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晓宇:时光只为你停留 王国维说人生必经的三个境界,他都经历了。 初次相见时,她站在灯火璀璨的夜市中,世界那样喧闹,仿佛命中注定般,他蓦然回首,她静谧美好的侧颜,照亮了他整个青春。他们相识、相知、相爱在最好的年华,都说暗恋酸涩,他却甜蜜了整个少年时光。 猫耳,猫耳,猫耳。每一声呼唤都软的心都要融化。多么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一刻,或者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李言:我愿执尔手 第一次与李言相见时,她才九岁。他踏光而来,宛如谪仙,救她于难堪之中。 高中毕业,她考上他所在的大学。漫长等待,耐心守候,他以为她的小颜如玉终于长大,谁知她只是将他当做哥哥,另有了男友。她因误会而分手,又因祖父去世而昏厥,连续高烧,三天三夜,醒来记忆回到九岁,成为别人口中的傻姑娘。 她问李言:“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李言牵着她的手,目光温柔地凝视她,笑说:“傻姑娘,你是我的颜如玉呀。” 作者简介: 九紫:青春作家。晋江签约作者。2013年年度晋江作者大会言情组“专攻专精”奖获得者,作品《若星消失在世界尽头》曾获文学作品比赛三等奖,另著有作品《花瓶记》《腹黑》等。 目录: Chapter1 时光为你停留 Chapter2 小小猫耳谪仙人 Chapter3 遇见你,多欢喜 Chapter4 桂花满枝桠 Chapter5 少男心,海底针 Chapter6 我不能悲伤地离开 Chapter7 有一点心动 Chapter8 防火防盗防竹马 Chapter9 爷爷你要慢慢老 Chapter10你喜欢不如我喜欢 Chapter11一转身天涯海角 Chapter12 我愿执尔手 番外管晓宇美梦无踪 书桌上一堆的书本将趴在其间的瘦小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窗户外面的池塘里荷叶翩然,露珠如同精灵一般调皮地从叶心滚到边沿,落入池水中。 叶尔小心翼翼地看向坐在旁边盯着她做作业的奶奶,问:“奶奶,我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原本安静的李奶奶闻言眼睛瞪得老大,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休息?不想读书就给我做事去,别想我天天伺候你!” 每次叶尔想出去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时,奶奶都用这句话来威胁她。她知道奶奶并不想让她读书,是爷爷要求的,所以奶奶每次说完,她都会乖乖地回去做作业。 可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叶尔不仅没被吓得赶紧坐好,反而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流露出期待的光芒:“那……奶奶,我去帮你做事吧?我去剥毛豆。” 她连忙起身,可脚还没挨地,就听见啪的一声,叶尔顿时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耳鸣目眩,身体向后倒去,后脑勺与水泥撞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声巨响将李奶奶吓坏了,叶尔毕竟还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这么一撞还不得将脑子给撞坏啊。李奶奶心疼地跑过去边扶她边骂道:“你傻啊,我打你你不会躲啊,这下头撞疼了吧……” 地上殷红的鲜血如同朵朵艳丽的花,在地上蔓延开来。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小女孩此刻不省人事,她眼睛紧闭,脸色通红之中透着些紫,额上更是透着青紫。 李奶奶被地上的血吓到了,她慌张地大喊:“启明!启明!你快来看看小二子怎么了?启明!