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得好,人受挤对本事高,尚仪局的素以姑姑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调理过人,伺候过承恩公的丧事,除了有点脸盲,别的无所不能。 大内混日子,吃点亏没什么。吃亏是福,咬咬牙就过去了。掰着指头数日子,就盼时候到了放出去配女婿。 可万岁爷说了,用着顺手,再使两年…… 宫里没有平白留人的道理,宫妃们都斜着眼睛瞧她。一头水深,一头火热,这日子真是——没法说! 作者简介: 尤四姐,现居上海,80后狮子女。偶尔激进,更多时候恋家、散漫、懒惰。爱花爱草爱古言,向往无组织无纪律的生活。 待出版作品:《寂寞宫花红》《固伦公主》目录: 第一章尚仪局的素姑姑 第二章初遇
第三章老公爷的丧事
第四章提铃
第五章求饶 第六章太上皇
第七章小公爷的心思
第八章豆汁 第九章秋狝 第十章司帐的职责第一章尚仪局的素姑姑第二章初遇 第三章老公爷的丧事 第四章提铃 第五章求饶第六章太上皇 第七章小公爷的心思 第八章豆汁第九章秋狝第十章司帐的职责 第十一章主子掐得好! 第十二章碰一下心尖上就一颤 第十三章鹿血的功效 第十四章平常心 第十五章熬鹰 第十六章相依为命 第十七章主子的心也是肉做的第十八章朕的肚兜 第十九章你让朕亲亲 第二十章万岁爷可怜 第二十一章指婚第二十二章女婿认门儿 第二十三章皇帝的手段第二十四章男人的难处第二十五章万岁爷的心第二十六章开脸第二十七章新姑爷登门第二十八章鬼难缠 第二十九章斗法 第三十章泼天大祸第三十一章有孕 第三十二章禁足第三十三章梦魂俱远第三十四章是朕太爱你第三十五章皇后的算盘第三十六章鸟英雄第三十七章重归于好第三十八章人心与祖制第三十九章生产第四十章大结局 尾声有时候面子真的很要紧,不单男人,女人也一样。所以素以捏着铃铛过宫门的时候连死的心都有,亏得戌正天都黑得透透的了,平时人来人往的地方冷清下来,只看见乾清门上两盏守夜宫灯遥遥亮着。今晚没月亮,天色出奇的暗。西一长街上隐约响起了梆子声,她吸了口气,在天街一头正了正云纹大背心,手里铜铃摇起来,一头正步走,一头放嗓子高唱——“天下太平……”鎏金大铜缸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躲了只野猫,听见响动突然蹿过去,凄厉绵长的一声尖叫,像根刺似的直插进人心窝里来。 养心殿内十六根通臂巨烛高燃,烧的时候久了,火光不定,杳杳跳动起来。荣寿请了金剪剪灯花,顺便把烛台下的铜碟都换了。回头看一眼,皇帝盘腿坐在坐榻上奋笔疾书。他哈着腰过去,小心翼翼道:“主子,外头已经戌正了。您一下午没进东西,这么下去可伤身哪,还是传膳吧。”皇帝没言声,狼毫在朱砂里蘸了蘸,仍旧忙着批阅他的奏章。荣寿没计奈何,只得抱着拂尘退到一旁。要说皇帝,真是是勤勉的好皇帝。传承了太上皇的衣钵,一门心思想做出政绩来。事实也证明太上皇眼光独到,挑的人又稳当又可靠。老皇爷的儿子,对政治机务有天生的敏锐。当今圣上垂拱九重,国库较之承德帝时更加充盈。国运昌隆和当家人的努力分不开,大英皇子可能是历朝历代最耐摔打的贵胄了。宇文氏自南苑为王起就立了规矩,皇子们六岁开蒙,十二岁上开始跟着军机大臣学办差。有时要出远门到外埠,风餐露宿和平民无异。皇帝自小要强,所以没有娇奢的习惯。后来御极更加自省,有时候忙起来没日没夜。说作养身子,可能还不及那些阁老大臣们。仿佛他的人生除了政务,再没有别的可消遣的了。主子不在乎,做奴才的却心疼主子。