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金叶牵引一段离奇身世。 一袭嫁衣,引发一段爱恨情仇。 人前暧昧,背后插刀。 他们的爱情,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们的相识,是一出借刀杀人的好戏。 情到浓时,缠绵。 恨到深处,蚀骨。 皇宫喋血,是执子之手,还是相忘于江湖? 江山变色,是寂寞百年,还是旷世绝恋? 作者简介: 潇湘书院感性派小说代表作家,文笔以真挚感性见长。平生最大的爱好是讲故事与众人听,道尽心中所想所知,让笔下之人,在跌宕起伏的情节中领悟真实鲜活的爱情真谛。人生格言:成功的时候不要忘记过去;失败的时候不要忘记还有未来。 代表作品:《血嫁》 《血嫁之笑看云舒》 《血嫁之金枝玉叶》 《御风》 《寒月泪》目录: 第一章四妃之首 第二章身无寸缕 第三章两两相厌 第四章大饱眼福 第五章美好回忆 第六章白衣少年 第七章君无戏言 第八章唱哪出戏 第九章龙床惨事 第十章无耻之徒 第十一章情深不寿 第十二章传遍后宫 第十三章屠户扛猪 第十四章天掉馅饼 第十五章近在咫尺第一章四妃之首 第二章身无寸缕 第三章两两相厌 第四章大饱眼福 第五章美好回忆 第六章白衣少年 第七章君无戏言 第八章唱哪出戏 第九章龙床惨事 第十章无耻之徒 第十一章情深不寿 第十二章传遍后宫 第十三章屠户扛猪 第十四章天掉馅饼 第十五章近在咫尺 第十六章挣扎不休 第十七章满门抄斩 第十八章再次同床 第十九章灭绝人性 第二十章心生倾慕 第二十一章深宫叫声 第二十二章狭路相逢 第二十三章做我女人 第二十四章蓝天白云 第二十五章是否安在 第二十六章心甘情愿 第二十七章苦海无边 第二十八章深宫鸳鸯 第二十九章久别重逢 第三十章美梦成空 第三十一章正面争锋 第三十二章一刀两断 第三十三章反目成仇 第三十四章皇宫谍变 第三十五章香消玉殒 第三十六章千里追妻 第三十七章自投罗网 北浅浅番外浅语低吟 北天帆番外虐恋情深远月的文如一壶百年佳酿,醇美而甘香;如林间溪流,清新而脱俗。更应在品读时配清茶一杯,伴清风明月,细细品尝带给自己的那份感动与惊喜。掩卷闭目,喜之,醉之,痴之,惟独不能忘之。 ——畅销书作家、《盗妃天下》作者月出云 感性的文字、充满张力的描写、跌宕起伏的情节,如一场华丽的宫廷大戏,让人叹为观止。揪心的情感纠葛,勾心上瘾的文字,让人欲罢不能,但字里行间又让无时不感受着淡淡的幸福,浓浓的甜蜜,如自己经历了一场绮丽迷醉的爱情之旅,如此经典好书,不容错过。 ——畅销书作家、《凰权》作者天下归元 《血嫁》如果说让人感动热血,《血嫁之笑看云舒》让人惊艳叹服,那这本《血嫁之金枝玉叶》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场百年盛宴,看完胸腔充盈着满足,但更多的是回味,追忆,那段历史,那段情——如尖刀铭刻在巨石上,经风不散,历雨不褪。 ——畅销书作家、《妾本惊华》作者西子情第一章 四妃之首 冬夜,无月。 云海风浪特别大,天幕黑沉沉的,看不到一丝光亮,如我此时的心情。 今夜,有人对我说,我是北国护龙司李双鸿的女儿。在北国,护龙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北帝平分山河,因此,我的尊贵不亚于皇室的金枝玉叶。我娘是护龙司的正妻,如今已经病危,留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看我一眼。 刚刚得到亲人的消息,转眼又要生离死别,有时我甚至希望永远找不到他们,这样心里起码还有一个念想。我蹲在船的角落里,彷徨而慌乱,一如我五岁那年。 养母临死时对我说,金叶就是我身世唯一的凭证,只要金叶不丢,总有一天,我能找到回家的路。所以,我小时候总爱蹲在角落里,偷偷翻看手中的金叶,痴痴的。我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这片能带我回家的叶子,即使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我也不曾打过它的主意。 