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手持青春奔跑


作者:夏炎     整理日期:2014-08-17 11:23:34

这是一本让人热血沸腾、又感伤不已的青春成长往事。
  棍儿中高一少年严大火正处于最青春懵懂的年纪,他抗拒现实,不愿做一个好好读书的乖孩子,一任青春荷尔蒙的激情自由挥洒。他和他最好的朋友宋洋、幼时发小孙二羊等人,成为老师眼中的坏孩子,尝试着学习成年人的一切。围绕在他们周围,一群或大或小的少年——“老炮”瘦三儿、彪子、刘峰、刘丹等人物的故事纷至沓来。岁月匆匆流逝,某一天,辍学的严大火忽然对之前放荡的青春感到厌倦,他懵懂的暗恋对象——高纯纯,成为自己心灵的唯一寄存地……
  成长的烦恼在时间面前悄然而逝,而时光带走的,不仅是少年的欢乐,更有那些躁动不安和骄傲激昂,少年心气已逐渐舒缓,只剩下灿烂之后的落寞。多年之后,严大火忽然发现:身边的朋友,有的人死于青春,有的人出国追寻梦想,更多的人已安于平淡,过上朝九晚五的生活。那曾经最爱的人,早已流落他乡,不知去向……灿烂的青春归于平静,少年的骄傲在残酷的社会法则面前,已黯然妥协。空荡荡的城市大道上,只留下一片不可言说的感伤……
  作者简介:
  夏炎,一九八一年出生于北京,狮子座。九九年开始弹吉他,被业内称为中国新生代吉他手领军人物,被坊间称为中国最帅吉他手。十余年来以现场吉他手的身分与多名艺人合作足迹走过包括工体场、工体馆、奥体、北展等全国各大型演出场所,并以词曲作者及制作人的身分为两岸多名艺人制作专辑及歌曲。在音乐之外也做演员与平面模特,热爱文学创作,零八年发表第一本小说《简单未遂》,一一年发表全创作专辑《深夏》。
  目录:
  自序少年心气性,谎言与大人物阳光灿烂的日子迷墙褪入黑暗中尾声高纯纯后记一后记二    谨以此书,献给在那些漫无目的的青春岁月中陪我成长的哥们儿与姑娘
  高纯纯,此时我窗外是渐渐睡去的黄昏,你的呢?
  你是当时全甘家口儿最漂亮的女孩儿,你是让全甘家口儿所有痞子都朝思暮想手淫扛管儿的姑娘。你还是我的天仙我的嫦娥,我的爱斯美拉达、我的洛丽塔。可最终也没有人得到你,就连你当时的男朋友,全甘家口儿痞子的领袖,我的好哥们儿,宋儿,也一样。
  而现在的你又是在哪里,生活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呢?
  一 SmellsLikeTeenSprite 少年心气1  我第一次见到宋儿,是在高一刚入学那会儿。那天我和孙二羊张三金晃荡到建工学院门口儿,赶上湿中在那儿办的运动会刚结束,穿着湿中校服的学生摩肩接踵,人潮汹涌到一个区域却奇怪地分开了。
   我认出站在那儿的是驴子,他身边的三个人也是平常老跟他在一块儿混的那几个。他们都二十多了,是甘家口儿一带有名儿的老炮儿。
   “有好戏看了。”我对孙二羊他们说道,说毕,几个人点上烟,插着兜儿站在路边等着瞧热闹。
   跟驴子对峙的是六七个穿着湿中校服的学生,不是什么有头脸的人。就在我们刚嘬第一口烟的时候,两边儿突然动手了。驴子他们每人手中都有一根称手的木棍,显然是有备而来。几棍抡过去后,湿中那几个孩子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我们当时已经听说有一个新搬来的宋儿挺牛B的,在我正猜测这几个人里有没有宋儿的时候,从马路另一边突然驰过一个飞鸟般的身影。我望过去,太阳一阵刺眼,只看到一个在马路中间以单手撑住隔离护栏跃过铁杆的修长剪影。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近三十人的大队伍,但身姿都远无为首那人潇洒和迅捷。
   “那个就是宋儿。”孙二羊用嘴撇了一下为首的那个人,对我说道。
