作有经验有门路,找起来不是很难。
  晚上,我的闺密李抒逸来看我,顺便给我带了些换洗的衣服。
  她倒是看不出紧张,把包包狠狠地往我废腿上一砸:“我就说你一定没那么严重,还晕过去。”
  “谁说的,我真的晕过去了,”我拿出唐绍雍买来的水果招待她,“不过也睡得特好。”
  “听说撞你的是个帅哥。”她不怀好意地扬扬眉。
  “嗯?嗯?嗯?”我瞪了瞪眼,“你看到了?”
  “没,还用看,‘唐绍雍’这三个字就是帅哥代表。”
  我恶心得差点把吃的东西吐出来,咧着嘴嘲笑如此肤浅的评价:“不过不是他撞的我,而是他连累我被撞。”
  “那还能送你到医院,有责任感,加十分。”
  “不过他都没有道歉,还自以为自己做得很对……”我一想到他那冷峻倨傲的下巴,心里就堵得慌。
  “有自信的男人都这样,不多话的男人才可靠,加十分。”
  “可靠?”我冷笑一声,“绯闻满天飞的男人很可靠?”
  “那证明他很有魅力!”她扔了个橙子给我,“加十分!”
  我咬咬嘴唇:“不对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兴奋?”
  李抒逸嘻嘻一笑,往我身上一靠:“我去试镜了,导演说很赏识我,基本定下来让我当主演了。”
  “嗷?”我尖叫一声,来了精神。
  我的闺密李抒逸是那种扎在人堆也绝对不能淹没她风采的人,光是个头就有一七二。长相标致,男女通吃,老少咸宜。尖下巴,大眼睛,高鼻梁,符合各种型号镜头的要求。而且我敢打包票,她绝对没整过容。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她太瘦了,瘦到胸前一片飞机场,每次都望着我的C罩杯兴叹。
  李抒逸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大明星,大学时期被誉为我们S大的校花,不断有杂志找她当模特拍封面,在平面界也算小有名气。不过相对于模特事业,她的荧屏之旅才刚刚起步,之前试镜要不然海选就遭到淘汰,要不然就是跑龙套过目就忘的小角色。这次对她真是难得的机会,连我都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太好了,大明星,那到时我就靠你了。”我靠在她胸前揩油。
  “哎,注意举止。”她推开我,“自己那么大,还来靠我,这可不是你说靠就能靠的。”
  我嘿嘿笑,也不生气。
  她顿了顿:“对了,你不是平时有写剧本小说什么的吗,等下次我碰到导演拿给他看看。”
  “嗯?”我惊呼。
  我大学的专业是中文,跟许多考上后便开始感叹这风花雪月的书生路忧郁得找不到出口的人不同,我对文学对创作的热爱从没有削减过,从小就喜欢读书写东西。可是写归写,虽然很羡慕编剧那种工作,却没有真正想过要拿兴趣当工作……
  或者,曾经也想过,只是,现实总是与初衷相违背。有时候人生中无意的一件事,就足以改变生命运行的轨迹,让梦想这个词变成奢侈……
  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中,回到高考填报志愿的那天。我拿着笔,看着S大著名的中文专业,不知该不该画下去。我爸爸接过我的笔,微笑着将志愿涂好。我有些疑虑地问他,中文专业出来找不到工作怎么办。爸爸耸耸肩:“那就养你一辈子。”哥哥在旁边打趣:“不是还有我嘛,我娶你……”
  
  1.3 人生如初见
  生活有时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或者借着生病的契机好好休息一下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得不说,唐绍雍这个人挺……挺有个人魅力的,一个花痴小护士倒下去,千千万万个花痴小护士站起来。在他每一句有口无心的嘱咐下,小护士们把我当成了老佛爷一样供着。
  一周后,唐绍雍第二次来看我。
  “你恢复得怎么样?”
  我们的聊天基本限于我的伤情。
  “挺好的,我感觉现在就能出院呢。”我精神抖擞。
  “不必着急,还是等痊愈了再离开。这里住得还习惯吧?”
  我想说这里简直太舒服了,包吃包喝,不用自己打扫,还有一堆小护士供我使唤。可又怕主人脸色难看,我捋捋头发:“还好吧,医院嘛,怎么能跟家里比呢。”
  他目光中稍带歉意:“如果无聊的话,就看看杂志。我工作比较忙,不可能每天都来看你。”
  我正经地点头,摊开手中的八卦杂志,笑得花枝乱颤:“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看到了,能理解,还是正经事最重要。”
  唐绍雍狐疑地瞄了眼杂志,立马黑脸。
  那杂志一张硕大的封面,唐绍雍戴着墨镜,鬼鬼祟祟地搭着一不知名的女子。那女子既不是36D小蛮腰朱秀美,也不是那天我在餐厅看到的冷艳女。不过这位前凸后翘,腿又细又长,身材比例爆好,比之前两位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还是个“小泥巴种”,哎,我是说,还是个混血儿……
  唐绍雍并没有跟我解释什么,他也没有那个必要。只是看着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切碎了下油锅。
  “媒体总喜欢乱写,所以说记者的道德观念很重要。”
  我不是记者,可唐绍雍明显先入为主,认定我就是个没有贞操观的狗仔,这话怎么听都像在讽刺我。我耸耸肩:“没关系,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好怕的。”
  他一愣,目光更加凶狠。
  我立即缩进被子里:“我是说我自己啊,我不是记者,这不是我写的,有什么好怕,可不是在讽刺你。”
  唐绍雍直盯着我,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没吓到我,却把他自己的脸给冻僵了。好一会儿,他看我的眼神又似那天一样,带着一丝探究的无奈与醒悟,忽而闪亮似星辰。
  而后半个月,他都没来过。
  就在我怀疑是不是我扮猪吃老虎真的把他给惹毛了时,李抒逸突然哭丧着脸来找我。
  “大明星,怎么有时间来看我这个小人物?”我打趣道。
  “小迟……”她欲言又止,满脸哀怨与愤恨。
  “怎么了?”我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严肃,赶紧屏退了小护士们,来说悄悄话。
  “那个导演……”
  “怎么了?”我看着她,她话还没两句,就开始抹眼泪,我急得到处找纸巾,“他反悔了?不让你演主角了?”
  李抒逸擦擦眼泪:“要是不让演就好了。昨天试镜,他向我提要求!”
  “提要求!他竟然向你提要求!”我心中一凉。
  我不是天真的小女孩,用不着问她那具体是什么要求。只是心里还是震惊的,那些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邪恶丑陋的事,突然就赤裸裸地出现在眼前。
  “然后呢?”
  然后就是那导演因为没有得逞,而开始找李抒逸麻烦,因为合约中的模糊项目,他在戏中加了几场她的情欲戏,李抒逸拒绝演出,导演现在向她索赔二十万。
  “我先退租,押金和现金有一万多……”我掰着手指算。
  “那我们还差三万……”李抒逸自己有点小积蓄,还有个三流龙套明星男友,帮她凑了点钱。现在剩下四万块没有着落。
  “那三万……”我苦思冥想,然后一道天光。
  脑汁果然没白绞,这些年果然没白耍小聪明没白活。
  我愣在原地,自己也被自己吓到了。
  我匆忙下床,飞快地走出病房。周围的小护士们来拦着我,问我怎么了。我咬着嘴唇,内心极度为难,挤出个勉强的笑脸:“昨天做的全身检查,结果出来没,我看我都没什么事了,出院也没关系吧。”
  医生总是会夸大病情,明明两周可以痊愈的伤,一定要说要修养四周,这样既能显出医术高明,也能以防万一治疗不灵光的拖延期,运气好的话世上又多了几个奇迹和无数名医,百利无害,不做才怪。
  其实我的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有时用力过猛会疼,但是走路不成问题。
  在医生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我算是勉强拿到可以出院的合格通知书。
  “要不要通知一下唐先生?”小护士热心地问。
  “不要!”我斩钉截铁,随即意识到自己的不自然,呵呵呵地憨笑,“唐先生那么忙,出院就不用他亲自到场了,回去我会告诉他的。”
  我向这些天无微不至照顾我的医生护士道别,扯着李抒逸头也不回地离开。
  “衿迟,走的这么快干吗!你的脚不要了?”李抒逸在身后拉着我。
  我双腿直颤,背后冷汗涔涔,只想快点走出这个是非之地。
  “小逸,快点,你快去解约。”
  “解约?还差三万块呢!”她沮丧地说。
  我攥着拳头,小心护着钱包,颤声道:“小逸,唐绍雍给我办了一个月的住院手续,可我只住了三星期不到。我刚才去办理出院手续,医院退还了我十天的住院费,还有之前的押金……总共三万块!”
