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她十几年的山间明月,他想把她妥帖安放、细心收藏,最后却挣扎在悲痛无望的现实中。 你是孤岛,我就是星光。你不会孤单,我会一直待在你身旁。 曾有暖夏,深栖孤岛。她活在我心里,分开也像共同度过。 温暖、心虐的青春成长书 新概念一等奖获得者繁浅温情力作 本书简介: 一次意外的栽赃让阮七夏结识了清俊寡言的邻居陆时迁,他选择后退,她紧紧向前,把他视为要与之并肩的山间明月。就在两人萌发出朦胧感情的时候,对陆时迁有救命之恩的富家女宋乔汐突然出现了,陆时迁随她远走异国。 几年后陆时迁归来,不掩对阮七夏的情意,两人终于情归所属。可就在即将订婚之时,一场大火牵出一段恩怨情仇,将他们之间的缘分生生浇灭。 多年后,他仍是耀眼的天才设计师,而她也成为受人追捧的知名画家。可命运,却再次将他们拉近又离散…… 作者简介: 繁浅:八月狮子座,希望天暖时就瘦,写出的故事会有人喜欢。追求文艺细腻的表达,期待能带给你浅浅的感动。短篇作品散见于《南风》《紫色年华》《星薇》等杂志,曾获第十六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第十七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 目录: 楔子 曾有风吹彻,不知雪满头Chapter01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Chapter02喜欢的感觉就是,四面美景,难敌深情Chapter03你的沉默如灯,你拥有寂寞与群星Chapter04情难知所起,倾一往而深Chapter05你在桥上看风景Chapter06我永远站在你这边Chapter07深情不堪风霜剪Chapter08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Chapter09我们也各自远去Chapter10红尘万丈后,所爱隔山水Chapter11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Chapter12总有一刻,我们势均力敌Chapter13唯有星光落孤岛前言楔子曾有风吹彻,不知雪满头 2012年底,阮七夏接受了一场访谈。 彼时外面正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裹住枯槁的树枝,被当作演播室的咖啡馆四面是整块的落地玻璃窗,室内的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已经连续做了三个半小时的访谈,阮七夏撑着松弛的眼皮盖透窗向外看过去,暗沉沉的黑夜里路灯把雪照得发亮,到处是被冰雪卷出来的茫茫一片。 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年大雪时。 “七夏,七夏?”主持人连叫了好几声才打断她的沉思,阮七夏的左手按住右手背微微用力,她的背脊挺直下巴微低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有点走神,我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雪。” 阮七夏这些年一直顶着天才画家的光环,但一直非常低调从来不接受采访,虽然当年那件事几乎终结了她的绘画生涯,不过这两年她凭着过人的实力又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赢楔子 曾有风吹彻,不知雪满头2012年底,阮七夏接受了一场访谈。彼时外面正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裹住枯槁的树枝,被当作演播室的咖啡馆四面是整块的落地玻璃窗,室内的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已经连续做了三个半小时的访谈,阮七夏撑着松弛的眼皮盖透窗向外看过去,暗沉沉的黑夜里路灯把雪照得发亮,到处是被冰雪卷出来的茫茫一片。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年大雪时。“七夏,七夏?”