   很显然,那个飞鸟般翻越护栏的动作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当他已经跃出太阳晃眼的角度后,那光边儿仍然在我视野里余韵着。
    我正愣在那里,丫回头照了我一眼,就又掉转身接着朝驴子他们跑过去。虽然宋儿后来说他不记得在那天见过我,但我对此极其确定。因为我记得丫那张帅脸,宋儿确实是帅,比我帅,这点我承认。他不是小白脸儿那种好看,而是那种只需看一眼就可以记住的帅哥,倍儿英气十足的笔挺五官,大长腿,看着得有一米八六、八七左右,浑身健瘦。
   驴子看到宋儿朝他奔来,一棍劈头抡过去。宋儿直迎上去,一个侧身从棍边擦过一脚把驴子踹翻。大批的湿中学生奔过来时,宋儿已将剩下的几个老炮儿放倒,最后一个被他揪住头发用膝盖狠狠地顶在鼻骨上,我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呯”的一声。接着湿中的人马围上来招呼地上的驴子等人。在叫骂声中,宋儿转身走出战局大气不喘。驴子在地上一边儿滚一边儿大喊,“宋儿,你别让我逮着你丫走单儿的时候!”。宋儿面无表情地走远。
   在青春期,未成年雄性最痛恨的就是发现自己不如另一个雄性。那就像是一种被强奸出的高潮,一种不得不面对却又不愿承认的事实。对,就在那一天,我第一次知道有一种人天生是与众不同的。老实说,虽然后来我跟宋儿有了种种纠葛,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曾经被他深深地打动过。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佩服他。2记忆中的画面清晰而无序,又如洪水决堤般难以控制。真是不可思议,回忆究竟是一种思索,一种情感,一种构建还是一种崭新的创作?答案不得而知。就像我今天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准备回忆当年的种种并写成一个故事时,却也仍无法确定我脑海中深如万丈海沟浅如蜻蜓点水的痕迹都是些什么。那令我无法摒息凝神的,也许是宋儿的高踢彪子的帽儿拳,也许是那个BP机那把菜刀,亦或,就是冥冥中命运在我脑海里刻下的“高纯纯”这三个字。
  是的,最近我总是想起高纯纯,想起宋儿,还有高二那一年的种种。前几天我经过牛街,无意间瞥见一个中年人在家牛羊肉店橱窗里剁馅儿,竟一刹那又重临昔年我去砍人的那一夜。甚至那晚我着急忙慌塞进书包里的那把菜刀,都跟此时橱窗中飞舞的菜刀如出一辙。那刀柄上的木纹清晰可辨,似同年轮般刻划的宿命感甚至可以让我在霎那间回到那段肆无忌惮不知所终的日子。
     
  我叫严大火,那时他们都叫我大火。
   我是个标准的甘家口儿人,家就在靠近动物园方向二里沟中街的一条胡同儿里。我爸在我小时候儿就跟我妈离了,我跟我妈过。我妈是普通职员,她一直都没有明白家长与饲养员的区别,吃饱穿暖,她认为这是她唯一的职责。而从小到大,我对我爸的记忆基本上都是他在我妈出差时想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家时用的种种伎俩。诸如答应给我买变形金钢或把锁在柜子里的游戏机拿出来给我玩儿此类。所以,我从小就没有什么雄性在我背后撑腰。在我四年级第一次挥拳打向一个不肯借我涂改液的同学时,我发现有没有一个爸爸对是否能让别的小孩儿服我没什么影响。
  我成了一个痞子,我开始信仰暴力,我开始崇尚拉帮结派,打架顺理成章地成为我成长的一部分,成为我消极抵抗无聊的手段。
  彼时的甘家口儿,从格局到气质都与现在天差地别。最嚣张的痞子主要分布在湿中和棍儿中,其他附近周边的重点学校、二类普高诸如二妖寺中学、五石榴中学、妖五寺中学此类,皆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没什么响当当的人物。除了二妖寺出了个彪子和五石榴中盛产美女外,皆不值一提。