  人不应该有身份的高低之分,但灵魂确实有贵贱之别。
  从前,即使没有钱,我也从来不认为我就低谁一等……
  可是自从我骗走了唐绍雍那三万块钱之后,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抬不起头来。
  可偏巧,唐绍雍像跟我对着干一样,在继36D小蛮腰朱秀美和修长美腿混血儿之后,他再次跟一企业名家的大家闺秀女儿传出绯闻,更被拍到慈善晚宴两人一同出席,还拜见了双方家长。一时之间,关于他要结婚的消息如初夏的柳絮,漫天飞舞。所行之处,放眼皆是唐绍雍的照片新闻,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怪不得之前那么久都没有来看过我,原来是在准备结婚的事。”我目光悠远。突然意识这话听起来颇有点弃妃打入冷宫的感觉,“我只是内疚,没有给你准备什么礼物,最后还让你倒贴三万块钱……”我盯着杂志封面上深深蹙眉戴着墨镜的唐绍雍,惋惜地道歉,随后扯着破锣嗓子,兴奋地大叫李抒逸,“小逸,你快看唐汕的股票,唐绍雍结婚,涨了,又涨了!”
  因为帮李抒逸,原来的房子我退了租,出院后就住在她家里。李抒逸的父母在她小时候离了婚,又各自再婚,对她不闻不问,只留给她这个房子。而自从抚养她长大的奶奶去世后,她就绝口不提亲情。
  彼时无意,可现在看来,在那个时候,那个我们还没有名利之争的单纯年代,在一切都可以用感性的理由搪塞谅解的时候,李抒逸却不肯原谅她的亲生父母,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她的骨子里是蕴藏着一种残忍和决绝的。如果那个时候,我可以像现在看得这般通透,也许后来我们的生活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变化。
  “你还不换衣服?一会儿不是约了人了吗?”李抒逸催。
  说来好笑,前阵子退租,搬家期间,认识了一个叫申信的人,他到我原来的住处看房子,帮他表妹租。我们聊了两句,不知为什么这个人就对我很感兴趣,时不时地给我打电话,还都是在深更半夜暧昧得让人误会的时段,而后更是热情地希望我去他的公司工作,并约我今天边吃饭边谈。
  “你别因为人家追你,你就不当回事。”李抒逸认定申信拜倒在我的花容月貌与C罩杯下。
  “少来,不信。”我赖着不动。
  “那么高级的餐厅,说是谈公事我才不信,他肯定对你有意思。”李抒逸这方面其实还满厉害。
  “少来,不嫁。”
  我不为所动,直到出发前两分钟,才将齐耳短发梳得平整,套上衬衫牛仔裤扬长而去。
  申信约我的地点在市中心的意大利高级餐厅。我对意大利美食没什么概念,只是看到那些跟平时吃的馅饼粉条也没大区别的,挂上个比萨意大利面之名一碗就卖到三位数,我就暗暗心疼银子,虽说不是我掏钱。
  申信大方地为我点了满满一大桌,让我重新审视李抒逸推测他要追我的同时,也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很喜欢猪类动物。
  吃到一半,他开始说公事。
  而我听到一半,不知道是他语音语调语速的问题,还是这正宗意大利美食让我的国产胃酸有点消化困难的缘故,我开始感觉不对劲。
  申信他一个劲地鼓弄我去他们公司,可我连连追问是什么职业什么工作时,他就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拐着拐着不是又拐到他们公司有多么好一个月的奖金有多么高油水多丰厚,就是拐到我有多么漂亮看起来不像二十三倒像未成年。
  可我再未成年再幼稚也知道不能被资本主义浮夸殷勤风吹倒。
  我有点失去耐心,用叉子狠狠地戳那看起来很没有食欲的面条:“你一直让我去你们公司,可你连什么工作都不告诉我,让我怎么去啊!”
  申信见我有些发怒的模样,一愣,继而脱口而出:“就是公关,我们现在缺公关和文秘……”
  “公关?文秘?”我也愣了,“什么公关和文秘?”
  申信收起最初与小妹妹打交道客气的嘴脸,世俗而老奸巨猾横生:“公关和文秘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1.4 人生如初见
  餐桌温度骤降。
  意大利馅饼再热情,也融化不了北极的冰川。
  公关文秘做什么,正经的有正经的做法,不正经有不正经的做法。我在很久以前的新闻中有所耳闻,不过看申信的嘴脸,一猜就知道是后者,总逃不掉类似与之前李抒逸遭遇导演提要求的命运吧。怪不得之前一直不肯正面交代,而是拐着弯连哄带骗呢!
  哎哟我的天,我和抒逸真是一对苦难姐妹花啊!
  我急怒攻心,不屑地哼了一声,刀叉使劲扔在盘子里。“当啷”一声,引的周围几桌温馨进食的人侧目。
  申信尴尬极了,面对我挺直腰板理直气壮正气凛然地瞪着他,他更加气短。半缩着身,被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灼伤,抬不起头来。
  “我先去下洗手间。”申信不敢直视,拐着弯走路。
  我抱臂,思索着这饭也用不着吃了,用不着委屈我的胃,再用怒火伤害我的肝。本想等他回来,跟他说一声我就走。可转念,我看到这个人就恶心得想吐,他看见我也必定想把我剁碎了。
  我顺了顺气,招来服务生:“麻烦你跟同我一起来的那位先生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可没等我说完,服务生惊恐地告诉我:“那位先生已经走了,说这顿饭算在你账上。”
  能行不!能做人不!是男人不!
  先把我骗来赴约,又给我介绍那种工作,现在竟然连饭钱都不付就跑路。
  哎我说,你不想付钱可以啊,但你能不能别点这么多啊!
  “多少钱?”我大惊失色。
  “八千八百零三十元。”
  “怎么会这么贵!”我想哭。
  “这两瓶都是上好红酒,1983年产自波尔多……”
  我去!比我还长命的酒,幸好还他妈没喝,真怕折寿!
  我抓住救命稻草,指着红酒瓶子:“这瓶还没喝,可不可以退?”
  服务生为难地看着我:“这个,已经启开了,就不能退了。”
  我彻底崩溃,手脚颤抖。八千八百零三十元,就是八百块,我身上也没这么多现金啊。为了李抒逸的解约,我和她已经把所有的储蓄都搭进去了,还骗了唐绍雍的三万块。现在就算找人救场我都想不出找谁好。
  “你等等哈,我还没吃完……”我提起刀叉,呵呵娇憨地笑,谁知我内心的苦啊!