主持人连叫了好几声才打断她的沉思,阮七夏的左手按住右手背微微用力,她的背脊挺直下巴微低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有点走神,我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雪。”阮七夏这些年一直顶着天才画家的光环,但一直非常低调从来不接受采访,虽然当年那件事几乎终结了她的绘画生涯,不过这两年她凭着过人的实力又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赢得了一大批粉丝。尤其是最近出版的治愈系绘本爆红让她迅速打开了国内市场,成为当前最受追捧的画家,公司趁机推出了她的全国巡回画展,为了扩大宣传阮七夏也受邀参加了几档节目。“对于七夏这样的文艺女神来说,初雪的意味的确与众不同,”主持人语气里带着调侃,看着眼前的阮七夏笑容清浅,皮肤在璀璨流转的灯光下白透细腻,心下感叹果然是张极上镜的脸,怪不得在照片曝光后连续一周占据头条位置,被大家称为“女神画家”,在这个看脸的世界还非要拼实力,怪不得一复出立刻就跻身到畅销画家的行列。短暂的失神后主持人低头看了眼台本然后笑着问道:“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你最近销量火爆的绘本《曾有风吹彻》被称为‘初恋必读本’,那么你有没有一个难以忘怀的初恋呢?”阮七夏下意识地看向经纪人,邵谨言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可突然之间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紧接着她仿佛看见自己置身于大雪之中,眉眼间还可以看出明显的稚气,她戴着毛茸茸的耳套鼻尖冻得通红,却仍旧兴奋地对着手机那边的他高喊:“陆时迁,下雪了下雪了,你快站到窗边看一眼,好大的雪啊!”“你傻吗?”陆时迁语气冷淡,随后又漫不经心地叮嘱,“多穿点,大雪年年有,天气那么冷别总想着往外跑,要是再感冒咳嗽别想我一趟趟的给你打热水陪你上课哄你吃饭。”“别嘴硬,”她笑嘻嘻地回答,“你每次都这么说。”虚幻只维持了几秒,面对主持人殷殷期盼的目光阮七夏牵强地扬起嘴角,摇摇头简短地回道:“没有。”访谈录制完已经接近凌晨三点,阮七夏礼貌的和工作人员告别。大雪已停,夜空下还零零星星飘着一些雪沫,出了咖啡馆邵谨言就把厚实的羊绒大衣盖在她肩膀上,大衣把纤瘦的阮七夏完全罩住,他耐心地给她扣好衣扣,又拿出一条围巾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透着疲惫的眼睛。“邵先生,你真是尽职尽责的男保姆啊,”阮七夏把裹住她鼻子的围巾往下拽了拽,贪婪地呼吸了两口凉冰冰的空气,皱皱鼻子语气不满,“说好的平时别人嘴里那种帅得掉渣清冷酷炫的经纪人呢?”“对你可不一样,看在薪酬那几个零的份上我就当帮苏总养孩子了,”邵谨言理了理她的头发,看着阮七夏这样难得的孩子气原本就温润的眉眼更是浸了几分温柔,“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跑丢了我就把你扔在这儿。”“我早就看出来你和苏景易不对劲了,孩子这种话都张口就来,啧啧啧,为了你们私下里的相亲相爱把我推出来做烟幕弹。”阮七夏夸张地感叹。邵谨言瞥了她一眼,阮七夏立刻不作声裹着大衣老老实实等在原地。凌晨的路上很安静,一整天马不停蹄的忙碌让阮七夏犯了偏头疼的毛病,邵谨言的车后座很宽敞,她踢掉高跟鞋蜷缩在真皮座椅上看起来小小一只,柔软的质地让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关于初恋的那个问题你多少应该答一些,”邵谨言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瘫在那里丢了骨头似的阮七夏提点她,“媒体最喜欢这种爱来爱去的梗,现在不说自己有个爱得死去活来但半路崩殂的初恋出了门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搞文艺的,下个月你就要开始巡回画展,本来画展这种活动就不太吸引大众,公司的意思是你应该多配合做一些话题炒炒热度。” “不就是炒作吗,我才不想靠感情炒作,再说我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你还让我讲初恋,以为惹恼苏景易你就有机会了?苏总可是非常正直的。”