  湿家口儿中学,又称“湿中”,是当时我们那一片儿的王者,太多打架劫钱动刀子上管儿叉的事儿与这所学校有关。湿中的学生拉帮结伙地出现在甘家口儿各个角落,喜欢光着膀子穿校服,不拉拉锁儿露出年轻的胸膛,见着年龄相仿的就寻衅挑事儿,没人敢惹。
  棍子中学,又称“棍儿中”,也就是我初、高中时就读的学校。我们学校出过几个甘家口儿地区著名的大混混大玩儿闹,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全有,光通报市局的大案就有好几起是我的前辈学长干的,理论上完全有实力成为甘家口儿高校第一势力。但因为我们学校不抱团儿,各年级之间打成一片,所以是仅次于湿中的第二号势力。
  当时所有混迹于甘家口儿一带的痞子中,老炮儿们都已日渐腐朽只能不安地在家里等着被翻篇儿,而汹涌的后浪们里,只有两股力量可以被称为新生代。一股是以我和孙二羊张三金为首的棍儿中势力,另一股就是以宋儿为首的湿中势力。
  事实上,在宋儿搬过来之前我们一直是第一把交椅,中学我们在棍儿中就已经小有名气了,棍儿中长年内战,就是因为我们初中部和高中部的一直互相看不顺眼打来打去。那会儿街面儿上都知道棍儿中初中的“火羊金”三人组,没有宋儿这么一号儿人。
  直到宋儿搬过来,情况才开始发生改变。他是高一入学前的那年夏天搬过来的,在建工学院门口儿打驴子那次是高一刚入学,也就是说,宋儿用了一个夏天的时间就在甘家口儿建立起了极大的声望。我记得最开始是张三金说新搬来一孩子,把老炮儿东子给打了。后来孙二羊说他见到了那个新搬来的,特会来事儿,长得也挺有样儿的,叫宋洋,现在有很多崽儿都已经跟他了,听说他要上湿中什么的。等到了高一开学时,宋儿就已经成为传奇人物了。
  大概是因为有各自的事务,整整高一一年,不管是我们和宋儿还是棍儿中和湿中,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和接触。甚至连整个北京城学校里的学生们,也都在为了排演九七香港回归的集体舞而忙碌着。这一年里,宋儿以高一新生的身份飞快地统一了湿中并将湿中的版图一再扩大,我和孙张三人组则以高一新生的身份用一年时间打服了棍儿中高二高三的大孩儿。同时,宋儿以一挑N、率众平趟某某学校的段子层出不穷陆续传入我们耳中。在棍儿中忙于civilwar的时候,湿中的势力已极速扩张起来。坊间的痞子们在传说宋儿自幼熟习武术、散打和自由搏击甚至谣传他的家人跟少林武当有关系等一系列。尽管真相不得而知,但看过宋儿打架的人都认同的一点是,他很会打,而且与一般痞子间的那种王八拳对抡和地上乱滚不同,他下手利落说踢你眼珠子不会踹着你睫毛。
  那一年彪子的名头也大了起来,他把二妖寺高二高三仅有的几个知名不良少年全打了,在二妖寺已无人敢惹。可接下来的进展与以往痞子势力的形成截然不同,彪子仍是一个人在月坛阜成门一带晃悠,热衷拉帮结伙想巴结他的小崽儿他一概不理。有时仇家找上门,他也是单刀赴会。与码人打群架的风气格格不入不说,他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招了湿中。
  先是湿中几个孩子在阜成门跟彪子照眼儿,被三下五除二打得屁滚尿流。这种人湿中当然不能丢,他们组织了一个二十多人的队伍在二妖寺门口堵这个叫彪子。当天孙二羊和张三金得到消息偷偷儿去看热闹了,回来后孙二羊的原话是,“彪子是一野人”。
  那彪子有一米九的块儿头,胳膊巨长拳头有碗大,与当时留长发张扬个性的风气不同,他脑袋刮个青皮头颅有棱有角。刚一开打他就像头蛮牛般冲进湿中队伍,大光头挨了好几棍哼都不带哼一声儿的,混战中湿中这边儿被打躺下六、七个,剩下的也散了,彪子虽然也不是一点儿亏没吃,脑袋开瓢儿缝了七针,但湿中的面子显然是折了。
    
