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爱城遗梦


作者:为安     整理日期:2014-06-27 21:00:58

十八岁的秦音甫到爱丁堡主修钢琴专业,因缘际会下结识英籍华裔商人叶一程。叶一程大秦音11岁,但年纪并没有阻止二人相爱。秦音在学校跟随老师Joseph学琴,并得后者悉心栽培。
  学业的不顺遂以及与叶一程感情的艰难令秦音备感痛苦,除此以外,Joseph也对秦音表现出超越师生的好感。同时,叶一程的商业对头屡屡发难,使双方处境艰难。相爱的二人为了在一起,并肩携手,就在即将守得云开的时候,叶一程却不幸坠海,导致双目失明。叶为了秦音的前程,忍痛让亲生弟弟Joseph将秦音送上回国的飞机。
  多年后秦音重回爱丁堡,昔日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恋,在命运的牵引下,是否还能继续?
  
  作者简介:
  为安,生长在北京,乐观地了解这里的人和事。
  固执,所以喜欢不厌其烦地幻想年少的记忆。
  爱美好的东西,所以去英国学了时尚营销。
  念旧,所以觉得从前的一切,只要过去,就都是好的。
  总被细碎的温暖感动,相信爱与希望。
  出版有《这是,你给我的小宇宙》《你若成风》《幸好你也在这里等》《非典型性少女症》等作品。
  目录:
  
  序曲【命运在敲门】
  第一乐章【温暖的小步舞曲】
  第二乐章【没有叹息的行板】
  第三乐章【幸福的幻想曲】
  第四乐章【冲破雾霾的奏鸣曲】
  第五乐章【意乱情迷的小夜曲】
  第六乐章【海上狂想曲】
  第七乐章【怅然若失的进行曲】
  第八乐章【蓟花安魂曲】
  第九乐章【遗忘与折磨的即兴曲】
  第十乐章【波罗乃兹舞曲】
  插曲【那年夏天的前奏曲】
  第十一乐章【哭泣的小赋格曲】
  第十二乐章【鲜花与烛光的圆舞曲】
  序曲【命运在敲门】
  第一乐章【温暖的小步舞曲】
  第二乐章【没有叹息的行板】
  第三乐章【幸福的幻想曲】
  第四乐章【冲破雾霾的奏鸣曲】
  第五乐章【意乱情迷的小夜曲】
  第六乐章【海上狂想曲】
  第七乐章【怅然若失的进行曲】
  第八乐章【蓟花安魂曲】
  第九乐章【遗忘与折磨的即兴曲】
  第十乐章【波罗乃兹舞曲】
  插曲【那年夏天的前奏曲】
  第十一乐章【哭泣的小赋格曲】
  第十二乐章【鲜花与烛光的圆舞曲】
  第十三乐章【哭泣的无言歌】
  第十四乐章【眷恋不舍的回旋曲】
  第十五乐章【惊心动魄的练习曲】
  第十六乐章【痛如死寂的卡农曲】
  第十七乐章【万念俱灰的玛祖卡】
  最后乐章【没有结束的回旋曲】
  尾曲【放你在心上如印迹,戴在臂上如戳记】序曲
  【命运在敲门】秦音到达爱丁堡机场的时候,是当地时间下午一点。漫长的排队等待出关后,时间又过去一小时。
  秦音第一次出国,取完行李,同航班的只剩稀稀落落几个人。
  到达站口的玻璃门外,身穿苏格兰当地传统服装的白人等候接机,手中的平板电脑显示“秦音”的英文拼写。
  秦音的英文一向不好,双手并用地与接机人沟通,好容易说明白,那人替她拖着行李,走到接机车辆等候区。他和包着头巾的阿拉伯裔司机简单交谈几句,便返回机场接其他人。
  九月份是留学生到来的高峰期,机场四周随处可见年轻的中国学生。
  司机替她将沉重的行李放进后备箱,秦音率先上了车,坐在后座,想要打一通长途电话给父母报平安。