阮七夏边得意的挑衅邵谨言边和自己的美甲较劲,为了使这次访谈尽善尽美在镜头上看起来更漂亮,化妆师非要给她做一副夸张的镶钻指甲,她素甲惯了,只看着那些粘在指甲上闪闪发光的东西就难受得不行。“阮小姐我想提醒你两件事,第一,真抱歉让你失望了,和苏总一样,我也是非常正直的男人,第二,你的指甲可比你的智商贵多了,如果你敢抠掉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打断你的腿。”邵谨言阴恻恻的声音把阮七夏吓得一个激灵,委屈地闭上刚想去咬指甲的嘴。“其实邵谨言,我不是不想回答关于初恋的问题,我是说不出来。”沉默了几分钟,阮七夏突然开口,谈到他们自合作很少提到过的感情问题。或许凌晨的大雪夜是一个适合交心的时间,也或许是今天的她太想找一个人倾诉。邵谨言靠路边停下车,做她安静的听众。“其实这么久过去,我一直忘不了一个人,”阮七夏直起身子伸手贴在车窗上,车窗外路灯昏黄,她声音苦涩而悠远,“我爱了他很多年。”“初恋?”“对,”阮七夏闭上眼睛,往事如同色彩饱满的画一张张从她的眼前掀过,画中眉目冷清的男生抬起眼来和她对视,“我很长一段时间都跟在他身后拼命追逐,希望自己能够优秀再优秀,能让他看到我,后来终于如愿以偿和他在一起,我们有过美好的时光,也有过尖刻的伤害,最后还是分开了,所以那个问题我不想回答。”有些感情是说不出的,爱一个人到深处,反而会缄默不语再难提起,阮七夏按住额头陷入低落的情绪,两人一时沉默。“为什么分开?家庭阻力还是他另有所爱?”邵谨言认真看着阮七夏。“是我的错,”她的视线放在邵谨言折得整齐的衣领上,“那个时候我多张牙舞爪啊,不仅提出了分手还打了他一耳光,指天发誓说就算到死也不愿意再见他一面。”“打他耳光的时候特别干脆利落,一巴掌下去我的手心都震得发麻,”阮七夏做了个狠绝的挥手动作,随后苦笑道,“可讽刺的是差点死掉的人反而是我。”沉重的悲伤在料峭寒夜里顶成一把嶙峋的瘦骨,戳得阮七夏心脏钝痛。邵谨言还在斟酌着安慰的语言,这时阮七夏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阮七夏按下通话键就听见苏昭昭高亢的嗓门:“没良心的,你画展第一站确定是宁川了吗?到时候土豪财主也就是本人你亲爱的闺蜜我给你准备一份大礼,等咱们接了秦栩一块喝酒啊。”“当然确定,”阮七夏原本有点低落的心情一下就被苏昭昭逗乐了,“定好时间提前通知你,到时候你来机场接我。”“看我的档期吧,到时候让傅江川去接你也行,”苏昭昭还是傲娇的老样子,随后语气却陡然落下,带着隐隐的担心和关切,“你有看新闻吧,最近他的个人品牌珠宝发布会也在宁川,你见到他没问题吗?”“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七分,名模苏小姐,你在这个点儿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质疑我的专业能力?”阮七夏假装严肃,听着苏昭昭没有接话,阮七夏也明白她的担心,她极轻地叹了口气,“昭昭,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永远等在原地的,我也一样,等接回了秦栩,我们每个人都能开始新生活了,你明白吗?”苏昭昭在电话那边沉吟了几秒,跳过这个话题又恢复了本来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随便闲扯了几句挂了电话。“是昭昭吗?”阮七夏的朋友很少,生活圈子也很简单,这个时间还打电话过来的人只能是苏昭昭,果然,邵谨言听到她“嗯”了一声。“我们首站选在宁川,到时候少不了要麻烦傅总,”邵谨言翻了一下日程表,掏出签字笔写了几下,“过几天我先去宁川拜访一下傅总,看看能不能租到更好的场地。”“不用,”阮七夏潇洒地摆摆手,“你再怎么拜访傅江川都赶不上昭昭的一句话,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去找昭昭就行,我可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女人。”说到最后阮七夏还颇为骄傲地扬起了头。“那在初恋的那个问题上你应该回答你的初恋是个女人,”邵谨言冷笑一声,说话不紧不慢,“保证节目播出后所有头条都是你的。”“邵谨言你可真行,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每次能拣上我不爱听的说。”阮七夏在手机上滑了几下,找出一张照片。“给你看看我正儿八经的初恋,就这张还是我无意中在他书架上发现偷拍的。”