  人们开始议论彪子和宋儿单滚谁能赢,我不喜欢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但我可以分出二者的区别。与彪子那种鲁莽的硬碰硬较力把对方打了自己也挂花截然相反,宋儿出淤泥而不染,没听说谁能近得了宋儿的身给他留了个什么疤什么伤的。他身轻如燕,我后来和宋儿熟了以后曾经见过他在空中连踢三脚还有原地干拔扣篮,轻松地让人觉得所有正常人都能这样。
  但当时我们还不熟,事实上是根本就不认识。虽然我们双方都渐渐地意识到了彼此的存在,但那些冲突和爆发都还在酝酿中。
  甘家口儿只能有一个头儿,而我们棍儿中,我和孙二羊张三金,不应该是第二。
  我知道,我还没有介绍他们俩。可能因为太近太熟了,这俩人是和我真正一块儿滚泥巴和稀泥长大的发小儿。我们三家儿住的都特近,从父辈起就都在二里沟中街来往。孙二羊家是小康家庭,营养丰沛身高一米八七,就是血缘神秘,一个中国人长得像NBA球星皮蓬,连头发都是黑人那种小密卷儿,自圆其说谓之“返祖现象”。张三金是一个白胖子,寸头,身高也就一七二。虽然他没孙二羊家有钱,没我长得帅,但他有一个在西四和白塔寺一带很有面儿的亲哥哥。我和孙二羊都很羡慕他,因为丫小时候一看谁不顺眼就可以叫他哥去打那人。对此张三金持不同意见,他说他挨过很多打都是因为他哥犯了事儿别人找不着他哥,最后都算到他头上。
  这是一种真正的抱团儿,说我们仨是甘家口儿的刘关张也不为过。可在九七年里暑假,人们在刘关张耳边却张口就是宋儿和湿中牛B哄哄的那帮孩子,对此,我们仨人都不太忿儿。我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看看甘家口儿,都已经成了什么样子,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儿了,用张三金的话说:
  “棍儿中瓢,五石榴中娇,湿中的傻B满街跑。”
  3我们高二开学时是一九九七年九月,夏天行将结束的日子。那一年,也就是整个一九九七年,都充满欣喜激昂的色彩,七月香港回归庆典中的鼓舞一直延伸到了九月,全北京城的人都觉得自己在全世界人民面前很有面子,振兴中华之重担更是义不容辞不在话下。但对于我、对于我们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在上学的未成年人来说,生活没有太多变化。
  开学没几天,我们就打了一个湿中的孩子。
  那天是九月中,高二开学没多久的一个下午,我和孙张二人路过一个老去的野场子,看见几个小孩儿在那儿打球,我提议过去一块儿玩儿玩儿。
  我们爱干的事儿,非要说一个健康的,能够被大人们接受的,就只能是篮球了。那时公牛队正在冲刺三连冠,电视上总是在不停播放乔丹飞身跃起在空中躲过三个人上反篮儿得分的牛B镜头。全北京城的男孩儿也跟着公牛队开始扎在破旧窄小的篮球场上你争我抢,耐克大弯钩儿的篮球鞋人脚一双,跳得高投得准的人的地位仅次于认识人多能打的痞子。
  我们打得也不是很认真,我和孙二羊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孩子一拨儿,张三金蹲在场边抽烟,另外三个孩子一拨儿。打了没多会儿,我一个突破过了一孩子,补过来一个人伸手断了我的球,还撞了我的肩膀一下。
  “这球儿规了啊。”我站住回身说。
  “这球儿绝对没规,我都没碰着你!”正运球出三分线的断球男回头道,言语间极不客气。
  这话要是好好跟我说的也没事儿,但这个不知道是哪儿的崽儿居然敢跟我这么横,火儿腾家伙就上来了。
  “你丫撞着我了你知道吗?”我说。
  “得得得,给你!”断球男把球猛地击地弹给我,接着不忿地转身走向篮下。“真他妈赖。”他嘀咕道。
  就在他刚嘀咕完那一句的瞬间,我抄起手里的球扔向他,篮球撞在他后脑勺儿上弹得老高。等他反应了一下转过身的时候,我已经扑上去一拳打到他脸上了。