  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司机开门坐上驾驶席的时候,已经不是刚刚那个穿长袍的大胡子阿拉伯人。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人精疲力竭,秦音将头靠在车窗上,静静听着电话里的嘟声提醒。她不知道,车厢外面的阿拉伯裔司机被人用匕首顶着腰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车被人开走。
  爱丁堡不是一座开阔的城市,从坐落在郊区的机场到市区,也不过半小时车程。所到之处,都是混着淡青色的石砖矮楼,海鸥和鸽子在道路边与一切有可能的罅隙里横行霸道。
  车子停在宿舍楼的铁门外,前排的司机转过头,笑吟吟地盯着秦音,半晌才说:“姑娘,咱们到了。”
  听到他说熟悉的中文,秦音这才抬起头来。可她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只感觉他手里拿着一只香水瓶子,朝着自己喷了几下。
  短短几秒钟内,秦音便觉得眼皮发沉,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沉沉地堕入黑暗。
  司机见秦音已无知觉,快速打开车门,拐到后备箱拉出她的行李。
  “孟老板,这未免有失身份吧。”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司机”身后,后座走下来的人脸上带着若有似无地笑,靠在车门上对他说。
  孟德禄停下翻找行李的动作,猛地转身,似乎并不意外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的出现。他很快收敛起惊讶的表情,眯着眼睛笑起来。
  “对不起了叶老板,”他走上前,大摇大摆地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这回是我先,下次还请你赶早。”孟德禄说话的时候,舌音显得生硬。
  叶一程也不愠,而是从卡其色皮马棉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玉坠放在掌心,栩栩如生的骏马图形,玉质温厚,有淡淡的光华,配带却是普通的红色尼龙绳。“这只是个赝品而已,劳孟老板费心了。”
  孟德禄脸上仍旧笑着,看到叶一程手中的玉器那一瞬间,眼神却不似之前那么得意,但他毕竟见惯场面,目光只在玉器上短暂停留,便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说:“叶老板,你未免也太小看我老头子了。你找人在国内高调拍了个赝品,你可一向不是个高调的人,我怎么敢保它就真的是个赝品呢?”
  “我现在告诉你,它就是个赝品。”叶一程开口,“你请回吧。”
  孟德禄犹有不甘,笑得有些勉强,眼尾挤出深深的褶子。“那叶老板能不能顺便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东西的,让老头子我死也死得明白点儿。要知道我的人可是在机场守了大半天,这姑娘一到机场我们就跟上了。”说着,他瞟了一眼在轿车后座沉睡的秦音。
  叶一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玉器,并不看向孟德禄,沉声说:“不是她。”
  “叶老板,您可别唬我老头子,住在A307的姑娘,今天下午一点的飞机,就是她没错。”
  叶一程没理会孟德禄,径自绕过他,走到出租车旁,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的秦音。她还在熟睡,头歪向一边,刘海遮住半张脸。
  叶一程检查过后,招手示意黑色轿车里他的随从徐创下来。
  “她被下了迷药,你在这里看着,等她醒了,替她把行李拿上楼。”说完,叶一程又转头,拍了拍孟德禄的肩,说:“你这人最大的兴趣就是抢别人的爱好当自己的爱好,是时候该改改了。”
