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客栈的留言板上,有一张纸条上留着熟悉的笔迹: 丁一白,我爱你。 丁一白,我恨你。 他看着那张纸条,热泪盈眶。 那个一度从他生命里彻底消失的女孩,他终于再次找到了她。 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放手。 很多时候当我们邂逅爱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那就是爱。 我们拼命躲闪,反抗,将那个真心待我们的人伤得体无完肤。 到最后才恍然大悟,可弥补来得如此晚,天使早已离开。 只愿看到这本书的你,能珍惜眼前人,不要像丁一白一样,一次次地将自己的Angel丢失。 作者简介: 李润 卖弄文字的80后代表; 用独特的文字风格与骚情的创作视角,创作并发表近百首歌词,仅用两年时间便在当代原创乐坛获得一席之地; 在纠结的幻境中发现美好事物的观察者; 曾任知名广告公司视觉设计总监; 狠狠地活着,用力地去爱,造作地写字。 谨以此书献给远在天堂的Christina,愿你安息。 1 洪霞是个丑女。 兰霞是个美女。 洪霞喜欢我,全班都知道。 兰霞喜欢我,只有我自己知道。 洪霞是全班男生讥笑的对象。 兰霞是全班男生意淫的对象。 很不巧,无论他们议论起谁,都会牵扯到我。 我一直不太清楚她们喜欢我的原因,因为我不算帅,学习也不好,性格古怪随性。如果非要找一个优点的话,我的篮球打得还算可以。 如果说我是富二代,那不可能,因为那人分给老妈的一半财产,已经让老妈的新男友输得差不多了,我曾和那个男人大打一架,差点儿动了刀子。 老妈在关键的时候,会用上她的杀伤性武器,那就是哭。 我最怕她哭,因为从那人离开她的那天起,我就对她说过,妈,不要再哭了。 我怕死吗?我觉得我真的不怕。 对我来说,活着的意义仅为活着,吃饭,睡觉,然后按着常规去上学,考大学,工作,结婚,离婚,再婚,到去世。 所以我这样一个男生,有什么值得她们喜欢? 2 一个课间休息的午后,我收到一封情书,是洪霞给的。 洪霞真的很丑,体型肥大,头却很小,并且满脑门子上长满了青翠欲滴的脓疱。当她满脸羞红地把一个信封塞给我的时候,我的大脑还没从窗外那满园艳红的枫叶身上回过神来。 我傻痴痴地接过,洪霞低下头,十分扭捏地抠着她脑门上的脓疱,说:“回去再看。”说完扭头跑走。 那是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上面还系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几个歪歪扭扭的钢笔字“丁一白亲启”赫然写在中间,并且我发誓至少喷了三毫升香水。 我当即明白,情书! 我又惊又气,想不到我第一次收到情书,居然是丑女洪霞给的。 我当即喝道:“洪霞,你给我站住。” 还没跑远的洪霞听到,戛然立定,身子有点儿颤抖,我理解,她很激动,可是我更激动! 洪霞扭过身来,脸更红了,衬托得那几颗脓疱像花蕾上的露珠,闪闪发亮,双手在那儿搓啊搓,那一刻像极了一个怀春的少女。 我像吃了颗苍蝇似的恶心,而且还是在全班众目睽睽下吃的。 “这是什么啊?嗯?”我将那封信朝洪霞的方向狠狠地砸去。 洪霞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板砖砸坏了,小眼睛睁得像个受惊的孩子,猛然哇的一声大哭,捡起信,飞也似的跑了。 全班哄堂大笑,而且在我扭脸的时候,看到兰霞也轻轻地笑了。 兰霞真的很美,身材高挑,皮肤白净,喜欢穿白衬衫,牛仔裤,匡威鞋。她喜欢将满头长发系成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所以我一直觉得她像杂志上的模特。 兰霞不爱言谈,待人冷淡,不过她学习非常好。 她是我们的英文课代表,所以她每天都会来收我的作业本,这也是我唯一和她有交集的事情。 我喜欢她的模样,但我讨厌她的高傲。 她喜欢我,我从她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但同时我也看出她讨厌我的顽劣。 “丁一白,你的卷子写完没?” “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写完?” “不知道。” 兰霞轻轻叹口气:“你这样还想不想考大学了。” “嘿,怪了,我考不考大学与你何干,难不成你要帮我补习?”我斜着眼,用她讨厌的坏笑看着她。 兰霞的脸红了红,扭头走人。 没走两步,她转回来,对我说:“以后,每周末,我会抽一天帮你补习。” 留下我,莫名其妙。 3 洪霞好几天没来上课,有人说她病了,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是心病。 兰霞却真的来帮我补课了。 周六下午两点,她准时按响我家的门铃。 我顶着个鸡窝头就打开了门,兰霞轻轻地笑了笑,走进来说:“猜你就在睡觉,懒猪。” 我愣了,不敢相信她是真的来帮我补课的。 老妈像只大蝴蝶一样飞过来:“哟,谁家的闺女?” 兰霞礼貌地微笑说:“阿姨好,我是丁一白的同学兰霞,来帮他补习英语。” 我想老妈比我更莫名其妙,她闪烁了一下眼神,然后笑道:“好啊,兰霞。那我去给你洗苹果。” 兰霞扭头看着发傻的我:“难道不给兰老师让个座?” 我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浪费自己的大好时间跑来给一个不可雕的朽木上课? 我把兰霞让在我的电脑桌前,自己另外搬了把凳子坐在边上。兰霞很认真地掏出笔记、课本,从第一课开始,一字一句地教着。 老妈不时地在门口走来走去,我知道她很怀疑,其实我更怀疑。 只有兰霞很平静,她像完成她的工作,耐心地、平和地讲着各种词汇和语法。 我甚至相信,她是真的来帮我考大学的。 兰霞走后,老娘对我说:“小小年纪,别搞对象。” 我心想,我不搞对象,好像对象在搞我。 4 世界上传播速度最快的是什么?光?非也!世界上传播速度最快的是八公八婆嘴里的流言。 一个月后兰霞帮我辅导的事就被同学们知道了,包括洪霞。 洪霞遇到我,低头走过,带着一股仇恨的气息。 其实洪霞长得丑,并不是她的错。可是生为丑女,她犯了最不能饶恕的两个错误,一是学习差,二是八卦。 她最大的爱好,第一就是在课堂上打呼噜,第二就是围着一群女生东家长西家短地八卦。 我知道她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所以关于我和兰霞的流言,经过她的夸大,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最严重的版本说,兰霞为我流过产。 我曾拦住洪霞问道:“难道你看见了?” 洪霞翻着她的小眼,愤愤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问兰霞:“你怕吗?” 兰霞一笑:“怕什么?” “好吧,你不怕我更不怕。” 每周末,兰霞依然不卑不亢地来帮我补习。 老妈的脸越来越黑,不过她热衷的麻将显然比我更重要,所以大部分的周末,我是找不到她的。 5 又是一个周六的下午。 兰霞一如既往地来帮我补课,不得不承认,经过她两个月的辅导,我的成绩还真有所提高,当然还有我们的关系,我好像没那么讨厌她了。 我喜欢闻她头发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我喜欢听她低声细语的声音。 我喜欢看她不经意间的微笑。 她问我:“丁一白,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懒懒地说:“没有。” 她有点儿惊异:“你没有理想?” 我没有回答。 她淡淡地说:“一白,你都快二十岁了,不能再这样混了,不然以后怎么办?” 我说:“等下,我上个厕所。”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差点儿昏过去,我电脑正赫然放着A片。 兰霞慌乱地想关掉,一不小心反倒点了全屏播放,我冲上去按下电源。 兰霞结巴地说:“我以为是学习教程。” 我恨自己为了保密故意把A片名字改成《英文口语》,结果弄巧成拙。 半晌,她问:“你平时都看这个?” 我说:“打篮球、打游戏、打飞机,是我的三大爱好。” 兰霞站起来:“你真流氓。” 我说:“那你跑来我家做什么?” 