启明……” 李奶奶喊声未落,就看见一个瘸了一条腿的高瘦老头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看到叶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样子以及她脸上清晰的巴掌印,他气得青筋暴跳:“好好的你打她做什么,她要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平时强硬的李奶奶这时也吓坏了,她手足无措地跟着抱起叶尔往外冲的李爷爷往医生家跑,哭喊着说:“我哪里舍得打她呀,我平时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啊,我不疼她疼谁呀,要不是这小丫头太不听话不好好读书,我哪里舍得打她呀!” 听到这话,李爷爷怒气更甚:“我看你是不累死她不罢休!你不就是想把她送人吗?我告诉你,她是我孙女,谁要是把她送人,我就跟谁拼命!” 此刻李爷爷气得眼睛通红。李奶奶平时被宠惯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心下不禁有些惴惴不安:“现在说这些做什么?赶紧送到医生那儿去呀!” 医生家离叶尔他们家约有五百米的路程,大老远就能听到外面李爷爷着急地喊:“剑锋!剑锋,快,小二子昏过去了,快救救我家孙女!” 听到喊声,从屋内走出一位大约五十岁的中年人。看到叶尔头上流了那么多血,他连忙将叶尔接过去止血:“好好的一个孩子给你们折腾成这样!” 李奶奶哭道:“这小丫头不好好读书,我就轻轻地拍了一巴掌,哪里晓得她会把头撞成这样?要不是她不好好读书,我哪里会动她一根手指头啊?” 剑锋医生淡淡地瞥了李奶奶一眼:“不好好读书?” 李奶奶顿时不说话了。 叶尔七岁读小学四年级,不管她的成绩是不是在班里拔尖,在这个闭塞的小乡村来说,她都无疑是“神童”了,附近几个乡邻都知道李家村出了个读书很厉害的小神童。 可李奶奶并不喜欢这个孙女,觉得她是个赔钱货。 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对农村有这样一条政策:第一胎生了女儿的,可以再生一胎。 叶尔就是这个“再”,也就是家中老二,只是这个老二也不是个男孩罢了。 李奶奶为了再添一个孙子,李妈妈为了再生一个儿子,就偷偷地将刚满月的她送到外公外婆家。次年,李妈妈就真得了个儿子,名叫李奇,这下可把一家人高兴坏了。 其实不管李奇是男是女,叶尔都注定了得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偷生子,户口簿上肯定是没有她的名字的。 直到她三岁时才被送回来,由乡下退了休的爷爷奶奶带着。 为了能让她顺利入学,家人就让她跟着入赘到李家的李爷爷姓叶。在入学那天注册的老师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怯怯地看了看问话的老师又看了看抱着她的爷爷,手足无措地说:“小二子。” 李爷爷紧跟着在后面补了一句:“跟我姓,我姓叶。” 老师皱了皱眉头,思考了一下,在她的姓名一栏里填下“叶尔”两字,谐音“叶二”。 李爷爷有点不乐意:“没个好点的名字?” 他大孙女叫明珠,孙子叫明瑞,总觉得不好让二孙女特殊。 老师五十左右的年纪,和李爷爷很是相熟,闻言目露鄙夷,不悦道:“说你不懂吧,诗经知道吗?‘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尔,繁盛也。” 老师是个书呆子,李爷爷读书不多,年轻时候只上过夜校,也认识几个字的,他不懂何为‘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却明白繁盛的意思。当下笑呵呵地满意点头:“好!尔好!” 李爷爷是个孤儿,从小就是方圆几十里内出了名的“害虫”,只要是瓜地、菜地、果园,就没有什么能逃出他的扫荡的,打架干坏事从来少不了他。他可能是架打多了,打出经验来了,练出了一身打架的好本事。他找了几个“害虫”占山为王,当了两年土匪,后来看上了当时还是鲜花的李奶奶,入了赘,从了良,当了兵,那条瘸了的腿也是在战争中为救一个战友被枪打残的。 李奶奶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在那个教师缺乏的年代当了中学教师。李爷爷和李奶奶退休后,叶尔的外公外婆就把她送了回来。李奶奶是个享乐主义者,好不容易退了休可以享福了,哪里肯带孩子,就说要把二丫头送给人家养,刚好邻村的一户人家想要个女儿,她就对叶尔的爸爸妈妈说了。 李妈妈将她送走之后一年就生下了李奇,除了每年给点钱给父母,根本没见过叶尔几次,对她自然没什么感情,况且养三个孩子家庭负担也重,也就答应了。后来还是李爷爷拼命反对才没送成,李奶奶就说:“人是你要养的,她的事情你来管,我可不管!” 