十几年过去了,养母坟前的杂草也许已有人高,而我也走过了很多路。有时站在三岔路口上,我会问自己,哪一条路是回家的?但没有人能告诉我,渐渐地,我也死心了,路有千条,条条走不到家。 以后,小姐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小姐的家在哪儿,我的家也在哪儿。只是偶尔,我还是会拿出身上的金叶,幻想着娘的容颜,为她当年丢弃我编织无数合情合理的理由。 当船缓缓离开凉州的时候,我死死抓住船舷,我以为我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身世,我以为我已经不再想念那未曾谋面的父母,但在听到爹娘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时,我的眼角不禁湿润。 北国路途遥远,我已经忘记自己爬了多少座山,蹚过多少条河,只记得衣服越穿越厚,天气越来越冷,天上飘起了雪花,回家的路真远。 小姐如今青丝变白发,正是最难过时,我却离开了她。想想,心中难过,明明是生离,但我却感到死别的悲凉。 我踏入陌生的北国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雪将世间所有污垢遮掩,也将所有繁华隐藏,那刺目的白,美丽中蕴藏有说不出的苍凉。雪越下越大,马越走越慢,我的心越跳越快。我害怕看不到娘最后一面,我更害怕看到了娘,就是阴阳相隔,永生不见。 “小姐,到了,玄木得罪。”到了北国,一个叫玄木的年轻男子解了我的穴道。其实,他们不必如此,不管当年他们因何种原因遗弃了我,家永远是我最渴望的地方。 护龙府没有小姐以前的家那般奢华,但却有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肃穆。门前的麒麟彰显着尊贵与威严,即使离得还很远,让人脚步不由得停下来,似乎面对的是皇宫禁地,让人心生畏惧。 他们说,门前那高大魁梧、轮廓坚毅如刀刻的俊朗男子是我爹,北国护龙司李双鸿。我张开嘴巴,但那一声“爹”却卡在喉咙里,始终喊不出来。他对于我来说是如此的陌生,也是如此的威严凛然,如这座护龙府,只能远观,却亲近不得。 爹脸色如常,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父女就这样静默对视着,隔了二十多载的风霜雨雪。 他的喉结一阵颤动,好一会儿,才说:“果然是我的女儿!” 明明如此普通的一句话,却带着山一般的力度,豪迈而气派,震得我耳膜轰响,周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随之燃烧起来。 “进去看看你娘吧,她等着见你。” 听到这句话,我身体里奔腾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冷了下来。想着他们一路上说我娘快不行了,我飞身跑了进去。 这一路上,我曾不只一次怀疑他们认错人了,但当我看到床上那一脸病容的美貌女子时,所有的怀疑都是多余的,我与娘长得是那般的相像。 “真的是我的叶儿,真的是我的叶儿。”娘看到我一阵激动,试图挣扎起来。但丫鬟还来不及扶她,她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那一床华美被褥。我看得一阵心惊,忙抓住娘的手,这是怎样冰凉的一双手啊! “我的叶儿,我的叶儿。”娘哭了,由低泣到放声大哭,那哭声似乎诉说着二十多年的思念与伤痛。华美的被褥被鲜血与泪水浸湿,显得更是骇人。因为过于动情,娘的脸上浮现一抹异样的红,呼吸渐渐急促不畅。我慌乱地替娘擦泪。 娘死死抓住我的手,虽然青筋微露,却依旧柔弱无力,她竟这般虚弱了。 这些年,我看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心中已经害怕。我轻轻拍着她的背部,柔声对她说:“我回来了。”不管以前爹娘是什么原因遗弃了我,但为娘此刻的牵挂,我释然了。