她把头探过来示意他看手机屏幕,她离他很近,顺滑的长发搭在他的肩膀上,邵谨言甚至可以闻到她头发上浅淡的苦艾味。其实也算不上照片,手机里拍得只是一副素描图,画风带着明显的稚嫩,从他专业经纪人的角度来看线条也比较粗糙,但却有种说不出的灵气,对画面的捕捉度也很敏锐,画上的男生只有一个侧脸,但寥寥几笔也看得出清朗俊致的样貌,男生右手搭在一只小猫的头上,小猫慵懒地闭着眼睛,整个氛围温暖美好。旁边写着《陆时迁和糖豆》,落款是阮七夏。“那时候应该很年轻吧,”邵谨言眼睛微微眯起来,“真好。”手机屏幕暗下去,阮七夏攥住衣服上的纱织褶皱没了刚才的神气:“那个时候不过十几岁,没感受过分别,没吃过生活的苦头,年少不知哀愁。”“以为有了梦想和酒就是有了全世界的年纪,青春都是这么过来的,”邵谨言淡笑着说,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无论美好还是不幸,那段青春都已经过去了,就像刚才你说的,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你也一样。”“对啊,爱恨就像伤口一样,只要还活着,哪有不会愈合的伤口。”阮七夏把自己从低落的情绪中拔出来,接过巧克力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经纪人大人抛开毒舌这一点你简直是知心大哥,今天实在太累了,你慢点开,我先睡一会儿。”最近阮七夏在公司的安排下接了几个通告没日没夜地赶工,邵谨言知道她大病一场后还没有完全恢复,回国后精神一直处在紧绷状态,因为休息不好眼下青黑整天一副睡不饱病恹恹的样子。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邵谨言很快就听见她轻浅的呼吸声,车内一片寂静,也让他清楚地听见她的呓语:“陆时迁。”邵谨言愣怔了一下,思绪飘远,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报道。《剪刀手爱德华》是他最喜欢的一部电影,主演德普和薇诺娜一度被称为金童玉女,只可惜即使爱得轰轰烈烈,也逃不过最后的惨淡收场。他们分开后很多年,薇诺娜曾经在记者的反复追问下说:“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你还要让我说什么?如果我恨德普,也许我会有许多话想说,但是我仍然爱着他,对于我,他是最好的那个。”邵谨言想到阮七夏在那个初恋问题抛出来之后立刻变得僵硬的表情,她眉眼低垂,只简洁地落下两个字,没有。曾有风吹彻,不知雪满头,不会有人永远等在原地,但也有始终过不去的感情。Chapter01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那支睡梦里的优雅夜曲从僻静的村落披着灯火踱步而过,粘在行人的耳朵上月光拨开蝙蝠翅膀上的细羽你是全世界的乐手你在这一刻叫醒了我【1】认识陆时迁是在初春一个普通的早晨。 这天早上五点多钟的光景,天还没亮透,有几颗星星四下散落,原本晶亮的颜色被已透出的细微光亮腐蚀得黯淡,栖棠街还陷入沉睡,只有远处卖早点的摊子支了起来,腾腾地冒出热气。阮七夏作为“读书后进分子”这个月已经迟到了好多次,她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披着朦胧的天色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学校进发。再过几个月就要升入高三,寒假过后高二年级就响应学校的号召把早读课提前了半个小时,妈妈凌晨三四点钟就去了菜市场料理她的小生意,阮七夏简单吃过早饭就背上书包出了家门,结果没走多远又一次被文化墙上那套迎奥运宣传画绊住了脚步。她沿那道文化墙走了两个来回,着迷地看着墙上色彩鲜艳的图案,心里跃跃欲试想在墙上留点纪念。这一年为了迎接北京奥运会,一开年到处都在响应号召开展文明整改活动,连栖棠街这样偏僻的地界也不放过,拆除了又旧又破的石头墙转而砌起了一道古风古韵的文化墙,还专门从市文化宫请来老师画了一溜历年奥运吉祥物。宣传画已经完工了大半,大概是觉得栖棠街民风淳朴,绘图用的丙烯颜料和工具都没有带走,乱七八糟堆在墙下。阮七夏仔细盯着那些憨态可掬的吉祥物一一看过去,文化墙上每一个图案都画得纹理细致,颜色也涂得精心,连细小的边角都仔细铺满,只是大片的留白显得空落落的,感觉少了些什么。