  我这一拳没有击倒断球男,他向后仰了一下居然回手给了我一拳,打在了我左额头上,虽然没什么力道却让我一下儿急了。棍儿中的大火打你你敢还手?现在的崽儿是都要疯吗?我怒火中烧一拳砸到他鼻梁上,打了他一脸的青鼻涕。见我们动手,似乎是断球男同伴的两个人冲了过来,孙二羊和张三金早迎了上去,三两下就都给打跑了。与此同时我已揪住断球男的脖领子,他正一个劲儿的挣巴,张三金扑过来将他骑在地上,一通王八拳全抡在那张鼻涕脸上,断球男虽然不停用双臂捂挡,但还是被张三金将各种硬的软的青的黄的鼻妞儿鼻涕嘎巴儿打得到处都是。我和孙二羊冲过去各种狂踹,很快他就不挣巴了。接着张三金站起身揪着断球男的头发把头往篮球架子上撞,铁架子不时传来“咣、咣”的声音。
  “你丫哪学校的?”我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脑袋上,他歪到一边,张三金过去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到地上,他趴在地上说:“湿中的。”
  “湿中的你不在湿中好好儿呆着你到棍儿中的地盘儿干吗来了?”我接着问道,张三金站起来给自己点着一根儿烟。
  “薛辉跟我说以后能到这儿打球。”断球男眼神儿已经怂了。
  我听说过薛辉,湿中的。
  “这儿是棍儿中的地盘,这儿我说了算,你听见了吗?要是不服,你让丫薛辉到棍儿中找严大火,听见了吗?”我狠逮逮地说。
  “去,滚蛋!”孙二羊过来踹了断球男屁股一脚,断球男立即趁势跑开。
  “你们丫棍儿中的都给我等着!”断球男跑出一段距离后回头冲我们重新叫嚣道,满脸淤青血痕。
  “小丫恩的你丫回来!”张三金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摔欲追过去,被我拉住了。
  “现在湿中这帮孩子都要疯啊?牛B死了。”孙二羊道。
  “不打了,撤吧。”我说道。“这几天必须得给湿中那帮崽儿点儿颜色看看。”
  4棍儿中的教导主任姓黄,其人大腹便便细眼暴牙,秃顶脑瓜下数道如同妊娠褶皱的抬头纹,一脸肝病已入膏肓的艳黄,江湖人称,眯眼儿黄胖子。
  眯眼儿黄胖子酷爱开校会,在打完断球男第二天下午放学后,眯眼儿黄胖子又召开了一个长得惊人的全校广播,他的声音在大喇叭中抑扬顿挫,内容荒诞不经充斥了对上级领导的赞美及对自己教育生平的肯定,全校学生听得芒刺在背,只能偷偷在课桌中吐出了自己的午饭。
  “由于时间关系我就不多说了。”在多说了两个小时后,眯眼儿黄胖子用他的万年结束语宣告校会结束。
  校会结束后我彻底将球场的事儿忘了一干净,在听完眯眼儿黄胖子的絮叨之后正常人往往经脉寸断血液逆流,不死也得落个残废。我们学校因为听校会失忆痴呆的彼彼皆是,没人能记得什么。调整呼吸挣扎出教室后我去高一部找李甜,一个小矮个儿齐头发帘儿的姑娘,长得人如其名,甜甜的,一笑腮帮子上两个陨石坑般的酒窝,张三金说她是高一新入学里最好看的。孙张二人在一楼楼道找到我们,说一起去月坛滚轴儿,我说我要和李甜谈人生和未来,孙张二人会意而去,李甜笑弯了腰。璧人一对,虽身无彩凤,却心有灵犀。我和李甜默契地溜达到棍儿中边上的一个小街心花园里的僻静处,搂搂抱抱下手不知深浅。
  “哟呵!够亲热的啊!”一个难听的声音。
  我抬起头狠狠地瞪过去,看到七、八个穿着湿中校服的痞子叼着烟步入花园,为首的那人形容极醒目,上身光着膀子套件湿中校服,下身穿一条紧腿紫裤子绷着他的大粗腿还配一双艳黄的鞋,头发用发蜡梳成一个二八大分头,眼眯成一条线,浑身上下难看而极没品位。
  “怎么着?看着眼馋是吗?”我把李甜推到我身后,对眯眼男说。
  “棍儿中的孩子都够牛B的啊?”眯眼男看着我身上的校服说道。
  “不服是吗?”我一边针锋相对,一边头脑飞快地运转。这花园儿就在棍儿中边上,是棍儿中不良少年平常聚集的地方,怎么现在湿中的就敢这么随便地来往?