在我的抚慰下,娘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那双美目,依然饱含泪水。 华美宽敞的寝室除了两个清丽的丫鬟,就只有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他眉眼如画,俊美的小脸粉嫩得让我想捏一把,只是此刻,他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与我的一样,充满慌乱。 路上,玄木和罗音鲜有言语。在他们不多的话语中,我知道我还有一个七岁的亲弟弟,叫李轩,自小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性格敦厚纯良,怜花惜叶,体恤下人,称府中丫鬟为姐姐、侍卫为哥哥,很惹人喜爱。只是,他这种性格并不被我爹所喜,说此子难成大器,管教几次也不见改观。 李轩就是这个漂亮的小家伙吧! “轩儿,这是你的姐姐。”娘的泪未止,但虚弱的声音带着振奋,让她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一些,只是被褥上来不及清理的血迹,让我的心微微揪着。 “姐姐。”李轩不认生,走过来牵着我的手,大有亲近之意,眸子亮晶晶的,难掩兴奋与开心。他眉眼有点像爹,但那亮晶晶的眸子,却像娘那般温婉。握着他柔软小手的那一刻,我心底有一股暖流流淌而过,激动得手都有点抖了,这小家伙就是我的弟弟。 “叶儿,我真不敢相信,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你。我是不是在做梦,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娘将头微微抬起,笑容满足。 “叶儿,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娘真的很想你。”娘不停地说话,似乎不说就再没有机会了,但因情绪激动,又吐了一口鲜血。看到那口血,我心乱如麻。守候在外面的大夫颤巍巍地冲进来,给娘喝了一碗药。喝完不久,娘沉沉睡去,眼角还带着甜甜的笑。 娘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我坐在她的床沿,久久注视着她。李轩也乖乖地坐在一旁,不时拿眼瞧我,目光充满依赖。 “姐姐,别怕,娘会好的。”李轩突然牵起我的手,双手很有力,似乎想给我力量。那一刻,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心心相牵,血脉相连。 爹进来了一次,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在娘的床前伫立,那挺拔的身躯,如一座大山般。李轩赖在我怀中,看爹的目光带着敬畏,显然有点怕他。 爹的目光深沉,看不到任何情绪,直到离开,也没有说过半句话,更不会伸出他的手轻轻抚摩一下娘的发丝。我在想,这个男子曾对娘是否有半句软语?他们之间是否有爱? 第三天,娘才醒了过来。因为我的回来,娘的精神一下子好了很多,破天荒吃了一碗饭,喝了一盅炖汤,苍白的脸庞有了一点点血色。 我在这三天里,对这个家也开始有所了解。 北国的势力掌握在罗、燕、柳三大世家和八大族手中。我娘是北国丞相罗佟之女,她所在的罗家是三家之首。爹除了娘这个正妻,还有十八位夫人。这十八位夫人都大有来头,一个是北国大将军君庭威的妹妹,有三个是北国八大族的族长之女,其余不是名门之后,就是大富商的女儿。 除了这些,爹还有些暖床的妾,虽然不及北帝的三宫六院,但也是莺歌燕舞,脂粉飘香。听到这些,我心中暗暗发冷,和这么多女人争宠,娘的日子怎会过得舒心? 护龙司府很大,十八位夫人各有自己的院落。娘久病床前,不想被人打扰,早已经下令,不需要其他夫人前来问安。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终于母女团聚了,君庭庭给夫人道喜来了。”人未到,声已至,娘的脸色微变。