到底少了些什么呢,阮七夏捧着脸呆呆地看了那堵墙半天,随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她喜笑颜开地调好颜料,在穿橙色衣服的Athena脚下画了一副滑雪板。“无运动不奥运,干吗让吉祥物傻站着。”阮七夏看着自己的大作非常满意,拍拍手刚想开溜,一转身就遇见了背着画板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陆时迁。他气质凛冽,背着个画板,眼神盯着那副滑雪板,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你都看见了?”阮七夏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像她一样神出鬼没,她面色惊愕,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他。陆时迁直接把她当空气省略掉,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作声。“你到底看没看见?”阮七夏紧走几步站在他面前,伸出食指轻轻压在唇上小声说,“这个滑雪板不是我画的,你别乱说啊听见没?”此地无银三百两,陆时迁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阮七夏,现在是春初,还带着乍暖之后的寒气,她套着件白色的棉绒外套,努力仰着头也不过比自己的下巴高一点点,眼睛很大黑白分明,骨碌碌转着透出一股机灵劲,梳着高高的马尾辫,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也不动弹,就和阮七夏这么无声的相对站着。“不会是个哑巴吧,”阮七夏小声嘀咕,看陆时迁还是一言不发,遗憾地叹了口气,“真理来源于生活,果然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就要关上一扇窗。”长这么帅有什么用,阮七夏打量着陆时迁,她体质偏寒,一向有些畏冷,即使已经初春仍然不顾形象的几乎把自己裹成一只熊,可陆时迁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显得整个人更加高瘦修长,撑出好看的骨架来。被阮七夏这么堵着他也不着急,微垂着头看向她,薄唇轻抿,眉眼之间带着几分秋意萧瑟的清冷。“不会说话我就更放心了,不过……”阮七夏坏笑一声,她从小就颜控,今天看见陆时迁这种美色更是恶向胆边生,趁他没有任何防备阮七夏突然抓住陆时迁的衣领踮起脚离他更近,春阳初起,栖棠街有些背阴,阳光像是一只倾倒的船,光线疏疏落落地洒在阮七夏身上,陆时迁则埋在阴影里。他们离得很近,鼻尖之间似乎只能容得下一根头发,而两个人的睫毛几乎撞在一起。时间似乎停滞在这一刻。陆时迁从来没见过这样大胆的女生,饶是一向淡定的他也慌乱地倒退两步。不会说话还面无表情装冷酷,姐是多年老中医,专治装相创奇迹,阮七夏笑得特别得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自卑,要给生活一个温暖的拥抱和一个大大的微笑。”什么乱七八糟的,陆时迁还没有从刚才的吃惊中回过神来就听见有人大声喝道:“这个是谁画的?知不知道这是破坏公物,是不是你画的?”一个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一把拽过阮七夏:“可让我逮住了,手上还蹭着颜料呢,让你家长过来赔。”完了,被抓住了。阮七夏脑中一片空白,要是通知家长可就麻烦了,要是知道她又偷偷摸摸画画,她肯定会被妈妈一个扫帚十八式逐出家门,就单单一个“赔”字也够让阮七夏心惊胆战。“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是她的人生信条,千钧一发之际阮七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中立刻聚满了眼泪,可怜兮兮地抽泣着:“叔叔,不是我画的。”她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样子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中年男人的心也软了一下,但语气仍然严厉:“不是你是谁?”