所以叶尔幼时的记忆里,最开心的事就是坐在爷爷的肩膀上被爷爷带着四处逛。一直到七岁,爷爷扛不动她了,叶尔才自己走路的。邻居们都笑说,她是骑在李爷爷头上长大的。 人们常笑话她说:“小二子,又骑老黄牛啦?” 叶尔就会细声细气地反驳:“爷爷不是老黄牛!爷爷是爷爷!” 叶尔受到的启蒙教育早,老两口退休后整天就围着这个小萝卜头转了。 小孩子嘛,刚开始学东西确实很快,教什么都不费力,将老两口激动得逢人就夸自个儿孙女聪明,邻居们嬉笑道:“李爷爷,可不要把牛尿泡给吹炸了啊!” 为了不将“牛尿泡”给吹炸了,小叶尔的噩梦开始了。 李奶奶退休没两年就被村小学请去继续教书,才三岁的叶尔有时候在家没人带就被李奶奶带着放在班上一起听课。 说来也奇怪,她从小就安静乖巧,大人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坐在班里几十分钟不哭不闹,那些学生都知道这是“凶恶”的李奶奶的孙女,也不敢欺负她。 那时候的小学教育都是跟班上,只要家长不主动提,学生是不存在什么留级的。教到二年级时,李奶奶惊讶地发现,她教的一些内容这个小孙女居然也知道不少,于是李奶奶每天给她补课,每天让她做作业,把她当神童来培养。其实她就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小孩,什么都不懂,大人教她什么,她就学什么。 渐渐地长大后,她就有自己的想法了,小伙伴们都可以玩跳绳,玩弹珠,打乒乓球,只有她要做作业。村里的小伙伴们去游泳钓鱼,她还是要做作业。每次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缤纷的世界,她心底也有渴望。 她也想去。 那天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将心底一直不敢说的事说了出来,结果换来了奶奶的一巴掌。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一次表达自己的渴求。 挂了盐水打了针之后总算是好了些,醒来后的叶尔更加惧怕李奶奶了,再也不敢说想休息的话。 孩子怯弱的眼神自然是落到了李爷爷的眼里,他瞪了李奶奶一眼之后,走到病床边,粗糙的大手摸着叶尔擦了药水的额头,心疼道:“疼不疼?” “疼!”叶尔眨眨湿漉漉的眼睛,老实地告诉爷爷。 李爷爷心中酸涩,脸上的皱纹都随着笑容挤在一起,竖起大拇指做佩服的动作:“我们家的小二子真勇敢,头撞破了都不哭,厉害,真厉害!” 叶尔受到爷爷的鼓励也开心地笑起来:“嗯!不疼,一点都不疼!” 叶尔从小身子板就不错,鲜少生病,但这次不仅发烧,身上也起了水痘,医生说这是“过花”(出水花),要隔离,不能吹风。 这东西会通过空气传染,这段时间她就不能跟着李奶奶去学校上学,只能每天在家待着念书了。 她家在路边,与隔壁老昭和爷爷家的相邻处,有棵长歪了的刺槐树,每到夏季刺槐花开,一串串的白色刺槐花如同晶莹的葡萄一般挂在树头,香气袭人。 此处通风极好,是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避暑的好去处。不论春夏秋冬,老少爷们儿和后屋的黑大姑都喜欢到叶尔家门口那磨得光滑平整的长石条上坐着或躺着来避暑或消磨时间。 黑大姑六七十岁了,面皮全部皱起,佝偻着背,时不时地喜欢找邻居们吵吵架。听说她和李奶奶一样也曾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年轻时比李奶奶还跋扈。这些人坐在这里很喜欢逗像小大人似的叶尔,不论说什么,她都静静地听着,眨着眼睛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 后来有一次,众人说到李爷爷小时候是“害虫”,老昭和爷爷笑着称李爷爷为“老毛虫”。 沉默安静的叶尔突然涨红了脸辩驳:“爷爷才不是‘老毛虫’!” 闲得无聊的大人们哈哈大笑,觉得有趣,回骂:“你爷爷是‘老毛虫’,你是‘小毛虫’!” 叶尔眼圈一红,小小的人儿站在一群大人中间,小声地辩驳:“爷爷不是‘老毛虫’!” “你爷爷是‘老毛虫’,你是‘小毛虫’!” “你才是‘老毛虫’,你才是‘小毛虫’!”她气鼓鼓地瞪着那些哈哈大笑的大人,圆圆的大眼睛亮如宝石。 老昭和爷爷从自家柜子里掏出几颗糖来诱惑她:“叫你爷爷‘老毛虫’我就给你糖吃。” 叶尔两手叉腰,眼睛一瞪,声音洪亮:“老昭和!” 这话逗得那些大人笑得肚子都疼了。 她越是这样坚持,那些人就越喜欢逗她生气,这时候黑大姑就会阴森森地对她笑:“其实你是捡来的!不然你爸妈怎么只要你姐姐和弟弟不要你呢?” 