兰霞起身往外走,脸很红。 我突然拉住她,一下把她抱在怀里。 她没有反抗,脸更红了,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那是我第一次吻一个女生,我没想到那么甜美,像一下坠入了迷雾。 6 我想我大概喜欢上了兰霞。 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更喜欢她的吻。 我突然学会了所谓的浪漫,比如在她放学的路上,我会突然出现给她一个蛋糕。 因为兰霞很喜欢吃甜品,我会十分钟之内跑两公里去街口那家甜品店买她最爱的抹茶蛋糕。 兰霞爱上我了,女人,真的很简单。 我会在她吃完蛋糕后,深深地吻她,她嘴里甜甜的蛋糕余味让我欲罢不能。 我每天都在盼望放学的铃声快点儿敲响。 终于,在2003年的春天,一个难忘的下午,我带着兰霞来到我们的约会地——小镜湖,我解开了兰霞的衣扣。 兰霞闭着眼,一直在颤抖。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一个女人的身体,像一座完美的白玉瓷器。 我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每寸肌肤,那一刻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忘记了代价或者原则。 当我莽莽撞撞折腾了半天进入到她身体里的时候,我听到她痛苦的一声呻吟。 我真的有点儿害怕,但更多的是激动,我热血上涌,我浑身颤抖,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满脑子全是迷幻、迷幻、迷幻! 当一切结束后,我们匆忙穿好衣服。我傻傻地坐在一边,而兰霞轻轻地整理着头发,一眼也不敢看我。 我抱紧她,第一次说了我爱你。 我终于明白,原来一个男人只有在对不起一个女人的时候,才会说出这三个字。 7 我想方设法找机会和兰霞做爱。 我有点儿明白,为什么那人当初会为了那个小秘书毅然抛妻弃子。 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原来是有道理的。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灵魂。 我看不到兰霞的灵魂,我看到的是她青春的肉体。 半年后,兰霞突然沉重地对我说她可能怀孕了,我吓坏了。 然后她一直哭,哭得我心烦意乱、束手无措,没想到洪霞的预言真的实现了。 我不敢相信,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会有多么可怕。 尤其对兰霞,一直清高的兰霞。 许久,兰霞说:“还是找个郊区的小医院做了吧。” 第二天我陪着兰霞去了医院,医生看我的眼神充然了厌恶。 手术进行得很快,可是在外面等候的我,像等了一个世纪。 我扶着虚弱的兰霞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洪霞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出现在医院大厅收费处。 我们三个同时愣了片刻,我的头“嗡”的一声。 洪霞扭身往外走,我叫道:“洪霞,你给我站住。” 洪霞撒腿就跑。 我看见兰霞的脸一灰,晕了过去。 毫无疑问,洪霞找到了报复的武器。第二天,我进教室的时候,全班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兰霞向家人撒谎说,同学家人出事,她去做伴。其实她躺在我找的一间旅馆里面。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件事情,我出奇地害怕。 我恨洪霞。 8 兰霞的家人最终知道了。 当我提着打包回来的一份鸡汤回到小旅馆,兰霞不见了,一个穿着青灰色中山装的男人坐在那张床上。 “你就是丁一白?” 那个男人恶狠狠地冲上来抓住我的领口。 我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兰霞的父亲。 