“是他,”阮七夏左顾右盼了一圈,发现陆时迁还没走,两手插在兜里挑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时挺直了腰杆铆足了底气,“是他画的,叔叔你看他还背着画板呢,我手上的颜料是刚才帮他端调色盘才蹭上的。”言外之意就是全和我没关系啊,我只是那个杀人递刀的角色。陆时迁根本不愿意理睬她,心里对她颠倒黑白的能力叹为观止,但看着阮七夏含着眼泪,明明害怕却硬装出来一副有底气的样子,又不忍心落井下石。他迎上中年男人的目光走过去,伸手按住男人的手微微用力,把阮七夏解救下来:“王叔,我是陆时迁,我爸说这个宣传画还不够生动,让我来跟您说一声,或许把奥运项目和图案结合到一起效果更好一些。”他说话不疾不徐,即使没什么温度但好听的音色仍叮叮当当落在阮七夏的心里。“原来是陆老师的公子。”被叫叫王叔的中年男人态度立刻缓和了很多。陆远封是美术界泰斗级的人物,听说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于是上个星期举家搬到栖棠街休养,这次的文化墙活动从旧墙拆除到现在市里一直很重视,专门开了几次研讨会,特地请了陆远封做指导。“这几天我们也商量了这个问题,墙上留白处比较多显得图案单一,还没想好妥善的解决办法,没想到陆老师还亲自给了建议。”陆时迁也没再说话,只是礼貌地同他握握手,随后中年男人就火急火燎地找工人用涂料把已经画好的几个吉祥物涂掉,只留下阮七夏那个滑雪板Athena。“我就说,帅成这样怎么可能是个哑巴,谢谢你的义气啊。”就这么被轻易放过的阮七夏特别开心。她迅速忘了刚才毫不犹豫的栽赃,跟在陆时迁身后:“陆时迁,你每天都会经过这里吗?你住在哪里?”陆时迁突然停下脚步,阮七夏闪躲不及撞在他的背上,捂着撞得很痛的鼻子委委屈屈地看他。“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陆时迁伸过手腕给她看手表上的时间。阮七夏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冲他摆手,往学校的方向跑去。“以后有机会再谢你,”阮七夏跑了几步回头大声喊,“对了,陆时迁,我叫阮七夏。”陆时迁看了她的背影很久,虽然神情还带着淡漠,但眼角微压,流出两分温意。已经太久没有和别人交谈过,遇上这么个小姑娘,清澈如春溪,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即使叽叽喳喳也难得的不令人讨厌。回到家把画板放下,慕清已经做好了早饭,米粥炖得黏稠盛在裹着青花的碗里,盘子里放着两个刚刚买回来的小笼包。“回来了,我把早饭给你端房间去,先洗手吃饭,一会儿老师就过来了。”慕清声音温和。自从那年以后,儿子就变得沉默寡言,非常不喜欢和别人交谈,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不喜欢去学校上课,似乎把自己封闭进一个狭小的世界,即使是他们做父母的也难以打破那层屏障。“不用了,妈,”陆时迁轻轻握住慕清的手腕,“我今天在这儿吃就行。”慕清愣了一下,很快喜悦就在心里沸腾开来,这几年除了年夜饭,陆时迁从来没主动提出过要和他们一起吃饭:“好好,你先坐下我再做个炒饭。”吃饭的时候陆远封和慕清都是抑制不住的高兴,虽然陆时迁只是埋头吃饭还是很沉默,但他们觉得已经好了太多。“爸,我今天路过文化墙,看见上面只是单一地画着吉祥物的形象,”吃完饭陆时迁把筷子放下,看向陆远封,“正好遇见王叔,顺便跟他提了一下应该和奥运项目结合在一起。”“也好,”陆远封沉思了一下,笑着点头道,“原来只以为你每天早上出去写生,没想到还观察这些。”陆时迁想起拽着他衣领和他对视的阮七夏,没有接话。 【2】阮七夏的这天特别悲惨。明明出家门那么早,结果到了学校早读课都已经结束了。虽然在陆时迁的帮助下险险逃过了一劫,不过估计好运气都用光了,她刚想偷偷溜进教室里就被一把扯住了领子。“阮七夏,我可逮住你了,今天都在这儿等你一小时了。”胖胖的教导主任满头大汗一脸兴奋,好像抓住她迟到就走上了人生巅峰。“老师,我今天早晨肚子疼。”阮七夏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对教导主任说。“少糊弄我,这个借口一个月你已经用九次了。”教导主任锋利的眼神从厚厚的镜片后投射过来刺在她身上。“九次啊,”阮七夏一直没注意这个问题,嘀咕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来非常诚恳地说,“老师,那我今天头疼。”结果就是她被罚一个人打扫整片操场。