此话一出,叶尔爆发的小宇宙顿时熄灭,眼泪直打转儿地跑回家。 有时候他们也会问:“‘小毛虫’长得像谁啊?” 接着就有人回答:“‘小毛虫’长得像‘老毛虫’!”大家接着又是一阵欢畅的大笑。 黑大姑就说:“你长得既不像你妈妈也不像你爸爸,难怪你爸妈不要你!” 李爷爷每次听到黑大姑这么跟他孙女说,就气得要拿椅子砸她,黑大姑就很不高兴地用昏花的老眼盯着他说:“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子懂什么?” 李爷爷毫不犹豫地将竹椅子砸过去,吼道:“去你的不懂事,我的孙女不知道多聪明,再敢对她胡说八道,我把你的牙都打没了!” 他是个神经有点粗的老头,听到别人叫他“老毛虫”不仅不生气,还欣然接受了这个外号。一旦说起当年的往事,他就唾沫横飞,叶尔总会端个小竹椅子坐在门口认真安静地听着。 有时候这些大人聊起李奶奶和她爸妈要把刚出生的她送给人家养的事情,都走在半路了硬是被后来得知消息的李爷爷给截了下来。他说,不许送,他来养。 叶尔听了之后依旧很安静,只是比以往更加乖巧懂事了,她从来不惹爷爷奶奶生气,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叫她念书就念书,叫她做习题就做习题,再也不说想要休息。 过年的时候,爸妈会带着姐姐弟弟回来待几天。每当这时,整个家里就只有李爷爷能记得叶尔,李奶奶会抱着弟弟李奇心肝宝贝儿地叫,将平常留的一些好吃的都拿出来给他吃。 姐姐李明珠大李奇六岁,看到奶奶对弟弟这么好,她虽然会有点忌妒,可还是非常宠着弟弟,带着他放爆竹,给他买小水枪,什么都让着他。邻居们也都很喜欢干净漂亮的姐姐,他们用蹩脚的普通话亲切地叫她:“明珠大小姐!明珠大小姐!” 叶尔穿的衣服都是以前姐姐穿过的旧衣服,妈妈跟她说这是给她买的新衣服,他们以为她小,不懂得分辨新旧,其实她都知道。 她坐在楼上的房间里,透过窗户羡慕又渴望地看着那一家子,她害怕爸爸妈妈会因为她不乖再把她扔掉。别人在玩的时候她在做奶奶给她布置的《小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题》。不懂的时候也不会问奶奶,她会悄悄地去问隔壁老昭和爷爷的孙子。听说他很厉害,常常去参加比赛而且获了很多奖。 老昭和爷爷每次说到他孙子时都很骄傲很得意,李爷爷就很不屑地笑着说:“你孙子算什么,我的孙女还是神童呢!” 老昭和爷爷每次都气得吹胡子瞪眼。 有时候李爷爷也会感叹一句:“你那孙子真不错,有出息!” 老昭和爷爷就会笑得乐开了花,给她糖吃,说:“以后这丫头当我们家孙媳妇吧!” 李爷爷摸着她的脑袋,也畅快地大笑:“这事能成!” 老昭和爷爷的儿子是这村里顶顶有出息的人,从开砖瓦厂做起,到承包柏油路建设,一步一步,成了全市的首富,商会会长。能成为老昭和爷爷的孙媳妇,那也是顶好的。关键是,两家人知根知底,叶尔是老昭和看着长大的,他们家人不会欺负叶尔。 李爷爷虽然是开玩笑这样说,也未尝没有这样的意思,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叶尔还这么小,他还能看护她几年呢?这孩子还这么小,就这么懂事,李爷爷第一次有了想要长命百岁的念头,想要看着自己的孙女读书、长大、嫁人、生子,看着她一生平安顺遂。 然后两个老人就兴致勃勃地聊起来,聊着聊着就会聊到一些叶尔听不懂的事情上去,什么穆桂英挂帅,什么杨门虎将,雷峰塔、岳王什么的。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像说书一样从这些老头子嘴里兴奋地说出来,里面谁谁谁和谁谁谁也是邻居,最后结为儿女亲家,成为一段佳话。 最后李爷爷还感叹道:“我什么时候也去雷峰塔、岳王庙看看。” 这年过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叶尔看起来“十恶不赦”的事,叶尔将李家的宝贝疙瘩李奇给推倒了。 大人们赶过来时,叶尔正被李明珠压在地上。她的一只手被姐姐用脚踩在地上,另一只手里攥着纸做的正方形的牌方,这是农村男孩子常玩的一种玩具,用纸对折成四方形。此时,李明珠正跟叶尔抢着牌方。 李爸爸看孩子们闹成这样,怒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明珠一把抢走叶尔手中的牌方,怒气冲冲地告诉李爸爸:“她抢奇奇的东西!” 李奇看到爸爸妈妈都来了,往地上一坐,哇哇大哭起来,李妈妈走过去拉起李奇就在屁股上甩了两巴掌,骂道:“你这是衣服,不是狗皮!” 