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离魂衣


作者:西岭雪     整理日期:2014-07-24 01:43:47

"  按老辈戏人传下的规矩,凡动用故去名伶的戏装,都要祭香火行礼告扰后才可以开箱取衣。
    农历七月十四日,十九岁的戏服设计师小宛请出了一个半个世纪前的旧衣箱——它的主人叫若梅英,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京戏名角,唱红京沪两地,解放后却下落不明。
    开箱后,小宛马上就被那些戏装迷住了,一边看,一边不知不觉地将全套行头披挂上身。
    自此,一些远远超出小宛承受能力的事情发生了……
  "
  作者简介:
  "  西岭雪,原名刘恺怡,以文字为生命之摩羯女。喜爱《红楼梦》,喜欢古诗词,喜爱昆曲与茶道。作家,编剧,作品有长篇小说、散文、游记、红学专书等六十余部,代表作有“大清三部曲”、“西续红楼梦”系列、“西望张爱玲”系列等,影视戏剧代表作有昆曲《红楼梦》、话剧《每个女人都很孤单》《寻找张爱玲》等。大多作品同时拥有繁简体不同版本,远销海内外华人圈,为作家学者化的代表人物。
    插图作者:罗寒蕾,著名画家。1973年生于广西合浦县。国家一级美术——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工笔画学会常务理事,中国重彩画研究会理事。主攻极之细腻精微的中国工笔画,作品内涵不仅关乎成长的情感记忆,更关乎安身立命的尊严。曾获“2011中国百家金陵画展”金奖、“中国改革开放30周年全国美展最高奖”、“全国第三届中国画展最高奖”等国家级大奖。"
  目录:
  "壹离魂衣
  斑斓缤纷的戏衣拥塞在狭而幽暗的屋子里,发出不知年代的氤氲气息——旧的脂粉寒香混着重叠的尘土味儿,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
  贰死玫瑰
  清俊的男孩与秀丽的女孩隔着一个站台口遥遥相对,女孩居高临下,坐在地铁旁的栏杆上听歌,眼神专注,蓄满泪水,整个面容是生动而感性的。
  身后的人流滔滔地涌上来没下去,像不息的岁月,而女孩的泪与男孩的歌,却是永恒。
  叁游园惊梦
  她对自己说:停止!停止这一切!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没有戏衣,没有唱片,没有风铃上的血迹,也没有《游园惊梦》,什么都不要追究,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肆第一宗谋杀
  戏台上钟鸣锣响铿铿锵锵地砸出一个繁华盛世,戏台下毛巾乱舞瓜子四散嬉笑怒骂地上演着另一出浮世绘,氤氲的烟与明灭的灯光彼此纠缠着,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伍手"壹 离魂衣    
  斑斓缤纷的戏衣拥塞在狭而幽暗的屋子里,发出不知年代的氤氲气息——旧的脂粉寒香混着重叠的尘土味儿,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
   
  贰 死玫瑰
  清俊的男孩与秀丽的女孩隔着一个站台口遥遥相对,女孩居高临下,坐在地铁旁的栏杆上听歌,眼神专注,蓄满泪水,整个面容是生动而感性的。    
  身后的人流滔滔地涌上来没下去,像不息的岁月,而女孩的泪与男孩的歌,却是永恒。
    
  叁 游园惊梦
  她对自己说:停止!停止这一切!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没有戏衣,没有唱片,没有风铃上的血迹,也没有《游园惊梦》,什么都不要追究,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肆 第一宗谋杀
  戏台上钟鸣锣响铿铿锵锵地砸出一个繁华盛世,戏台下毛巾乱舞瓜子四散嬉笑怒骂地上演着另一出浮世绘,氤氲的烟与明灭的灯光彼此纠缠着,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伍 手
  曲声中,那只手蜿蜒而来,并没有像恐怖电影中的鬼手那样忽长忽短或者猩红长指甲锋如刀刃,也没有掐他,打他,抓他,甚至没有一个不美不雅的动作。 它只是在水袖里轻轻摇荡着,若合节奏地一颤一颤,水袖便在腕上节节褪去,露出皓如霜雪的一截断腕。
    
  陆 第六感     
  那是若梅英最后一次登台。    
  艳妆,盛服,美得惊人。眼睛里像有一团火,一直在烧,烧得人干涸。仍是唱《倩女离魂》,声音比往时高出一倍不止,连锣鼓声都压不住。
    