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盛装华服的女子。这女子长得很是美艳,虽温声软语,但神色甚为凌厉,身后跟着六个清丽的丫鬟,俨然当家主母的派头。 “叶儿,这是君夫人。”娘淡淡地说。君庭庭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是十八位夫人之首、北国大将军君庭威的妹妹,如今有一子一女。儿子李傲今年十八岁,行事果敢利落,手段狠辣,武功谋略都是一流,甚得我爹欢心。女儿李双十一岁,长得活泼漂亮。这一房在李家地位赫然。 “哟,这就是大小姐呀,长得可真像夫人,花仙子一般。”君庭庭虽然说着恭维的话,目光却是冷飕飕的。说完,她缓步朝娘走来,站在娘的床头,居高临下说着体贴的话语。这场面,怎么看都诡异。 “君夫人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我微微一笑,起身从容立于娘的身旁,有意无意遮挡了她居高临下的目光。我很不喜欢她这样看着我娘。 君庭庭突然仰头而笑,笑声不大,但却十分肆意。虽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但不得不说她身材玲珑妖娆,十分诱人。 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扫过,锐利如刀锋,充满了敌意。 接下来,府中其他夫人像同时得到消息般,一个走了另一个接着来,有温柔似水的柳夫人,有才华横溢的燕夫人,有优雅清冷的如夫人,有妩媚妖娆的田夫人…… 这些女人一个又一个从我眼前晃过,或友善,或敌对,或冷漠,或恭敬,不一而足。我细细记着,这个家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爹有五子六女,有两个儿子已经夭折,一个是古夫人的儿子,出生三个月,有一天突然全身发紫,痛苦大哭,一个时辰后七窍流血而死,死得异常痛苦。古夫人目睹儿子惨死,当天便疯了。 还有一个是比我大一个时辰的哥哥,听说当年我娘怀的是龙凤胎,我还有一个同胞哥哥,在十五岁那年去狩猎,遭遇野狼围攻,活活被咬死,死时血肉模糊,一条腿已经进了野狼的肚子里。我娘听到当场晕厥过去,大病一场,几乎丧命。 如今,爹还剩三子,一是我弟弟李轩,一是君夫人的儿子李傲,另一个是水夫人之子李谦。李谦今年十六岁,可惜小时候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双腿残废,一直坐轮椅,平日都待在水苑,不大与人说话。爹甚是怜惜。 爹的六个女儿,三个已经出嫁,其中有一个还嫁给当今皇上为妃,可惜一直无所出,两年前病逝宫中。如今尚在家中的,除了我和君夫人那五岁的女儿李双,就只有连夫人那一岁的幼女,其他暖床的妾,没有资格替我爹孕育孩儿,即使一时疏忽怀上,也会一碗药汁结束那尚未成形的生命,如果故意隐瞒不报,轻则驱逐出府,重则处死。 等这一干人离开,娘已经疲惫地睡着。大夫说娘的身体大有好转的迹象,听到这些,我微微宽心。 “姐姐,我带你去玩。”李轩亲昵地拉起我的手,小脸儿红扑扑的,带着兴奋的光。我笑着任由他牵着我冲出去,一下子恍若回到童年,那会儿小姐兴起,也会这般拽着我冲出去玩。 “这花是我种的,他们说已经枯死了。”看着李轩所指的小花,我愣住了。这种花我印象深刻,当年初入冷府,冷大少爷就有这样的一盆花,那会儿我总是殷勤地替这花浇水,没想到这一盆类似杂草的东西是冷大少爷的心头所好,被我活活淹死了。结果可想而知,我被冷大少爷冰霜夹雷电般臭骂了一顿。所以,这花就是成了灰我也认得,下次回去给冷大少爷带几盆回去。 那时,我还想着我能回去。那时,我还想着不用太久又可以与小姐团聚。 听说这花极为难养,想不到这家伙竟有这样的本事!小轩听到我说他厉害,兴奋得脸儿红红的,说第一次有人这般赞他,爹从来不许他碰这些,说玩物丧志。我不禁用手抚摩一下他的发丝,心里酸酸的。 接着,李轩带我去他的书房,看他的字画,甚至还弹琴给我听。他恨不得将他的看家本领一次性展现在我眼前,真是孩子气得很。 “姐姐,我可以爬树吗?” “姐姐,我们可以打雪仗吗?” 