  正在和眯眼男照眼儿,花园入口处又走进约三十人的湿中学生队伍。“棍儿中的学生都够有本事的啊!”为首一个长得像猩猩的大高个儿赖声地念叨着,我一看此二人,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了。
  湿中有两个在宋儿手下最得力最能打的孩子,都是跟宋儿高一一起入学的同级学生,这一年来跟宋儿也打出了名头,江湖上有了名号被称为湿中“左右护法”。原名号我想应该是威武而又帅气的,但流传到我们棍儿中学生的口里就成了“左右二傻”,名号如下:
  左傻“巨屁猩王”,薛辉。他得有近两米高,比二妖寺的彪子还大一号儿。脸长得比NBA球星尤因更像猩猩,屁股硕如俄罗斯大妈。时至今日,我都没见过比薛辉更大的屁股,单就臀部来说,猩王可谓震烁古今。
  右傻“奇CEI(三声)农王”,侯亮。细眯缝眼儿,只有当你的鼻子碰到他的鼻子时才能辨别出他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侯亮以不会打扮还成天瞎捯饬闻名甘家口儿,连续数年被甘家口儿不良少年界评为“年度最差着装痞子”,“年度最农民痞子”,“甘家口儿最CEI(三声)痞子”等称号。
  显然,那天打野球时儿抽的那孩子提的薛辉就是“左右二傻”之“巨屁猩王”薛辉,刚才跟我对峙的就是“奇CEI农王”侯亮。
  四十多个锣着锅儿歪着肩膀瞥着嘴皱着眉的湿中痞子成会战状聚到我面前,饶是我从小在甘家口儿打到大也有些慌了。李甜在我身后瑟瑟发抖,我也不禁后悔自己大意,以寡敌众,一世英名危在旦夕。
  “你丫就是严大火是吗?”薛辉站到我面前,比我高一头。
  “怎么着?是让我给你签名儿吗?”我说。
  “棍儿中的孩子都够牛B的啊?”侯亮边说边甩了一下挡住了他眼睛的头发。
  “是说丫认识的人多是吗?”薛辉搭腔道。
  “在甘家口儿,是个屁眼儿就认识人。”侯亮和薛辉像说相声一捧一逗般说着,每每话毕,湿中众人必集体爆发出怪笑。
  “昨天你在那边儿篮球场是不是打了我们湿中的一个孩子?”薛辉道。
  “打是打了一个,弄了我一手的鼻涕嘎巴儿,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学校的!”我说。
  “德子,你过来。”薛辉朝身后的人群说道。那天被打的断球男赫然走出人群,一脸不可一世地瞪着我说:“对,就是丫恩的。丫还说湿中的都是傻B,要不服让薛辉到棍儿中找他去!”
  “行了,是不是傻B咱们今天就问问他。”薛辉一拍断球男的肩膀,断球男转身走回大队伍。薛辉给自己点上一支烟,轻蔑地转过头来对我说:“你不让我来吗?今儿个我来了,你丫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你说怎么办?”我反问道。
  “今天要我们一齐上,传出去肯定别人说我们湿中仗着人多欺负你们棍儿中,这么着吧,我跟侯儿亮,你丫随便挑一个,单滚!”薛辉说完,和侯亮迎风挺胸而立,仿如基纽特种部队。
  “谁说你们人多欺负人少啊?”就在我犹豫未决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孙二羊的声音。接着是人群熙攘的声音。我望过去,只见孙二羊带着大批穿着棍儿中校服的孩子从花园左侧涌了过来,在湿中大队人马左侧站定。
  我瞬间如溺水中获救命稻草,心中长舒一口气。
  “湿中的孩子现在是要疯吧?”张三金带着另一批棍儿中的孩子从花园右侧涌来,在湿中大队人马右侧站定。
  孙张二人带来的总人数接近百人,且皆手持木棍砖头,看来是各年级全体出动,离学校近就是有好处,主场。湿中人马成被合围状,除了左右二傻,剩下的湿中孩子均有所动容。
  “怎么着?你们要玩儿脏的是吗?”薛辉叼着烟,眼神却不时瞥着四周。“严大火,刚才我可没跟你码人吧?要码人,也不是今天这么个码法儿。”
  “没说你要码人,但现在我也告儿你,棍儿中的地盘儿,你们湿中的少他妈来瞎转悠。”我又有了气势。“说吧,你们是要一块儿上还是单滚,今儿咱们来一痛快的!”
  薛辉吐了口烟,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张嘴刚要说话,不远处却传来一个声音:
  “干吗呀?这么热闹啊?”
  有的时候声音也能决定气质和威严。这声音一出,四周聒噪的不良少年们全都安静了,只剩下风吹过花园植物的声音。我歪头看去,一个高个儿的长腿少年走了过来,他上身穿一件湿中校服,下身穿一条印着飞人标志的运动裤,脚上是双红白相间的乔丹十二代,五官笔挺。
  是宋儿。
  看到湿中总BOSS出马,我心中一震,他如飞鸟般翻跃街中护栏的身姿登时又划过眼帘。正在出神,宋儿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儿也款款走到人前。她进入我视线时是电影中最常见的升格镜头,即所谓的慢镜头,光圈很大,焦点全在她夺目的五官上,而她之外的一切都模糊得稀烂。
  她太美了!