  等服务生离开,我发狂一样给申信打电话,可意料之中的,根本没人接。
  我回头偷瞄那服务生。果然,他跟一经理模样的人窃窃私语咬耳朵,然后经理目光一转,严肃戒备地看着我。
  我赶紧转过视线。这服务生我也不是没做过,这场景也遇到过几次,心知肚明,经理已经把我列入了疑吃霸王餐黑名单中。
  经理向我走过来,很有礼貌地问:“小姐,我们快下班了,不知能先结账吗?”
  我谄媚地笑:“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先生,不知你们跟他熟吗?记他账上行吗?”
  经理微微一笑:“他不是我们的老主顾,没有办法签单。”
  “那……那……”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经理就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拿着电话就要拨号码。
  我焦灼地喊:“你等一下。”
  那经理顿了顿,因我突升八度激动的嗓门而错愕不已,而旁边同样有人被我的声音吸引过来,熟悉的低沉磁性,平缓的韵律。
  “怎么回事?”
  我倒吸一口冷气,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这声音,这无数次回荡在梦中,梦魇一样缠缚着我纯洁灵魂的声音—正是发自唐绍雍!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恐惧。虽然害怕他会像在梦中那样,扼着我的喉咙质问我为什么提前出院拿着他的钱跑路,身体与心灵双重折磨我让我还钱,但又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仿佛他这只老虎可以与经理那只狼拼个两败俱伤,而我这只狐狸则坐收渔人之利。
  但显然我脑补路径错误,经理语出惊人:“唐先生,这位小姐没有足够钱来买单,我们该怎么办?”经理又不忘跟我解释,“唐先生是我们饭店的大股东。”
  原来他不是狼,唐绍雍也不是老虎,而是一只耗子一条蛇,蛇鼠一窝。可怜我这只狐狸想假下虎威的愿望落空。
  “不是的,不是的……”面对唐绍雍,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向他解释并不浪费时间,“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他是骗子,他说要请我,结果……”
  可唐绍雍听了我的话,竟然没有丝毫同情。他面色忽地阴霾,看着我面前桌子上满满的菜式,反而一脸鄙夷:“林小姐,有人说要请你吃大餐,所以你就狮子大开口是吗?”他嘴角一动,一丝冷笑,“就像在医院住院,有人给你付医药费,你就长住不走,提前离开反而拿着找回的零剩是吗?”
  我的心仿佛突然被浸在冷水中,猛地瑟缩。又不禁自嘲,我竟然也有被人呛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可我自知理亏,比起生气,愧疚和委屈更多一些。
  “唐先生,不是的,我……我是有原因的……”
  “哦?原因?是要请人吃霸王餐吗?”他鼻孔哼出两团冷气,高挺的鼻梁让他充满倨傲的距离感。
  他下巴微微抬起,侧目望着我。
  我咬了咬唇,委屈与酸楚油然而生,同时也倔强地站起来,双手一撑桌子:“唐先生,咱好好说话不行吗!这种讽刺反衬的手法你用得很舒服是吗!”
  他一愣,天生的傲慢优越被激发,伸手一拉,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那你说我们该怎么个好好说话法?”
  经理见这架势早已走开,我退后两步,也坐下来:“唐先生,心平气和,少安毋躁。我知道偷拿你的押金是我不对,可是,换一方面想,如果不是我真的缺钱急用,我怎么会做出这种有违良心伤我自尊的事。”
  我偷瞄他,他双眼眯成缝,写满了怀疑。我叹口气:“我知道你一定在想,像我这种人,连偷拿押金这种事都想得出来,又怎么会有良心和自尊一说。”
  我这句话明显戳中他的心事,他眉毛一抬,身子正了正,脸色倒恢复了正常,也突显一丝谦和的意味。
  “可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朋友被骗,急需用钱,我把房子都退租了拿押金垫给她,可还是不够,所以才……”
  他冷眸冷眼:“你朋友被骗?怎么这么多人想要骗你和你的朋友!”
  “嘘,嘘,不要用讽刺的修辞。”我比画着,平息他的怒火,将李抒逸遇到的不公之事简易叙述一遍。
  他听了,气总算消了一点,又问道:“那你呢?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愤愤然:“那人说要给我介绍工作,可没想到是个骗子。”
  唐绍雍皮笑肉不笑,上下打量我一番:“林小姐你冰雪聪明,狡猾得像黄鼠狼一样,怎么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可惜现在是夏天,一到夏天我的冰雪聪明就化了……”我信口开河,唐绍雍明显不屑,却意外地把他逗笑了。我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不是上次因为你被车撞了之后,所有的工作都没了,出了院还要自己养伤,现在才好利索,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工作,心急之下,难免出错。”
  唐绍雍长长地嘘口气,嗅得出那不满的味道:“你是说都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了!唐先生,你不要误会,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可是今天……”我对对手指,细声细气,“你可不可以再借给我一点,我真的没有钱买这顿单。”
  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多少都有些自己辨别是非真假的套路。唐绍雍也不理外,沉默良久。
  “除了我借给你,恐怕也没别的办法了。”他凛冽的目光望着我的眼,“可是你真的会还?”
  我就说,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都有自己辨别是非真假的能力。
  “当然……”我尴尬一笑,支吾道,“不过,我来算算看。原本我要住院四个星期,但是只住了三个星期不到,可是,住在哪里不是住呢!反正,那十天的住院费其实是应该花的,所以,所以,不如我就还你个押金钱怎么样?”
  我话音未落,唐绍雍那凶残的野兽般的目光,如带着倒钩的网,将我重重包围,齿缝中迸出阴森森的几个字:“你继续。”
  我全身发抖,可是为了生活,又不得不忍辱负重:“其实,这顿饭,你看这瓶红酒我们真的一点都没动。可是,饭店的人说已经开启了,不能退,这样多浪费呢。不如,唐先生,你拿回去……这可是瓶1983年产自波尔多的上好红酒,童叟无欺,只要两千三百块……”
  “还有呢?”又是一声冷言冷语。
  “还有,”我绞尽脑汁,“还有虽然我身体上的创伤已经痊愈,但是心灵上的伤害,要比身体上严重得多,真的无法估计……不过就不用麻烦唐先生替我找心理医生,可是,不知道可不可以把心理治疗的费用,在住院押金里,扣……掉……一……些……呢……”
  当他凑向我越来越近,鼻尖距我不过一寸远,犀利的视线如针芒刺在我脸,我真的无法再言语。
  “林小姐……”唐绍雍冷峻的气息拂过我的发梢,“我真的很佩服你!”
  “嗯?”晴天霹雳,我那咧开的嘴角已经不知是哭是笑了。
  “你知道,钱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跟我拉开距离,像是要与我这种充满铜臭味的市井街民划清界限,“既然确实是我有错在先,连累你住院,那些钱我可以不追究,这顿饭钱我也替你支付。”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双眼放光,喜上眉梢。
  “不过,”唐绍雍薄唇微微上扬,垂下眼,长长直直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挡住他的眼,“我真心地希望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林小姐,以后请你不要出现在这家餐厅,以及所有我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第二章  冤家偏路窄
  2.1 冤家偏路窄
  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看到现在,您是不是也为我被唐绍雍如此羞辱而泪流满面呢?您是不是也为我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被唐绍雍误会而感到心酸难过呢?
  ……请不要这样!
  因为……因为我巴不得离他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这个人简直就是我落魄低下庸俗的人生见证!
  我发誓,我要是再在他面前出现,我就咬舌自尽!
  回家后,我把经过跟李抒逸讲了一遍,她惊得胸都大了,愤恨不已。
  “怎么想在这个破地方立足就这么难!怎么想追逐自己的梦想也是罪过吗!”
  我抿抿嘴,暂时没有心情想这些,捂着心口:“还好我全身而退了。吓死我了。”
  李抒逸自己嘟囔了一会儿,又转向我:“你反应够快。没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我愣了愣:“问这个干吗?”