  叶一程和孟德禄的较量从来都是这样,下手晚的那个人,要愿赌服输。长达几年的交手当中,孟德禄深谙这点。
  这回也是如此,他猜到了叶一程的计划,也千方百计打探到他为了掩人耳目,借新来的留学生将黑市高价购得的玉坠从国内带到爱城来的计划,却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的那个女学生早已在两天前就抵达,今天的这个,只是个运气不好的倒霉蛋。
  孟德禄要怪就只能怪世间总有巧合,她的资料和线报完全吻合,十八岁年纪,中等身高,华人,长发,音乐学院的新生,住在新宿舍的A307号房间。
  只有一点,他看不到,也不曾察觉。
  命运早已对这个无意闯入的姑娘布下天罗地网,而他刚好是这段故事的始作俑者。第一乐章
  【温暖的小步舞曲】从前我只知道感情要靠缘分,原来一对冤家狭路相逢,同样要靠缘分。
  第一次见到叶一程是在爱丁堡市中心的圣诞集市上。霓虹相辉,一座很小的摩天轮在食物摊子的热气中缓缓转动。
  冬日里的爱丁堡很冷,我在这里待了数月,还是不能适应。风直吹进人的骨头里去,穿再多也没有用。
  我排在等候乘坐摩天轮的漫长队伍里,搓着手御寒,但效果渐微。
  同行的同学们纷纷凑着钢镚缴门票,我没有零钱,只好从木栏里钻出去,想到不远处的摊子上买杯咖啡。
  两个人排在我前面,他们高大,黑发,从背影看上去像亚洲人。
  我将纸票攥在手里,跺着脚,等得有点不耐烦。
  前面的人点了许多杯咖啡,其中一个人拿着,一一放进托盘里,两只托盘八杯咖啡,刚好多出一杯。
  两个大男人,对付一杯咖啡,有何其多的办法,但是叶一程偏偏选择了最费事的一种。
  那个个子高一些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我正低头对准手掌呵气,只见一杯咖啡递近眼前。
  我抬头看他。
  一双眼睛没有什么情绪,鼻梁很高。
  他穿着走线分明的黑色呢料大衣,戴着柔软却狠戾的黑色皮手套。咖啡被他攥在手里,冒出的热气都不再生动,像被扼断喉咙的动物。
  过了几秒,他淡淡地看了看我,终于开口说话。“给你吧,拿着。”
  我迟疑了一下,他们买多的咖啡,馈赠素昧平生的路人,我不知该不该礼貌地接过来。
  这时候他旁边个子稍矮,看起来像是个跟班的人朝我使了个眼色,说:“让你拿你就拿着吧。”他的口气听起来就好多了,起码让人心里好受得多。
  我赶紧晃一晃手里的纸币,和他解释:“我只是为了换点零钱。”
  我不敢看穿呢子大衣的人的脸色。他的表情太严肃,几乎不近人情,所以只好一味盯着他旁边的人看。
  “差多少?”穿呢子大衣的人忽然开口。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朝他看过去,与此同时听到室友尤小眉在队伍里叫我的名字,或许她担心我和陌生人交谈。
  那个人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排队等候摩天轮的方向,攥着咖啡杯的手朝旁边人抬了抬,跟班就立马从皮衣兜里艰难地掏出一把硬币,数了三个给我。
  “拿着吧。”
  说话的是跟班,他不由分说将硬币塞到我手里,还有那杯带着温度的咖啡。
  “快走吧!”他朝我胡乱挥挥手,嘴角在笑,还轻轻在我后背推了一把。
  我有些茫然地往队伍里走,听见他有些亢奋地在身后对那个穿呢子大衣的人说:“这不是那个……那个姑娘吗?”
  我没有回头,但心里纳罕,他们说的人是我吗?难道我之前见过他们?
  我刚一站回队伍,尤小眉就问我:“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两个人是谁?”