拎着卫生工具出教室的时候还能听见教导主任痛心疾首地对她班主任说:“你们班这个阮七夏必须得好好管管,再有几个月就到了高三,就算是我不指望她以后能考上什么好学校,整天这么迟到也绝对不行,影响别的同学学习怎么办?”班主任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男老师,在教导主任面前连连点头说是,以后一定好好管教,然后使眼色让阮七夏快走。阮七夏拖着扫帚跑到操场,刚过完周末,操场两天没打扫,到处都脏兮兮的。夹在草里的废纸和塑料袋根本没办法扫出来,她只好慢慢在操场上转来转去,用手把垃圾捡到一起。“听说你今天又迟到了?”一下课苏昭昭就拎着个纸箱子跑过来,看她手里正拿着一块香蕉皮,立刻嫌弃地倒退两步。“我今天偷偷在文化墙上画画来着,被抓到了。”阮七夏笑眯眯的回答。“阮七夏你脑子是不是坏了,被抓到还高兴成这样,你妈知道不得给你扒层皮下来。”“没事,有人帮了忙,”阮七夏想起陆时迁清俊又冷淡的眉眼,压低声音,“长得特别好看。”“原来春心萌动了,”苏昭昭笑得不怀好意,“哪天也带我看看。”两个人说说闹闹了几分钟,苏昭昭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袁梦家的猫上个月生了好几只小猫,给你带了一只。”苏昭昭打开纸箱子,一只小奶猫探出头来。大概才刚满月不久的样子,小小的一只通体雪白,眼睛是漂亮的蓝色,叫起来声音很小,像是在撒娇。“真是太可爱了,”阮七夏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去挠小奶猫的下巴,小猫舒服地闭上眼睛,兴奋之余她又觉得苦恼,“但是我妈不让我养小动物。”“你也别看我,”苏昭昭立刻和她拉远距离,“我对皮毛过敏。”“那先放我座位旁边吧,回家再想办法。”阮七夏指挥苏昭昭把猫带回教室,她继续挥洒汗水打扫卫生。打扫完操场累得她腰酸背痛,还倒霉的又碰上了教导主任,主任扯着她耳朵警告她说如果下次再迟到就在周一升旗的时候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做个检讨。阮七夏连连求饶,耷拉着脑袋再三保证绝对不敢再迟到了。接下来的课程她都心不在焉,脚底下放着装小猫的牛奶箱,撑着脑袋不住地叹气,那么可爱的小猫送给别人也舍不得,但妈妈非常讨厌小动物,绝对不可能同意把它养在家里。阮七夏正胡思乱想着画了一整张草稿纸的猫,谁在知道箱子不小心被同桌赵晋峰一个伸腿踢倒了,本来为了小猫能呼吸没有封箱口,箱子一倒小猫就姿态优雅地迈步走出来,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直到有女生惊呼了一声阮七夏才反应过来,一边暗骂赵晋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一边低声焦急地唤它回来。教室里乱糟糟一片,大家都惊呼“好可爱”伸手去摸小奶猫,班长喊了好几声“安静”也控制不住局面,政治老师把黑板擦都快摔掉了毛也没人搭理他,把他气得够呛,转头就告状到班主任那里去。“阮七夏,老师那么相信你,”年轻的男老师眼眶泛红,眼中还笼着水光,“你整天迟到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居然还公然在课堂上养猫,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班主任放在眼里?”她态度诚恳的认错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违反课堂纪律了,临走的时候还善意提醒他:“老师,你的眼药水可能点完没盖上,桌子上洒了好多。”因为她的善意结果被恼羞成怒的班主任罚倒一个星期的垃圾。果然一个人要是倒霉,喝了凉水也塞牙。放学以后阮七夏踢踏着脚步抱着箱子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小猫蜷在箱子里也没什么动静。路过商店时阮七夏用自己的零用钱给它买了包牛奶,一点点倒在手心里,小猫伸出柔软的舌头小口小口喝掉。当然不敢把这只小东西带回家里去,阮七夏把箱子藏在院子里,进门的时候妈妈已经做好了饭。她今天放学之后耽搁了一会儿,要是放在平常妈妈肯定会问为什么来得比往常晚,今天却忙忙碌碌的什么都没有问。“七夏,我今天包了饺子,你去给对面新搬来的慕阿姨送一些。”妈妈递过来一个保温桶,里面装满刚出锅的饺子。“慕阿姨?什么时候搬来的?”