  “看看股票能涨到什么时候啊!”
  第二天,当我继续在网上一顿翻找求职时,我的同学张小刀又给我来了个电话。本来我以为她又是家里有事,让我去顶替她娱记的职位两天。可没想到她告诉我,她不做了。向老板推荐了我,因为替她做过两天,老板知道我写的娱乐新闻,也表示认可。现在只要我同意,马上就可以上班。
  “我可是给你争取到最好的福利,比我的工资还高……”
  我当然知道张小刀不会骗我,可找工作最关键的不是看到这些好处,而是知道会有什么难处,一分钱一分货,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工资……
  不管怎么说,因为金钱的缘故,我应承了下来。除了每天没日没夜没有规律作息时间的工作,其他福利什么的倒是挺好的,能见到一票当红的或是过气的明星,能跟明星们合影要签名,还能在明星们的代言活动中得到宣传战利品。
  哈哈哈,例如我,短短两个月,得到了当红歌手加演员莫飞星跨行亲自操刀设计的“噢耶”T恤衫两件,梁妍妍代言的知名品牌化妆品试用装全套,王奈儿的某减肥茶两个疗程,豪门贵妇李芝珊生子发布会派发红包一千元,全球首部3D激情动作片免费门票三张,老鹰乐队演唱会免费观摩两场……
  然而,就在我苦中作乐地想着今天这次寰达电影首映式还会有什么意外收获,拿着小话筒巴巴地寻找采访的最好位置时,我那苦逼的人生又改变了原有的方向。
  “先生,麻烦让一下,我们要给商瑞先生做个专访……”我推开一直站在旁边遮住视线挡路的好狗,抬眼余光瞄了一下,心跳立马冻结。
  “你?”好狗摇身一变,附体高雅淡漠的唐绍雍身上。他皱眉,倒没有多少惊讶,瞳孔中散发着十足的不甘,扫了眼挂在我胸前的记者证,“林、衿、迟!”
  这架势,我一看就知道他又误会了。上次吃饭他以为我是贪小便宜,以为别人请客就大吃特吃然后自食其果没钱付账的千年王八万年龟,这次他肯定又认为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娱记,结果出现在这个场合要做专访,说不定他还会以为那场车祸是我自导自演的,也许他还会认为那天那不同四个打工场合的巧遇,真的是我这只小狗仔在跟踪他……
  “您误会了,唐先生,”我急忙打断他。
  “误会?”他冷笑。
  “是啊,我没骗您,那会儿我真不是娱记,但是现在……”
  没等我说完,唐绍雍食指左右一抹:“林衿迟小姐,我对你以前是什么,以后是什么,不感兴趣!”
  我瞪大了眼睛,除了用力扇呼睫毛,无话可说。
  “我只是觉得,我告诉过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一肚子苦水,返上来还要再咽回去。
  我说唐二少爷,你当我是有多想见你,我还怕你突然开窍要管我要回那几万块钱呢。
  “唐先生,”我满腹悲哀,“我只是来工作的。我真不知道您会出现在这儿!”
  他脸黑得就是掉进煤炭堆里都捞不上来:“唐汕跟寰达电影有合作关系……”
  我无奈抓狂:“唐先生,你们唐汕生意也做得太大了吧!什么都有关,什么都投资!要不然,您以后可不可以让你秘书把您的行程发到我邮箱里,这样比较方便我避开您……”
  他的目光中充满暴戾,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我肯定早被他的激光炮烧焦……
  可毕竟,唐绍雍这个名字有与生俱来的影响力。虽然我也很郁闷,却不能跟他正面冲突。万一他把我的照片公布于众,以后这种场合都不许我这名妓—哦不,是名记者出现在场,以他的地位,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啊!那我岂不是饭碗不保?那被称作倚天的金饭碗又不知在哪里躲藏,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啊!
  这就是屁民的悲哀。
  “唐先生……”我委曲求全,正面硬碰硬不行,就低声下气装可怜,耍赖皮。反正在他面前,我根本也用不着顾及颜面一词,“就行行好吧,就可怜可怜我们没有生活保障的小老百姓吧,就给口饭吃吧,唐先生。”
  他浓眉一抖,显然被我这电视剧中典型丐帮台词弄得不知所措:“你……”
  “您看,这几天你要结婚的新闻我都因为您不想见到我而没有跟,这还不够诚意吗!”大头条啊,说不定记者会什么的还能得到红包呢,我都因为怕他会管我要钱而放弃了赚钱的机会。
  “结婚?”他狭长的眼睛一眯,“这种报道有意思吗?除了这些无中生有的东西,你们还会做什么?”
  彼时对他不了解,更无法正确理解他这句话。
  我只道他是因为报道中,把他传说中因家族企业而联姻的大家闺秀未婚妻辛品茹,与众多与他传过绯闻光环四射的名模演员作对比,尤其是跟近期借他火速上位的朱秀美一番如火如荼的比较后,辛品茹甘拜下风,身材脸蛋名气什么的,全部屈居36D小蛮腰朱秀美之后。
  我转转眼珠,决定先把唐绍雍那低垂的嘴角哄翘了再说。
  “唐先生,您千万别因为媒体那些肤浅的对比,自己生闷气。身材什么的都是浮云,娶个干干净净的美娇娘,可比娱乐圈那些蹚浑水的好多了。那些报道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这厢笑得花枝乱颤,心也跟那枝上的花芽一般,乱颤得七上八下。
  唐绍雍不语,但心情却似乎一瞬间好了很多,嘴角边那严肃的刻度不见,用浅显的半圆弧度取而代之,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而我身边突然闪出波涛汹涌小细腰……
  “这位记者小姐,你说谁蹚浑水?什么叫干干净净的美娇娘?你说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唐绍雍优雅地斜立一旁,自动让出主角位置,身边横眉冷目的朱秀美,几分委屈几许风情地挽着他的胳膊。
  只需不到一秒钟,我就豁然开朗,我终于明白唐绍雍那玩味的微笑蕴藏着的是怎样的狡诈,那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掩盖的是怎样恶毒的心。滚烫的泪水在胸腔尽情挥洒,灼伤我脆弱的心灵。
  “你们?我刚才……”
  娘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敢情你们俩才是真的,我上面那句真是找抽啊!
  朱秀美显然对我那“蹚浑水”的话极度不满,漂亮的五官因为恼怒全部往中间挤:“刚才怎样?你在说谁不干不净?”