李轩怯生生地问我。 爬树他都不曾试过吗? 我没有点头,但却出其不意地在他脸上抹了一把雪。这些捉弄人的本事,没有谁比得过我,想当年我跟着小姐,坏事可没少干,这小家伙哪会是我的对手?小家伙反应过来后,兴奋极了,小脸笑得像怒放的鲜花。 结果,在这样寒冷的冬日傍晚,我一会儿给他洒点雪,一会儿弄一个陷阱,吓得他呱呱叫。他不断将雪揉成一团,朝我砸来,笑得咯咯响。 爬树的时候,他总是爬到一半就滑下来,好不容易爬高一点,却被我恶作剧般拽下来,怒得他追着我打,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无数脚印。到最后,我像猴子那般身手敏捷地掠上了树。李轩看着我,眼睛亮得耀眼,充满了崇拜,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在我的指导下,小家伙终于爬上去了,还没站稳就想向我炫耀,不承想树枝有雪滑得很,结果整个人往后倒去。好在我反应够快,来了一个英雄救美,及时将他接在怀中。没想到他竟赖上了我,不舍得下来,目光充满了依赖。 许是累极,暮色渐浓的时候,小家伙竟靠在大树下睡着了,额头挂着晶莹的汗珠,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我细细抚摩着他的发丝,心中涌上从来没有过的柔情。 白天,我跟李轩说起山有多险峻雄伟,云海是多么波澜壮阔,还跟他说我去过哪些地方,童年做了哪些趣事。李轩总是痴痴听着,充满了憧憬。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小家伙除了进皇宫参加宴会,就一直待在家里。娘身体有病,爹又不待见他,他一个人孤独地成长着。想来我比他幸运多了,小小年纪就随着小姐到处游玩,跟在她身后狐假虎威。想起以前的事,我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小轩,等娘的身体好了,我带你去凉州看海。”就是这句话,在小家伙的心里生了根,长了芽。 娘的身体日渐好转,屋子的笑声也多了,丫鬟说这个院子好久没这般阳光明媚了。只是除了见面的那天,爹就再未对我说过只言片语,他儿女众多,我的存在与否兴许他根本不在意,虽然告诉自己别介意,但我心中还是有些失落。 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半个月之后,爹举行了隆重的仪式,让我认祖归宗,娘激动得一晚都睡不着。晚上,举行了盛大而隆重的宴会,北国百官道贺,就连当今北帝也命人送来赏赐。 爹对外宣称,我出生之日,因身体孱弱,一直被高僧照料,如今身体彻底康复,才接回家中。他们不说我怎么会流落到西凌,我也就没有问。 宴会当天,一双双目光在我身上逡巡,有好奇,有忌妒,有艳羡,甚至也有愤恨。但不管怎么说,这天晚上之后,人人都知道护龙司还有一个女儿叫李叶,是护龙司的嫡女,府中的大小姐,护龙司珍爱异常,在府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宴会结束,外面的人盛传护龙司的长女自小生活在名山大川,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貌若仙子,出尘脱俗,甚至有人说我是神女转世,福佑北国。 我揣摩不透爹此举是何用意,只是心里隐隐不安。但因为爹的重视,府中的侍卫、丫鬟对我毕恭毕敬,就连他那些夫人们也不敢对我有所怠慢。 晚上,府中管家说我爹要见我。距离上次见我爹又已经一个月了,听府中的丫鬟说,他书房的灯火总是彻夜不熄,护龙司莫非比皇上还要忙碌? “爹,你找我?” “嗯。”双目相对的瞬间,我的心微微抽了抽,爹那双眼睛竟然布满了血丝,似乎已经好些日夜没有睡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爹今晚的脸色特别差,只是他那身气势依然慑人。 “皇上下令选一批新的秀女进宫,名册上有你的名字。”爹的语气虽然很淡,但那充满血丝的眸子却深沉如夜。 我倒抽一口冷气,如果我没有记错,当今皇上已经有六十岁了,爹想让我嫁给他?