那个人劈脸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我印象中,第一次如此结实地挨了一记耳光。 我没有还手,因为我已经蒙了。餐盒落地,溅了一地的汤汁像我的心,四分五裂。 “对不起。”我低声说。 “对不起?对不起就完了?我告诉你,丁一白,你信不信我把你送进监狱。”男的那双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快喷出火来了。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一定是洪霞告发的。我咬着牙,攥紧拳头。 男人不停地骂。 我问:“兰霞呢?” “兰霞?你还有脸见她?我会给她转学的,我告诉你,丁一白,以后你再敢纠缠我们兰霞,我打断你的狗腿。” 我说:“叔叔,我是爱兰霞的。” “你放屁!”兰霞的父亲厉声打断,“你有什么资格说爱?你看看你这副模样,你配得上我们兰霞吗?兰霞以后肯定上名牌大学,你呢,你撒泡尿照照!” 他不停地骂,我突然觉得,原来爱情真的很残忍,就像一把双刃剑,互相伤害,然后体无完肤。就像我老爸、老妈,以及老爸的那些女人、老妈的那些男人。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你滚吧。”兰霞的父亲最后扔下这句话。 从旅店出来,白花花的太阳挂在半空,就像我的心情,孤单而又迷茫。 9 我还没走进教室,就听到洪霞在里面抑扬顿挫的声音。 “我说什么来着,平时装得那么正经,居然跑去打胎,要不是我亲眼所见,你们谁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走进教室,全班都寂静了。 洪霞迅速闭嘴,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 “洪霞,你给我出来。” 洪霞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鄙夷,一动不动。 我冲过去,扯住洪霞的领口像拖一扇肥猪肉一样把她从座位上拖出来。 她嘶叫:“丁一白,你干吗!” 我气坏了,连日来所有的积愤全部发泄到这张丑陋的脸上。此时此刻,我真想掐死她。 我想把洪霞拖到外面,好好教训她一顿。全班的人都被我震住了,愣愣地看着这凶险的一幕。 洪霞死命地挣扎,无奈我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抓着她的领口,硬生生把她拖到门口。 “你放开!”洪霞急了,张嘴对着我的手就是一口。 一阵剧痛迫使我将手死劲向后一拉。 只听“刺啦”一声,伴随洪霞刺耳的尖叫,春天本来穿得单薄的衣服,瞬时四分五裂,洪霞肉乎乎的上身在众目睽睽下袒露出来。 全班静止了,我也傻了,洪霞愣了半天,哇的一声将破碎的衣服攥在胸前,号哭着蹲在地上。 我一股血冲白脑子,好像有点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同时却像复仇的战士一样有种悲凉。 几个女生冲上去围住洪霞。其中一个大声吼道:“丁一白,你疯了?” 10 兰霞真的转学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不知道她家人会怎么对付她,我在她家楼下徘徊过几次,但最终没有勇气敲开她家的门。兰霞始终没有联系我,我每天都等着能接到她的电话。 洪霞转班了,从教学楼最东边的高三(2)班,一下转到最西边的高三(6)班。 我知道她恨我。随便吧,连我都恨我自己。 我以为她会报告老师或者让她的父母闹到我家里。事实上,她除了刻意躲着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临近高考,大趋势让我的故事很快就消失在校园的谈资里。学习好一点儿的同学更是抓住最后的冲刺机会,废寝忘食。学习差一点儿的同学已经开始各自寻找出路,有的报名当了兵,有的退学打了工,有的托关系留级的留级,上技校的上技校。 而我彻底迷茫了,我未来的路在哪里,我从来没有想过,而在高考即将来临之际,我才想起兰霞曾经问过我的理想。 