  柒 我要问他一句话  
  她看着天空,忽然发作起来,长发飞起,像受伤的兽一样嘶声哀号。 
  是时风沙突起,拍得窗棂栗然作响,小宛忍不住双手捂住耳朵,惊怖地呻吟出声。怎样的弃约背义,竟令一个女子如此耿耿于怀六十年,死不瞑目,即使死了,灵魂也不得安息?
  捌 午夜凶铃      
  “说话呀,你到底是谁?”小宛烦不胜烦,是张之也?是那个老头儿?还是那神经女人?     
  “喂,是人是鬼是男是女是死是活给点声音好不好?”     
  “不要跟他在一起。” 
  玖 旧爱新欢     
  然而,他仍然不能说出真相的全部。不是不能,也不是不肯,而是每个人在最坦白的诉说中,都会本能地有所隐瞒、矫饰。
  拾 贵妃醉酒 
  她的一生,就只是为了他。是为了他才到这世上走一回的,也是为了他留恋在这世上不肯去,身体去了,魂儿也不肯去。    
  因为,她要问他一句话。 
  拾壹 上海的风花雪月
  四十多年前的惨事,在老人的叙述中历历重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至今提起,还是这般地刺人心腑! 历史,对无关的人来说只是故事,对于有过亲身经历的人,却是累累伤痕,永不愈合。
    
  拾贰 她比烟花寂寞 
  一朵美不胜收的灿烂烟花,经过粉身碎骨后的腾空,终于义无反顾地开在无人的夜里,一生只绽放一次,华丽,然而短暂。 
  绚烂后的夜幕,更加漆黑如墨,无边无涯。 而若梅英的身世,则掩映在黑夜的最黑暗处……
    
  拾叁 被重复的命运 
  泪水在脸上纵横,她解开衣服上的第一枚扣子,将层层衣服剥开,如同剥开一颗水仙的苞催她开放,又如同蚌在月光下缓缓吐珠。 
  如果爱情一定要用彻底的奉献来坚定,来表白,来祭献,她愿意。
    
  拾肆 情敌
  薇薇恩忽然有些趣味索然,她没有想到情况会是这样的,她铆足了劲儿迎上门来探望自己的手下败将,想将这只猫口的鼠儿戏弄一番。    
  可是,这是一只毫不恋战并且预先服了毒药的鼠儿,你能拿她怎么办?
    
  拾伍 第二宗谋杀 
  世上没有一种背叛可以比忘记更残忍,更彻底,更不可恕! 
  时间磨轮可以磨平所有的山盟海誓与深仇大恨,无论是花前月下的柔情蜜意,还是不共戴天的旷世情仇,都可以在时间的砂轮下打磨得面目模糊,麻木不仁。
    
  拾陆 第三宗谋杀 
  正如同刻舟求剑,也许求的不是剑,而是对剑的记忆;买椟还珠,也并不是不识好歹,是我心自有执著。还有缘木求鱼,剖腹藏珠,画地为牢……    
  在别人看来的傻,也许是当事人最清醒的真。
    
  拾柒 小楼里的秘密  
  窗开处,若梅英像一只蝴蝶般翩然飞出,坠落而下,有铃声刺耳地响起。 
  而小宛的手中,凭空多出一件明黄色绣花女帔。 
   
  拾捌 画皮 
  娇滴滴一张清水脸儿上,悬了鼻,点了唇——不要涂满,只是中间一点红,越显得面如白玉,眼如星辰。水纱勒头,勒得两条眉毛斜飞上去,眼角高高吊起。然后贴上绺子,让庞儿更俏更妩媚……
    
  拾玖 永诀 
  梅英抱着石碑,哭泣着,诉说着,然后,她俯下头,轻轻吻在那冰冷的照片上。 
  死神的吻是最极致的美丽。 
  小宛在那一刻看到了生命的至喜与伤痛处。 
  原来这才是爱情。 
   