  我小声在心里嘟囔,没点你名,没点你姓,更没说你不干不净,这么生气,还不是心里有鬼!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贫,只能傻笑:“哎哟,什么不干不净,哈哈哈,我哪里有说这个词?呵呵呵,我的意思是,娱乐圈里,嘿嘿嘿,像您这么洁身自好,吼吼吼,真是很难办到,嘻嘻嘻,让人佩服啊,嘎嘎嘎……”
  朱秀美的憎怒就像她眼睛周围一圈浓浓晕染开来的眼影:“你是哪家杂志社的记者……”
  她话没说完,唐绍雍抽出手臂拉了拉她,恰到好处地隔开一定距离,若有似无的疏离与淡漠。
  “好了,这些问题没有必要较真。让她去做采访吧。”
  朱秀美立马不吭声,再愤怒的眼神望向唐绍雍也化作一泓春水一捆秋波。
  我愣了一下,眼角怯怯地瞥向唐绍雍,他一脸坦然,表情虽依旧严厉,但目光分明带着几分戏谑的闪亮。他对我抬抬下巴:“还杵在这儿干吗?再不去采访,阿瑞就走了。”
  
  2.2 冤家偏路窄
  采访商瑞的时候,除了被他那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帅气面孔所折服,电得云里雾里的,也因为刚刚与唐绍雍发生的小插曲而惴惴不安着。这唐绍雍表面上不对你做什么,但暗地里实则深不可测。刚开始不觉得,可现在却感到他有点神秘特别,那些新闻真真假假,他却不论真假一盖不予解释,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不管他怎么样,我这种成日朝不保夕随时有可能饿死在街头的寻常百姓,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好在电影业百废待兴,也不是寰达一家垄断,我也不至于不跑寰达就无电影娱乐可报。
  话说到前阵子首映的3D激情动作片,因为是全球第一部,首映礼人山人海,盛况空前。我同事就在那场报道中得到制作方的赠票若干,回来给了我三张。我本想拉着李抒逸一起去看,但是苦于她去外地跑龙套,没有时间。
  我想了想,算了,要不然就把票卖了换点米吧,正价一张一百块呢。
  周末,挑了个艳阳天,我蹲在S市最大的电影院门口,查了查座位预订情况,果然激情巨制人满为患,一票难求。
  眼见着几位道貌岸然西装革履的男士乘兴而来,失望离开;穿着校服的小姑娘们唧唧喳喳被影院大妈骂:“成年人都买不到票,未成年还想来凑热闹。”
  我从指缝中夹出印着美女撩人姿态的三张贵宾票,在面前挥了挥,立刻有人向我走来。
  “小姐,这三张票你是要看,还是要卖?”
  问得挺直接,但声音挺温和动听。我抬起头,一休闲T恤加卡其长裤的男人站在我面前,他肤色偏黑,一双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嘴角像习惯一样挂着柔和的微笑,微微侧头,挺直的鼻梁给人一种远古的熟悉感觉。
  “要卖,先生你要买吗?”我站起身,客气地问。
  “是的,多少钱一张?”
  还是很直接,我喜欢。
  “一百五十块一张,四百块三张。”
  这供求平衡的关系我还是懂的,不趁着求大于供而捞一笔岂不是浪费资源。我狮子大开口,又忙不迭地推销:“先生,你知道现在已经订不到票了,如果不把握住这几张票,就要等日后看制作方有没有意愿加场,这个可……”
  男人挥挥手指,嘴角轻扬:“我买两张多少钱?”
  “三百,不过打个折,两百八十块吧。”
  “我买两张。”他爽快地掏出钱包。
  这让我有点后悔嘴贱打了个折,我接过他三张大票,在包包里寻找零钱。
  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而男人说了句:“买到了。”
  身后回应:“真有你的,这都能买到。”
  我顿时石化。同时也顿悟这男人给我的熟悉感究竟来源于哪儿……
  因为身后那声音,那温润中透着冷冽的声音,似流水碰撞溪石的清越又略带低沉的声音……
  唐、绍、雍!
  怎么会这样?这种场合都会见面,高贵典雅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唐绍雍,也会翘首期待来看肉片。
  “喂,小姐,你还没找钱。”面前的男人柔声催促。
  我一慌,赶忙扔出一张五十元,捏着嗓子:“祝您观影愉快,奴家先告退了……”
  迅速挪动脚步,拔腿就跑,却没想到那条路线早就被人高马大的唐绍雍封堵,我额头撞到他的肩。
  “是你,又见面了。”他淡淡地道,拍拍肩膀,眉目间看不出情绪。
  “怎么?你们认识?”同行的男人疑惑,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绍雍的哥哥,唐绍勋。”
  原来是……大少爷。
  我赶忙伸出两只爪子,握住那只金贵的手,谄媚地龇牙咧嘴:“幸会幸会,我叫林衿迟,之前有幸跟唐先生有过一两面之缘,没想到这么巧,又遇到了!”
  唐绍雍似乎忘了之前跟我定下的承诺,并没有因为又见到我而大发雷霆,只是有些疲惫:“是啊,没想到这里也会遇到你。”
  唐绍勋笑笑:“林小姐,你们先聊,我去买点吃的,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看?”
  我骤然变色,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哥哥真客气。”
  唐绍勋了然地点头,一拍唐绍雍的肩膀:“还欠林小姐三十块,你补上。”
  待唐绍勋走远了,唐绍雍才恢复了见到我惯有的凶暴神色:“哥哥,你管谁叫哥哥呢!”
  “我……我一时情急……”我低头对对手指,“不过你跟你哥哥不大像呢。”
  “怎么个不像法?”他鄙视地问。
  “嗯,长相……”其实轮廓还挺相似,但细节之处却明显唐绍雍占了上风,他哥哥长得比较粗犷,他就细致得多,从睫毛的长度弧度,嘴唇的厚度润度,肌肤好坏毛细孔大小,挑不出任何瑕疵。我实话实说,也是为自己找条活路,“你比你哥哥好看。性格,你比你哥哥酷,女生都喜欢你这种人物设定的。”
  他悠长地闭了眼,然后缓缓睁开:“你还真是什么都懂呢!”想了想,又继续冷哼讽刺,“而且什么生意都做。”
  我呵呵地笑着,憨厚地回应:“唐先生你也一样,什么电影都看。”
  他虽然是板着脸,但白皙的面皮上,竟然飘上了两朵红云,稍微拧过身,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他正脸。
  我大惊失色,唐绍雍这是害羞脸红了吗?本能让我像朵向阳花自动跟着他的方向转。
  “喂,你看够了没!”他训斥道。
  “哦。不好意思……”我缩缩肩膀,才有所收敛,“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他伸臂一拦,从兜里拿出三十块:“给你。”
  这下我开始不好意思了,虽说我都骗了他几万块钱,这三十块简直九牛一毛称不上是钱,但我脸烫得能煮熟鸡蛋:“这个,不用了,这个……”
  “一笔归一笔。”他摇摇头,淡淡地说,抓起我的手,将钱塞在了我手中。
  后来想想看,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肢体接触。
  我的心跳那么快,那时还敢说纯属因为钱或者自尊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可现在再回想,早已将其他置之度外,只记得指尖的碰触,以及他手心的温度。
  他们进场之后,我开始徘徊。已经卖出两张,手里还剩一张。我约莫着反正已经高价卖出两张,不如这个留着,乡巴佬长长见识,自己看吧。
  想到唐绍雍和他哥哥已经进去等下一场,我怕在里面又会见到他,虽然这乌漆麻黑的电影院,想看清楚人脸都困难,但我还是决定先到处逛逛,一会儿来看晚场。
  要说这全球首部3D激情动作片,真是噱头十足。饶是见惯大场面的我,都有点小兴奋小雀跃。
  我买了一桶爆米花外加两个鸡腿,就随着人流混了进去。进场前,门口的老大爷还不忘检查一下我的身份证,这让我颇为引以为傲,看来我这是张不老的容颜,需要证件照的检验。
  我的票在中间座位,坐下后,戴着3D小眼镜,边欣赏着男士女士鱼贯而入,边吃爆米花。
  在我右边两个座位的主人到来时,我的一口米花差点喷出来。
  我说我都考虑得有多么周全了,可这思维拐着弯还是能让我遇到姓唐的两个人。
  唐大哥倒是面不改色,冲我一点头,落座。而唐绍雍,越过他哥哥,正要坐在我旁边时,看到我,他动作僵持了。
  虽然现场灯光昏暗,他又戴着3D牌大墨镜,但透过我的墨镜却仿佛能看到那3D世界中,他的周身都散发着的悲催寒气。
  天怒人怨。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不看吗?”他跷着腿,斜身离我近一些,小声问。
  “我也不想,”我欲哭无泪,“我以为你们看的是上一场,我不是故意要遇到你们的……”
  他拿下眼镜,用眼镜布重重地擦,狠狠叹了口气,没再多语。
  随后我的精力就完全放在片子上,当然,你不要以为我全神贯注我就能把剧情看出个花,你对那些也不会感兴趣啊。我只能说,那个大女主角的身材真是不错,虽然她的胸尺寸也就是个C吧,但是足够啃了!