说完,李妈妈拍拍他身上的灰尘,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叶尔:“你是姐姐,怎么能抢弟弟的东西?” 叶尔的“新”衣服被地上的石子磨破了一块,身上都是灰尘,她攥着被抢得破碎的纸,仰起脸看着矗立在她面前的爸爸妈妈,忍着掌心的疼痛后退了一步,委屈地说:“这是我的寒假作业!” “就算是寒假作业你也不能打奇奇啊!”李明珠生气地向前逼近一步,柳眉倒竖。 “我没有打他!”叶尔争辩道。 平时不论被那些大人如何逗,题目做不出来时被奶奶用细竹丝抽都没掉过一次眼泪的叶尔,此刻不知为什么,眼泪一下子积到眼眶,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控制不住地难受。 她不想哭,可泪水就是聚集在眼眶里,越积越多,胸口很闷很闷,闷得透不过气来。 “还敢犟嘴,我明明看到你把奇奇推倒的!”李明珠更加生气,“你看奇奇的新衣服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 她将手中攥着的一些碎纸往叶尔脸上砸去:“还你的破东西,谁稀罕!” 叶尔聚在眼眶里的泪水被姐姐这么一砸,像豆豆一样吧嗒吧嗒地直往下落。 看到叶尔眼泪落下,李奇不知怎么有点害怕,哭的声音小了许多,他瑟缩到李妈妈怀里,抱着她吵着说肚子饿要吃东西。 李妈妈心疼地抱着儿子,冷冷地看着蹲在地上捡碎纸片的叶尔:“奇奇是弟弟,姐姐要让着他!”她却说也没说李明珠一句,带着李奇去吃东西了。 一群大人看看只是小孩子吵架,就笑着哄李明珠不要生气,说了几句她有姐姐风范还知道帮弟弟打坏人之类的话。 叶尔的心猛地疼了一下,她蹲下将破碎的寒假作业一一捡起来。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少年温和的声音:“你的手怎么了?” 众人闻声朝那少年看去。 那少年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朝上,只见她掌心内血迹混着污泥,密密麻麻地镶嵌着许多细小的沙石。 连大人们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看倔强地握着撕成碎纸的寒假作业一声不吭的叶尔。有几个大人打着哈哈:“难怪这二丫头成绩这么好,这么爱书成绩能不好吗?我家那几个孩子,放假哪里还做作业啊,天天玩!” 话刚落音,马上有人跟着附和。 也有大人说:“掌心弄成这样二丫头都不哭,这脾气也够犟的。” 漂亮的二舅妈笑了一下:“这么小脾气就这么硬,不趁她小好好整整,长大了还不翻了天去。” “现在小还能整得过来,长大了你想管都管不了了,不知道是养女儿还是养冤家。” 李奶奶从屋内走出来看到孙女这样子,气得拔高了音骂道:“我的天哎,大过年的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坏’(坏:很调皮的意思)呀,好好的新衣服都弄破了,这么脏,一会儿还要我来洗,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养你这么个倒霉催的,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进去将手洗洗!” 李奶奶是个做事麻利的行动派,说这些话的时候手就没停,抓着叶尔的手腕就往屋里拽。由于大人与小孩步伐的差距,看着就像她生生地被拖进去一样。 少年的眸里闪过一丝不悦,他眉尖微皱,礼貌地说:“李奶奶,我带她去医生那里上点药吧!” 李奶奶脚步一顿,转过头,笑得无比灿烂,动作麻利地将叶尔的手腕交到少年的手里,亲切地说:“这是老昭和家的孙子吧,哎呀,这孩子真懂事,长得这么好,医生家你认不认识啊?就在马路旁边,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挂着红十字的就是。” 少年淡淡地点头:“我知道。” 前面李奶奶说的那番话是对李妈妈说的,意思说她的劳苦功高,埋怨他们不常回来看她,便将一年到头压着的怒气都发泄在叶尔身上,她倒也不是真的训斥叶尔,只有听在耳里的几个人心里亮堂,外人哪里懂? 叶尔就更不懂了,只知道这个年是她过得最难受的一个年,比往年的漠视还要令她难受。 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又让奶奶生气了? 在发现自己的寒假作业被弟弟撕成一张一张的折成“牌方”在泥地上打着玩时,恐慌一下子侵袭了她的大脑,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推开了李奇。 