荣寿招侍膳太监来,接过了梨花托盘往上敬献,“万岁爷,好歹进两口奶子垫垫胃。上回老祖宗还说叫仔细爷的身子,您这么的,回头老祖宗知道了要着急上火。”皇帝手上没停,唔了声道:“朕的事,别往太皇太后跟前传。”荣寿忙道:“不是专程回话,就是主子打发奴才过慈宁宫那回,老祖宗问起来,奴才不好敷衍。要是敢扯谎,老祖宗又说奴才耍花枪,要赏奴才皮爪篱。”太监怕打,皮爪篱就是戴上水牛皮手套掌嘴。没有扇在皮肉上的脆响,却疼得钻心,跟脸上吃拳头似的。他觑了觑,见皇帝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又道:“主子,奶子趁热喝,冷了有膻味儿。我听说寿膳房往慈宁宫进献的都是人奶,老祖宗说人奶最补,奴才琢磨着,下回也去找个奶妈子挤出两碗来,主子试试功效?”皇帝皱了皱眉,“你腚上皮痒痒了?朕又不是孩子,少拿这个来恶心我。”荣寿讪讪的,“奴才不是看主子劳累么。御膳房变着花样哄主子进补,主子吃两口就撂,奴才怕主子这么下去身子扛不住。”荣寿是慧贤皇贵妃宫里拨出来的,从皇帝做阿哥起就陪在身边服侍。大英后宫除皇后以外,别的贵主儿、小主儿一概不能抚养自己的亲儿子。皇帝也和众皇子一样,擎小儿养在别人宫里,不能和亲生额涅亲近。他既是皇贵妃的人,皇帝念着母亲的恩,自然高看他两眼,一登基就给了个大总管的衔儿并红顶子。主子厚爱,做奴才的更要兢兢业业地回报。他就是万岁爷的一条忠狗,狗最顾家,到死也把万岁爷举在头顶上。他仔细观察皇帝的举动,见他搁下了笔,立马捧着海棠盖盅呈上来,谄媚道:“这奶子里加了酪,上头撒了杏仁片子,主子平素最喜欢的。暂且随意喝两口,奴才这就叫人排膳,上几样精细的小菜,主子再进点儿饭。宫里新入了两个北地厨子,窝头做得也好,要不再上碗小米粥,窝头就茄鲞?”皇帝听得不耐烦,“年纪还没大,越发啰嗦了。你是老婆子吗?哪来那么多废话!”所以说这养心殿冷清嘛。皇帝话不多,办实事的人不爱耍嘴皮子功夫。荣寿往脸上拍了下,“奴才多嘴,奴才就想让主子进得香。”皇帝横过眼来打量他,他噤住了口,忙缩脖儿传话去了。手上捧着盅,心里还是放不下。皇帝扭过身看案上的折子,正看到文华殿大学士举荐官员处,冷不丁一声“天下太平”传来,声音高而颤,还夹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凄惨惶骇,真让他心头发凉。他想起来了,是那个对他又撞又踩的宫女。那么大剌剌的,居然配做管带。神憎鬼恶的角色,好事不干,总是惹人不痛快。他蹙眉撑在肘垫上,漫不经心地低头喝东西。喝了几口又听见那阴阳怪气的嗓门,这下子实在没食欲了,顺手就把盏搁在了洋漆描金小几上。荣寿带人搬炕桌往南窗底下铺陈,折返过来躬身道:“主子移驾吧!奴才知道主子这两天胃口不佳,特吩咐他们挑清淡的上。”皇帝听那声音渐行渐远,这才下了坐榻移到明窗下。窗上糊了绡纱,往外看不真切。他把窗屉子推开一条缝,外面夜色深沉。天冷了,像暖炉上打了个豁口,寒意丝丝缕缕地蔓延进来。荣寿在一旁候着,摸不透他要干什么,只听他问:“那丫头入宫几年了?”他立马转过弯来,“主子是问外头提铃的丫头?她十三岁进的宫,到明年十月满八年,该放出去配人了。”皇帝阖上窗,举箸挑着菜色进了几口。荣寿果然让御膳房备了窝头来,大荷叶式翡翠盘边上还摆了一碟酱瓜,他尝了一口,颇有点忆当年的意思。彼时皇父废太子,他是兄弟几个里寄望最厚的,曾被派到陕北督办钱粮。那个黄沙漫天的地方,住的是窑洞,吃的是锅魁老咸菜。如今对比那时大不相同,可锦衣玉食外,偶尔也能想起当时的情形,别有一番醇厚的滋味。