  跋:我读《离魂衣》 唐葆祥"
  "《离魂衣》从头到尾都是浸透了人性的故事。所以我们不妨把它当一部现实小说来看。就主题来讲,它依然是一个爱恨交织的老套故事。这样的故事古今中外很多人都写过。西岭雪的长处,就是把这个故事用唯美而诗意的语言,鲜活而刺激的情节重新演绎一遍。加上迷离的情节和情感,让读者无法不深陷其中。这个故事所带有的悲伤,惊怵,激情和绵绵爱意,以及活生生的,至纯至真的人性,无处不在吸引着我们欲一气读完而后快。实际上,我们在一气读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已经进入到西岭雪的精神层面:一个敢爱敢恨,既古典又现代的奇女子。
  《离魂衣》本身也可以说是一本爱情小说,爱情是女人永远的主题,哪怕爱情这种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觉,在她们的心中已经成了一种希翼,但旧的感情被残害,被埋葬,新的感情新的纯真又会源源不断地从她们心中迸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正是这种生生不息,正是这种顽强才使女性充满活力。人与鬼,前世今生,这是《离魂衣》表面上讲给我们的故事,更深刻地说:它不过表达了现代女性对那种至真至纯的感情的渴望。也正是这种追求,才和阅读故事的读者产生强烈的共鸣。
  ——作家莲蓬《魂已离风——西岭雪长篇小说离魂衣印象》
  "  《离魂衣》从头到尾都是浸透了人性的故事。所以我们不妨把它当一部现实小说来看。就主题来讲,它依然是一个爱恨交织的老套故事。这样的故事古今中外很多人都写过。西岭雪的长处,就是把这个故事用唯美而诗意的语言,鲜活而刺激的情节重新演绎一遍。加上迷离的情节和情感,让读者无法不深陷其中。这个故事所带有的悲伤,惊怵,激情和绵绵爱意,以及活生生的,至纯至真的人性,无处不在吸引着我们欲一气读完而后快。实际上,我们在一气读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已经进入到西岭雪的精神层面:一个敢爱敢恨,既古典又现代的奇女子。
    《离魂衣》本身也可以说是一本爱情小说,爱情是女人永远的主题,哪怕爱情这种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觉,在她们的心中已经成了一种希翼,但旧的感情被残害,被埋葬,新的感情新的纯真又会源源不断地从她们心中迸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正是这种生生不息,正是这种顽强才使女性充满活力。人与鬼,前世今生,这是《离魂衣》表面上讲给我们的故事,更深刻地说:它不过表达了现代女性对那种至真至纯的感情的渴望。也正是这种追求,才和阅读故事的读者产生强烈的共鸣。
  ——作家莲蓬《魂已离风——西岭雪长篇小说<离魂衣>印象》
    西岭雪笔下的鬼,多以恶鬼的面目出场,在世的时候爱落空了,被骗了,被冤枉了,变成一缕戾气游荡于天地间,心心念念复仇、报应。故事发展下去,因为有了倾听者,有了同情它的人,恶鬼一点点变得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成了女主人公的朋友。鬼们软弱而痴情的一面,往往映照得活在阳间的某些人更像恶鬼。
    《离魂衣》中的若梅英,是水小宛之外的第二女主角。她美丽、孤傲、痴情,这样的女子偏偏又是那个年代的戏子,自然难以得到好的归宿。爱的人没来赴约,嫁的人没有爱情,害死她的人不仅令她与爱人阴阳阻隔,更积郁一腔怨气成为冤魂,最可怕的是,恨成了“她”惟一的存在目的,同时也是惟一存在方式,对自己的滥杀,鬼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样的鬼,绝望而悲凉,同情之外,更多的是生者的无奈。
    写鬼故事,除了情节的铺排,更为重要的是鬼异氛围的营造。这一点,西岭雪最是拿手,她笔下的鬼总是姗姗来迟,无数的异相,吓得一众有关人等把心都悬到嗓子眼上,一声惊呼差点冲口而出,等发觉无事又悻悻咽下,如此几次,等得快要崩溃了,那个鬼突然出现在身后,胆小的人非得活活吓死不可。
  ——作家、编辑 麦小麦《点评西岭雪人鬼情系列》
    心里隐隐作痛,边看边想象着那个老戏院,落满了尘土的房间里几个装戏服的箱子,和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好凄美的故事,很久没看到这么精彩的故事了。
  ——天涯网友 kawayiq
    西岭雪文字的好,胜过情节的好。有胭脂扣和霸王别姬的味道。不过西岭雪的味道更重。
  ——天涯网友 如痛
  "
  "壹 离魂衣
    戏衣。斑斓缤纷的戏衣拥塞在狭而幽暗的屋子里,发出不知年代的氤氲气息——旧的脂粉寒香混着重叠的尘土味儿,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
    虽然只是一件衣裳,可是附了人身,沾了血脉,经了故事,便不同了。又多半没机会出现在阳光下,只是戏园子里舞台上下风光片刻,风光也真风光,幽怨也真幽怨,件件都是情意的壳,假的真的,台上的台下的,隔了岁月看回去,总有几分暧昧的缠绵。
    这是一个关于戏衣的故事。
   
    它发生在二十一世纪,北京的一间戏班子——哦不,应该叫——剧团里。
    剧团大院是旧式庭园,不知哪位落魄王爷的宅门旧址,细节虽没落了,框架还在,有形状各异的月洞门,垂花门,青砖铺地,抄手游廊,还有高高厚厚的墙。墙外是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地铁已经修到家门口来,麦当劳和肯德基对峙而立,到处是世纪初的喧嚣与兴盛。
      
    但是墙内……
      
    墙内的时间是静止的,百多年的故事和人物荟萃一炉,真假都已混淆,哪里还分得清古今?
      