  我竟痴在了那里,事实上,我知名痞子的自尊心让我从看到这个女孩儿的一瞬间起就不得不贯注凝神将脑海中所有的念头都摆出横眉冷对的样子,以隐藏我对美最纯粹的臣服与赞叹。我是一个领袖,我不能让兄弟们发现我为了这仇人的马子肤浅地惊呆在众人面前,哪怕这违背我的心,违背人性!
  双方人马站定,我在与敌营怒目而视的间隙假装极不在意地瞥着那女孩儿。她身高看上去一六七、六八左右,身上曲线未完全成熟却也婀娜有致,而她精致的小脸,也正趁着那流动泉水的双眸,将一头利落的短发黑入深夜。我记得这草草数目间她并未给我带来鲜艳的印象,也不曾让我闻到扑鼻的芬芳,可究竟是为什么?我却霎时间体会到了坠入花丛的迷醉与倾倒,并无比肯定如果说这个姑娘是一个缥缈天仙的话,我身后的李甜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介庸俗保姆。
  “你丫谁啊?”我虽然知道走过来的这人就是宋儿,但还是咧着嘴问。
  “我是湿中的宋洋,你叫我宋儿就成了。”宋儿报出名头,棍儿中的队伍传来阵轻声议论。他慢悠悠地拉着那个女孩儿的手踱着步子,闲庭信步的样儿让我很不悦。“你是严大火是吧?”他回头冲我说。
  “你就是宋儿啊?东子是你打的,对吧?”我说。
  “东子老欺负我一邻居家的小孩儿,我看不过去才动的手。”宋儿说。“苍蝇是你打跑的?”宋儿说话的时候整个街心花园鸦雀无声,仿佛是宋儿的深邃目光令在场所有不良少年收声了。
  “对,苍蝇这人不地道,偷哥们儿东西骗哥们儿的东西不还,我早想打丫恩的了。”苍蝇是我们暑假打过的一老炮儿。
  “打得好,你不打,我迟早也得打丫恩的。”宋儿笑了。
  这笑容令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依稀间我竟觉得宋儿很面善,他五官中有一些奇怪的亲切感,以至于身边双方大队人马剑拔孥张的气氛,也随着我们的谈话缓和了。
  “今天这事儿是我们那儿一小兄弟的事儿,他们也没跟我说就自己过来了,我一听说,就赶紧赶过看看。”宋儿接着慢悠悠地说。“不过今天这么热闹,我觉得也谈不成事儿了,改天咱俩单聊吧?”
  “兄弟们,回学校吧。”不等我回答,宋儿回头冲湿中的人马喊了一声。二傻见状,朝我们干瞪了几眼转身带着湿中的人走了。棍儿中队伍前排有几个人欲上前阻拦,见我和孙张都没动,就也没再有动作。
  “大火,以后有什么事儿我可以帮忙的,跟湿中的孩子说一声儿就成了,只要我帮的上,没二话。”宋儿微笑着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我的小兄弟让你们打了,这事儿还没完。”说罢,他拉着那个天仙姑娘的手转身走了。那女孩刚转过身去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与我正痴痴看着她背影的视线悄然相遇,只见得人面桃花轻轻含笑,五官霎时如工笔画般描分染罩笔墨分明,看得我从头到脚都酥了。
  大队人马和硝烟都散去了,只剩下孙张二人和校内七八个有头脸的人物。李甜跟个鹩哥儿般添油加醋地形容着刚才我以一敌四十临危不惧从容赴死慷慨就义的情形。孙二羊拉过一个个儿不高的孩子,跟我说他叫谢迅,高一刚入学的,还说幸亏是他机灵,在小花园儿看到湿中左右二傻集体出动觉得不对劲呼了他一个他才及时赶到。谢迅体型甚瘦小偏分头,年纪不大留两撮儿小胡子,过来一口一个火哥,我随便应付了几句。接着众人喋喋不休起来,张三金说这回湿中的人再也不敢小看咱们了,孙二羊说刚才宋儿阴阳怪气儿要提防他们玩儿阴的,谢迅说刚才就应该趁着人多一拥而上,把宋儿和二傻全灭了。七嘴八舌不绝于耳,我不时点头应答,但实则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在想什么?