  我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她见我反应平平,便犹自说开:“秦音啊,在这里,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是好人,你别太轻信别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尚有余温的咖啡暖手,不愿拂她好意。我和那两人不认识,爱丁堡虽不大,也不足以让陌生人一再相遇。
  只是我没有想到,再见到叶一程,仅是短短数小时后的事情。
  我们坐完摩天轮,有人提议去著名的闹鬼巷子布洛迪探险。爱丁堡的游魂鬼怪世界闻名,为了增加恐怖气氛,我被迫与大家分开行动,各自都不知彼此行踪。
  我向来胆小,转了十几分钟已觉脊背发凉。想要给尤小眉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没有电了。无奈之下只好溜达着找到最近的公共汽车站,幸好还能赶上末班车,心里想着回到宿舍给手机充电后再联系他们。
  等公共汽车的时候,一个流浪汉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向我乞讨零钱。
  他摇摇晃晃,身上酒气很重。我不想和他纠缠,索性躲开,他又缠上来。
  我告诉他,自己没有零钱。流浪汉操着难懂的当地口音咒骂起来。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刚想对他说声抱歉,路边一辆黑色轿车靠近,车子还没停稳,车窗率先降下来。
  我勉强看到前排座位上,早些时候看见的那两个人。开车的是那个跟班。
  他将手伸出车窗拽我的衣角,说:“上车!”紧接着不由分说,将后座车门打开。
  一面是恼羞成怒的流浪汉,一面是算不上认识的同胞,我犹犹豫豫地钻进车子,车门还没有关好,驾驶席上的人已经一脚油门踩下去。
  车外流浪汉骂得更大声,将身上的酒瓶子朝我们丢过来。玻璃在车轮毂和后门边炸开,发出刺耳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好像破裂的不是酒瓶,而是我的脑袋一样。
  总算甩开那些恼人的谩骂,车厢里一时安静得可怕。我知道这两人是好意,为了帮我,甚至还划坏了车子。
  我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只能讷讷地对着前面的椅背,背书一样说:“刚才谢谢你们了。”
  开车的跟班从后视镜瞥了我一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互相帮助嘛,道什么谢。”听起来是北方口音。
  他这样说,我就更不知该怎么接话。幸好他又开口了,他问:“你是学生吧?新来的?”
  我“嗯”了一声,见他们没有继续对话的意思,又觉得自己的回答或许稍嫌敷衍,于是很郑重地说:“你们好,我叫秦音。”
  前排的两个人都没有反应,尤其是副驾驶上的人,我几乎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车子上多了一个我。我的声音轻轻回响在车里,落地无声。
  我只好尴尬地看向窗外。
  车子转过一个红绿灯,我认得这里,知道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车站,于是我对跟班说:“请您停在这里吧,我在这里搭公车。”那两人看起来大我很多,我不自觉就用了敬语。这或许令跟班觉得好笑,他乐了两声,姿态随意地问我:“你住哪里?我们直接送你回去。”
  我忙推辞:“真的不用了,今天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自己走就可以了。”我忽然想起他给我的三个硬币,于是手忙脚乱从背包里翻出一张纸币,探身放进前排车坐中间的手枕里,“这是之前的咖啡和门票钱,谢谢你们。”
  跟班乐得更开心了,他一面踩下油门,一面兴奋地对旁边的人说:“Charl,你看见了吗?”他抓起那张十镑的纸币,纸张发出清晰可辨的声响,“她居然给咱们钱!”
  正说着,那个叫Charl的人手机响起铃声,他从容地戴上蓝牙耳机,接通电话。
  眼看熟悉的景物在我面前飞快闪过,车子不知不觉就开到我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的街道都长着相似的面孔,哪怕待了几个月,我还是不能将它们一一记在脑袋里。
  虽然我和这两人相处总共不到十分钟,但也能分清坐在副驾驶席,名叫Charl的人才是有话语权的人。于是我只好佯装耐心地等他讲电话,心里却在盘算现在的位置和我的宿舍到底是不是在同一方向。
  他先是“嗯”了几声,忽然扭过头来看我。原来他知道这车上有陌生人的存在。
  “是北方人?”他问我。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好奇这个,但还是乖乖地点了头。
  然后他就坦然地转过去,似乎多一眼都不愿意看我似的,镇定自若地对着前方说话。
  他说的是广东话,声音很低,口气却强硬。难怪他要来问我,是为了确定他说的内容我听不懂。
  即便我懂广东话,也不稀罕听他墙角,我有些不屑一顾地在心里想着,牢牢盯着窗外,车子开过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偏离繁华,我的心里也渐渐打起鼓来。
  总算捱到他挂了电话,我赶忙对着开车的人说:“真的麻烦您,我要下车了!”我的声音有些焦急,手已不自觉放到车门拉手上。
  跟班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焦急的口气,一边开着车飞速在道路上奔驰,一边问我:“长得挺文静,我猜你是学艺术的吧?”见我不说话,又问,“不是学艺术的吗?那是学什么的?今年多大了?”