寒假作业没了,奶奶肯定会打她,还会一直对着她念“命苦”“拖油瓶”“报恩”“不好好孝顺她天打雷劈”之类的话,奶奶会把这些话反复地念,如同紧箍咒一般,一念就是几个小时。 那是比念书还要痛苦的事,叫不出来,哭不出来,不能反抗,只能认命地听着。 “是不是很疼?”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像门前池塘里荷叶上的露珠滑落在水里时发出的响声。 他低着头看她,目光温和又专注,让人看了浑身都笼着一层暖意。 见叶尔愣愣地抬头看他不说话,少年拍拍她的额头,唇畔浅浅漾开一抹笑,像缓缓荡开的涟漪。 他笑起来真好看。叶尔想,像是把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他微微弯起的眼睛里,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牵她的手腕时,将她受伤的那只手掌心朝上,慢慢地牵着她从李家四口人面前走过,看着沉默不语的大人们冷冷的眼神,他嘴角依旧挂着浅笑,举止温文尔雅。 到了医生家,医生看到她,皱着眉头叹道:“小丫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又赶紧吩咐那少年,“你带她用水去冲冲,冲干净再来。”他一边给其他病人看病,一边随手往某处指去,“水池在那儿!” 这是冬天,水很凉,冲在手上的水冷得她十指不停地抖着,不时地想往回收。 少年动作看着轻柔,却叫她退缩不了半分,很多沙石被水冲了去,但还残留了一点儿镶嵌在肉里。 冲干净后,医生用酒精棉给她消毒,又拿了一支消好毒的镊子递给少年:“你去帮她将掌心内还嵌着的沙子挑出来。” 挑沙子的过程中,叶尔数次疼得手直往回缩。 “很疼吗?”少年一只手捏着镊子,一只手抓着她前面的四根手指,淡淡的体温透过他的掌心传到她原本冻得冰凉的手指内,驱散了寒意。 “不疼。”她咬着牙蹦出两个字。 “你撒谎!”少年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才不是,我跟爷爷学打架腿踢肿了都不疼!”她立刻瞪着他大声反驳。 少年嗤笑道:“疼就说出来,我又不会笑你。” “不疼!”她重重地说。 少年突然用拿着镊子的那只手的手背在她脸上刮了一下:“这眼泪是小狗的。” 叶尔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明净,她倔强地说:“我说不疼就是不疼!” “好吧,不疼。”少年笑了一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没想到这少年转移话题转得居然这么快,她愣了一下,答道:“叶尔。” 少年又笑了:“你傻啊,人家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他顿了下,又说,“我叫李言,讷于言而敏于行的言。” “什么是讷于言而敏于行?” “讷于言,就是说话谨慎,因为祸从口出。说话不谨慎,就会伤害自己又伤害他人,招来麻烦甚至招致灾祸。敏于行的意思就是做事情应该干练勤奋。”李言看着她认真而又懵懂的小脸,笑着说,“简单说就是告诫人们要少说话多做事。” “哦。”叶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言轻轻地在她额上一戳:“哦什么,听懂了吗?” 叶尔毫不谦虚地点头:“听懂了。” 这句话被她记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成为她的处事原则,和她融为一体。 他的视线一直专注在她手上,偶尔会抬起头看她一眼,笑着逗她:“你几岁了?” 她这次学聪明了,反问:“你几岁了?” 李言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十六岁。” “我九岁。” “几年级了?” “你几年级了?” “高二。” “我六年级。” “九岁读六年级,还不错。你很喜欢念书吧?”李言一点都没有觉得惊讶,似乎很平常的样子。她来问过他几次数学题,那些题已经超过小学范围了。 不喜欢。她在心里默念,却没有说出来。 “不喜欢为什么不说出来?”李言语气很淡。 “我没有不喜欢。”叶尔嘴硬。 “你也没说喜欢。”他似乎一眼就能将她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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