胸口处一阵发闷。 “你大摆宴席,将我的身份公诸于世,就是为了帮我铺路进宫?你千里迢迢派人将我找回来,并不是为了让我们母女团聚,而是想我入宫为妃?”我抬头看着这个魁梧伟岸的男子,胸口处微微发痛。 长久的沉默之后,爹站了起来,眸子透过窗帘看着漆黑的夜,伟岸魁梧的身躯如一座荒山,透出几分苍凉。 我们这一站就站了一个时辰,谁都不说一句话。夜越来越深,除了风吹雪落的声音,四周再听不到任何声响,静得让人害怕。 “你比我想象中要冷静,很好。”爹转过身子,脸上带着深深的疲倦,眸子深处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沉痛。 养母死了那年的冬天,虽然没有下雪,但也像今夜这般寒冷。她临死的时候,用那长满厚趼的手抚摩着我的额头,对我说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因为我的爹娘一定会心急如焚地找我。 养母不停地重复这么一句话,直到她的手无力地垂下。那年,我只有五岁,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养母的样子都有点模糊,但这句话,我一直没忘记,也不愿意忘记。 我的养母是贫穷的寡妇,平日靠做点针线活维持生计,本来就已经三餐不继,自从将我抱回家中之后,更是经常有上顿没下顿。但纵是病得卧床不起,没有钱抓药请大夫,她也没有动用我身上那一片金叶,她说那片金叶会带我回家。 她宁愿命赴黄泉,也不愿意断了我与亲人相认的路。 养母死后,没有人肯看她一眼,她们说娘得的是痨病,谁靠近谁就会染上,没有人帮娘下葬,就连我也被视为不祥之物,不准靠近任何一家的门前。 那年的我,在屋子后挖了一个坑,将娘埋了下去,一边挖一边哭,挖得手上都是血。那天之后,五岁的我,经常半夜从空荡而破旧的屋子走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如黑夜出来觅食的老鼠。 可是,几个暴风雨的夜晚过后,那年久失修的破旧木房子塌了,我哭着从废墟里爬出来之后,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我白天去乞讨,捡别人不要的包子,夜晚瑟缩在角落,穿着又脏又单薄的衣服,冻得全身僵硬,幻想着爹娘能来接我回家。 我没有等到爹娘,却等到了西凌尊贵的长公主西倩儿。她俯下身子看着我,用她那美丽的手牵起我,一点不嫌弃我脏。人人都说长公主是天下最坏的女人,但在我心中,她就是天上的仙子。 从那以后,我穿得好,吃得好,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渐渐地,我忘记曾经的苦难,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跟着小姐到处作威作福,以致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没有哪个丫鬟像我这般,不会烧火,不会洗衣服,饭煮得比小姐更难吃,针黹刺绣比小姐的还难看。小姐还能给冷大少爷绣一只鸭子,虽然很丑,但还隐约能看得出是一只鸭子,但我却连这个也不会。 楚府被焚毁之后,我跟着小姐颠沛流离,吃了很多苦,因为没钱,一天没吃上一个馒头,甚至被人打得鼻青脸肿。那时,我们想银两想疯了,最想的就是抱着一座金山睡觉。 入宫为妃,做皇帝的女人,锦衣玉食,尊贵奢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我如今并不稀罕。我和小姐被扫出西凌时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但我们有双手,有脑子,一样在凉州过得很好。 我不需要你们赐我荣华富贵,我这次回来,并不是攀附护龙司的显赫权势,贪恋府中的奢华生活,我不远万里回来,只是因为你们是我的爹娘,心之所系、魂之所牵。 我是不会入宫为妃,不管他是九五之尊,还是真龙降世,我小叶不是傻子,就算我要嫁,也要挑一个长得好看点的,就算不好看,起码也年轻点,北帝比你还要老,爹,你对我就没半点骨肉亲情? 