  他一串问题,不知是热心还是歹心,我一个都没有回答。
  这时候那个叫Charl的人忽然冷冷地接话:“停车吧,让她下去。”他的语气不善,转过头来毫不避讳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车子急停在路口。
  我下了车,看着绝尘而去的轿车。冷风打得人头晕,我浑身都哆嗦起来。我从没来过这里,没有公交车,也没有计程车站点,甚至连人都没有。我想打电话叫车,但忽然想起手机早就没电了。
  我在心里咒骂那个叫Charl的人。就算他原本真的是想帮我,但将我像丢一只猫狗一样丢弃在大街上,倒不如让我独自面对那个喝醉的流浪汉。
  这注定是倒霉的一天,我想,于是愈发怀念起自己虽然狭窄但却温暖的宿舍小床。
  第三次见到叶一程,已经是四个月以后的事情了。久到我几乎忘了短短那两次不愉快的相遇。
  刚刚休完复活节假期,我顶着新的发型,去学校的琴房练琴。下个学期学校就要安排导师单独学琴,我希望能在期末的独奏会选拔上表现得好,争取好的导师。
  我抱着琴谱拐进楼道的时候,刚好撞上了人。
  莫扎特和贝多芬掉落,琴谱撒了一地,撞散了上面的音符。
  我看向来人,觉得眼熟,于是有些大胆地盯着他看。他似乎也这么觉得,同样看向我。我们对视良久,我认出他,那个穿呢子大衣的人,天气转暖,他换上了深色的喀什米尔,烟灰色西裤,好像连不苟言笑的脸一并脱去。
  可即便这样,我还记得那晚他冷峻的目光。
  我认命似的蹲下身捡琴谱,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人也弯下腰,一张又一张地,帮我将散开的琴谱一一拾起,按照页码摆放,最后还不忘掸了掸沾上的灰尘。
  他放在手里整理好,递给我,说了一声“sorry”。
  他跟那次几乎判若两人,但不足以收买我对他的好感。
  我没有接话,拨了拨额前整齐的刘海,转身闷头向前走。
  刚走出去没两步,我听到他的声音在走廊的石壁上回响,他说:“等一下。”
  我回头,他继续说:“学钢琴的?”
  我抱着琴谱,立正站好,不情愿地点头。
  “几年级?”他问。
  “一年级。”
  “正是要分导师的时候……”他似乎在喃喃自语,我讶异他对我的专业这么了解。“有导师了吗?”他又问。
  “还没。”我答。
  他朝我招了招手,我走近,他微微俯下身,顺手撕下我黏在琴谱上的便签纸,然后摊出手掌对着我,他问:“有笔吗?”他的轮廓在古旧却明亮的窗下显得柔和,一反冷风中凛冽的模样,“笔借我用一下。”
  我从小挎包里掏出钢笔递给他。
  他将便签纸黏在手掌,草草写下一句英文,然后撕下来,不由分说粘在我的刘海上。
  我应该生气的,可看着他的时候,却不明就里地站在那,神情木讷。
  “拿着这个去找Joseph,JosephYip。”说完,他食指一动,灵活地将笔帽扣回去,交还给我。这个过程太过短暂,我来不及发问,只能看着他在难得晴好的阳光下转身离开。
  我将便签从脑门上撕下来,拿在手里仔细辨认。那人的字迹潦草,但是很好看。落款处签着他的名字——Charles,原来Charl只是相熟人才能叫的称谓。
  这个Charles像是给我下了一剂猛药,短暂的一小时练琴时间,我仿佛魂不守舍。钢琴上的黑白键,像是一下子喧闹起来,兀自跳跃,我拼劲浑身解数都无法将它们制伏。
  结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一个穿着松糕鞋和撕破式背心,手臂全是纹身的女生推门而入,有些粗鲁地将我赶了出去。我站在晦暗的走廊当中,内心极度挣扎。
  要不要相信这个人。
  JosephYip是这学校里,我能想得到的,几乎最好的导师。关于他的流言很多,听说他虽是华人,但并不会说中文,二十岁就完成了本科学业,二十一岁已经在我们学校念完研究生。之后一直留在学校里教书。但他究竟是二十六岁还是二十七岁,我搞不清楚,只听尤小眉说,他笑起来,就像在全世界最陡峭的山脉,一首迎风的d大调协奏曲。那将比海水潮汐,白雪皑皑更加壮阔。