兰霞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她的前途一片光明,而我呢? 洪霞肯定考不上大学,但她老爹是市财政局局长,有她老爹罩着,完全无忧。 我决定,趁这考前三个月,恶补恶补再恶补,好歹也要混个三本。 抛开一切儿女情长,回归最本质的学生生活。 丁一白,你行的! 11 我终于考上了大学,榨干了我最后一点儿力气。 临上火车那天,老妈破天荒地没去打麻将,给我收拾了超大一个包裹。 而我,终于长舒一口气,暂时我又过了一关。 老妈一路把我送到火车站,而我扛着几十公斤的行李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挤上火车。暑运高峰,火车站的人可以用蚂蚁窝来形容,好不容易挤上火车,我满脑门子的汗跟黄果树瀑布似的。老妈笑说:瞧你这点儿出息,白长这么大个了,说着探过手来,帮我把汗一通擦,她自己的眼泪却下来了。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这一走,家里就剩老妈一个人了。 我故意轻松地笑道:“妈,哭啥吗?你才够没出息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老妈笑了笑,依依不舍地下了车厢。正好火车汽笛声响,徐徐开动,我看着越来越远的老妈挥手的身影,胖胖的,却那么渺小,孤独。 回过头来,我发现自己哭了。 印象中我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温暖。 12 Z城,北方一座永远灰色的城市,灰的天,灰的地,灰的树,灰的房子,灰的人。 当我下了火车,我才意识到我将在这座烟尘滚滚的城待上四年,而且一个人。 Z大,同Z城一样,一所灰的大学,空落落的校园,几座毫无生气的老楼垂头丧气地杵在那儿,那儿便是我将经常出入的教学楼、宿舍、食堂、图书馆。我学的是外贸专业,说白了,报专业时我根本没有权利选择专业,什么专业好考,什么专业没人报,我就报那个。 我一个人东跑西颠地总算把入学手续办齐,那些冒名来接新生的老生,见了女生恨不得八个冲上去,见我一个大个男生,理都没人理。 找到宿舍,收拾好行李,同几个舍友认识了一下,我的新生活就算正式开始了。 曹猛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看得出,他是本地人,气质上很嚣张,斜了我一眼,嘴角稍稍翘了翘,就算打招呼了。 新生报到结束便是长达一个月的军训,天天被该死的教官折腾得死去活来,烈日炎炎下站两个小时军姿,或者大半夜来个紧急集合。女生还好,发个嗲,卖个萌,叫几声教官哥哥就可以请假。男生就惨了,一个月下来,个个晒得跟黑鬼似的,好不容易熬过军训结束,一群女生送教官还哭得稀里哗啦,真搞不明白女生这种生物脑子里天天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我们便正式进入了大学生活,经过高三那段炼狱般的日子,大学生活简直就是无所事事,老师例行公事般地讲讲课,我们例行公事般地听听课,一个月下来,我就开始了逃课生涯。 大学的生活很枯燥,于是我更加想念兰霞,经过这么一场浩劫,她是否痊愈。而洪霞,我对她没有了恨,而是愧疚,那天扯碎她衣服的一幕,久久不能从我的脑海挥去,想到她那惊恐的眼神和绝望的哭声,我心中隐隐不安,希望她不要那么恨我。 我托了无数层关系,终于找到了兰霞的电话,然后犹豫了好几天,鼓足了好大勇气,终于在一天晚上躲在宿舍走廊拨通了那个号码。 拨通后,兰霞的语气异常地平静,甚至让我怀疑这两年的那些事,都是在做梦。 兰霞告诉我,一白,不要再联系我了。我们太年轻,根本承担不起爱情的力量,未来的路还很长,好自为之吧。 挂掉电话,我的心像坠入了一个没有底的深渊。 兰霞说得对,随着成长,我们要面对现实。 爱情,我想我要拒绝了。 13 曹猛很快就和我打成一片,因为他也喜欢打篮球,我们在球场上配合默契,所向披靡。 并且曹猛将他的女朋友秦玉娜也招摇过市地带到我的生活中来。 曹猛和秦玉娜很配,一个痞男一个太妹,如果说曹猛那被炮轰了似的发型像雷阵子,那秦玉娜左一条红,右一条绿的衣着就是七彩神婆。 