“上个星期,昨天还来咱们家送了一些水果。”阮七夏接过保温桶,披着夜色向对面跑去。说是对面,其实也不近,中间隔着条不宽不窄的路,过了马路还要走上几百米,但就这一条路,就隔出了贫富两个世界。对面那一片是几年前开发的别墅区,本来连同栖棠街上的这一趟民居都要拆迁改造成别墅,但由于开发商经费不足,再加上栖棠街的居民都不同意拆迁,最后没有拆成。过了那条路又走了一段,找到了那家妈妈口中爬山虎爬满整个铁栅栏的那一家,阮七夏不停地在心里感叹赤裸裸的贫富差距,这家人居然住这么大一幢房子,前面还带着一个小花园。最外面的铁门没有关,阮七夏小跑着穿过那片花园,“叩叩叩”有礼貌地敲了敲里面的门。没多久门就开了,开门的大概就是慕阿姨,阮七夏瞪大眼睛打量她,被她的美貌和气质迎面击来虎躯一震。她穿着件月白色的旗袍,盘扣附近的绣线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闪着微光,头发挽起来用妈妈从来没有用过的簪子别上,还化了淡妆,看起来漂亮又和善。“阿姨你好,我是阮七夏,住在那边的,”阮七夏声音糯软,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我妈妈今天包了荠菜馅的饺子,让我给您送一点过来尝尝看。”慕清没有女儿,只有陆时迁这么一个儿子也不很亲近,今天看见一笑起来眼睛晶亮的阮七夏心里特别喜欢。“谢谢你七夏,”慕清接过保温桶,“进来玩一会儿吧。”“不用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阮七夏后退一步,冲慕清摆了摆手,“阿姨我走了。”“等一下,”慕清叫住阮七夏,随后转头冲着楼上喊了一声,“时迁,下来一趟送七夏回家。”时迁?阮七夏心里咚咚咚跳得飞快,她越过慕清向里面看,果然看见陆时迁从楼梯上走下来。“七夏过来给咱们送饺子,外面天挺黑了,小姑娘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时迁你去送送她。”慕清拍了拍陆时迁的肩膀。果然是他。阮七夏的脸微热,她暗自庆幸是在晚上,否则就会让别人看见自己眼冒桃心的花痴相。陆时迁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套头毛衣,露出白色的衬衣领口,戴着副宽边的黑框眼镜,和她早上见到的感觉不太一样,这样的他多了几分斯文,没有之前看起来那么冷漠。陆时迁看到阮七夏也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走到阮七夏身边说了声:“走吧。”她觉得脚下轻飘飘的,立刻向慕清告了别,跟着陆时迁的脚步向外走。“原来你住在这儿啊。”“上午的事特别谢谢你。”“你妈妈好漂亮好有气质。”“你明天还会去文化墙那边吗?”一路上阮七夏絮絮叨叨问个不停,陆时迁开始的时候没有出声,见她说个不停有些烦躁。“如果说话的多少和智商成反比,那么恭喜你妈妈,”陆时迁清冷的眼神看过来,“她生了个弱智。”“……”陆时迁别看长得人模人样,交流起来真是费劲,绝对损人不遗余力。好在阮七夏一向抗击打能力比较强,沉默过后一点不为陆时迁冷漠的态度受伤,脾气特别好:“你看我们这么有缘分交个朋友好了,我这不是找点话题和你培养友情嘛。”“朋友?凭你?我不需要。”陆时迁的两个反问杀伤力巨大,饶是阮七夏一向没心没肺也呕得几乎吐血。“你给我站住!”她站在陆时迁面前挡住他的脚步,也不说话,圆目怒睁仔细看向他的眼睛,陆时迁也下巴微抬和她对视,有几分倨傲的模样。“陆时迁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那么装腔作势能说谎,”阮七夏轻轻笑了,“你想交朋友,尤其是我这样的朋友。”陆时迁眼眸微敛,语气懒懒的:“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自作多情。”从这里已经能看到她家的门口了,阮七夏退后几步向陆时迁摆手:“不用送了,剩下这点路我自己回去。”“另外跟你说个秘密,”阮七夏声音神神秘秘的,“我能看穿所有谎言,所以陆时迁,你别想骗我。”“走了,”阮七夏潇洒转身挥了挥手,“陆时迁,以后你就是我认定的朋友了,我罩着你。”朋友。陆时迁低头仔细咀嚼这两个字,眼神微冷,随后冷笑一声转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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