  我起初将信将疑,但听得多了,就也深信不疑。
  我向校工问了JosephYip的办公室号码,在他门前徘徊不定。
  我逼着自己想父母,想前程,想皇家音乐厅舞台上的聚光灯,想我没日没夜背诵的英文单词,想一切有可能让我鼓足勇气敲开这间房门的所有理由。
  我仿佛被鼓舞,大大地向前跨了一步,刚抬起手来想要叩门,房门就被打开。
  我们都将对方吓了一跳。
  JosephYip手里端着一碗红烧牛肉口味的方便面,猝不及防出现在我面前。
  他没有尤小眉说得那么惊为天人,穿着湖蓝色的套头毛衣,露出棉衬衫的领子,看上去像宿舍接待处那个年轻员工一样让人觉得温暖。
  他愣了一下,很快用英文向我打招呼,他笑起来比较好看,仿佛年岁能够从他清秀的两颊划过也不露痕迹。
  “有事?”他用英文问我。
  我立刻操起英语做自我介绍。我太紧张了,许多单词都说错了,语法乱套得足以令我的英语老师破口大骂。
  Joseph却不以为意,他大方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让我进去坐,简单询问了我的来意后,说了句“失陪”,就带着他的泡面消失在门口。
  他说英文时,带着一点淡淡的苏格兰口音,却没有英国人的坚硬。
  我心跳得厉害,在椅子上坐如针毡,但不忘打量他的办公室。
  这里整洁得不像一个音乐家的房间,我看不到任何有关于乐曲的痕迹。他没有粗呢西装外套,没有凌乱堆在一起的乐谱,也没有放在窗台上蔫头耷脑的植物。
  Joseph很快回来了,和他一起挤进这间屋子的,还有熟悉的泡面味道。这味道好像一下子拉近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我几乎脱口而出:“我也爱吃这个味道的方便面。”
  他将泡面放在桌上,走到我的对面坐下。他的双手交握,那一双手,干净而修长的手指,简直是为了钢琴而生。我羡慕得一塌糊涂。
  “你说要我做你的导师?”他开口问我,没有去管手旁的泡面,也没有理会我的感慨。
  “是。”我正襟危坐,忽然想起自己来的缘由,于是从挎包里拿出那张早已没有粘性的便签纸,递在他面前。
  Joseph接过纸条,很快阅览,抬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问道:“你认识Charl?”这回他说的是中文,虽然稍欠标准,但相当流利。
  我不知该肯定还是否认,只好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Joseph良久都没有说话,而是凑近了一些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垂下眼睛,企图用刘海掩盖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用手指撑住桌沿,对我说:“好,那我要先考考你。”
  这种等级的导师,要预先了解我的水平,也在情理之中。我刚想起身,以为要随他去琴房,却被他轻轻按住。
  Joseph从书桌抽屉里抽出一张钢琴键的硬纸板,摆在我面前,对我努努嘴,表情显得活泼,他说:“弹吧,弹你最喜欢的曲子。”
  在纸键上弹琴,无声亦无触感,我从未尝试过。这间学校有那么多架钢琴,他何至于要我在房间弹一曲





上一本:我们终将独自长大 下一本: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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