  让我们忽略那些经不起推敲的剧情,单纯来讨论OOXX场景。其实对于种子资源丰富的现代,这些已经不算新鲜,吸引人的不过就是个3D而已。但可惜的是,飞刀挺立体,胸没弹出来,那些鱼水之欢,也没有让人感觉水溅到了脸上……
  可毕竟女性与男性的审美程度有差异,高潮兴奋点也有不同。
  我这厢跷个二郎腿,看热闹看得正欢,旁边那边厢某男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在冷气缭绕的电影院里,我分明感觉一只热腾腾的大手,在我右腿小腿肚子上下摩挲。
  
  2.3 冤家偏路窄
  “呃!”我倒吸一口冷气,双腿一蹬,猛地回头看向右边的唐绍雍。
  他戴着3D眼镜,更衬得轮廓立体。端坐在位,面无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看海洋纪录片,压根想不到他会在看情欲片的同时也要过一把情欲的瘾。
  我又惊又怒,全身发抖,可是他装得那么道貌岸然,我也不好马上发作。我挪动身子,离他那边远点。
  太平了十几分钟,小高潮来临的时候,我的小腿肚子又深受其害。
  “喂,你有完没完?”我压着嗓子,手肘一横,狠狠地顶向唐绍雍胸口。
  那本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人立刻捂着心口:“你干吗?”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我狠狠咬牙。
  他冷冷一哼,抱起双臂,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
  “色狼,别以为我欠你钱,有把柄在你手里,就可以任你摸。”我怒目而视。
  唐绍雍转过头,拿下眼镜,一脸诧异。
  我瞪他一眼,刚扭过头,小腿又被一阵揉捏。扭过头,却见唐绍雍双手拿着眼镜,重新挂在鼻梁上。
  “啊!”我毫无心理准备,叫了出来,转向另一边。
  这边厢,之前我根本忽略到底的一个大叔,已然进入3D梦境,猥琐地斜着身子,半弯着腰。
  可是我这声“啊”却叫得太不合时宜的、太不是时候了,那大荧幕上女主正和男配以各种姿势各种表情,蚀骨销魂,女主娇媚的嘤嘤哼哼突然伴着我这声噢噢啊啊,立时让周围一小圈的人笑了起来。包括那乘人之危的猥琐大叔,他眯着绿豆眼,对我龇牙,随即坐直了身子,搓着手掌。
  我又恶心又懊恼,恶心是竟然被这猥琐大叔给占了便宜,懊恼的是还错怪了唐绍雍,不知又要被他怎么看轻。
  我愤愤然地向唐绍雍那边靠了靠,那女主角酥麻到耳根子的叫声依旧在影院中回旋,大叔不再明目张胆地耍流氓,而且斜歪着身子,对着我不停地啧啧地搓手掌,表情哪是一个贱字了得。
  那口中吃了一半的爆米花,又蠢蠢欲动想要呕出来。我狠狠咬碎银牙,士可杀不可辱,老娘不看了还不行吗。我愤怒地站起身,想要提前退场。可刚一起身,后面的观众就一阵嘘声。我本来坐在靠里边的位子,还没等我蠕动我灵巧的小身子杀出一条血路,就已经引来了狂风骤雨似的不满。
  我吓了一跳,赶忙又坐下了身,眼风瞄到那猥琐大叔,他似乎更加得意了,不止搓手掌,还开始狂颠腿……
  就不怕打飞机打到坠机!
  我恶寒地抓了一大把爆米花塞在嘴里,堵住那些卡在嗓子眼里想要吐出来的爆米花。
  正当我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一筹莫展之时,右边手臂,被人轻轻点了两下。
  我回头。
  唐绍雍鼻梁上挂着四方黑框的3D眼镜,只感觉中间聚焦的两道精锐目光,却看不穿他的表情。他拉了拉我,凑到我耳边,微垂的嘴角挂着几分不满,又似漫不经心。
  “我们换位子。”
  “什……什么?”今天爆米花吃得不瓷实,注定有一口要喷出来,而刚巧不巧这一口就喷得唐绍雍满脸都是。
  “我说你坐到我这里!”他和蔼淡然的神情不再,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挥挥手抹去喷在脸上的爆米花。
  “不好意思……”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这是要英雄救美啊。我赶忙伸手胡乱揉着他的脸,帮他擦我喷在他脸上的口水。
  他厌恶地拂开我:“起来,别乱摸。”
  接下来的日子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影院中那偶有的腥风血雨画面都叫不醒睡得如火如荼的我。
  散场时,唐大哥叫醒了我。
  “嗯……”我揉着脸,“结束了?”
  唐绍雍一把捞起盖在我身上的外套,冷冷道:“是啊,舍不得走吗?”
  我一愣,才发觉空调开得这么低的电影院,能够睡到天昏地暗而不自知,原来全托了他衣服的福。
  “哦,嗯,谢谢。”
  他没有回应,嘴角一撇,狠狠在衣服上拍了几下,打扫灰尘。
  我瞪大了眼,真后悔那句“谢谢”这么早就出了口。
  出了电影院,我礼貌性地谢谢唐家兄弟的陪伴—虽然这感谢让我自己都有点莫名其妙,但在官场商场总之不管哪个交际场,感谢多了反正不会出错。
  唐大哥也礼貌性地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我看着站在一旁的唐绍雍一脸凶神恶煞地瞪着我,仿佛我要是敢答应,他就要当场拧断我的脖子。我慌忙摇头,委婉拒绝。
  唐绍雍松了口气,抬起眼皮,目光诡异闪亮,不阴不阳的。
  “其实就一起吃顿饭也没什么吧,林小姐赶着赴约吗?”
  我心里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嘛,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以为我不敢答应呢!我双手一叉腰:“唐先生……我……我真的不太方便,不能去,不好意思啊……”
  唐绍雍扬起一侧嘴角,满意地微笑,几分蛊惑,小声贴在我耳畔:“一个人吃饭是不是很孤单?”
  我恨得牙痒痒,可不是,李抒逸在外拍戏,我一个为生活所迫的单身女子,就是不吃饭的时候也很孤单!