    只知道是七月十四,农历,空气里有雨意,可是一直未下,院子里的老槐树倒已经预先湿漉漉沉甸甸的了;人们拥在锦帐纱屏的服装间大厅里,请出半个世纪前的旧衣箱,好奇而不耐烦地等待。
      
    等待是一种仪式,就好像开箱是一种仪式一样,老辈子伶人传下来的规矩——凡动用故去名伶的戏装,都要祭香火行礼告扰后才可以开箱取衣的,不是拿,是请。
      
    龙套的戏服叫官中行头,名伶的戏装却是私人衣箱,都是专戏专用,且有专人侍候打理的。她们不屑于同无名戏子共用一套头面,自备的戏服冠戴是夸耀的资本,是身家,也是身价。谁拥有的服饰头面最多,最好,最精致,最齐全,谁就最大牌,金钗银钏,玉凤翠鲤,一般大户人家小姐的首饰也还望尘莫及。那叫派头。一个戏子没了派头,也就没了灵气儿,没了心劲儿,没了势头儿,生不如死。
      
    今儿请的衣箱故主艺名若梅英,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京戏名角儿,“群英荟”头牌青衣,与盖叫天、梅兰芳都曾同台演出,唱遍京沪两地,风光一时,富贵人家唱堂会,请她露一下面的谢仪相当于普通三口之家半年的嚼谷。解放后消沉了一阵子,说是跟了一个广东军官走了,也有说因为抽大烟被政府收容的,后来死在“文革”里,说是坠楼自尽,详情没人知。   
    戏子的事儿,本就戏里戏外不清楚,何况又在那个不明不暗的年代?   
    谁会追究?不过饭后茶余当一段轶闻掌故说来解闷儿,并随意衍生一番,久之,就更没了真形儿。   
    香火点起来了,衣箱供奉在台面上,会计嬷嬷拈着香绕行三圈,口中念念有词,几位年老的艺人也都同声附和:“去吧,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儿。走吧,走吧,这里不是你的地儿。”   
    坐在角落里的瞎子琴师胡伯将二胡拉得断断续续,始终有一根线牵在人的嗓眼处,抽不出来,咽不下去。   
    门开着,湿热的风一阵阵吹进来,却没半分疏爽气,屋子里挤满了人,就更闷。   
    水小宛有些不耐烦,低声抱怨:“丑人多作怪,这也能算音乐?”   
    会计嬷嬷“嘘”地一声:“这是安魂曲,告慰阴灵儿的,小人儿家不要乱说话,今天是中元节,小心招祸。”又烦恼地看看门外,咕噜着:“也怪,往年里少有七月十四下雨的,阴得人心里瘆得慌。”   
    其实小宛去年大学毕业,分配入剧团服装部做设计,早就算不得小孩子了,可是因为祖孙三代都在剧团里当过职,诸位阿姨叔叔几乎都是眼瞪眼儿地看着她长大的,习惯了当她作子侄辈,同她说话的口吻一直像教孩子,怜爱与恐吓掺半。小宛很无奈于这种“不恭”的恫吓,简直是侮辱她的年龄与心智。然而除了沉默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抗议。毕竟,那些都是她打小儿钻后台起就常常被敲着脑壳笑骂“野丫头”的叔伯阿姨,如何认真怄气去?有时他们兴致来了,甚至会把她穿开裆裤时的糗事儿翻出来调笑一番,那才真正没脸呢。   
    不是没想过换个单位,但是对彩衣的嗜好是她打小儿的心结,能让历史人物穿上自己设计的衣裳活在现实里,实在是件浪而有挑战性的工作,简直就不是工作,而是游戏,是享受,是娱乐——如此,只有忍受着姨婆爷叔们常用“神仙老虎狗”之类毫无新意的老段子来吓唬她了。
    阴云密密地压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像种无声的催促。 
    众皆无言。 
    满室的蟒、帔、靠、褶亦沉默。 
    只有会计嬷嬷含混不清的祷告声配着弱而不息的胡琴声时断时续:“不要来,别来啦,这里没你的事儿,走开啦,走开……”   
    赵嬷嬷今年已经六十多了,原先是会计,退休后团里因为怜她孤老无依,又返聘回来打些杂工,但是大家仍然习惯叫她会计嬷嬷。梨园行的人大多嫩相,面貌态度比实际年龄至少小十岁不止。赵嬷嬷却正好相反,皱纹横陈,头发花白,看上去就像七十多似的。头发早已半秃,却仍然一丝不苟地在脑后垂着条里面塞了楦子故而外头看着倒还肥美的大辫子。每当她转身,辫子就活了一样地跟着探头探脑。   
    不知过了多久,辫子忽然一跳,赵嬷嬷转过身来,示意小宛:“开吧。”   
    小宛笑嘻嘻走上前,心里不无紧张。若梅英的故事她从小就风踪萍影地听过一点,说她是北京城头面收藏最丰的名伶,说她每套戏装收箱前都要三薰三晾,而每次上身前又必用花瓣装裹逾夜去除霉气,说她所有衣裳的金银线都是真金白银织就,一件衣服六两金,美不胜收,贵不可言……   
    但是戏行规矩,死于非命的伶人衣箱通常不再启用,只作文物收藏,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否则绝不开箱。因此有些员工已经在剧院工作了半辈子,也未有眼福见识过著名的“梅英衣箱”。   
    直至近日剧院戏目改革,一度失传的老戏《倩女离魂》被重新搬上舞台,由小宛的父亲、副团长水溶亲自操刀编剧——因老本子是南曲,京戏少有涉及,前人也有尝试演过的,可是本子并未留下,故而唱腔曲词都要仔细度量。只是剧中旦角的行头竟然无人可以形容,只有个老戏迷赌咒发誓地说若梅英从前演过京剧的《倩女离魂》,并设计过全套行头。小宛试着通查了一次剧院服装记录,发现
  目录:
  里竟还留有若干梅英珍藏——这便是今天开箱的缘故了。   
    众目睽睽之下,小宛轻轻掸去真皮衣箱表面的积尘,飞灰四散,露出烙印的精致花纹,是一幅暗示性极强的春宫图——男人背对观众,露出背上张牙舞爪的龙虎文身,栩栩如生,虽看不到人的正面,男性的阳刚霸气却早已破图而出;女人香肩半裸,红衣初褪,正低头做含羞解带状。不脱比脱更诱惑。   
    小宛颇有兴趣地端详片刻,这才用钳子扭断连环锁——钥匙早已丢失了——双手着力将箱盖一掀——   
     