这两人号称自己代表着时尚,引领着潮流,于是第一学期中途,他俩就在外面租了房子,搬出去住了,于是他们那间租住的老房子,也便成了我经常光顾的地方。 曹猛表面上看吊二郎当,其实人非常单纯。因为从他觍着脸讨好秦玉娜的那副模样,我就知道这个男人没内容。 秦玉娜不一般,年纪轻轻就满脸风尘,因为有一天曹猛不在,她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当着我的面换起了内衣。 事实上有一天秦玉娜真的摸了我,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曹猛把我当哥们儿,我是知道的。 只是我觉得,女人,还是远离为好。 曹猛问我:“为什么不找一个女朋友。” 秦玉娜插过来说:“找女朋友干吗,人家一白可是乖学生,你以为都像你这么没出息。” 曹猛嘿嘿笑着抬起秦玉娜的下巴说:“谁让我遇到你这么个狐狸精呢。”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骂道:“少在老子面前打情骂俏。” 曹猛靠过来悄悄说:“图书馆管理处有个妞不错。” 我彻底把这句当作了空气。 14 又是一个周六,我正在宿舍床上梦周公。电话响了,我一激动,以为是兰霞打来的。 接起来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有点儿结巴:“你……你是丁一白吗?” “是,你是?” “我,丁诚,你爸。” 时间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会给我打电话,当初狠狠地甩开我哭着拉着他的手,一消失就是八年的丁诚——我的老爸复活了? 说实话,在我这八年的模糊记忆中,我真的以为他死了。 “你有病吧!”我脑子一热,哐就把电话挂了。 心情顿时波澜起伏,怔了半晌,拿被子蒙着头,继续睡,就当一个傻叉打错电话了。 曹猛回来,对着我的屁股就是一脚。 我骂道:“你丫找死?” 他嘿嘿乐道:“大好青春就让你丫睡完了,酒吧去不去?” 我说:“什么酒吧。” 他斜了我一眼:“你丫不会都没去过吧,带你这个土鳖开开眼。” 我心想,酒吧,多么熟悉的地方。 那人和老妈最爱去的地方。 多少次我一个人晚上在家害怕,跑去找他们,被他们吼骂回去。 我曾经发誓这辈子不会来这种地方。 但我还是来了,因为曹猛说了句,你这种人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是的,我活着,为什么不去享受青春。 一座装修得五光十色的黑房子,然后红男绿女,打情骂俏,伴着喧闹的音乐,甩臀扭胯。 我问曹猛:“你没带秦玉娜?” 曹猛说:“操,带她干吗?” 我问:“就咱俩?” 曹猛拍了我头一掌说:“傻B。” 没一会儿,曹猛就带回来几个女孩,一个个打扮得浓妆艳抹,大声说笑,见了我挨个找我碰杯。 突然我有一种空虚感,觉得自己很堕落,如果兰霞知道了,她会怎么想我呢。 我无比厌恶我老爸老妈的那种生活方式,可是我觉得冥冥中我离他们越来越近。 我一杯一杯地喝着,大声地笑着,我和旁边的几个女人又搂又抱、又说又笑,其实我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笑什么。 15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没有躺在宿舍,而是在一个酒店的大床上,并且脖子还被一个女人搂着。 我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发现衣裤完好。旁边的女人“嘤”的一声又睡了过去。 再看床上不光我和这个女人,还有曹猛以及另外两个女人,正睡得四叉八仰的。 我这才想起来,昨晚在酒吧里喝得醉生梦死。 我呆坐了一会儿,起身穿好自己的鞋,悄声离开。 曹猛下午逮着我一通骂:“你丫闪得够快的啊。” 我嘿嘿乐道:“你一龙三凤爽了吧。” 曹猛劈头打了我一掌:“放屁!老子什么也没干。”然后回过头来说:“昨天那个Angel好像看上你喽。” 我说:“哪个啊。” 曹猛色色地说:“你丫都搂着人家睡了,还装毛啊。” 我骂道:“操,老子喝多了,哪知道怎么回事。” 