  转过身不想再理他,却看到唐大哥放了电话回来,形色匆忙:“绍雍,我突然有点事,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转过头又对着我,“林小姐,不如你代我陪陪绍雍,省得他一个人吃饭孤单。”
  哎哟,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我仰起头,对着唐绍雍莞尔抿唇。
  “唐先生,一个人吃饭真的很孤单呵,呵呵……”
  唐绍雍驾车时很少说话,当然,他平时话就不多。
  我坐在副驾驶座,全身心放松,享受着耳边传来的小提琴曲,也不主动跟他搭话。
  不过再回头一想,就觉得有些奇怪,平时各种绯闻八卦花边不断的唐绍雍,会有一个人孤单吃饭的时候。更想不到,他竟然真的会因为这个理由,都不拒绝同我这样一个平时厌恶至极的女子共进晚餐……
  想起唐大哥刚说出标志着爽约的这句话时,唐绍雍黑亮的眼睛那一点点惊讶和自抑的失落,却似乎触到我内心最深处的一根弦,泛起的涟漪,荡漾着让全身都浸泡在孤寂的苦水中。
  “别那样看着我。”唐绍雍冷冷道。
  我倒吸一口凉气,竟然不知不觉就明目张胆地盯着他而不自知,还觉得挺享受……
  “我们去哪儿吃?”我有点小慌乱,转移话题。
  他沉默两秒:“我很喜欢的地方。”
  我本以为像他这样的大少爷一定喜欢那种奢华浪漫唯美的高级餐厅,可没想到来到的是一处行人极少的街角。
  路口很窄,车进不去。
  他将车停在一侧,我们步行进入一个并不起眼的街道。
  虽然不起眼,但是很干净。
  阵阵清风吹来,当真让人神清气爽。
  街道转过弯,是一个胡同。胡同两侧是砖砌的墙,很有古朴韵味。路灯那昏暗烧红的光,更像是为映衬一种气氛,而不是照明。
  “就是这里。”走到深处的一家,唐绍雍停下来。
  一家很简单的餐厅,或者说,一座破旧的宅院……我略带好奇地瞥了眼唐绍雍。
  他轻哼一声:“这种地方应该不合你胃口。”
  “没有,我胃口很好,什么都合。”我装傻憨笑,天知道你是在讽刺我是怎样一个拜金的女生。
  他淡淡一笑置之,拉开门。
  “请吧。”
  
  2.4 冤家偏路窄
  大隐隐于婚,小隐隐于床。做得一手好菜的厨子就隐于这破烂不起眼的内墙。
  “嗯,这烤鱼,真好吃。”我夹了一筷子,放进口中,就忍不住叫起来。
  唐绍雍司空见惯,举行如常。好在这地方人少,偌大的院落,就三两桌客人。我虽然叫声刺耳,却也不算丢人。
  “嗯,这豆腐,真好吃。”入口即化。我怀疑这厨娘是黄蓉转世,而我就是那极有口福的老乞丐。
  “嗯,这白菜,真好吃。”果然考验手艺的都是些最平常不过的家常便饭。
  很难得,唐绍雍在我连续呼喊为厨房班底打气后,竟然没有露出平日那不耐烦的神色。相反,还一脸满足似的,眉目平和,嘴角上扬。只是他吃饭的礼节很好,不止吃相优雅,席间也极少开口说话。
  “喂,这么好吃的店,怎么客人这么少?”我忍不住感叹。
  他没有答话,咬着一坨白菜,白花花的牙齿时而隐现,低垂着眼,脸上却突然现出落寞的神色。这落寞与那优雅结合得如此完美,让我一时有些心神荡漾,竟然无法移开视线。
  良久,他似发觉这沉默着实诡异,方答道:“客人少,是因为主人并不需要客人多。”他伸出大掌,手指在我脸颊一刮,人工手动挪开我的视线,“干吗那样看着我?”
  “嗯?”被发现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满脸通红,只好埋头用力吃。
  “这家店,第一次是小时候我爸爸带我来的。”他面容中看得到云彩飘过的淡泊,可目光深处却有隐匿压抑的孤寂,“那次,我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他……”我蹙了蹙眉。
  唐绍雍抬起头,柔柔地笑:“他得了癌症,七年前就去世了。”
  我的心猛地一动,又似一恸。这个话题我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有千言万语压抑在心头,可我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又会本能地被抗拒所掩盖。
  我抗拒,因为我自己不愿提到我的家事,所以,我会本能地抗拒别人的倾诉。
  “你……你……”我为难着,不知如何开口。
  他看着我的样子,眸光中一丝惊奇,忽而一笑:“想不到你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我一愣:“我……我……”
  他笑得更欢实:“不用担心,我不会跟你倾诉什么的。”他给我夹了两勺子菜,柔润的目光闪耀着几分犀利的戏谑,“我还怕今天告诉你什么,明天就在报纸杂志上全都看到。”
  “喂,怎么说话呢,真是的,把自己当哪根葱啊,还每个人都对你感兴趣啊。我倒是想写,写完不过稿怎么办……”我翻个白眼,小声嘟囔,“你还是先好好准备婚礼吧,老大不小了,要是孤单就找新娘子来陪你吃饭,弄得我也不痛快……”
  只是他虽然老大不小,听力却是敏锐得很:“什么结婚?上次我好像就跟你说过了吧,没有这样的事……”
  “什么?”我大惊小怪,“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上次你只是,只是暗示我你的新娘是朱秀美啊!”
  唐绍雍手中的筷子恨不得插到我的双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暗示你了!”
  “不是吗……那为什么你都不解释,别人怎么说你都不反驳……股票还一直在涨……”我侧过头,不信服地看着他。
  他懒洋洋地眯起眼,无奈弯了弯唇:“也许就是为了你说的最后一个吧……”
  我瞪大眼睛:“什么?”
  这次反而换成唐绍雍一脸无辜讶异地盯着我:“唐汕投资的新片就要上映了,正好有这种新闻,当然就借机造势了。我说你也算是娱乐圈的一分子了,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参悟不透?”
  “这倒是我的错了,你个大男人,怎么心思比女人还难猜啊?”
  他盯我看,目光深邃得似乎想洞穿什么,好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是啊,能被三番五次骗走那么多钱,又能指望聪明到哪儿去!”
  “喂!”
  “好了。”他捂住我的嘴,将我的怒吼闷回口腔,“多吃点,把骗走的补回来。”
  这顿晚餐,我们吃到午夜,却并不觉得时间漫长,结束时,甚至有些诧异,怎么我们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
  当然,这顿饭不止喂饱了我的肚子,还打开了我脑子里的一个窍—那就是我突然明白,娱乐圈的人,或者说跟娱乐圈沾边的人,都不像表面那么单纯。看起来越美好,实际多半越丑陋。真真假假闹不清,所图的不过是个名气和利益。就像唐绍雍的豪门绯闻宣传策略。怪不得每次有记者问他婚期什么的,他总是一本正经地说电影就要上映了,请大家多多支持,而从来不正面回答有关绯闻的任何问题。
  可是,这个结婚绯闻是假的,那之前呢?跟一票女明星模特,数不清的暧昧新闻……
  “衿迟,衿迟!”
  我正沉浸在对唐绍雍不切实际的幻想报道中,震耳欲聋的叫声让我如梦初醒。
  “干吗?干吗?怎么了?”
  “想什么呢?叫你那么多声都没反应?天王张一藤电影开机探班,再不走就迟到了。”同事阿奇催我。
  我赶紧收拾东西,麦克风记者证往书包里塞,突然手抖了一下,看着桌面上放着的我前几天熬夜写出来的剧本,有点犹豫。
  “还等什么呢,快走!”阿奇不耐烦。做记者这行业的,成天跑东跑西,听人呼来喝去,脾气冲是经常有的。
  我默默地将剧本也装进书包里,跟着阿奇走出办公室。
  因为是天王阔别影坛三年的回归之作,虽然没见粉丝如何想念,不过天王就要有天王的做派!此次探班有两岸三地的记者近百名蜂拥而至。声势浩大,劳民伤财。
  “一会儿记住了,采访时问题要集中在电影本身,不过你看他心情要是好,就问问绯闻,别冷场就行。”阿奇叮嘱,他是个苦力工,负责扛着沉重的机器摄像。
  “我知道。”
  张一藤三年没拍电影,一开拍,却是个小成本制作的文艺片,还自降片酬。
  文艺片本身的吸引力就不强,即使是天王,也很难保证票房。张一藤这次的挑片本身话题性也很多。而至于他密婚到底有没有生子或者何时准备生子,人们都听烦了吧。
  “温文霞导演多半不会接受采访,但以防万一,你也准备几个问题。”
  我点头称是。这个温文霞虽然名头没有其他导演响,却是娱乐圈内出了名的鬼才导演。出片不多,但是个个拿奖。
  灵光乍现,根据那日唐绍雍的教诲,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联想到张一藤这近二十年,虽然拍片几百部,但是迄今为止只拿下了一个影帝的称号……哦了,他这次拍片的重点不在票房不在赚钱,而是得奖!