    一股奇异的幽香扑面袭来,小宛只觉身上一寒,箱盖“扑”地又自动阖上了。众人情不自禁,发出齐刷刷“啊”的一声微呼。
    小宛纳闷地看一眼赵嬷嬷,笑笑说:“不好意思,没抓稳。”
    定一定神,重新打开箱来,触目绚烂琳琅,耀眼生花,重重叠叠的锦衣绣襦静静地躺在箱底,并不因为年岁久远而失色。
    小宛立时热泪盈眶了。总是这样,每每见到过于精致艳丽的戏衣,她都会衷心感动,仿佛刚看了一场催人泪下的煽情电影。   
    她的生命信条是:没有东西是比戏装更令人眩惑的了。那不仅仅是色彩,是针线,是绫缎,是剪裁,更是风骨,是韵味,是曲调,是故事。   
    醉在纱香罗影里的她,常会不自觉地迷失了自己,变得敏感忧伤,与平时判若两人。与其说这是一种艺术家的天分,倒不如说是少女的多愁善感还更来得体贴。   
    众人忍不住拥上前来,要看得更真切些。小宛拿起最上层的一件褶子,随手展开,拥挤的屋子里忽然没来由地起了一阵风,只听“嘣”的一声,瞎子琴师的胡弦断了。   
    小宛愕然回头,正迎上瞎子混浊的眼,直勾勾地“瞪”着她,满脸惊疑地问:“你们看到什么了?”   
    “没看到什么呀。”小宛答。
   
    瞎子不信地侧耳,凝神再问:“你们真没看见?”   
    小宛笑了:“我没看见,难道你‘看见’了什么不成?”   
    不料瞎子一言不发,忽然踢翻凳子站起,挟着二胡转身便走,那样子,就好像见到了极可怕的事情一样。   
    小宛又惊又疑,四下里问人:“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看见什么了?”    
    话音未落,房顶上一声巨雷炸响,积压了一上午的雨忽然间倾盆而下,竟似千军万马匝地而来,席天卷地,气势惊人。   
    屋子里蓦地凉爽下来,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心中坠坠,遍体生寒。   
    半晌,赵嬷嬷吞吞吐吐地道:“难道是梅……”话未出口,已经被众人眼中的惊惶噤住了,警惕地四下里张望着,好像要在角落里找什么人似的。若说看见了什么,的确是什么也没见着;若说没看见,却又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都说盲眼人心里最明白,二胡师傅是持重的老人,不会平白无故哄吓人的。他说见着了什么,就一定见着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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