曹猛不屑道:“少装孙子,昨晚跟人家左一杯右一杯,掏心挖肺地哭诉感情史的是谁啊。” 正说着,秦玉娜的电话打来:“一白,昨晚你和曹猛在一起吗?” 我说:“是啊,是啊。”旁边曹猛直对我眨眼。 我哈哈道:“昨晚我们几个在外面喝酒,喝多了,就回宿舍睡了。” 秦玉娜骂道:“切,骗谁呢,我都问过你们宿舍的人了,老实说,去哪儿鬼混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撒谎就说:“噢,真是喝多了,然后就在酒店开了间房,怕你多想就没告诉你。” 秦玉娜尖声说:“啊?你们居然开房?好啊,肯定不只你们两个吧!” 我赶紧说:“真的,真的,我们什么也没干,就我和曹猛。” 秦玉娜气汹汹地说:“哼,你让他接电话。” 曹猛赶紧低三下四地解释。 16 接到Angel的电话,我正在厕所拉屎,记忆很深刻。 她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说:“我在拉屎,一会儿给你打过去。” 后来,我没有打过去。 我甚至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那晚光色迷离,欢声笑语,以及那天早上搂着我脖子的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我很讨厌,甚至厌恶,我想到了我爸身边的那些女人。 一样肤浅,一样媚俗。 我除了打篮球,还喜欢看武侠小说。 我不知道我到底相不相信爱情,但我看《神雕侠侣》时内心却有那么大的震动,在杨过追着落日纵身一跳时,我泪流满面。 十六年的等候,我能做到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遇到过小龙女,现实中也没有小龙女。 我印象最深的是小龙女当着所有人的面,对郭靖平静地说:过儿是不会娶你女儿的。 那种淡定,那种坚定,哪个女孩拥有? 我问过曹猛:“你相不相信爱情?” 曹猛像看怪物一样看了看我说:“你丫怎么这么恶心。” 我笑了,我想所谓的爱情只有小说中有了。 17 去图书馆的路上,两旁栽满了蓝花楹,此时正是花开时节,满目繁华。 我很喜欢这条路,不知道为什么,它会让我心情平静、安祥,在这座灰色的校园里,这里,真是难得的风景。 Angel又一次打来电话。 “喂,丁一白,干吗没给我回电话?” “噢,忘了。” “忘了?有没有良心啊?这么快就把我这个红颜知己给忘了?” 我忘了那晚我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但现在无比后悔招惹了这么一个二货。 Angel在电话里滔滔不绝,而我在欣赏着这满目的绚烂。 Angel问我:“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说:“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 我想这样她应该会识时务了吧。 Angel显然不信,笑说:“骗人,你那天在酒吧还说刚和你女友分手。” 我说:“酒吧里说的话有真的吗?” 她说:“有,我说的就是真的。” 我远远看到有一个剪着齐刘海儿发型的女孩走了过来。我对Angel说:“你要不要和我女朋友讲几句话。” 我把电话递给那个女孩的时候,她非常莫名其妙。 我笑笑示意她接听。 她把手机拿到耳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喂?你是?” 我把电话抢过来,挂掉,竟有种胜利的快感。 我对那女孩说:“谢谢你帮我化解了一场误会。” 那女孩忽闪着大眼睛说:“好像是制作了一场误会吧。” 她叫白心柔。 18 我不知道白心柔是不是小龙女。 但她确实有种纯净的气质,像掠过湖面的一缕清风,像流过心田的一抹清泉。 我觉得这满路的蓝花楹好像突然找到了主人,灵动起来。 从此,我更加喜欢去图书馆,这算不算爱的萌动,我想不是吧,我只是喜欢坐在角落,偶尔抬起头看到那张恬静的脸。 曹猛说:“装!知不知道装逼遭雷劈。” 我说:“我有什么可装的。” 曹猛说:“上回我和你说图书馆有个美女,你还不屑一顾,没想暗度陈仓了。” 我说:“老子是喜欢那一路的蓝花楹。” 曹猛吐了一地。 