  于是当我在一系列关于影片角色的拷问之后,自然而然地问道:“那么张一藤先生,有没有想过凭借这部片子再夺影帝呢?”
  张一藤笑吟吟的,笑声却有些尴尬:“如果能得奖,当然好,但是目前还是要拍好片子……”
  剧组访问结束后,张一藤就匆匆退场。我左顾右盼的,盯准温文霞,小跑过去:“温导,能不能给你做个访问?”
  “你们知道,我从来不喜欢访问的。”
  意料之中,我迅速从书包里掏出打印好的小本子:“那温导,这是我写的剧本,您能看看吗?”
  温文霞惊奇地抬起头,又将视线移到剧本。
  “你是娱记还是编剧?”
  “现在是娱记,不过很喜欢写点故事。”
  “那这是个什么故事?”
  “是个校园故事,女主角重生回到校园……”
  “不好意思,你的剧本跟我不是一个风格,我想你还是交给其他导演吧。”
  其他导演?其他导演更不是这剧本的菜啊。而且众所周知,温文霞的脾气是导演中最好的了。要是她都拒绝……
  “导演,这是个清新文艺剧,大概是说女主角的老公死掉,然后她重生回到校园和老公初次相遇的时候……”
  “不好意思,我没有拍这种剧本的功力,你还是找找别人吧。”温文霞匆匆拒绝完,她的助手就走过来帮忙解围,不许我再缠着她。
  另一边,阿奇又开始哭天抢地:“衿迟你干吗呢?过来收拾话筒,装东西!”
  这就是新人的悲哀,不止导演看都不看你,还要受资深同事的欺压。
  我拎着剧本,心不在焉。一不留神,话筒掉在地上一只。
  “你能不能专心点,知不知道这话筒多贵,赔得起吗!”阿奇怒道。
  “知道了。”我无精打采。我弯腰去捡,却已经有人将它递到我手边。
  “谢谢,你……”我转着眼珠回忆,人脸混淆症终于被我打败了一次,“你是于泽彦!”一个没有人气和名气的新人。
  “呵,你认得我!”于泽彦爽朗地笑了。
  “那是!”
  虽然没有名气没有人气,但一张脸蛋帅气无人能敌。都说平头最能考验一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帅,此次于泽彦在电影中的小龙套就是平得不能再平的头,可越发衬得高鼻深目,五官端正,肌肤细致,眉目之间散发着刚强和正能量。之前我看资料做功课时第一眼就被他惊艳到了。
  “你刚才的问题,真犀利!”于泽彦竖起大拇指,“张大哥一向对影帝问题很敏感的。”
  “我知道,”我叹口气,“所以才会有爆点嘛。”
  “看来做记者很需要勇气。”他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如果可以不勇敢……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得到勇气的。”我不无无奈。
  于泽彦一奇:“怎么说?我看你刚才在和温导谈什么?她不接受采访,你觉得很气馁?”
  “也不是,都是意料中的。”我抿抿唇。和陌生人交流,一向都会保留三分的我,并不确定是否要将剧本的事全盘托出。
  却没想到于泽彦眼角扫到了我手中拿着的剧本,并无遮掩地一指:“那是因为这个?”
  我一愣,也不再矫情:“是的,其实是我向她推荐我的剧本,可是她看都不看。”
  “这是常有的,温导每天都会收到别人给她的一堆剧本,就算她拿了大多也都不看。”
  我瞪他一眼,虽然明白个中道理,可被这样戳破,还是很不好受。于泽彦扬起嘴角,以最最正气明朗的目光看着我。
  “不如你把剧本给我,我给她看,总比你这么莽撞让她收下好一些。”
  我诧异地眨眨眼,于泽彦,是天生就这样古道热肠吗……
  
  
  
  
  
  
  第三章 抽出新枝芽
  3.1 抽出新枝芽
  张一藤的报道,老板审核后很是称赞,说我突然开窍,看事情变得通透了,并说以后每篇报道最好都加上像这篇解析张一藤获奖历程的幕后分析。
  可是虽然被表扬了,我却并不高兴。一来只是口头表扬,没有实质奖励;二来篇篇都让我这么脑补,这种近似于分析人性的事,总让你觉得每个人为的不过是名利钱财。如此功利的世界,赤裸裸被揭露在眼前,我有点接受不了。
  “对了,跟唐绍雍新闻的小王这两天请假,明天寰达电影首映你跟一下,重点不是电影,是唐绍雍的婚礼。”
  在小王缺勤的情况下,明明还有别组的小李小张无事可做,可老板近来很得意我,竟然钦点我。
  “哎哟,不好意思老板,明天寰达的首映跟万鸣制作公司开张仪式报道冲突。”我翻着行程小本。本月寰达有四部电影上映,部部都是唐汕的投资,唐绍雍是挣钱挣疯了吗,也不怕自家打自家。不过好在万鸣公司幕后执行也是大名鼎鼎的明星之子万庭轩,虽然绯闻没有唐绍雍那么有上座率,但是数亿家产仍旧让他在一项调查中,位列众女明星最想嫁的男人第二名。呃,当然,第一名就是那个唐绍雍。
  “这样……”老板很苦恼。
  “是啊是啊,来回跑肯定来不及了。”我也很苦恼,虽然跟唐绍雍看过一场爱情动作电影,吃过一次饭,听起来好浪漫,但其实我们依旧是陌生人,他依旧鄙视我,而且那条“不要再让我见到你”的规定,在这种挖掘他的私生活的场合,是依旧适用的吧。
  老板很遗憾:“那只好让艾米丽去了,不过她八卦能力没你那么出色……”
  “唉——”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话。
  万庭轩的话题基本集中在靠亚姐美女母亲和老戏骨影帝父亲出名,曾经游手好闲过几年,换女朋友跟换内裤似的,但两年前自从认识了比他大六岁的创作歌手烨子,他就突然从纸醉金迷春宵荡漾的生活中消失,如今还奋起创建了自己的事业。
  我放眼全场,果然低调如烨子,也不可能错过男友生命中这么重要的时刻。她随意地束着马尾,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淡妆素裹,耳垂上两枚珍珠耳钉,没有任何多余的雕琢,干净得像朵白莲花,正在与朋友攀谈。
  “衿迟,烨子也来了,你一会儿去采访她,务必让她接受采访。”阿奇蹲在地上,铺设着摄影用具,抬起头,耷拉着一对三角眼,苦逼着脸,粗声粗气地命令着我。
  “知道。”我掂量着话筒。烨子在演艺圈确实拥有一部分人气,但从来不是大红大紫,因为歌曲都很小众。不过,她人虽然不大牌,却很个性,只靠音乐说话,不接受采访,对宣传活动都很抗拒。
  我正苦恼于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烨子开口,阿奇去记者区签完字回来,突然语出惊人:“衿迟,烨子的采访不做了。你务必让唐绍雍接受采访!”
  我靠,这是穿越了吗?我轻咳一声提醒:“阿奇,这里是万鸣公司,六号地铁线水光湾站C出口往东八百米……”
  “我知道。”他的拳头狠狠地在我头上敲了一记,“唐绍雍来了。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去寰达的电影首映式,而来这里给好友万庭轩撑场打气。”
  我这口气没喘好,连着口水呛起来。回头再一看,烨子刚刚挡住的攀谈对象,不是唐绍雍是谁!
  而这一秒钟,他也像感应到什么,视线一扭,正与我的目光交汇。
  我慌忙别过身,咽下那口没咽好的口水。假装没看到。眼角再偷瞄,他已经一切如常,严肃又有点小腹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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