  宋儿为什么对我们示好?我为什么就这么让宋儿他们走了吗?等会儿等会儿我还有点儿没回过寐儿来,是因为夕阳太晃眼了吗?嗯,确实有一些,北京城西方一抹残红,下沉中的光芒拉长了花园中不良少年们的身影。我有些局促,在夕阳中眯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捋着自己的大中分头,就仿佛身上哪儿出了什么问题般浑身不自在。
  刚才那女孩儿是谁?为什么现在我脑子里都是她?她叫什么?是哪学校的?我还能不能再见到她?5高二那年的秋天美不胜收,美景和好天气让碌碌的老百姓们躁动不已,打着秋游的旗号如没头苍蝇般在北京城各大景点内拥挤着。但我们不会干这样儿的缺事儿,我讨厌人挨人人挤人的旅游景点。北京城最动人的秋色,在甘家口儿往南一点儿的钓鱼台国宾馆。国宾馆外墙边种满了银杏树,每到秋天,就会有各种燃不尽的黄色在那里扬扬洒洒飘来飘去。
  我和孙二羊张三金总喜欢在那一带溜达,现在又加上了一个李甜。在那次冲突之后,李甜显然以我的女朋友身份自居了。在午休或课间的时候,她总会上三楼去教室找我,给我买吃的买喝的,左一个“老公”右一个“亲爱嗒”喊个不停。事实上我认为她有一些炫耀的成分,除了老师,我觉得她想让全甘家口儿的人都知道她是棍儿中大火的女朋友。
  说不上是假戏真做,但后来我默许了李甜的女友身分,反正交女朋友是一件刺激而又时髦的事儿,就先试试吧。很快我就吻了她,但我并没告诉她她在我口中留下的那几公升口水令我反胃,也没有告诉她那是我的初吻。相反,我对她说我交过很多女朋友,是个情场老手。李甜白眼一翻,说早就知道我不是好东西。
  在舌头不知深浅地吻了李甜的嘴下手没轻没重地摸了她的胸和屁股后,我很快对这种所谓的“交朋友”感到了厌倦。有天放学后我拉着李甜的手在甘家口儿街道上晃荡时,心里再次难以抑制地想起了宋儿那天带的那个女孩儿,那感觉就像在被一架笨重的大型机械碾压着脑袋一般折磨人。她在跟宋儿交朋友对吧,想到这里,一个大嘴巴透过我的肉体我的脸颊直接煽到了我的灵魂上。
  此时想来,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灵魂,所以我想,我的身心、梦想、情感与五脏六腑,在十七岁时才可以真正被统称为灵魂。那似乎是在一瞬间,在青春和迷茫扑面而来的时候,在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未来和对遥远异性的憧憬如呼啸列车般冲向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拥有了灵魂。
  高二这个标志性的符号很重要也很神奇,它对我来说可以代表灵魂的诞生以及青春的绝大部分冲动与浪漫,可以代表十七岁。我之前就觉得上学无聊,但高二开学后我才真的觉得坐在教室里看老师抠头皮屑纯属浪费生命吃饱撑的。我从初中时就开始手淫,但在高二开学后才突然猖獗地想要一个姑娘。我从小学就逃过学,但在高二开学后我才发现逃学后才真正无处可逃。苍苍北京城茫茫甘家口儿,为什么吃为什么睡,为什么勃起为什么纠葛,为什么学为什么活,我全不知道。
  抑制迷茫的举动无非就是在教学楼厕所里抽烟,在学校门口聚集,寻衅打架,泡台球厅,去游戏厅玩儿“九七格斗之王”,去唱片店偷CD和磁带,跟各种社会上的人去滚轴迪厅混。
  在我没有学会颓废前,诸如此类的绝大多数行为都没有目的。
  在无数漫无目的中,我唯一一个显而易见的目的就是我特别想打宋儿,我想灭他,我特看不惯丫装大个儿还一脸轻松的样子。可在小花园儿冲突之后,甘家口儿街头的气氛并未愈演愈烈。相反,湿中和棍儿中的暴力冲突完全消失了,一点儿大战迫在眉睫的劲儿都没有。双方都规矩了不少,恪守在自己的地盘儿里抽烟逃课打球劫钱,有时候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原本就认识的湿中棍儿中学生穿着各自的校服结伴而行。
  多么蹊跷,就好像世界上那些有冲突的战区突然无端停火了一般让人想不通。这是宋儿让我放松警惕的计谋?是宋儿真的想要和平共处?他临走前跟我说的那句似友亦敌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还有,那个女孩儿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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