我坦然地看着爹,执拗而坚定。 “叶儿。”这一声叶儿沙哑而沉痛,听得我打了一个冷战。 “爹一生果断,杀伐千里也不曾犹豫,唯有此事,挣扎至今。若非情不得已,又何以至此?这次马不停蹄把你带回北国,并不是你娘快不行了,而是我即将离世,即使我夜以继日地安排,即使我费尽心思去筹谋,始终无法许你娘一个平稳的后半生。” “你说什么?”我的心猛地一沉,怔怔地看着爹。他剑眉星目,有着很挺拔的鼻子,身材威武伟岸,看起来如一座大山那般屹立不倒。 “叶儿,爹已经时日无多。”爹朝我缓缓摊开双掌,掌心一团浓黑,触目惊心。 爹缓缓合起双掌,嘴角动了动,露出一抹异样苦涩的笑。我呆呆看着他,好久都缓不过神来,这怎么可能?伟岸挺拔如高山一般的爹,怎么说倒就倒呢?我不相信,但心中的惶恐与不安却挥之不去,如滚滚黑云朝我压来。 “我身中慢性毒,如今毒气已经扩散到五脏六腑,撑到现在就是放不下这一家子人,护龙司是世袭,父传子,一般传嫡不传庶,要传庶,嫡子不死也得废,也就是日后不拥有任何实权,这样免得兄弟争权,祸起萧墙。 “护龙司,顾名思义就是协助北帝,捍卫北国的万世基业,不能因为兄弟阋墙,而影响北国的巩固,这是几百年的规矩,爹无法拂逆。 “我的夫人众多,个中关系错综复杂,虽不是帝王家,但依然争宠夺势,她们有孕者众,但大都胎死腹中,当中原因爹不是不知道,只是明刀易挡,暗箭难防,女人的斗争有时比战场的厮杀更惨烈。 “你娘怨恨我,轩儿畏惧我,这么多年我甚至连抱都没抱过一次轩儿,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不是不爱,而是不敢去爱。你娘性子温软,在府中根本震慑不了其他夫人,能活到如今,除了她身后罗氏一族在背后撑腰,还有我暗中替她挡了不少明刀暗箭。如今,我人之将死,而罗氏一族渐渐衰败,你娘再无所依傍。 “傲儿天资聪颖,心思缜密,但可惜过于残暴狠毒,绝情寡意,如果他继承护龙司一职,轩儿与你娘绝对没有活着的可能,但如果我传位给轩儿,以轩儿如今的年纪心智,如果不是被傲儿夺权被杀,就是被北帝削权身死。 “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如今的护龙司虽然权倾朝野,但同时也积弊甚多,一些子弟骄奢淫逸,不学无术,护龙司内部分帮结派,拥护李傲的君家一脉,你娘身后的罗家为一脉,如今君家势力越来越大,一直想将罗家铲除,然后一家独大。 “各脉的纷争,让护龙司犹如一盘散沙,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北帝连根拔起。为了拉拢人心,北帝如今重用君家,但有一天护龙司失去与北帝抗衡的力量,君家岂能不亡? “其实在更早一些,爹就已经发现你在凉州,一直没有将你找回来,就是不想让你卷入这场纷争里,让你在外面天高海阔地生活。但如今我命不久矣,思虑再三,挣扎至今,还是决定将这担子放在你身上。 “其实几百年以来,我们护龙司一直谨遵族训,守护着北国锦绣河山,顺应天命,匡扶社稷,立下汗马功劳。虽然护龙司与北帝各自拥有自己的军队,甚至曾经拥有主宰一切的实力,可我们从没有谋反之心。但一山不容两虎,强大的护龙司让一代又一代的北帝寝食难安,以致他们忘记这几百年,我们李家子弟为这江山流了多少血。 “尤其是当今北帝,凶狠残暴,狡猾而诡诈,想方设法削弱护龙司的势力,暗中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但为了族人的荣耀与生存,这一步我们不能退,身后就是悬崖绝壁,一退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如果你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我也就死心了,偏你聪慧过人,与众多商人周旋游刃有余。如今,能救你娘与你弟弟的人只有你,能让护龙司一族继续生存下去的人也只有你。” “我只不过是一个丫鬟,我有什么能力保护他们?我入宫为妃她们就可以平安?” “你入宫未必能保他们平安,但如果你如今抽身离去,他们必死无疑。