我又一次借回了《神雕侠侣》,却发现里面换了张纸条。 我很惊奇,谁和我有一样的爱好? 因为我每次看完一本小说时,止不住会把自己的一些感动和感悟写在一个小纸条上,夹在书里,多了也便忘了。 没想到还有人给我回复。 我细看,一小行娟秀的字:我不是小龙女,因为我没遇到杨过。你也不是杨过,因为你没遇到小龙女。 我笑了。 真是一个可爱的女生。 我忘记了我第一次看完这本书时留的什么言,但我真的很有兴趣知道这是谁写的。 因为好奇,我把我曾借过的小说又挨个借回来。 我很震动,每一本里面都换了新的纸条,而且是同一种字迹。 在《绝代双骄》里夹的纸条这样写道: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两个自己,一个黑,一个白;一个正,一个邪;一个悲,一个喜。 他们在彼此斗争,从未停歇,直至死去。 19 大一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那人突然来学校找我。 那天正好周六,我打完球回到宿舍,猛然发现我的床沿坐着一个男人,零点一秒,我认出了他。 同舍的一个哥们儿正和他聊得开心,见我进来,那哥们儿笑道:“一白,你爸来了!” 我冷声打断:“谁告诉你他是我爸?” 同舍的哥们儿有点儿莫名其妙,但又觉得这里有什么文章,张了张嘴,没说什么,怏怏地走开了。 他老了。 这是我八年来第一次见到他时唯一的感觉。 印象中一直高大魁梧的他,现在发现居然没有我高。 他明显地脸色暗了暗,又笑了:“这孩子,脾气还这么怪,我不是你爸,谁是你爸?” 我将肩上的毛巾往床头一扔,扭头走人。 我听着身后他跟了出来,一直下楼梯,出楼门,到了校园路上。 他追上我:“你小子脾气还这么硬!” 我吼道:“你从哪里来,赶紧再滚回去!” 他扯住我的胳膊,我用力甩开,大步向前走。 他继续追上来,恨恨地堵在我面前,像小时候那样想教训我一下,半晌,他生气的表情却哀伤起来:“我知道你恨我,可是……” “可是什么?”我打断,盯着他,“八年了,你今天来跟我说可是?我没工夫听!” 我转头往回走,他又追回来,一把抓住我。 “一白,你弟弟他,没了,你就是我唯一的儿子了。” 我心里一惊,随即冷笑道:“你是说你现在的儿子吧?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弟弟?现在他死了,你才想起我这个儿子?” 我的冷漠和绝情,彻底打击到了他,他脸色灰灰地看着我,任我扭头大步流星地走远。 我心情复杂、痛苦、矛盾、纠结,只想赶快逃开。 20 曹猛问我寒假去哪儿玩? 我说:“L城建国路28号院中间的那个小花园。” 曹猛说:“瞧你丫那点儿出息,带你去北京,去吗?” 我说:“不去,没钱。” 曹猛道:“操,老子请你。” 我歪头看他,心想寒假回去也是一个人,去北京玩几天也行,最诱人的是有免费的飞机坐。 到机场的时候,我发现除了我、曹猛、秦玉娜,还多了一个Angel。 那是我第一次看清Angel。 她真的不是个美女,但也不像那晚那般风尘,我几乎无法和那晚的她对上号。 那天她穿着一件肥大的深灰长款棉服,瘦瘦的身体包裹在里面像个铃铛。 脸型消瘦苍白,剪着利落的短发,一双弯弯的眼睛看起来倒是精明干练,有点儿孙燕姿的感觉。 她看到我笑道:“怎么不带你女朋友啊?” 我正想着怎么撒谎呢,秦玉娜十分惊奇:“丁一白,你什么时候跑出来个女朋友。” 我一时语塞。 众人哈哈大笑。 从上飞机,曹猛就和秦玉娜腻在一起,大大咧咧地上演着夫妻恩爱秀。 我也挺开心的,毕竟好多年没去过北京了,印象中还是很小的时候,那会儿老爸老妈还没离婚,带我去了石景山游乐园。 Angel挨着我坐,嘻嘻哈哈地和我聊着,她经常来北京,一路上给我们讲后海的胡同游,前门的大排档,王府井的步行街。 我问:“Angel,你的真名叫什么?” 她挤眼笑道:“Angel就是我的真名啊。” 说实话,我很反感这种假洋,我笑笑,问:“我指的是你的中文名字。” 她闪过一丝犹豫,马上又笑道:“我讨厌我的中文名字,你就叫我Angel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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