他又就着酱瓜喝些粥汤,倒也吃了个八分饱。撂了筷子起身盥手漱口,想起秋狝的事,问大驾准备得怎么样了。荣寿乐颠颠道:“奉宸院那头回过内务府,说卤簿仪仗早已经置办好了,就等下月初九开拔。奴才拟了随扈的太监宫女名单,回头送到钟粹宫请主子娘娘过目。娘娘点个头,就万事俱备了。”皇帝吃了饭要消食,在地中央慢慢地踱,瞥了墙根侍立的小太监一眼,“路子,你瞧这回谁能拔头筹?”那路子是个秉笔太监,十分能抖机灵,木兰围场上世家子弟策马扬鞭,好几回头名状元被他料了个正着。皇帝拿他解闷儿,负着手道:“快点儿猜,猜着了照例有赏。”路子眉开眼笑,插秧道:“回万岁爷的话,依奴才的拙见,这回孚郡王、小肃亲王,还有老庄亲王家的三贝勒、六贝勒都有戏。再者是恪亲王,奴才看他少壮气猛,布库的时候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上回几个侍卫陪着练,一个个都叫他撂倒了。瞧这架势,一人准能打死一头老虎。”皇帝点点头,却不言声。荣寿怕提起恪亲王惹他不高兴,毕竟那是畅春园太后的娘家侄儿,私底下再挑剔也动不得的一尊大佛。皇帝嘴上不说,暗里总归不对付。他忙打岔,“奴才也来凑个份子,其实咱们国舅爷不赖,上回看他走马,动作干净利落,挺像那么回事儿。”皇帝想起恩佑的骑射就叹气,这位国舅爷干什么都是半瓶醋,爱说大话,办事不着调。祁人子孙,马背上射箭不说正中红心,至少做到不脱靶。可等他赛完一轮去查验,却连一根箭羽都找不着。让人怀疑他的弓上到底有没有搭箭,是不是单拉拉弦,做做样子的。“要我说,那是万岁爷没出手,否则谁能猎得过咱们爷?主子,奴才斗胆先和您讨赏,要是这回奴才猜得没错,奴才要碗鹿血喝喝成吗?”路子嘿嘿地笑,“都说鹿血大补,奴才还没尝过味道……” 皇帝回过身来看他,“太监不能喝鹿血,喝了得冲死,你活腻味了?荣寿憋着笑呲打:“鹿血补男人,你又不是个男人,喝了干吗使?这鬼东西成日间就想这些不着调的,改天我带你上黄化门遛一圈,叫那头师傅再给你净一回身,你八成就消停了。”正说笑,暖阁外头有脚擦地面的响动,荣寿挨到帘子边上看一眼,垂着两手回来通禀:“主子,今儿二十五,敬事房递牌子了。”皇帝听了踅身坐回炕上,门外太监打起软帘,敬事房马六儿顶着大银盘进来,膝行到皇帝跟前,往上一呈敬,“恭请万岁爷御览。”银盘里整整齐齐码着绿头牌,皇帝扶额看,一头还要琢磨上回临幸的是谁。按次序来该到和贵人,他探手去翻,刚摸着牌边儿,一墙之隔的月华门外响起铃声来。他顿了顿,敢情那宫女乾清门前走了一遍,这又回到内右门里边来了。荣寿看皇帝脸色不豫,敛着神道:“主子别恼,奴才这就去打发那丫头。” 他刚说完,夹道里的“天下太平”颤巍巍地响起来。荣寿见皇帝脸都绿了,不敢再言声,正想退出去料理,却见皇帝略抬了下手,寒着嗓子道:“由她去。”也是,罚她提铃是御口亲旨,这会儿忽然撤了太儿戏了点。皇帝只有当作没听见,耷拉着眼皮子把绿头牌扣了过来。 马六儿复高举着银盘却行退出去,把圣意传给了驮妃太监,自己穿过东庑房出了遵义门。 遵义门和月华门是大门对小门,直隆通的道儿。他一出来就撞见了素以,借着腰子门上灯笼光看,那姑娘青着脸,一双眼睛幽幽泛着绿光。抽冷子看过去,吓人一跳。“哟,素姑姑不是才上公爷府办完差吗,怎么回来提上铃了?是差使办砸了?”马六儿把大银盘的一边架在腰上,模样像乡里端簸箕的农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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