你是我的嫡女,如果同时身为皇上的妃子,那就是皇室中人,用手上的龙符调遣兵马,履行护龙司的职责,保护当今圣上,就显得顺理成章,否则,护龙军不会听命于你。 “我传位给轩儿,但兵权交到你手中,你今后接替为父守护轩儿,直到他成年,并且保住李氏一族。傲儿、谦儿都是我的儿子,我不想他们有事,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我也只能寄望于你了。 “是留下来牺牲自己,还是抽身离去,我由你选择,无论怎样我都不怨你。我能在一夜之间为你正名,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儿,自然也有让你一夜消失,悄无声息回到凉州的能耐。 “这是你派人送回凉州的信,我已经拦了下来,如果你决定进宫为妃,扛起这重担,那你就得断绝与凉州所有的往来,否则他们终将是你的软肋。 “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靠神医的药才支撑到现在。” 我浑浑噩噩地从爹的书房离开,去了娘与李轩的寝室。他们睡得那么安详宁静,李轩甚至还在梦中喊着姐姐,声音充满依赖。我怎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但要我入宫为妃,嫁一个六十岁的老头,我又是百般不情愿。 我枯坐了整整一晚,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来没有这么茫然。 但我还来不及想清楚,噩耗传来。清早丫鬟尖锐的喊声划破了天空的寂静,我的心往下沉,衣服都没披好就冲了出去。 爹躺在床上,手、脚、脸都是团团的乌黑,再也不见往昔的俊朗,眼睛呆滞无神,看不到一丝亮光,我的手脚一片冰冷。 惊叫声、哭喊声、脚步声纷乱响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府中十八位夫人大惊失色,惊叫出声,显得慌乱而茫然。 丫鬟扶着娘过来。看到这样的爹,娘脸色苍白,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推开丫鬟,冲到了爹的身边,死死抱住了爹。但爹却不看娘一眼。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我看到了另外两个弟弟,一个是脸色苍白、身材纤细的十六岁少年李谦,他有着一双纯净无瑕的眼睛,一个是李傲,高大挺拔,眉宇有一股傲气。 “今日大家都在此,我有要事宣布,我即将离世,今日传位给嫡子李轩。”一石击起千层浪,一时反对声甚烈。 “因为李轩年幼,龙符暂由嫡女,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妃子李叶接管。护龙司一干人必须听从李叶的调遣,否则格杀勿论。从即日起,李傲与李谦离开护龙司府,住进新起的府邸。” 爹说给三天时间让我考虑,但他没做到。 爹在当天离开了人世,走得异常突然,死得也非常痛苦,那团团黑气蔓延了他整个身体。爹临死之前,娘死死抱着浑身发黑的他,问他这一生是否对她有半丝爱意。 爹只是冷冷看着娘,眼神冰冷漠然,到死都没有对娘说过半句软语,甚至一个温柔的眼神也不曾落在娘身上。爹曾对我说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不是不想说,只怕说了娘会牵挂,追随他而去。 为了让娘活下去,他愿意她恨他,即使是一辈子。 人间情爱,复杂迷离,我总是看不懂。 手握金色龙符,看着匍匐在爹身上的娘,对上各种各样的目光,我恍若梦中,只是这梦既苦且痛。 爹就这样撒手西去,独留我一人面对世间豺狼虎豹。 护龙司去世,举国同哀,为了感谢护龙司这一生立下的汗马功劳,皇上即日封我为贤妃,为四妃之首,十日后迎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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